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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美人醮-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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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地倚在阑干上。
  顾言倾一时觉得眼熟,不记得是谁了。
  那叫白维辛的戏子下去换了一身衣裳又回来了,这回报目的是《贵妃醉酒》,报目的刚说完,人群又是一阵欢呼,后头不知什么时候又站了好些人,忽地一下子往前头挤,顾言倾被裹挟在人潮中,一个收势不稳,踉跄了一下,刚站定,右脚又不知被谁踩了一脚,恰在脚尖上,疼得顾言倾闭了眼。
  正嘈杂着,藿儿猛地拉了自家主子一般,凶狠狠地瞪着面前穿着大红云锦妆缎直掇的男子,“你要干什么?”
  那男子看着尚不及弱冠,面如冠玉,剑眉入鬓,有几分魅惑,上挑了眉毛,道:“不过是怕这位小娘子被挤倒了,准备拉一把,如有冒犯,还请小娘子见谅。”
  他应答彬彬有礼,但看这模样儿,倒不像登徒子,可是藿儿刚刚眼尖,看的清清楚楚的,这色徒的手却是往主子的腰上软肉处去的。
  如今风气虽然较开明,女子和男子结伴游玩也是常有的事儿,不过都是有家中兄弟陪着,男女之间莫说腰这种地方,便是一个指甲儿碰到,也是有违礼制的。
  藿儿喝骂道:“登徒子,滚开!”
  话音刚落,那登徒子后头跟着的护卫忽地上前来,其中一个圆领黑袍的眼睛在藿儿和顾言倾面上溜了一圈,叱道:“我家公子也是你可以辱骂的?”
  周围见这边闹了起来,纷纷让了一点儿空间出来,给这几人施展,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喊:“哎呦,这小郎君模样儿俊得很,这小娘子也是玉盘一样光亮的人,不如借这机会,小郎君去要了纸笔来写一张草帖子呗!”
  ***
  此时樊楼三楼,景行瑜正急得跺脚:“彦卿,你要是再想不出主意,等灯节一过,那赐婚的圣旨下来,你不想娶可都不行了!”
  沈溪石端着一盏酒,浅浅地品了一口,“今儿这苏合香酒倒不错。”接着一仰而尽,甩了缠枝莲纹银酒杯往身后,起身到窗口去透气。
  看到戏台子旁边的那两个身影,不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景行瑜看了一眼那在地上翻滚了两下便乖乖躺着的银酒杯,上前劝解道:“官家也是好意!不然娶就娶了吧,呐,我认命一点,喊你一声姨夫!”
  “闭嘴!”
  景行瑜尚未说完,就被沈溪石喝止了,不由有些不满地道:“哎,彦卿,你可不能这样啊,我这是好心好意儿地劝……劝你呢!”
  后面三个字是对着摔门而出的沈溪石的背影说的。
  守在外头的裴寂看见主子匆匆地跑下去,正准备跟上,被后面出来的景小世子拉住了,景行瑜痛心疾首地对裴寂道:“你回头可得好好地和你们爷说道说道,我这可是费心费力地开导他呢,他还让我闭嘴,小爷我就这么遭人烦吗?”
  被拉住走不得的裴寂十分点头,说“是!”但是想着景小世子在主子生病期间帮忙应付明远伯府人的大恩,还是忍着没有说出口。
  这边顾言倾有些不耐烦地准备带着藿儿离开。
  那小郎君身后着了圆领黑袍的护卫,上前拦了道:“小娘子不如留了荷包再走!”
  顾言倾忽然想起上元灯节自来有男女相亲的传统,但凡是这节上看对眼的,互相留了荷包,荷包里会有姓氏,住址,改天男方便会派了冰人上门送草帖子。
  顾言倾心口忽然有些毛躁,她的荷包不见了!
  她的荷包里虽然没装这些东西,但是有两张首饰的当票,那首饰是杜姨送给她的十七岁生辰礼,准备见杜姨的时候戴给她看的,才带到汴京城来,最近手头拮据,没法子只好先当了应应急。
  若是丢了,莫说赎回东西,就是东西被卖到哪怕都不知道了!
  顾言倾心下焦急,冷声道:“让开!”
  那圆领黑袍护卫面皮上的肌肉微微一抖,又蔑视又傲娇地道,“我家公子可是杨国公府上的小公子,…”
  “二贵,莫要唐突了小娘子。”杨叔岱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扇子轻轻推了推二贵的胳膊,对顾言倾道:“小生姓杨,名叔岱,刚才实是看见小娘子的荷包要掉,准备伸手接着的,不想让这位姑娘误会了!”
  说着,杨叔岱张开手心,一只绣着芙蓉花的玉竹色荷包,静静地躺在那里。
  藿儿一把抢了过来,递给主子,顾言倾打开荷包见里面当票还在,才放了心。
  不妨那杨叔岱笑道:“怎地,小娘子怕我杨某人昧下了什么贵重的东西?”边说着,边晃着那把累赘的扇子。
  顾言倾见围观的人多,只得耐着性子道:“不是,只是夫君刚给的一张和离书,要保存好了!”
  这话一出,围观的人都愣住了,前头又爆出一阵欢呼声,又是“叮叮咚咚”往台上扔钱扔荷包的声音。
  杨叔岱不禁有些发怔,难道汴京城中的小娘子对和离一事,都这般看的淡?
  顾言倾见他听到“和离”便偃旗息鼓了去,忙带着藿儿走出了人群。
  杨树岱反应过来,正要去追,一个拳头忽然砸在他的鼻子上,疼得脑仁儿一阵天旋地转,“谁,谁?”
  

    
第13章 拒绝
  御书房里头,龙案上头摆着一色儿的燃料,孔雀蓝、赭、花青、石绿、藤黄、贝白,元帝正凝神给已经勾画成形的一副上元夜游街图着色,一边伺候笔墨的宫娥朱阑敛目低眉,看着自己的脚尖儿,屋内一角的小黄铜锦地雕龙三角鼎炉中正悠悠地散着麝香,冬日的日光暖暖地从半开的琉璃窗中透进来,像明亮的一大片水晶。
  一只橘色的小肥猫窝在那一片日光投射的地毯上,慵懒地卷着小短腿。
  朱阑识得这是瑞和贵妃娘娘养的那只橘猫,旁人都道陛下现下最宠爱出身杨国公府的惠妃娘娘,可是杨惠妃云玹殿里的小猫小狗是进不得这御书房的。
  宫里的小黄门最会揣摩圣意,即便昨儿个陛下才罚了瑞和贵妃娘娘禁足半月,但是只要这只猫还进得了御书房,谁也不敢怠慢了瑞和贵妃娘娘。
  桂圆公公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轻声道:“陛下,巳时末了,奴才看着杨国公大人像是跪不住了!”
  “哦?”元帝徐徐地将笔搁在了青白玉双螭龙纹笔架上头,“传他二人进来!”
  不一会儿,两个小黄门搀扶着已经跪了一个时辰的沈溪石和杨国公杨仁朴进来,两人又跪在一早备好的蒲团上行礼。
  元帝眼睛朝下觑了沈溪石一眼,“彦卿,可知错了?”
  沈溪石以头叩地:“求陛下明察,臣并无过错!”
  杨国公的眉峰立即紧皱,尚未喝骂,便听上头官家冷笑了一声,“哦,沈溪石,你将杨国公府上的世子打得鼻肿脸青的,还有理了?”
  杨国公匍匐在地行礼,感激地道:“陛下明察秋毫!”
  沈溪石淡道:“杨世子深受国公爷疼爱,素来脾气乖张,行事有违公府规制,臣和国公爷同朝为官多年,有袍泽之谊,昨夜偶见小世子众目睽睽之下戏弄良家子,有伤公府脸面,是以出手教训了杨世子,以免损了国公府的清誉。”
  沈溪石一句一句说得煞有其事,一脸肃正,完全是为杨国公府颜面着想的模样,一旁先前还谨小慎微,不敢出大气儿的朱澜头低得更低了,紧紧咬了下唇,以防自己笑了出来。
  桂圆公公轻轻瞥了朱阑一眼,朱阑吓得身子一缩。
  杨国公气得头发晕,一双上了年纪的铜铃眼直瞪着沈溪石:“你,你……简直是强词夺理!”
  元帝眼中闪过笑意,却不好拂了老国公的颜面,不然回头杨惠妃又要在他跟前柔弱地哭上几回,沉吟了一会,对杨国公道:“老爱卿,依朕看,此事怕是有误会,彦卿自来与叔岱无瓜无葛的,想来不会无端挑事儿。”
  他何止是挑事儿?自家那孙儿给他打得连爹娘都识不出了,一张脸肿得让他这老头子看了都触目惊心,不然他也不会来宫里为自家孙儿讨公道。
  却不防两人先前在陛下跟前言语不和,吵了起来,官家一气之下让他俩在外头跪一个时辰清醒清醒,虽是难得的冬日暖阳天,但是北风依旧吹得人脑袋疼,他这般大年纪,比不得沈溪石二十啷当岁,真是能闹腾的年纪。
  官家这般说,一心进宫要为孙子讨公道的杨国公爷也不敢再多言。
  元帝见杨国公算认了这个栽,暗暗瞪了一眼沈溪石,吩咐桂圆公公去取了一套白玉三鹅笔架送给杨叔岱,“年节下的,给小世子压压惊!”
  杨国公见好歹为自家孙子讨了一点东西,面上也缓和了一点,“老臣代不孝叩谢陛下赏赐!”
  等杨国公退下去了,桂圆重新拿了一张更绵软的大红蜀锦夹棉蒲团来,沈溪石席地坐在了上面,元帝绕过龙案,弯腰抱起了地上的橘猫,一边逗着猫,一边踱到沈溪石跟前:“说吧,想的怎么样了?”
  御书房里一时静默了下来,桂圆公公眼皮微微一跳,官家说给沈枢相三天的时间考虑是否要和魏三娘子成婚,若是三天后他还没考虑好,官家便直接下圣旨赐婚!
  今天正是第三天了!
  桂圆公公见先前还闲适地坐在蒲团上揉腿的沈枢相脊背一下子僵硬了起来,只听他暗声道:“陛下,微臣不能答应!”
  元帝将猫递给了桂圆,在沈溪石跟前来回走了两步,不轻不重地用粉梆黄缎的靴子踢了他一下,“你说说,为何不能,朕就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能说出让朕无法反驳的理由,朕就不再管此事!”
  元帝的口吻,完全是长兄对于幼弟的爱护,沈溪石不是不知道,可也正因为如此,他拒绝的话才会如此难说出口。
  半晌,沈溪石才艰涩地道:“微臣,不想欺瞒陛下,微臣早已有心仪的女子,只是此女子对微臣心存芥蒂,尚不愿意嫁给微臣!”
  元帝不想他会说出这番话,气得笑了起来,“好你个沈溪石,怪道死活不愿意娶妻,却对朕半句口风都不露,怎么,你以为朕还能杀了你的心上人不成?”
  沈溪石低着头,并不解释,当年顾家的火灾,他至今也没查出源头,官家虽然也下旨让京兆尹查出火灾的缘由,但是最后却不了了之了。
  坊间都在传是因着顾家欺君罔上,有谋逆之嫌,官家才痛下杀手,他当年尚青涩,与顾家的联系也只有一个顾言倾,许多事并不清楚。
  他不能让言倾置于未知的可能存在的险境。
  元帝对着这块石头气得胸闷得慌,摆手道:“滚滚滚,别在朕跟前杵得让人心烦!”
  却也没再提让他娶魏三娘子的事儿。
  沈溪石再以头触地,恳声道:“微臣谢过陛下!”
  等沈溪石走了,元帝气得肝疼,桂圆公公躬身上前宽慰道:“陛下,奴才揣度沈枢相这心仪之人也是近日才有的,想来那边小娘子还没答应下来,是以他不好在您跟头提,等那头成了,还不得求到您跟前来给夫人讨一个诰命。”
  元帝冷哼了一声,“到那时候,看朕理不理会!”
  桂圆公公又道:“陛下,今儿个上午,惠妃娘娘派人送了两次炖盅过来了,奴才见主子在作画,都拦了下来。”
  元帝背手,有些头疼地道:“还不是为着彦卿打了她弟弟的事儿。”
  桂圆笑道:“也是陛下疼宠惠妃娘娘,不然怎会有这些烦恼!”
  元帝斜眼看了桂圆一眼,“就你这奴才知道得多,行,摆驾云玹殿吧!朕可最喜欢惠妃了!”
  “喏,奴才这就去摆驾!”
  ***
  长宁殿里头,宫女南鹊一边给刚刚睡起的贵妃娘娘利落地梳着百花髻,一边禀报道:“娘娘,今个御书房外头,沈枢相和杨国公一起跪了一个时辰呢,那冷风吹得杨国公出宫的时候还摇头晃脑呢!”
  杜贵妃笑道:“陛下还舍得罚沈枢相?可知道是为了甚事?”
  宫女如非瞪了南鹊一眼,“主子,您可得好好罚罚南鹊,没事儿就爱打听闲事儿。”见铜镜里的主子笑盈盈地看着她,一双明亮的眼睛似乎看穿了她一般,只好低声道:“是因为沈枢相昨儿在樊楼痛打了杨惠妃的弟弟,杨家人来告御状。”
  杜贵妃对着镜子理了理自个的云鬓,缓声道:“原来是这事,那今个陛下还不得去一趟云玹殿哄惠妃娘娘。”
  如非急道:“主子,陛下不过是做做场面功夫罢了!”
  杜贵妃今年已经二十有八,伺候官家已有十四年,前十年几乎独宠后宫,但一直没有孕育子嗣,四年前宫里又进了一批新人,其中杨国公府的嫡女杨穗儿甚得陛下欢心,眼看着挤下了前人杜贵妃。
  杜贵妃看着焦急的如非,笑笑不语,眼里的落寞一闪而过,当年她伺候陛下前夕,阿姐便和她说过,陛下是大赵国的皇上,不会是她一个人的,她当时年纪小,以为陛下只要喜欢她就会独宠她一人。
  直到她怀了孩儿意外流了,她才理解阿姐说的深意。
  南鹊缓着气氛道:“主子,您不是说耶嘉郡主就要回汴京了吗?奴婢要不要将库房挪一挪?”
  实在是耶嘉郡主十分疼爱贵妃娘娘,每次从丹国回来,都要带好些稀奇精巧的东西填充贵妃娘娘的库房。
  杜贵妃听到阿姐,脸上露了一抹天真的笑容,“还是要挪一挪的,不然到时候放在厅里头,母后和太妃看见了,怕是都要同我抢的。”
  南鹊道:“等耶嘉郡主回来,宫里头又要热闹了,奴婢听说,这一回耶嘉郡主带好些丹国使臣过来呢,其中还有丹国的一些夫人和小娘子,宫里头的宴席怕是都要开几天,娘娘可以见着那位执意要嫁给沈枢相的魏三娘子了!”
  杜贵妃数了下日子,今日刚好是陛下和沈枢相约定的第三日,“还没有圣旨出来,怕这位魏三娘子是嫁不成了!就是不知道这满汴京的小娘子,最后嫁给沈枢相的会是谁?”
  如非道:“许是这回沈枢相会看中一位丹国小娘子也说不定呢!”
  杜贵妃暗道,陛下催他娶魏三娘子,就是担心年轻有为的沈溪石到时候不得不娶一位丹国小娘子联姻。
  只是,眼下看来,陛下还是没有说服沈溪石啊!
  

    
第14章 哒哒
  沈枢相与杨国公府小世子在上元五夜灯的头一天夜里便大打出手的事儿,很快便传遍了大街小巷,沈枢相虽简在帝心,但是杨小世子的姐姐也甚得官家恩宠。
  沈府里头,景行瑜盯着沈溪石左看看右看看,摸着长着几根绒毛的下巴道:“彦卿,你可是要成为我姨夫的人,做事怎么还能这般鲁莽呢?”
  沈溪石凉凉地抬眼看了他一眼,“官家已经答应我,不再管此事!”
  “什么?”景行瑜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溪石,他爹可说了,这回陛下便是逼也要逼得沈溪石与魏三娘子定下亲事的。
  丹国使臣可就要入汴京城了!
  若是沈溪石与丹国贵女定了亲事,明远伯府及其身后的人,怕是会不惜代价将沈溪石灭口。
  届时,便是陛下,怕也难护得沈溪石周全。
  景行瑜都能看出这一场亲事的急迫,他不信沈溪石不知道,懊恼道:“彦卿,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该当知道,陛下的一片苦心!”
  沈溪石修长的手端起了一只青釉水波莲纹茶碗,缓缓地用茶盖抹着叶沫儿,姿态闲适优雅,似乎景行瑜说的不是他自个的事儿。
  景行瑜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狠狠地道:“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也懒得再搭理他,出了沈府。
  景行瑜一走,在外头候了好一会儿的裴寂进来禀道:“主子,奴婢打探出来了,今儿个顾小娘子的店铺开张。”
  沈溪石放了茶碗,起身理了理袍子,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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