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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美人醮-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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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先试着沟通沟通。”
  又道:“西北防务出了点事,我和承彦要早些回去,你和溪石的婚期定在下月初十如何?”
  “初十?”今天已是二月二十五,便是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了,顾言倾一时心下紧张,只是到底不敢妨碍林叔的公事,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夜间,顾言倾想到谣言的事,在书桌前给沈溪石写信,刚一提笔便犯了难,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默了一会,干脆略了称呼,只写了“见信如晤”四个字,将杜姨和她说的事简略地说了一下。
  末了,以斟酌的口气问沈溪石,“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可好?”她既是要做沈溪石的妻子,便不能再因自个给他带来半分不好的影响,魏三娘子散布的谣言很好解决,再让人传几个和沈溪石一见钟情的版本出去便好,倒是魏三娘子这边,许是顾言倾再回汴京城来,心硬了许多,并不准备善了。
  这世道自来你退一迟,别人越进一丈。
  信写好让藿儿交给了护卫林甲,托他送到沈府去。夜里顾言倾躺在床上,看着透过琉璃窗柩洒进来的月光,爬起来在妆奁里找到了魏静晏前些日子送她的那枚紫藤花镶嵌红宝的金戒指,戴在食指上刚刚好。
  月光如水银泻地,顾言倾坐在脚踏上,摸着那枚戒指,想到当年在汴京时和魏静晏在一起的时光,她虽是魏国公府的嫡女,但是魏夫人徐氏很奇怪,并不甚喜欢这个女儿,只让她吃饱穿暖便可以了,至于女儿身边伺候的女使、嬷嬷是否尽心,女儿是否有心事,魏夫人一概不管,魏夫人不管,府里下人伺候的便也不尽心。
  一个嫡女,尚比不得旁家的受宠的庶女来得尊贵。
  那时候,两人都在学里上学,她可怜静晏,有什么好东西都分她一份,静晏也不是扭捏的性子,两人处得很好,时常连娘亲给她做衣裳,她还要求娘亲给静晏做一份一样的。
  学里的小娘子都说她两个像哼哈二将,一胖一瘦,还净穿一样的。
  如果没有后来的事,她和静晏大概也是至交密友吧!顾言倾摸着戒指,渐觉身上泛凉,躺到床上睡了,半梦半醒间,忽然想到,其实魏三娘子做什么,静晏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到底,不是亲姐妹,再好也是隔着一层。
  第二天汴京城中便传出魏三娘子嫉恨顾絮姑娘,乱散布谣言的事,有人出来说,沈枢相当日在京郊驿站办案的时候,便对要入京的顾小娘子一见钟情,这才终于考虑成家的事儿。
  消息传到景阳侯府魏静晏耳朵里,微微一嗤,对身边的贴身女使道:“果然,这汴京城,难有一个干净的。”
  女使也不知道夫人说的是顾小娘子,还是沈枢相,轻声问道:“夫人,可要奴婢回魏国公府一趟告诉三娘子?”
  魏静晏摇头:“不必了,这是三娘的事了,我先前已经提醒过她,不要过分,如果一定要做,就不要露出痕迹,三娘自己犯蠢,吃个教训也好。”只是不可否认,三娘走这一步,也有她的纵容在里面,她就是想试一试,现在的顾言倾,对她的妹妹会不会手软两分?
  没有想到,言倾如今连她的妹妹也不宽恕了,当真是变了呢!
  

    
第44章 惶
  沈枢相举破家之力娶妻的事; 很快就传遍了汴京城的大街小巷,那一日三十六抬箱子,二十六担红礼; 绕着汴京城内城走了一圈; 许多人都看见身穿墨绿直裰的沈枢相威风凛凛地骑在马背上,虽不苟言笑; 但是眉目间似乎笼罩着一层难掩的暖意。
  宣明宫里,皇后正翘着戴着碧绿镶嵌翡翠滴金护甲的尾指给廊下笼子里的鹦鹉喂食; 听见身边的嬷嬷翠微低声禀报; 面上浮了一点笑意; “不曾想到,这么多年了,阿言还是惯用美人笼络人心; 前一个婢女一跃成了贵妃,这一个又不知道从哪个犄角疙瘩窝里找出来的。”
  翠微笑道:“眼下茶楼里说书先生说得绘声绘色的,听说是沈枢相在京郊的驿站里头一见钟情。”
  皇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拿小米逗着鹦鹉,淡道:“那新收下的义女; 本宫听是姓顾?我记得以前汴京城里头,是不是有个姓顾的小娘子似乎很倾慕沈溪石?”
  翠微笑道:“娘娘,是前承恩侯府上的嫡女; 叫顾言倾好像。”
  皇后讶然,侧身看了一眼翠微,确认道:“承恩侯府的?后来可传出承恩侯府的消息了?”
  翠微恭谨地回道:“奴婢尚没有听说,那尸骨还是陛下派人去收的; 竟没有一个亲族出面。”
  皇后两只鹦鹉被逗得似乎不耐烦,却是不再伸着脖子闹吃,互相啄着翅膀,皇后有些好笑地往石槽里一粒一粒地添着,漫不经心地道:“顾家的事当真是奇事,那一百多口人命就这般没了,这些年竟连一个水花都没打。”
  翠微低声道:“娘娘,眼下闹得厉害的徐家的儿息虞氏,便是同昔日的承恩侯府世子夫人同出一族,许是暗暗动静,外界不曾察觉罢了。”
  皇后眼眸微低,嗤笑道:“她一回来,汴京城里头就热闹了,她去了边境以后的这些年,本宫总觉得这些夫人、小娘们都乏味得很。” 
  翠微知道皇后口中的“她”是杜恒言,若说皇后最恨谁,大概就是杜家的另一位小娘子杜恒言,眼下皇后虽是笑着说,可是翠微还是敏锐地觉察到皇后眼眸里泛上来的层层冷意。
  不由浑身打了个冷颤,忙低了头,她自幼便在皇后娘娘身边服侍,至今已有三十多年了,只是每每主子提到杜恒言的时候,翠微心里便有些畏惧,这些年越发如是。
  皇后见小米添得差不多了,将手中的绿釉提耳鸟食罐子递给了一旁的小宫娥,接过小宫娥用垫着素绢托盘呈过来的软罗布巾,轻轻拭了手,不意瞥见翠微脖颈低垂,状似不在意地淡道:“你近些年在本宫跟前倒是越发谨慎了。”
  翠微心下微骇,面上镇定地道:“奴婢是您近身的嬷嬷,不敢不谨言慎行,以防给主子添惹事端。”
  皇后见她这般说,将手递了过去,翠微立即抬手扶了她下宫阶,只听皇后轻声笑道:“你自来思虑得多,心里有一张明镜似得,不过,你是娘亲给我的人,有时候举止越轨一些,也不防事。”又叹道:“宫里头除了灵犀,个个见我大气儿都不敢喘,有时候这日子过得就像只有自己一个活物一般。”
  翠微不敢接这话头,只往灵犀公主上头引:“奴婢昨儿个听说,陛下要给公主建府邸了,公主眼看就十四了,明年便要及笄了。”
  听到女儿,皇后面上的笑意暖了两分,“是啊,陛下自来娇惯她!”
  翠微跟着应和道:“公主自幼便长了一颗菩萨心,性子又活泼,莫说陛下,整个皇宫里的娘子和嬷嬷们没有不心疼公主的。”
  翠微见皇后提起公主时面上的骄矜,心下忽地便想起来透明人一样的大皇子,大皇子尚长灵犀公主三岁,因是陛下酒后宠幸小宫娥所得,是以,陛下并不甚喜欢,大皇子这些年倒像宫里头的透明人一样。
  两人正说着,侍儿禀报:“禀娘娘,司膳局的宜华县君求见。”
  翠微心口微松,笑道:“娘娘,定然是为了后日淑太妃娘娘的生辰菜肴来的。”
  皇后略略点头:“宣!”
  ***
  淑太妃生辰这一日,杜氏嘱咐言倾穿得明艳一些,是以,顾言倾着了一身桂子绿双绣海棠缎裳,系着一条浅樱色齐胸瑞锦襦裙,挽着四指宽的玉色绣折花绫子披帛,襦裙下头穿了一双轻便的云头粉色锦履,雅青发丝叠拧了朝云近香髻,配着一色宫装千叶红宝攒金芙蓉头面。
  头面是杜氏派人送来的,让顾言倾务必要戴着。
  等顾言倾出现在杜氏面前的时候,杜氏将她拉过去左看看右看看,抿嘴笑道:“当真是美色惑人!”
  顾言倾娇娇地依在了杜氏怀里,“姨姨,您总是打趣我!”杜氏衣服上熏得是柠果香,有着淡淡的清芬,闻来格外的让人安心,顾言倾有时候想,她到底是上辈子积了多大的福分,这辈子有杜姨这样庇佑她。
  许是言倾毫无戒备的依赖让杜氏心有所感,温声笑道:“你这话倒叫我想起贵妃娘娘,她幼时常问我,她长大了会不会是祸水。”
  顾言倾是见过杜贵妃的,确实很美,既不是端庄的美,也不是娇媚的美,更像是一种长在山间,极具灵气的美,顾言倾仔细想来,大概是贵妃娘娘的一双眼睛,清澈灵动,像山野间懵懵懂懂的小鹿。
  只是不知道为何,贵妃宠冠后宫,却一直没有诞下子嗣。
  等杜家的马车到了东华门,恰碰到杨国公夫人和杨幼榕也从马车上下来,杨夫人着了一身齐整的大红从一品国公夫人宫装,十分耀眼,顾言倾低了身子福礼道:“絮儿见过夫人。”
  杨幼榕慢了半拍,也给杜氏行礼,却被杜氏一把拉住了,顺势将自个手腕上的一只羊脂白玉镯子往杨幼榕手上一套,笑道:“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杨幼榕看着手腕上忽然多出来的镯子,笑道:“杜姨套镯子的手法越发炉火纯青了,榕儿竟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出来。”
  另一边杨夫人不着痕迹地将顾言倾从头到脚看了一眼,笑呵呵地亲自将她拉了起来:“在这儿,可不许多礼。”
  杜氏又笑道:“姐姐是长辈,絮儿给你行礼是应当的。”
  杨幼榕今个着了一身玫瑰色琵琶襟上衣,秋香色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行动间,隐约可见裙摆下露出来的一双粉缎重台高履微微露出来的鞋尖儿,见到顾言倾,微微点头示意。
  杨夫人看见女儿手上多出来的镯子,也没有多说,只是嗔了杜氏一眼,便携着杜氏的手往里头走,早有宫女候在内门引路,却见一旁的小角门里似乎有一群着了圆领皂袍的男子跟着内侍沿着宫墙边上走,顾言倾眼角瞥到领头的一个背影似乎有些熟悉,一时不知道是哪里见过,却听一旁的杨氏低声道:“听说今儿个还唤了汴京城里头有名的戏班子来唱戏呢!”
  杜氏低声笑道:“想来是陛下慈孝,哄淑太妃娘娘和太后娘娘开心呢!”
  杨夫人点头笑着应和,不一会儿便到了升平楼,里头已经坐了好些夫人、小娘子和宫中的妃嫔,刚踏进来,便听门外的小黄门唱喝:“惠妃娘娘吉祥!”
  顾言倾立即低头半蹲了身子,跟着众人一起给给惠妃娘娘请安,杨惠妃脆生生地笑道:“众位夫人、小娘子都免礼。”自去扶了自家娘亲杨国公夫人,携了杨夫人往位上坐去。
  顾言倾跟着众人抬头看去,见惠妃娘娘不过与她一般大的年纪,芙蓉面,柳叶眉,身姿婀娜,尚带着少女的娇软,听说近来风头盖过了贵妃娘娘。
  顾言倾依着杜姨坐下,便察觉到一道灼灼的视线,抬头往对过左侧方看了一眼,便对上了魏静晏似笑非笑的一双眼睛。
  顾言倾心下微微一动,莫名地抿了唇。
  魏静晏穿了一身紫色云雁挑肩品服宫装,梳着坠马髻,露出美人尖来,是顾言倾不曾见过的雍容华贵,坐在杨国公夫人下首。
  魏静晏自然看见了顾言倾的紧张,心下一哂,不想自个还把她吓到了,到底没有以前的胆子大了,又暗嘲,就这胆量儿,还敢回京,也不怕被生吞活剥了。
  两人无言地对望着,顾言倾尚且不知道,魏静晏眼下这般,到底是认出了她,还是为着魏三娘的事,迁怒于她?
  忽听魏静晏朗声笑道:“顾小娘子,我一人坐着孤单得很,不如你和我同座吧!”
  她一出声,众人都朝顾言倾望来,上头的杨惠妃眼眸一亮,笑问:“近来一直听到顾小娘子的大名,今个竟也来了?”
  顾言倾起身行礼道:“絮儿惶恐。”
  魏静晏别有深意地看着顾言倾,笑道:“顾妹妹你惶恐什么?”
  

    
第45章 踩脸
  顾言倾心下又是一震; 实在闹不明白魏静晏今日三番两回地话里有话到底是为何,她离开汴京城多年,已然不知道魏静晏对她到底还有多少情分; 眼前看见的人是否还是当年的那个人?
  她心里没有把握; 便越发小心谨慎了些,抬头对上魏静晏一双平静的眸子; 微微笑道:“民女想不到宫里的娘娘也知道民女,是以一时惶恐; 民女出身乡野; 言辞若有不当之处; 还望侯夫人多多包涵。”
  她将姿态放得很低,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自认自己不过是无知乡女; 若有得罪,原不是她的本意。
  对面的魏静晏听她这般说,原先还算温和的一张脸,忽地便降到了冰点; 竟是看也不看顾言倾一眼,低头转着自己手腕上的玉镯子,不冷不热地道:“又是一个伶牙俐齿的。”
  她这副忽冷忽热的怪样子; 饶是在座的夫人、小娘子们都看惯了,也断不曾想到,魏静晏如今在杨惠妃跟前也敢这般放肆。
  一时都看向了上头的杨惠妃。
  倒是杨惠妃似乎不以为意,樱唇微微上翘; 面上便现了一对小梨涡,说不出的柔婉娇嫩,顾言倾一时也看得有些晃了眼,暗道,怪道能和贵妃娘娘一争荣宠,也不知道这些年贵妃娘娘怎么样了?
  只听杨惠妃道:“顾小娘子莫要害怕,侯夫人是和你说着玩呢!她啊,平日里压根一句话都没有,今儿肯开腔话,足见对你的喜欢了。”
  顾言倾闻听这话,心上微微有些不适,什么叫对她的喜欢?
  对过的魏静晏皱眉淡道:“惠妃娘娘又编排妾身。”
  杨惠妃温和地轻轻摇了头,似乎对魏静晏无可奈何的样子,说着又脱了手上的一串绿松石珠子,交给一旁伺候的宫娥,笑道:“我见絮儿妹妹便像看见榕儿一样喜欢,妹妹带着玩儿,莫要嫌弃。”
  她嘴里的榕儿是她的亲妹子,杨国公府的嫡小娘子,杨幼榕。
  顾言倾心下不由暗暗腹诽,她不过是自谦一句,这些人就顺着话儿往她脸上踩了,莫说魏静晏和她年纪相仿,退一步说,即便魏静晏是长辈,可她今个是杜姨义女的身份,坐在杜姨跟前,若说要去讨好谁,岂不是打杜姨的脸? 
  就是不知道惠妃是真的这般天真不懂人情世故,还是故意踩她和杜姨的脸。
  正想着,宫娥将那串绿松石珠子送了过来,顾言倾看了一眼,便知道是杨惠妃不甚喜欢的东西,那珠子成色虽好,可却并不甚鲜亮,一看便是在箱底挤压了许久,竟连日常的擦拭都没有做到。
  自来长辈送旧物给小辈,是疼惜怜爱之情,杨惠妃和她年龄相仿,拿这种东西出来,便是轻看了。
  顾言倾轻轻地抬头对着右上方的杨惠妃看了一眼,头上簪着一支镂金嵌宝牡丹簪,两鬓贴着同色的掩鬓,右手腕上是一只镶宝石双龙纹金镯子,那龙的口里似乎含着一颗珠子,在这升平楼里一众珠光宝色的女眷中,依旧难掩杨惠妃的鲜亮。
  却唯独她眼前的这串绿松石与杨惠妃格格不入,倒像是一早便为她准备好似的,顾言倾即便看穿,在陛下的妃子面前,也只得低首谢恩:“絮儿多谢惠妃娘娘赏赐!”
  “免礼!”
  “谢娘娘!”
  顾言倾刚一起身,便听到对过魏静晏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顾言倾恍若未闻,十分镇定地依着杜姨坐下,心里打定了主意,不理魏静晏。
  杜氏安抚地看了言倾一眼。她知道杨惠妃是因着阿宝迁怒她,不敢拿她开涮,便使劲踩言倾了,言倾是她新收的义女,又即将由她府里出嫁,杨惠妃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将那灰不拉几的东西当宝贝一样赏给言倾,犹如打赏乞丐,还要人感恩戴德,当真是好大的脸面。
  一时又默叹,一会儿阿宝知道了,怕是又要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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