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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下有良人-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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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窗纸,房中朦胧着看不大清楚,梳妆台和桌案前却明明白白是空的,其他地方也瞧不着人影。
“这姑娘,”她小声嘟囔一句,又拔高了调子道,“寐儿啊,你起身了没有?快别闹小性子了!”
身后呼衍朗上前一步,还是平日辨不出什么起伏的嗓音,带着些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寐儿,开门。”
隔着半透明的窗纸,房中榻前的帐子似乎颤了一下。
呼衍朗剑眉微动,声音低了低:“昨日是我不对,你让我进去给你赔罪,可好?”
让到一旁的虔婆一愣,抬头偷偷觑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两人静默间,门后突然啪嗒一声,别着的门闩被抽开了。
虔婆面上现出喜色,拍了下手:“这就是了嘛,颜官人对你多好,闹什么小脾气呢,你们聊吧,啊。”便笑着边扭腰下了楼。
寐儿背对着房门,往里走去,声音淡淡的:“把门带上。”
呼衍朗看了她一眼,进门照做了。
寐儿深吸一口气,坐在梳妆台前,拾起被丢在镜前的螺子黛,继续描她绘了一半的眉:“这几日没有新消息进来,哥哥若没有其他事情,咱们完事儿就可以回去了。”
她细细将娥眉绘的精致,将手中物什放到梳妆盒里,转过脸来,眼睛扫到呼衍朗绷着的面色,轻嗤一声:“哥哥这是怎么了,看见我没被你找来的土匪染指,心里不痛快了?”
第38章 失踪
呼衍朗呼吸一停; 上前去捞她的手指,却被她一把拂开:“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磨叽什么?”
呼衍朗无声看着她的眼睛; 半晌; 道:“昨日出手救你的人,和那晚从你房中跑掉的是不是一个?”
寐儿手指悄悄收紧了; 开口却是十分笃定的语气:“不是。”
呼衍朗眼睛微眯:“你确定?”
寐儿别开脸:“一男一女,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人?你也太草木皆兵了。”
呼衍朗笑了一声:“你知道她是谁么?”他对上寐儿惑然的眼; “苏嵃的二女儿苏阆。前年在北狄曾携三百骑兵夜袭中营; 我军将士折损不下千数。”
寐儿微怔; 须臾却轻嗤出声:“何必说的如此慨然,北狄折损多少你真的关心?呼衍朗,你所做的从来不是为了什么国家大义; 你只顾你自己。”她眼中精光一轮,“不然昨日何必借刀杀人,经苏阆的手毁了你堂兄手下谍者要做成的事。”
呼衍朗静静听她说完,却没有发作; 只淡声道:“你的眼睛倒是越来越毒了。”
寐儿的指尖在案面上划着圆圈,轻声喃喃:“北狄都传呼衍两兄弟手下的谍者无孔不入,其实你们嫡庶两支根本不是一条心吧…收买了杨度支的是你堂兄那边的人; 所以就算你提早发觉苏阆要去坏事也不出手阻止,不过就是想借此打压你堂兄,这样就离你把呼衍掌管的细作之司收入囊中又近了一步,是也不是?”
呼衍朗颔首不语。
寐儿捉紧了手指:“你要如何巩固自己在呼衍氏族中的地位我不管; 我只问你一句,”她突然倾身,逼视着他的眼睛,“昨日你利用我引苏阆出来,仅仅是想确认她是不是那晚的人,确认她有没有连你也盯上?”她停了停,手指延上他的肩,声音漫出低哑,“为什么不提前告知我一声,你不知道我也会害怕么?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呼衍朗低低道:“兰珠…”
寐儿猛地一把推开他:“别叫我兰珠!”
呼衍朗被她推的一个趔趄,险些跌在地上,伸手扶住了案角,眉心倏地一皱。
寐儿胸口微微起伏,眼睛扫过他的左肩时却在那一片暗红上顿住,蓦然变了脸色:“你受伤了?”
呼衍朗闭了闭眼:“没事。”
寐儿上前扶住他,执拗的剥开他一侧的衣裳,指尖微微一颤,那箭伤直接贯穿肩胛,从锁骨下透出,方才被她一推,才凝固不久的伤口又裂开了,血漫出来浸透了包扎着的细布,前后两片刺目的红,她眼圈腾地一热,喉咙梗了梗:“怎么弄成这样?”
呼衍朗缓了一会儿,没有瞒她:“苏阆,没杀成。”
寐儿给他翻找药瓶的动作顿在抽屉上。
她停了片刻,将包扎用的物什放在案角,去给他解染血的细布:“我说了,苏阆并非那天晚上的人,不能认定她盯上了咱们,何必和她过不去。”
呼衍朗转头看了她一眼:“也不能认定她没有盯上。我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愿放过一个,你知道的。况且,”他抬手拍拍她的手背,“陈狄两国不会太平太久,苏家中人,早晚是个妨碍。”
其实他昨晚对苏阆起了杀心,不过是借刀杀人之后的顺手牵羊而已,但昨晚错失良机,且不免打草惊蛇,自己还落了伤需得避嫌,也只能这样过去了。
寐儿小心把药给他洒在伤口上,眼睫微垂,无声叹了口气,
两人都不再说话,房中一分分的静默了下去。
。 。 。
苏阆深深觉得,成斐着人备的早饭还真是和他的人一样…清心寡欲。
她看着桌上码的整齐的清粥小菜,筷子突然不知道往哪伸,从睫毛底下觑了对面不紧不慢剥鸡蛋的人一眼:“成斐,我受伤啦。”
成斐将剥好的鸡蛋递给她:“先吃饭,大夫一会儿就来了。”
苏阆眼皮子上下一碰:“少了好几两肉呢。”
成斐将鸡蛋塞到她手里,温声道:“那就多吃些。”
苏阆颓丧了下去,寡淡的咬了一口,终于憋不住了:“缺啥补啥,我想吃肉。”
成斐唇边恍然化出几分笑来,声音却很正经:“受伤了才要吃的清淡些,等你养好了,我再带你去打牙祭。”
苏阆撇撇嘴,闷闷将鸡蛋吞了下去。
她平日倒不怎么想着那些花里胡哨的美食,唯独被刀剑砍了之后格外惦记,恨不得酒肉不停才好——唔,之前她也确实是这样办的。
不过目前来看…
成斐端起碗,调羹在粟米粥里搅了搅,舀起一勺喂到她嘴边:“喏。”
苏阆干笑两声,没厚着脸皮把嘴唇凑过去,伸手接过:“我自己来就行。”
成斐笑笑,随了她。
苏阆无声就着菜把粥一口口吃尽了,彼时大夫被让进门,摸完脉说了几句将养的事宜,便起身告辞,成斐亲自起身将他送出,带上门时嘱咐他道:“大夫,务必开最好的药,平日还有什么不忌口的东西,劳烦您也给我说几样,”他眼睛透过窗纸转向门里,“免得阿棠养个伤都不开怀。”
老大夫捋着胡子笑的脸上褶子都皱在了一起:“好好,倒也不是多严重的伤,老夫待会儿写些药膳的方子给公子就是了。”
成斐含笑欠身:“有劳。”
时辰不早,他须得进宫一趟。
成斐抬首望了眼天色,转身欲进房门时,身后回廊中恍有脚步声由远至近,在他身后停住了:“公子。”
他抬起的手停在门上:“回来了。”
方临行了个礼:“是。”
成斐看了眼紧闭的门扇,转身道:“去别处说。”方临垂首应过,跟他一同进了书房。
他绕到案后铺开笔墨纸砚,展开了压在角落的一张纸,提起笔来:“人抓住了吗?”
方临道:“原本擒住三个,咬破口中毒丸自尽了,还有一个…负伤逃掉了。”
成斐笔触微顿,墨线继续在纸上伸展开来:“可是我昨夜射中的那个?”
方临不无难为情的应声:“是。”
“那人身手确然不凡,来历怕是没那么简单,”成斐淡淡沉声,语气忽而加重,竟还带了冷冷的寒意,“查。不论花多长时间,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挖出来。”
方临的脊背倏地绷直了:“是。”
成斐落了最后几笔,移开压在案上的玉臂搁,嗓音又加重了几分,“之前我嘱咐你要把她丝毫无损的带回来,你怎地把她撇下,自己回来了?”
方临一凛:“属下以为,公子说的是账册和王顺。”
成斐看他一眼,忽的意识到自己疏忽了。
他当时只考虑着方临能力很强,交代给的事情定会一丝不苟的办好,所以才派他护着苏阆,却没注意到这个人冷冰冰的不带半点感情,竟会错了自己的意。
“罢,也怪我没交代清楚,幸而她没出什么大事,”成斐双眉微簇,“这次我说明白,阿棠负伤,你暗中护着她些,”他抬起眼,“我不希望阿棠再受到半点伤害。”
方临神色一凝,立时拱手应了。
成斐稍稍放心,拿起那张刚离笔的纸递给他:“你才去过,瞧瞧这张舆图我画的对不对。”
纸上绘着从京中通往城外一处偏僻深巷的路线,城门村镇树林皆标的清楚仔细,方临细细看了两遍,眼中微有惊诧之色:“是,一点不差…”他抬头,“公子去过了?”
成斐将它收回,叠好放进袖中:“未曾,照着上次阿棠给的草图绘出来的。”幸亏早些琢磨了琢磨,不然昨晚真有可能找不到她。那天若是他晚到一刻,会怎样他都不敢想。
“没错就好,你下去吧。”
房中复寂静下来,成斐将桌案上的物什收拾好,出门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苏阆在屋里坐不住,吃过药后去陪一川待了会儿,过了晌午便被泓学院的小厮驾车送回了苏府。
除却胳膊疼些,她这几天的小日子过得倒还挺滋润,好吃好喝好睡,苏嵃这几日忙起来时常不着家,成斐抽了空还会来看她,几乎乐而忘返,这日午后闲来无事,搬了张小板凳坐在海棠树下悠悠晒太阳,舒服的正欲睡去时,脑袋瓜突然被人敲了一个爆栗,登时醒了,皱眉掀开眼皮,却看见了苏二那张久违又欠扁的脸。
苏阆有点儿起床气,险些没一脚蹬在他脑袋上,好容易忍住了,揉揉额角道:“你还知道回来。”
苏二嘿了一声,“老虎不在家,猴子当大王。”他从石案的碟子里掂起一颗干果扔进嘴里,“挺会享受嘛。”
苏阆瞥他一眼:“承让承让。”
苏城嘴里的果子嚼的嘎嘣嘎嘣响。
她将盘子往自己那边拉了拉:“我的东西,你吃的倒挺顺嘴。”
苏城挑眉笑道:“你的不就是我的,客气什么。”
苏阆眼睛看向别处,声音低了几分:“成斐给我的,也成你的了?”
苏城恍然一愣:“什么?”
苏阆手指蹭蹭鼻尖,转开了话题:“我看你风尘仆仆的,好像回来的很急?”
那厢手指敲了敲案角:“户部都闹成一团啦,我赶着去瞧热闹来着。”
苏阆轻笑一声:“你闲散公子一个,又不在朝中供职,怎么每回消息都那么快?”她说着,往苏二跟前凑了凑,“又出了什么事儿?”
苏城煞有介事的压低了嗓音:“那个姓杨的度支主事知道吧,昨天失踪了。”
第39章 作梗
苏阆咬了口果子; 咔嚓一声脆响。
昨儿丢的?她前天就知道了。
苏二惋惜的叹了两声:“近来户部的人点儿也忒背,才进去一个尚书,你看这事闹的。”
苏阆默然的道:“那些老官和公侯伯爷们大多都关系匪浅; 明里暗里干过啥谁知道; 我觉得…他们就是欠收拾。”
苏城意外的看了她一眼:“看你的表情,怎么好像早就听说了一样?”
苏阆挑了挑眉:“要不是你跑的早; 说不定把他弄没的,就是苏二公子你了。”
那厢愕然的张了张嘴:“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苏阆扭头; 透过初结苞的海棠枝看了眼天边逐渐收拢上来的暮光; 慢吞吞道:“啊呀; 天晚了,一会儿冷下来,我再说下去会着凉的。”
苏二眼皮子一耷拉; 莫可奈何的站起身:“来来来我的大小姐,我扶您进去,再给您烹壶热茶,劳烦大小姐跟我唠唠; 成不成?”
“乖。”
“……”
云里依稀透出几颗黯淡的星子,襄南候府上一片沉寂,静的几乎能听见案角刻漏发出的簌簌声响; 戚子言才从外头回来,也察觉到了府里的不对劲,哪里赶往枪头子上碰,正欲一声不哈的遁到自己屋里去; 不曾想后肩被突如其来的力道一撞,脚下踉跄两步,连带着这几日才长起来的二两膘嗙唧一下,全摔到了地上。
院里经过的下人们都下了一大跳,赶忙上前七手八脚的将其扶了起来,他结结实实摔了这一下,登时就炸了毛:“谁啊!哪个不长眼的?给我站出来!”
丫鬟小厮们才扶起地上的另一个,偷偷看了两人一眼,噤着声往后一退。
却见申平伯哼哼唧唧的站平了身子,伸手去揉后腰。
戚子言看清眼前人的脸,收敛了些许,拔高声调皱眉道:“伯爷?赶着干什么去这样急吼吼的?”
申平伯摆摆手,转身继续往前走:“对不住了小侯爷,急,是急…”小厮发觉他脚步有些飘,忙上前扶住,掺着他往前去了。
戚子言不明所以的皱了皱眉头,看见旁边剩下手脚不知往哪儿放的丫鬟,脸色更差了:“还不上来扶着!”丫鬟们一个激灵,赶紧左右一边一个架着胳膊,进了他的院子。
襄南候的书房里将将掌起灯,幽黄的烛光透过窗牖照出来,申平伯站在门外,突然觉得双肩有点儿发沉。
若是教戚覃知道他鬻卖消息给北狄细作,非得活扒了自己的皮不行。
可怎么说杨度支到底也是襄南候这边的人,出了事戚覃也得护上一护,现下他在偷递消息的当口上失踪的不明不白,王顺也跟着没了,自己若不管,万一事情败露,只怕会死得更惨。
申平伯正站在门外游移不定,房中突然传出戚覃的声音:“愣着做什么,还不进来。”
不辨喜怒的声调没来由激的他小小打了个战栗,忙不迭应声推门进了。
戚覃坐在上首,手中慢慢把玩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玉壶,头也不抬的道:“坐。”
申平伯悄悄觑了他一眼,烛光在戚覃殊无起伏的脸上投下些许跳跃的影子,神色愈加显得幽晦不明,他不安的坐了,念了一句:“侯爷。”
戚覃从眼皮子底下看了他一眼:“怎么了,一头的汗。”
申平伯举袖擦了擦,试探着道:“侯爷,近来户部的动静,是不是闹得大了些?”
戚覃冷哼一声,眼睛仍落在光洁无暇的玉面上:“闹也是圣上的意思,你不好好闲吃俸禄,反到我这里来操什么心?”
申平伯听见他不咸不淡的语气,心下更是没底,急切地往前移了移身子,压低声音道:“侯爷,再这样下去,里头咱们的人都要被换光了,”他觑着戚覃沉沉的面色,把心一横,“若仅仅是换,暂且倒没什么,可万一那些下马的在里头熬不住,把咱们也拉进水,该当如何?”
戚覃搭在玉壶上的手指蓦地一收:“他敢。”
“哎呦我的好侯爷,”申平伯往下塌了塌腰,“杨度支平时做事够谨慎了,圣上是没什么罪名可以给他安,现在可好,干脆找不着了,依下官看,这还不如直接下狱呢,陈中不许酷刑,按着明面上的规矩来,咱们也好打通关节,可现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直接断了我们能插手的机会,若真是圣上派人弄走的,谁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手段把人的嘴撬开?”
戚覃眉心簇出了几道深深的细纹,将玉壶搁在了案上,沉声道:“杨度支失踪,还不能认定是上边那位做的,你急什么?”
申平伯“嗐”了一声,手掌忍不住的拍了拍桌案:“还能是谁?就算不是…也跑不出那什么佐枢和成家小公子去。归到底,还不是圣上么。”
“侯爷,”他面带晦色的继续道,“今天他能不声不响的让杨度支消失,待到明日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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