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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美人醮-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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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一个青年才俊,姓沈的,好像官儿还不小呢,死活要嫁给人家,但是人家硬看不上!”
顾言倾怔了一下,“你说,姓沈?”刚才那个侧影又不期然地在脑海中掠过。
藿儿点头,“嗯,魏家女使称那郎君为沈枢相。”
“枢相?”沈溪石身份敏感,断不可能居此高位,当年顾家不过是有意栽培他一下,便招来了那般祸事,只怕是沈家的其他子侄吧!
藿儿正给主子剥着枨元果儿,外头伙计敲门道:“两位姑娘,还请出来一下,衙差们来检查户籍!”
藿儿奇道:“这般大的雨天,衙差们还有这闲情逸致?”
小伙计也不过十三四岁,见藿儿长得俊秀可爱,憨憨笑道:“往常里也很少有,偏巧这一回倒让姑娘碰上了!”
又补道:“这一阵子有许多丹国人来汴京城,大约是怕出了什么事儿,才到这里来排查,姑娘想是外地来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衙差们看过就算了。”
顾言倾让藿儿将户籍簿子拿了出来,跟着小伙计到了楼下大堂,里头已经三三两两坐了好些人,确有两个衙差在检查。
藿儿轻声对主子道:“主子,这好像是刚才溅了我们一生泥泞的那帮人!”
藿儿话刚说完,便见主子紧抿着唇,神色紧张,站在楼梯旁边,却是一步也不挪了。
第3章 遇见
沈溪石今个只着了一身青色宝相花圆领直掇,外头系着氅衣,戴着平凉方巾,方头皂靴子上沾了许多泥点儿,明明是十分不起眼的打扮,可是在这嘈嘈杂杂的驿站大堂里,顾言倾还是一眼就从人群中认出了他。
他的个头高了许多,肩膀也比以前更阔了些,六年的时光,或许会催败一个老人,可也会让一个稚嫩的小郎君长成郁郁葱葱的松柏。
他的眼睛依旧是疏冷的模样,比六年前还多了一点寒意,似乎是那种冬日里死灰暗灭后的寒寂。
顾言倾无法从沈溪石的衣饰上判断出他现在的状态,是在野还是在朝,他的身世,怎么也不会受重用吧,或许是一名小武将,也可能只是一名禁军。
沈彦卿察觉到左后边有一道灼热的光线,略微抬了眼,冷眼看去,只见戴着幂蓠的小娘子斜身站着,身形瘦削高挑,身上的衣服繁复精美,还有些多余的累赘,旁边有一个女使模样的人正关切地和她絮叨什么。
和他们要找的人差别很大,沈彦卿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藿儿见自家主子猛然间低了头,一动不动,好好地便红了眼睛,骇得眼睛都瞪直了,“主子,你,你……”
“藿儿姑娘!”藿儿正无措的时候,忽然听见从院内走进来的郁正清喊了她一声,藿儿忙福礼:“郁家公子!”
顾言倾意识到自己失态,微微侧了身,脸向了里间的一面墙壁。
郁正清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背过身去的顾言倾,对藿儿笑道:“正准备上楼去喊你们,没想到你们已经下来了。”
正说着,那边衙差喊着大家排个队儿,郁正清便带着顾言倾和藿儿站到了一处。
盘查的时候,郁正清将三人的路引、户籍薄子递了过去,那衙差看见顾言倾的那张的时候,看了一眼顾言倾,“这位小娘子姓顾?从蜀地过来?可否摘下幂蓠?”
顾言倾微微颤了一下,想着六年前的自己珠圆玉润,与现在差别很大,而且她的户籍簿子上写的名字是“顾絮”,顾言倾正待摘下幂蓠,眼角余光瞥到沈溪石又朝这边看了过来,忙低了头,右手握成拳抵在嘴角咳了两三声。
藿儿笑道:“官爷莫怪,我家小娘子这两天偶感风寒,嗓子略有不适,怕再着了风,我们是从蜀地过来汴京城探亲的!”
郁正清道:“我是益州威远镖局的,负责护送一批蜀锦进京,顺道带了小东家一起来探亲!”
旁人不知,跟在沈彦卿身后的裴寂却是知道的,这几年蜀地的蜀锦生意,几乎是镇国大将军府上的夫人杜氏垄断了,听是益州那边的小东家,自家主子便收回了视线,裴寂会意,就没有再问,将路引交还给了郁正清。
郁正清敏锐地看见站在藿儿身后的顾小娘子肩膀微微放松了下来,一时倒闹不明白,这位被益州慕庐上下呼为小东家的小娘子,为何初到这汴京,举止便怪异了起来。
顾言倾正低着头,不妨藿儿悄声在她耳边道:“主子,那边是魏府的人。”
顾言倾抬头看去,是张妈妈带了随从的下人过来,魏夫人并没有下来,只见张妈妈对着刚检查过她们的衙差道:“我们是魏国公府的,我家夫人今日去庙里祈福,恰好大雨,只是在这里暂避。”
那边沈彦卿听到是魏国公府的,头都没抬一下,裴寂心中便有了数,主子自来不待见魏家的人,漠声道:“我们奉令检查,还请府上夫人下来配合!”
张妈妈多年行走在汴京城的各大公侯府邸,岂有看不清形势的,见这衙差都没向上官禀报一声便敢这般说话,便知这里头的深浅,一双灰褐色的眼睛左右看了一圈,不意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心中暗叹:“竟是枢相!”喜得忙上楼去请夫人。
正由着女使整理鬓发的魏国公夫人听沈彦卿在下面,摸着腕上的佛珠子叹了一声,“竟是这冤家!下去吧!”
凝萱在府里闹得很了,她只得来问一问菩萨的意思,看看凝萱是否与沈家这块石头有缘,得了一卦,看得不甚明了,慧恩大师却不愿意透露内里玄机,原只道白跑了一趟,不想竟还遇见了!
魏夫人下楼的时候,恰好检查过后的郁正清正准备送顾言倾和藿儿上楼,两两相遇,魏夫人并没有注意到顾言倾,倒是她身边的张妈妈有些怪异地看了顾言倾一眼,恰在这时,不知是谁开了大堂的窗户,一阵冷风吹起了顾言倾的幂蓠,那张眉目如画的脸影影绰绰地露了半张出来。
张妈妈瞬时惊骇莫名,“夫人!”
正想着如何和沈彦卿开口的徐氏被张妈妈的声音吓了一跳,皱眉道:“怎地了?”
张妈妈心虽还跳得让人心慌,不过却摇头笑道:“许是老奴看走了眼,竟觉得刚才那位小娘子像,像一位故人。”
顾家,这几年在汴京城是一个不能提的禁忌,张妈妈没有十成的把握,并不敢乱说,以免惹祸上身。
徐氏抬头看去的时候,只看到了一个着了一身胭脂色袄裙的袅娜的背影,淡道:“像是外地来的,你跟着我在京城都没出过京城一步儿,怕是看岔了!”
张妈妈应道:“是,是,定是老奴看岔了。”一边说着,还是忍不住又朝那女子看了几眼,心里咂摸着,“真是怪了,这小娘子竟有七八分像那顾家的,只是顾侯府全都死了,这青天白日的,总不会诈尸吧!”这般想着,便将那女子抛在了脑后。
徐氏一心要会会沈彦卿,说了两句便撂开这个话题不提。
郁正清将藿儿和顾言倾送到房门口,正准备说两句,顾言倾却已神情怔忪地兀自推开了门,藿儿返身道了一句:“多谢郁公子!”
“藿儿姑娘客气了!”便识趣地转身走开了。
藿儿关了门,问自家主子,“主子,您怎么了?”
顾言倾摇头道:“没什么,大概是近乡情怯吧!藿儿,我想睡一会儿,你帮我守下门!”
藿儿应声出去站在了门外。
顾言倾合衣躺在了床上,将手中的绢帕盖在了脸上,沈彦卿,沈彦卿。
她以为她这六年间,已经忘记了,再见的时候才发现,记忆这种东西,埋藏的越深,再翻出来的时候,便犹如洪水决堤,一下子便要将人淹没。
***
外头寒风呼啸,吹得窗棱子都隐有震动,顾言倾抱着个紫铜花鸟八角手炉,闲闲地翻着前朝的一本笔记小说,许妈妈站在廊下一边打了打身上落着的雪花子,一边轻声问小女使道:“小娘子醒来没?”
芷兰刚掀了杏黄撒花软帘出来,见是许妈妈,笑道:“早醒来了,在看书呢,这么大冷的天,许妈妈您怎么还跑一趟?”
许妈妈见她脸上一片绯红,怕是被里头的炭火熏的,笑道:“下雪了,老夫人惦记小娘子呢,让我来看看你们有没有将小娘子照应妥帖。”
芷兰忙打了帘子让许妈妈进去,“小娘子知道您来了,肯定高兴。”
正说着,顾言倾一双黑翟翟的眼睛便朝了门口看来,见是许妈妈,瞬时弯的像月牙儿一般。
许妈妈心头一暖,上前来握了握顾言倾的小手,见还暖和,才点头笑道:“天越发冷了,老太太不放心小娘子呢,想让小娘子去她的壁纱橱住。”
顾言倾蹦下了牡丹紫檀木靠椅,笑嘻嘻地道:“我要是去了,阿婆可睡不好觉了!许妈妈,我听说京里头近来新来了一个戏班子,可好看了,你让阿婆请他们进府来唱几天好不好?”
许妈妈对着顾言倾一张软糯可爱的小脸,笑得脸上都起了褶子,“好,好,小娘子,老奴回去就和老夫人说,你说的老夫人必定要应的。”
许妈妈又对一旁伺候着小娘子看书的芷兰道:“你们仔细着些,等雪小了些,老夫人那边派一顶软轿来接小娘子过去。”
芷兰偏头问道:“许妈妈,听说明个老太太和二夫人、三夫人一起去明远伯府看梅花,小娘子们去吗?”
许妈妈笑道:“别房不知道,老太太前些日子说了,言倾小娘子该出门见见人了。”
“啊,妈妈,我可以去明远伯府玩了吗?”她知道明远伯府是太后娘娘的母家,她十分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地方培养出了太后这般厉害的人物。
“小娘子,小娘子。”顾言倾模模糊糊醒来,有些迷糊地道:“芷兰,怎么了?”
“主子,奴婢是藿儿,你醒醒,外头雨停了,郁公子来喊我们进城呢!”
顾言倾听见藿儿的名字,忙睁了眼,发现自个刚才不小心睡着了,竟然梦见了阿婆、许妈妈和芷兰,可是又好像不是梦,正是她八岁那年,第一次去明远伯府的前两天,也是这样的寒冬,飘了好些天的雪,明远伯府的梅花宴还是如期举办。
她央着阿婆带她去,她甩开了女使婆子们,一个人在明远伯府后园里晃荡,遇到了在假山的洞里烤红薯的沈溪石。
她没有带手炉,冷得牙齿都上下打颤,问能不能带她烤烤火,他没有说话,她就厚着脸皮进去了,厚着脸皮吃了他一个小红薯。
顾言倾按了按额头,起身让藿儿给她理了理裙裾,“藿儿,什么时辰了?”
“主子,申时正了,奴婢见您睡得香,一直没有喊醒您,外头雨停了!”
顾言倾走到窗边,推开窗看了一眼,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带着院里腊梅的寒香,顾言倾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雨确实停了,大约有好一会儿了,“沈,衙差们走了吗?”
“主子,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了,奴婢和您说一个好笑的,先前魏国公夫人不是自持身份不愿意下楼吗,等下去的时候,不知道和其中一个衙差说了什么,那衙差冷着脸道了一句:‘公事繁忙,无暇攀谈,请夫人退步!’我听驿站里的人说,魏夫人想嫁女儿想疯了,竟遇上沈枢相办案也提这事!”
顾言倾捧着冒着热气的白瓷杯子犹有些神思不属,半晌反应了过来,惊诧道:“那衙差是谁?”
藿儿收拾着行李的手顿了一下,好奇地看了看自家主子,“主子,难道你认识吗?刚才外头的人说,那衙差就是魏三娘子一心要嫁的,什么枢相,哎,主子,你说堂堂枢相跑到这驿站来查户籍,是不是汴京城里头出了什么事儿啊?”
“藿儿,不要多嘴!”
藿儿见主子神色不好,忙打了一下自个嘴巴,“是,主子,奴婢妄言了!”
顾言倾放下了杯子,盯着里头轻软小巧,正在一点点舒展的叶片儿出神,沈溪石,沈枢相?明远伯府的庶子在六年之间由一个不受家族器重的边缘人,成为了大赵国赫赫扬扬的枢相?
还是她今天看错了眼,那人并不是沈溪石?
“藿儿,那枢相叫什么名字?”
“奴婢听魏国公府的女使说,她家小娘子经常彦卿彦卿地挂在嘴边,想来是叫彦卿?”
顾言倾浑身一震,“言倾?”
第4章 冬夜
商队到了南熏门的时候,依着顺序停下来接受察看,藿儿时不时地往外张看,“主子,这儿的城墙都比益州的威武很多,你看那城墙上头的一座座狮子,雕的多像啊!”
“主子,你看,那是不是丹国商人,打扮的真奇怪!”
顾言倾心里想着事儿,她不明白为何沈溪石取了和她名字相似的字,随着藿儿的手指看去,看到了“南薰门”三个字,南薰门,上一次她离开汴京城,也是从这里出去的。
她扮作伺候杜姨的女使,替杜姨抱着一个十分可爱的铜錾花瓜棱手炉,杜姨见她喜欢,便送给了她。
其实,她喜欢那手炉,并不是因为它外形可爱,而是因为诗诗姨忘带了小手炉的棉布套子,炭火热的她手心都发烫,而这烫感好像可以抵制马车外头所有的风寒,可以抵制住顾家那场大火还弥漫在汴京城的烟熏味儿。
“让开,让开!”马车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嚣,接着便是一阵马蹄声奔驰而过,刚下过雨,道路上有些泥泞,他们飞奔一般过去,马蹄倒溅飞起来许多的泥,惹得站在候着过城门的人不由咒骂起来。
只是待看到马后拖着的人时,一个个都不敢吭声了,顾言倾见先还闹呵呵的藿儿,忽地一脸惊惧,好像看见了什么惊悚的东西,也不由看了过去。
便见沈溪石打着马飞过去,身后跟着的几位随从,还是先前他们在驿站遇到的人,顾言倾本正好奇藿儿怕什么,便见飞疾而过的马后面还用绳子捆着三人的双手,让他们跟在后面跑。
三人都已经在淤泥地上滚成了泥人。
有两个尚可过一会挣扎着起来跟着跑,另一个似乎一直就没起来过,完全是在地上拖拽,顾言倾发现,是他的腿断了,伤口许是新伤,又因不断在地上撞击,是以一直汩汩地流着鲜红的血。
纵使伤口处已是一层厚厚的淤泥,可是那泥好像都变成了红色一般。
在四周忽然静若寒蝉的氛围中,顾言倾竟诡异地发现,她竟然一点也没觉得害怕,,显然这三人,是沈溪石在排查驿站时所要找的案犯。
需要动用赵国的枢相亲自出马,自然不是一般的小案子。
“主子,这沈枢相好凶残,为何那魏国公府的小娘子还非他不嫁?”藿儿往马车里缩了缩,有些胆寒地道。
“藿儿,休要妄言!”
“顾小娘子,一会儿进城以后,我先送你们到住的地方。”郁正清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马车边儿上,隔着车窗道。
顾言倾垂眸,缓声道:“多谢郁公子好意,不劳烦了,我和藿儿一会另雇了车马过去便可以了,郁公子还是先送货物要紧!”
郁正清不由看向了那支了一点起来,尚放着猩红的毡布帘子的车窗,他好像都可以想象出来顾絮说这句话时淡漠的表情,手慢缓缓地捋了下缰绳,“顾小娘子不必客气!”
“不瞒顾小娘子,家父准备在汴京城置几处宅子,我此趟的目的,并不是押镖,不过和顾小娘子一样,是顺带着罢了,送货的事自有负责的人安排。”
藿儿悄声对主子道:“主子,不如还让郁公子送吧,奴婢怕京城里的人欺生。”
顾言倾摇头。
藿儿见主子主意已定,便对外道:“我家主子已有安排,谢过郁公子好意。”
顾言倾并不准备让郁正清知道她的住处,她在益州待了六年,除了慕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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