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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扇-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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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眼里明光一闪,却只是温润笑道:“九弟,本宫受伤时,门主恰巧路过,因此见了一面。”
九皇子眉毛一拧。太子如此坦白承认,是什么意思。
九皇子又试探地问:“那……皇兄对众臣纷纷指责臣弟……有何看法?”
太子璀璨一笑:“你我手足同胞,本宫岂会怀疑九弟?不过……如今危机四伏,九弟深陷流言蜚语中,还须得谨言慎行,切莫惹祸啊。本宫先回宫了。”
九皇子笑笑,只好让步请行。
太子走后,九皇子又把事情琢磨了一下,深深觉得太子每一句话都含有深意。
太子遇险,他与郭家都参与其中,他们当时皆想着太子不可能活着回来了,如今太子居然活着回来了!他与郭家十分惶恐,生怕太子追究,可太子却表现得宽宏大量不打算追究的样子,难道太子胸襟真如此宽广?
九皇子思前想后一番,仍是猜不透太子的心思,而且太子倘若真与丹毓结盟,第一个应该除掉的不是他这位碍眼的对手么,如此好机会为何不追究,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太子不追究九皇子,不代表百官愿意被当枪使而不再追究,关于太子遇刺、死而复生之事,刑部和大理寺仍是紧锣密鼓地调查,这件事,必须有人承担责任,必须有人付出代价。
皇帝自然是不愿意刑部把事情调查清楚的,省得他们挖出了他与端王、简兴义的阴谋,挖出他背后极力想保护的那一个人。而九皇子更是不愿意刑部调查到他头上。
虽然祭祀大殿上他坦荡荡地说愿意调查,那不过是糊弄百官的权益之际,只有当着大火的面这般表示才能赢得百官的信任证明自己的清白,而刑部真的调查的时候他必然做手脚,才不会让火线烧到他身上。
真正的主使不愿意承担责任,那这件事必然要有一个替罪羔羊。刑部调查之后,参与此事的郭家便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
郭家正堂上,郭家小公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而他的几位哥哥,父亲郭邰勇,及叔伯堂哥们却还很淡定,不过大伙儿皆神色各异,不说话,气氛很凝重。
等了好久,郭家族长荥国公终于拄着拐杖,在管家的搀扶下走出来了。
场中的所有人皆站了起来,荥国公入座之后,压着手掌对他们道:“坐、坐,都坐吧。”
其他人都坐下了,郭邰勇却领着几个儿子纷纷下跪,语气悲痛地承认错误:“父亲,孩儿错了,错把贼人当做明主,把郭家推至火上煎烤,实在对不起族人,请父亲指一条明路,只要能挽救郭家,孩儿就是死也在所不辞!”
“大哥,你不能这样,你是郭家的支柱,你若是倒了郭家可怎么办?”
“是啊,大哥,若有解决方法,也不能牺牲你啊!”其他的兄弟纷纷站起劝说。
荥国公摇摇头:“郭家之所以长存则在于功绩,在于朝中的地位,你身为郭家的嫡长子,是建功立业者,亦是地位最高者,郭家将来赖以你长存,即便要断臂,也不该牺牲你。”
“可若孩儿不承担罪责,郭家将有覆巢之危。”
荥国公盯着他,想了一下,忽然叹息:“此事也未必完全无解,就看你舍不舍得。”
郭邰勇磕头:“求父亲指一条明路!”
其他子孙也磕头:“求父亲(祖父)指一条明路。”
荥国公摇摇头,昏黄的眼里透出点点哀伤,虽然心痛,虽然郭家就这么一个女娃,虽然他也把孙女儿当初宝贝一样疼宠,可为了郭家,也不得不如此了,他叹息道:“澜儿,你舍得不舍得?”
郭云澜,在整个家族的兴亡面前,就是一颗弃子!
…………
太子回宫之后,除了最初几日,百官入宫请安问候,后面又回复平静的生活,郭云澜不知是否心怀愧疚,或者无颜面对,从来没有拜见过他。
太子也看得淡了,她不来,他也不将就,也不去看他,夫妻两一同身处东宫,却过着形同陌路的生活。
如此过了十来天,刑部已把罪责锁定在郭家身上,郭云澜便被下旨软禁了,活动范围仅限于东宫,不得外出。
太子早料到这般结果,甚至,依他对郭家的了解,也知道郭家将会如何处置郭云澜,并且不论是皇上,还是其他人也都会默许这一结果。
背后之人人人皆有罪,人人皆不想事情扩大化,便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找一位合适的替罪羔羊,快速而简介地了结此事。
郭云澜是悲剧的,在皇权斗争下她的命运也只能如此,世人看到郭家大小姐二十年来风光靓丽,万千宠爱集于一身是时皆是称羡,羡慕这名女子有上天眷顾的好运,然而可有人想过,她的好运是建立在层层危险之中,是冒着沦为弃子的可能性才换来的。
因此,老天还是公平的,从来没有无缘无故偏袒任何一人。
当得知这一结果时,郭云澜也许会想:若她只是出生在乡野农村,若她只是个平常的农妇,也许她可以安逸的终老,而不必担心提前枯萎,或许那一刻,她会羡慕寻常人家的女子。
太子看了刑部的奏章,心情久久无法平静,奏折到了他这里,便要呈报陛下,皆时朱笔一批,覆水难收。
太子的手不住地颤抖,即便这一刻东宫的盖印还是无法按在早已定局的奏章上。他弃了奏章,叹息一声,起身往外走。
他还是去看看她吧,即便她倔强,没有主动来看过他,不肯为她犯下的错事低头,但一日夫妻百日恩,临别之际,他也应该给疼宠过的,骄傲如曜日的她最后的关怀及温暖。
临近日暮,正是夕食之时,太子找来李太监,刚刚命他准备晚餐,打算邀请郭云澜共享,然而李太监却正好有事请奏。
他说:“殿下,太子妃已准备了夕食,正命奴才邀您,一同前去用膳呢。”
太子惊讶,后来欣慰,郭云澜最终还是低头了的。
他问:“太子妃设宴在何处?”
李太监一拜:“便在漪兰殿里。”
☆、第61章 六十一大皇子
太子走到漪兰殿,郭云澜已领着宫人在门口等候,见他到来便下跪请安。这是他们成亲四年以来,郭云澜从未主动做过的事。
太子望着她,见她穿着大红宫装,芙蓉面抹了淡淡的胭脂,描黛眉,点绛唇。头发亦盘得精致,斜插他赠与她的凤钗,手上亦带着他赠送给她的手镯。
太子心中微颤,上前扶起她:“爱妃平身吧。”
郭云澜起身道谢之后,请他入座,模样难得温顺。
一桌酒席亦是玉盘珍馐,琼浆玉液,都是他喜欢吃的菜式。宫人捧了银盘令他们两人净手,又在细绢上一擦,郭云澜才主动给太子布菜:“殿下,这是臣妾今日亲手做的,您先尝尝?”
那玲珑糕上还点缀着几朵桂花,甚是精致,太子虽不爱吃甜食,但也不推脱,先尝了一口,南瓜馅儿入口即化,上面的桂花依旧香软。这糕点比不得宫人做得好,但她是初学的能做到这般程度已属尽心尽力了。
太子感受到郭云澜的悔过讨好,放下筷子,发出很轻地叹息。“澜儿,本宫已适应了你骄傲张扬的模样,你无须刻意扭转你的性子,反叫本宫心疼。”
郭云澜眼里便涌出泪来,内心梗塞,口如含着黄莲,语气沉而又悲苦道:“你……还会还心疼我么?”
她迅速扭转了角色,不再自称臣妾,而还像当初那般平声称呼,不过少了骄傲与霸道,而变得温顺平和许多了。
“心疼的,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本宫终究是惋惜的。”
郭云澜低着头,眼帘一动,泪水便划下,她嘴角微抖:“你责怪我吗?是我害了你,你才落得……如此下场。”
太子望着满满一桌的菜,食之乏味,也没有了动筷子的欲/望。“都过去了,起初本宫有那么一瞬间想不通,后来……也没法责怪你。你我夫妻一场,虽有名无实但也有恩情在,本宫不怪你。本宫只是想通了,咱们的确不合适,是本宫强求了,这四年来,你难受煎熬,本宫亦痛苦自责,如今依着这件事,反而是一场解脱。”
郭云澜惶恐:“澈,你也打算不要我了么?”
太子望着她,终究于心不忍,但心中已下的决定也不容改变了。
这四年来他包容着她,宠爱着她,对她所犯之错从不追究,这一次,他也不会追究的,只依着刑部,任由刑部处罚,他没有主动伤害她,他对她的承诺哪怕到了这最后一步,也没有改变,他对她仁至义尽了。
“澜儿,你到感业寺之后,潜心修过,对你,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骊山行刺之案,太子毫发未损地回来了,太子不愿追究责任,而皇帝也不愿意深查,郭家也使劲了各方本事,此事最终大事化小,小事不了了之,只是处罚了郭云澜令她到感业寺思过,对于郭家和郭云澜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然而郭云澜还是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因为整件事参与中她并不是最大主谋,她痛心的是郭家抛弃她,而太子亦没有像当初那般替她求情。
她的家人,最挚爱的父亲、祖父、哥哥们都不要她,连太子也不再容忍她,她孤苦伶仃,她成了孤家寡人,她经受不住这样的结果。
虽然说太子妃只是到感业寺思过,表面上看她的身份地位不变,但几年后谁还记得她是太子妃,几年后皇后以其他理由废黜了她,而太子另娶,她还能回来么?她的归期遥遥无期,她不甘心她的人生便在感业寺中毁灭!
“可是我不想去,澈,我不想去!”郭云澜哭求。
太子已经狠下心了的,眼见饭已干,菜已凉,他即便没有动过筷子,也无动筷子的食欲了的,轻声对郭云澜道:“爱妃,本宫已经尽力了,本宫书房还有事,先行告辞了,你好好休息吧!”
太子起身,郭云澜便也跟着站起来,朝他呼喊:“殿下!”
太子停住脚步。
“您还记得成亲那天,我对你说的么?假如我现在已经悔改,我已对丹毓死心,我愿把真心托付给殿下,与殿下执手偕老,殿中,您可还会回头?”
太子心中既是悲凉又是难过,他对郭云澜痛心、惋惜。她又何必作践自己呢?她本该一直骄傲自负,张扬不羁,她在他心里一直是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模样啊,何必自毁长城?
郭云澜眼见他不动,便走上来抓着他的手抬头质问:“澈,你还爱我吗?还能像以前一样……宠着我么?”
太子终是难过得无法言语,拍拍她的手便走了。他不再理会她的呼喊和哭求,他不会再回头了。
“澈……”郭云澜终于崩溃,泪如雨下。
八月的尾巴很快消失不见,九月初秋,圣旨颁至东宫,太子妃便被送出东宫遣往感业寺了。临行当天,太子躲在书房里并不相送。
郭云澜一步三回头,迟迟遥望着东宫,最终没有等来太子,偷偷垂泪,失望离去。
勤政殿的门扉紧闭,秋光投入窗格,浮起一地尘埃。太子正望着舞动的浮尘发呆,直到李公公在门外请示:“殿下,画扇门主派人前来,可要接见?”
太子一怔,对门外吩咐:“让他进来吧!”
谁知李公公后来请来的是一个青曲裾,白底裙,梳着单刀髻的女子。那女子脸上匀了点淡淡的胭脂,十分美丽动人,太子咋一看,觉得眼熟,又糊花了眼,再仔细一看,那人是谁?
太子摇摇头一笑,起身站在书桌之畔负手等候。
苏青禾走进来,很僵硬地朝他行使了一个女子的万福之礼:“太子殿下,民女奉门主之令前来求见。”
“起来吧,李公公你先退下。”
李公公走了,关上书房的门。
苏青禾便起来,许是发现太子打量她,她展开双袖任由他打量。
“今日怎么穿了女装?”太子嘴角微扬,润了很淡的笑,本来心情十分惆怅,谁知见了苏青禾以后,所有烦恼皆烟消云散了,与苏青禾相处他总是很容易静下心来,毫无杂念,身体十分放松。
苏青禾道:“既然不是顶替着门主的身份出来办事,换回女装岂不更方便些?”
“可许多人都见过你,即便你穿了女装他人也觉得面熟。”
“因此我匀了胭脂,应该没人想到门主是个女孩吧!”她指着自己的脸道,似乎很开心。
太子咧唇笑了,他极少见苏青禾穿着女装,化妆打扮更少了,今日她陡然一出现,他顿觉惊艳,他很喜欢她今日的打扮,显然更符合她。
“此次下山有何事?”
“我有一物要交给太子。”苏青禾从袖间掏出一张折叠好的明黄绸缎,奉给太子。
太子打开,只见上边画着半截龙纹玉佩的形状,还十分眼熟,不解道:“这是何意?”
“门主说殿下您在骊山曹暑问过他的问题,这便是答案。哦对了,这是从简云身上的玉佩印下来的。”
太子随即皱眉。当时他追问丹毓为何功成之后让他主动退出太子之位。丹毓并不解释。其实敏感如太子,这些年与丹毓接触,隐约猜到答案。
他对丹毓说:“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是何人,父皇为何把画扇门交给你,又为何对你如此信任?起初我也做过许多推断和猜想,但都不敢肯定,如今你这般逼我,我反而明白了。”他微微一笑,语气坦然又见熟稔,“皇兄,你是十七年前东宫走失的大皇子,是么?”
丹毓当时的神态十分模糊,似面无表情,又似似笑非笑,令他猜不透他的内心。丹毓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说:“白渊,不管我是谁,你别无选择,你必须与本座交易!”
他愈加肯定丹毓是大皇子,或许因为种种原因不肯与他相认。如今丹毓忽然给了他这样一张东西,并说是简云的,难道要推翻他所有的猜测吗?
太子十分震惊,因为玉佩的形状他十分熟悉,那是皇帝收藏着的杨妃的玉佩啊,幼年他见过完整的玉佩,不明来历,十分喜欢,还曾向父皇讨要,父皇没有给他。
不知何时起,那枚玉佩便只剩半截了,而父皇也不再佩戴,改为收藏起来,只在佳节之日或者有感触之时拿出来观赏,每每对着玉佩父皇总要伤心流泪。
玉佩是简云的,丹毓是想告诉他另一层答案么?这是否可以说明,丹毓不让他追究九皇子的刺杀之罪的原因?
难道骊山之行是父皇的阴谋,父皇一箭双雕只是为了给予杨妃的儿子机会?若真如此,父皇可真让他和九弟心寒!
然而丹毓为何破坏皇帝的阴谋,他不是一直为皇帝做事?丹毓又是什么来历,什么目的?
太子解了一层谜团之后,又陷入另外一层谜团当中了。脑中想起丹毓的话:“白渊,不管我是谁,你别无选择,你必须与本座交易!”
太子紧了紧手中的绸缎,表情严肃。
苏青禾见他如此,便问:“殿下,您怎么了?”
太子只能叹息,轻轻地把绸缎仍回桌上,又回复风轻云淡的表情了:“没什么,阿禾,本宫只是觉得门主十分有意思。”
苏青禾欣慰地笑道:“殿下,民女此次见门主帮着您,十分开心呢,还好你们没有走到对立面,民女不愿您与门主有任何隔阂。”
太子脸上笑着,内心却叹息:苏姑娘,总归太单纯啊!
“门主还有何吩咐?”
“门主说您可以见一见简云。我也想托殿下的福,亲眼见一见这位简公子呢。对了殿下,您可否帮我一个忙,本月不是九皇子生辰么?九皇子若设了宴会,您可否带我上门?”
“你到九弟府中作甚?”
“我去见一个人,偷偷的,不想让九殿下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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