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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春事-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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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沈连城,她忍不住诉苦:“到底不是生身嫡母,天子会怀疑哀家,也不意外。可哀家这心里,还是难受得厉害,好似被人捅了一刀。”
沈连城才要开口劝慰,外头却是响起了郭寺人的通报声。
天子来了。
天子宇文烈带了好些物什来,分明是要向王太妃表达歉意的。他一进门,见沈连城也在,不禁有些欣喜,“有日子不见了阿蛮。”
“臣妇来探望姨母。”沈连城忙向他施礼。
“免了。”宇文烈虚扶一把,看她今次脂粉扑得有些厚,不禁多看一眼。终于探得几分疲惫之色,他以为她是担心王太妃没睡好觉,于是当着她的面对王太妃道:“昨日是孤王气糊涂了,委屈了母妃,还望母妃原宥孤王。”
王太妃见状,忙上前道:“也怪哀家不好。哀家今晨已让人把慈安宫里的天桐香料,都焚毁了。”
“何至于此?”宇文烈温和道,“那更是孤王不孝了。母妃喜欢天桐,点就是了。”
说话间,他的手指多次落在腰带正中镶嵌的黄玉石上。
那黄玉石摸起来很舒服么?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啊。本能的探视,倒让沈连城发现这根腰带的不寻常。
上头虽是象征皇权的龙腾祥云刺绣,刺绣的工艺,却并不精细,甚至可说,有些潦草……
“孤王的腰带,好看?”她探视的目光被宇文烈发现了!
“是乔美人赠给陛下的?”沈连城索性大方地问一句。
“你如何知道是乔美人赠的?”
“乔美人出身乡野,绣工……多有乡野之风。”实在不好说,乡野里的丫头绣工不怎么样才有这样的“杰作”啊。
宇文烈忍不住大笑,“阿蛮真是冰雪聪敏。”
沈连城噙着笑,低眸不语。
宇文烈看似无意却似有意地看了她一会儿,却不知为何叹了口气,而后道:“孤王还有政务要忙,你们聊。”说罢手指又一次拂过腰带正中镶嵌的那枚黄玉石。
他走后,王太妃亦是一声叹息,“自打乔美人进宫,天子到别宫都是这样来去匆忙,也就李夫人还能留得住他一回两回的。”
“新欢么,宠爱些也不足为怪。”对于这些事,沈连城倒不想议论,说罢这话便跑去看天子给姨母送了些什么来。
她再陪了一会儿,见姨母心情开朗了许多,也便做辞离开了。
她没有去惊鸿殿拜见李夫人。
她根本没想过要去见她。
雪中送炭的事儿她已经做了,没有必要再锦上添花。
出宫之时,走在长长的通往宫外的巷道上,她远远地瞧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不禁暗叫不巧。
那人一身深紫色官服,墨发高束,绝美的容颜,端着一贯的肃然,恰是陈襄。
陈襄也看到她了,不禁放慢脚步。
终于打了照面,沈连城委身以礼,没有多余的话,这就要越过他离开。
“身上有伤,怎还进宫来了?”陈襄实在不知,该怎样关心她才是合适。
“与你无关。”沈连城冷声,重新迈开步子。
陈襄却是抓住她右手手腕,稍微抬高了些,目光看着那皮肤上焉了的伤痕,不由得再一次心生怜惜和愤慨。
“放开……”沈连城侧目之时,猛然瞧见他脸颊下方的三道抓痕,不禁想起自己昨夜用狠劲打他的那一下,竟有些无措。
“还没看清吗?”陈襄目光森寒,“他不值得。”
沈连城收回视线也收了心,手上又用力挣了挣。
“昨夜我说的话是认真的!”陈襄抓着她走进一步,“我要你。不是因为报复,是因为……想对你好。”
☆、第216章:一点即燃
这是陈襄第一次直言袒露自己的真心。
沈连城就知道,他爱上自己了,终于说出来了!竟然胆敢说出来。
她先是愣了会儿神,继而就讽刺地笑了。她扬起下颔,抬眸直视了他,“以为可以趁虚而入了吗?”说着更是敛了笑,露出十分的憎恶,一字一句告诉他:“也许是任何人,但绝不是你。”
说罢这话,她只觉望进他的眼眸,犹如掉进一个冰窟,感到了通身的寒意。却是幸得腕间被握得生疼,她才从这个冰窟里逃离。
这时,宫门口的方向进来了一顶轿舆,从窗口探出半张脸。这张脸本掩不住高兴地笑着,在看清楚前方男女之后,陡然变得扭曲。
是顾氏,被李夫人请进宫来探望了。
直到这一刻,陈襄手上的力道才退了去,沈连城趁机挣脱。但什么都晚了!她本问心无愧,被顾氏这样看了去,不是有口难辩,又添新结么?
而令她意外的是,顾氏放下帘布,端坐回了轿中,在经过她身边时,竟没有喊宫人落轿,全当不认识,或是没看见,只管继续前行。
陈襄见状,不由得嗤笑一声,别有意味道:“这是他的母亲。”
沈连城望着远处的轿舆,没有做声。顾氏甚至没有停下来责骂她……她并不感到侥幸。
顾氏为何不停下来数落她几句?只因不愿得罪。是因为珍惜她这个儿媳而不愿得罪吗?不是,只是因为珍惜她这个儿媳的身份贵重,珍惜她身后沈氏的力量而不愿得罪。
为了牢牢依附沈氏这棵大树,顾氏当真是没有底线了。站在她的角度,凭着她的性情,看到儿媳与别的男人纠缠不清,上来掌掴几嘴巴也是正常啊。
“李家人对你都是虚情假意。”陈襄又道,“你难道看不出?”
“如果不是你的人三番两次出来搅局,他们对我的真情会变成如今的假意?”沈连城猛然回头,将所有愤慨都怪怨在陈襄头上。“如果不是你昨夜擅闯,现下又在这里拦着我不放……”
“他们从一开始看中的就只是你姓沈!”陈襄忍不住气恼地打断她,顿了顿,才缓和了语气,“不然他们李家,会准你进门?”
“看中我姓沈又如何?”沈连城却道,“虽然我是不洁之身嫁进去,但他们也没有因此就不喜欢我!只是因为你和你的人三番几次跳出来,才让他们一次又一次误会我!没有你,我本可过得幸福无比。”
说着她气恨得眼里氤氲了泪光,陈襄看见,一时之间失了言语。
“若真想对我好,就离我远远的。”沈连城迈开步子,往宫外走了去。
望着她远去,陈襄一只手在衣袖里攥紧了,一双眼眸,深沉得仿佛两个无底的深渊。
栾清殿内,天子宇文烈已等候陈襄多时了。陈襄一来,他就瞧出他眉宇微蹙,不同往日的沉静,于是笑着问:“你这是遇到阿蛮了?”除了沈连城,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让陈襄不高兴到这种程度——难以遮掩的程度。
他又是一笑,兴叹道:“阿蛮着实不错,可惜啊,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有什么办法,可让他们和离?”陈襄突然抬眸问宇文烈。
宇文烈一惊,“阿蛮与李世子鹣鲽情深,岂会和离?”
“昨夜她挨了李家家法,我看那李世子也没为她做什么。”陈襄眸光一敛,心头又是一下气恨。
“有这等事?适才在慈安宫孤王还看她好好的……”原来,那么厚的脂米分也掩不住的倦容,并非因为担心王太妃!他突然震怒:“李家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对阿蛮施用家法!赵寺人,传朕旨意,杖责李世子二十板子,以示惩戒!”
“是。”
“……”宇文烈的旨意下得太快,陈襄都来不及思考此事的厉害,赵寺人便得了令跑出去了。
听说前段时间李霁与沈连城闹别扭被天子知道了,天子也下了训斥之言。今次亲眼一见,陈襄才发现天子对沈连城的恩宠,超乎他过往以为的单纯。适才听闻沈连城挨了家法,天子的怒气,几乎是一点即燃的,不假思索。
宇文烈平复心绪,方才对陈襄道:“和不和离的,乃是沈李两家的事,孤王不好掺和。”忽而话锋一转,“不过真到了那等地步,便是李家不放,孤王该出面时,自会出面的。”
陈襄颔首,对天子的意思心领神会。
而就在他与天子商谈国事之时,顾氏也来到了惊鸿殿。
李霜儿见母亲脸色难看,自然问询:“阿母这是怎么了?难得霜儿得了机会请求天子准允接您入宫这一趟,您怎还不高兴?”
如今宫里有个乔美人,得天子专宠,她这个李夫人,想见一见家人都难。此次深陷薛世妇一事受了委屈,这才从天子那里求了个准允,已是祸中求福了。母亲进来摆出这样一副苦瓜脸,她莫名觉得心烦。
“你弟妹适才来看过你了吧?”
顾氏才开了个话头,李霜儿却惊异道:“没来啊!”
“没来?”顾氏听了险些跳起身来。明明在太傅府,沈连城还说要进宫瞧瞧的!那个骗子,莫不是专程进宫里来会情郎的?她越想越恼,恼得一张脸都红了。
“阿母,出什么事了?”李霜儿方才感到事情不对,于是拉了顾氏的手,耐了性子。
“沈氏阿蛮,可真不是个东西!”顾氏说出这句话,接着便是满腔的苦水,从沈连城嫁到他们家让她膈应的那些事儿,一直说到头前进宫时见到的,一桩一桩地数落,一件一件地往外倒,只觉怎么也倒不完,倒不干净。
听了她讲了这许多,李霜儿心中也不平静,替弟弟不值,气愤、懊恼,但最终都转为了无奈。
“那能怎么办呢?还不得忍着些。”她终于沉了气对顾氏道,“这回没有沈家暗地里相帮,我能这么容易从內侍省的大牢里出来?要怪也只能怪你们没一个有用的!若是没有沈家,我这次在宫里出事,你们谁能帮我?谁能救我?”
☆、第217章:两不相见(加更各种求)
听着女儿声声质问,顾氏也羞恼得无地自容。
殿内一晌沉默之后,李霜儿突然郑重地唤了一声“阿母”,而后重新拉了她的手道:“要让弟弟牢牢守着弟妹才行。”
顾氏点头,“所以适才在宫门口见了,我也只当没看见不是?”
“阿母您做得对。”李霜儿接着道,“无论如何,不能把她逼急了,撵跑了。无论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你们都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她与陈国公真的有什么,那也当不知道吧!”
说着这话,她是咬着牙的,咽下的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而即便是这一句话,顾氏也隐忍地点了头,“你说的对,都怪你父亲和弟弟没出息,才要受这样的委屈。咱们李家,好不容易有一个入了宫的,却没有谁护得了……”
听了这话,李霜儿流下了两滴泪。
自进宫以来,她谨小慎微活到现在,着实不容易,每天里的生活,说是如履薄冰也毫无虚夸。
“不会一直如此的。”她眼里满是决心,“总有一天,我不必活得如此辛苦,阿母,您和父亲,还有弟弟,也不必活得如此委屈!”
她的话,顾氏听得懂,但她却觉得遥遥无期。天子是个见异思迁的,后宫佳丽无数,自己的女儿,想再有长进都难,何时才能有那么一天,不必活得辛苦,不必受委屈?
不过,她还是点头,没有泼女儿的冷水。
而听女儿这番话,下定了决心要把沈连城供着,她也不敢把昨夜对沈连城施了家法的事说给女儿听。再聊了些旁的,她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便做辞离开。
回到家府,她却从李威那里听了一个骇人的消息,因为昨夜对沈连城施了家法一事,天子派人来打了儿子二十大板子!
她一听这事,当即腿都吓软了,“那……霁儿他……他现在怎么样了?”
“半条命都去了……已经请了大夫,上了药,在宁辉居躺着呢。”李威怒不可遏,“都怪沈氏!这事传到天子那里,怕也是沈氏说的!早知她这么厉害,我绝不让霁儿娶她进门……”
“夫君!”顾氏垂着泪珠子,却是急忙拦李威的嘴,而后压低声音道:“不可说,不可说。”
李威有些意外,平素里把儿子疼在心尖尖儿上的妻子,如何听了这事反是这样的反应?她不跳将起来要去撕了儿媳的皮,真是古怪!
“霜儿说了,无论如何,得牢牢把握住儿媳,不可把她逼走了。”顾氏解释道,“霜儿说,她这次深陷內侍省大牢,若不是沈家暗地里相帮,她恐怕难能出得来。霜儿在宫里,还得仰仗着沈家。”
李威并不糊涂,这个道理,他比妻子要通晓得多。但儿子被打成那样,他气啊,恨啊……也后悔,终是一声叹息:“昨夜我们就不该打她。”
“是啊,真是一时没忍住,害了儿子。”顾氏抹泪,“我去看看霁儿。”
“嗯。”李威点头,忽而想起什么来,问:“儿媳呢?你入宫可见到她了?”
“她还没回来?”顾氏不无惊异。“我刚一进宫就看她出来了啊。”至于见到她与陈国公不清不楚那事儿,就不说了罢!
“这就怪了……”
“也该回来了吧!说好一起用午膳的。”顾氏无奈,也不往心里去了。“我先去看看霁儿。”
“去吧!”
就在顾氏去宁辉居的路上,她恰巧遇见沈连城回来了。
远远地瞧见,她强压了心里的怒气,挤出一个忧心忡忡而又不失柔和的样子,疾步迎了过去。“阿蛮,你可算回来了!霁儿被打啦!被天子打了二十个大板子!”
沈连城听言,所有见到顾氏的无所适从都烟消云散了。她蹙眉问:“天子因何打他?”
“还不是昨夜的事……”顾氏咕哝一句。
天子如何知道的?定是陈襄多事!沈连城想到这一层不禁更为愤然,转身便往宁辉居的方向走了去。
进到宁辉居的院子,她却犹豫了。
阿则出来迎了她,把李霁说得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只求沈连城能进去看看。
“世子夫人,世子他屁股都被打烂了,血肉模糊的看一眼都不忍!可世子他,愣是一句委屈的话都没说,一句疼也没喊。赵寺人来传圣旨时,世子也只说自己该打。世子他……实在太可怜了。”说着还掉眼泪了。
终于说得沈连城没有了迟疑,他欣喜不已,忙是一溜烟跑进去通报,声音里带了几许兴奋连连喊了几句:“世子,世子夫人来看您了!世子夫人来了!来看您了。”
沈连城跟着来到后院门口,却听得屋里一个虚弱的声音回了一句:“不见……你跟她说,算我为昨夜之事,向她赔罪了。”
阿则愣住了,回头只见沈连城的眼泪哗地淌了下来。他想了想,心一横道:“奴不说!要说您自己与夫人说。”说罢就往外头跑了去,并让跟进来的青菱和玉荷都出去。
在外头见到顾氏,他也上前劝住了她,叫她晚些时候再进去。
顾氏心急儿子,却也盼着沈连城能跟儿子就此和好了,便没有进去叨扰。
后院里,两个人,一个在屋里,一个在屋外,却是许久无言。
沈连城压制着哭了好一阵,终于拭了泪,却是反身,往外头走了去。
屋内,李霁双手交叠在枕下,趴着身子,本扬起的头,隐隐听到细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红着的眼睛也涌出了一层雾气,终于紧闭了双目,埋首于臂间。
沈连城来到外头,顾氏忙上前,不无期待问:“你跟霁儿他……和好了吗?”
沈连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声,顾自离开了。青菱玉荷向顾氏施了礼,忙是跟上。
“看来还没好……”阿则失望地呢喃了一句。
顾氏气极,冷不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吓得他立马缩了脖子。
沈连城回到清秋苑,不吃不喝,却是拿起了一本未有读完的书,安安静静地坐在了窗边的案几旁。
☆、第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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