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春事-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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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李霁彻底放开她，身子不自觉往后趔趄退了一步，“好！到头来你是这么对我的。好啊！你走！”他突然伸手，直指院子门外，声色变得异常冷酷，“现在走。”
　　　　他恨透了她。
　　　　夫妻之间，本没什么好聚好散。如此，也罢！沈连城转身，果真往院门外走了去。跟着她的，还有她从临安城带来伺候的奴子和嫁妆。
　　　　清秋苑，很快变得冷清下来，正如它的名字。
　　　　李霁在院中久久伫立，安静得有些可怕，谁也不敢上前宽慰一句。
　　　　往日的美好历历在目，从初识到出征回来，一切都还很好！可偏偏就走到了这一步，就因为那个人死了……
　　　　他握紧的拳头，突然砸在一旁的花架上，立时擦破了皮，渗出鲜血。
　　　　“……”一旁的阿则见了，惊惧地张大了嘴，却没有喊出声来。
　　　　他不敢，因为他知道，此刻他的主子有多气，恐怕气得杀人泄愤的心都有。
　　　　李霁则是突然迈开步子，直奔芙蓉苑而去。
　　　　芙蓉苑内，听得奴子禀报说“世子来了”，本来回踱着步焦急不安的顾氏连忙躲到李威身后去了。她知道，她的儿子来找她算账了！
　　　　正如她所料，李霁冲进屋，犹如一头发怒的狮子，“和离书是怎么回事？！”
　　　　“事到如今，还追问这个做什么？”李威沉声，“和离了便和离了，那样的儿媳，我们本不想要。”
　　　　“是谁做的？”李霁的目光投向顾氏，突然怒喝一声：“你吗？”
　　　　顾氏生生被他吓得一下惊颤，委屈的眼泪很快就出来了。“我不也是为你好吗？那个沈阿蛮，嫁到咱们家多久了？一男半女都生不出……只有和离了，他们沈家人才肯把张氏为你生下的儿子还给咱啊。”
　　　　“为了一个孽种……”李霁气得朝顾氏奔出几步。
　　　　顾氏吓得几欲惊叫出声。
　　　　“你要做什么？”李威当即推了李霁一把，怒道：“她是你母亲！做什么都是对的！”
　　　　“好！您是我母亲，我奈何不了您……”李霁咬牙切齿，忽而瞪视顾氏的嬷嬷道：“把那个孽种给我抱来！”
　　　　那嬷嬷一愣，左右不知该不该去，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顾氏。
　　　　“快去。”顾氏想，张氏的孩子那么可爱，说不定儿子见了，就想通了，于是忙示意身后的嬷嬷去把他抱来给李霁看。
　　　　孰料李霁一见那孩子，便一把将其从嬷嬷怀里抢了去，看也不看一眼便高举过头。
　　　　“霁儿你疯了！”顾氏吓得急忙扑过去拦阻。
　　　　李威也惊得两撇胡子都颤了颤，一颗心拎得老高。“你要发疯，就不是我儿子！”
　　　　原本熟睡的孩子听到吵闹声，这才大声啼哭起来。
　　　　李霁颤抖着双手，终于将他放下了。顾氏见状，忙将孩子抢到自己怀里，亦是泪如雨下。
　　　　“以后就抱着你们的孙儿，坐享天伦吧！”李霁目光虚视，喃喃道：“我不再是你们的儿子。”
　　　　说罢，他大步往外头走了去。
　　　　才刚出得芙蓉苑，他喉咙里涌出一股子腥甜，突然喷薄而出，吐出一口鲜红。
　　　　“世子……”阿则又惊又吓。
　　　　李威顾氏被他绝情的话震得才回过神来，见此一幕，忙奔赴上前。
　　　　李霁摇晃着身体，却把二人重重地拂开了，面色苍白重新迈开了步子。
　　　　顾氏心头一急，不禁扑在李威身上，一边抹眼泪一边哭诉：“都怪那个沈阿蛮啊！都怪她！那个女人，把我儿子害成什么样了？我当初就不该让她进门……我真是瞎了眼了……也怪你！说什么娶了她可以光耀门楣，对儿子好，对女儿好，对谁都好！现在好了！儿子都不认咱了，我们李家，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你说够没有！？”李威突然大声制止她，怒道，“当初难道只我一人说这门亲事好？”
　　　　他重重地甩了衣袖，往屋内走了去。
　　　　这还是他头一次对妻子发脾气，想了想，他又回转身道：“我午后就回任上，你就别跟着了。”
　　　　顾氏愣了好半天，突然就大哭起来，比先前还要厉害，几个嬷嬷上前，怎么劝也劝不住。
　　　　李威摇了摇头，心烦意乱地叹了口气。但他没有管顾，还是往屋里去。
　　　　李霁沈连城和离一事，很快传遍京都。京都百姓，上到权贵名媛，下到平头百姓，都炸开了锅。
　　　　宫里，天子宇文烈听闻此事，不禁有些吃惊。不是说好了绝不放手，却是如何这么快真的和离了？
　　　　他忍不住来到惊鸿殿，从李夫人处探知一二。他实在太好奇了，沈连城都没有寻求过他的帮助，那她是如何让李霁签下和离书的。
　　　　有意无意聊到此事，听得李夫人说，是她母亲顾氏盼孙子盼昏了头，才在李霁的饭菜里下了迷药，让他签下了和离书，他不禁大笑起来。“所以大将军到头来是栽在家尊手上了？”
　　　　“让陛下见笑了。”李霜儿神色赧然，为母亲顾氏所为，深觉不耻。但在她心里，更多的是对沈连城的气恨。
　　　　于她看来，是沈连城让她李家如此难堪的！
　　　　见李霜儿的脸红得都要烧起来了，宇文烈才收敛了笑，拉了她的手道：“不必往心里去。阿蛮可说是与孤王一块儿长大的，孤王了解她的性子。她执意要和离，迟早还是离得掉的。此时和离了，大家都还年轻，还好再续良缘。这于大将军而言，未必不是好事。”
　　　　他这么说，李霜儿心中不禁狐疑。天子究竟站在哪一边？　　

　　　　　　☆、第259章：暂
沈连城与李霁和离了，天子看起来，如何心情大好的样子？李霜儿有些意外。但她很快想通了。
　　　　她虽是天子的李夫人，弟弟是天子的将才，但他们的家务事，到底与天子无关。更何况，那个沈阿蛮，一直颇受天子爱重？
　　　　这一次，是他李家输了，彻头彻尾地输了。不过，迟早有一天，她要帮李家讨回来！
　　　　她暗暗下定决心，想了想便乞求天子道：“陛下，想必弟弟经了这事受了不小的打击，陛下可能准予妾身回家探望探望他？”
　　　　“应该的。”宇文烈爽然答应。
　　　　“多谢陛下。”
　　　　“也替孤王好好劝劝他。”宇文烈不忘道，“希望他多把心思放在政务上，儿女情长之事，该当早些放下。”
　　　　“是，陛下所言极是。”李夫人附和。
　　　　翌日一早，她真的回到了开国郡公府。却是不巧，李霁上朝还未归家。她很诧异。原本她以为，她的弟弟受了打击该是一蹶不振的，竟然跑去上朝了？这不像是他的性情。
　　　　“他好着呢！除了不给我请安，见到我也视若无物，其他……都好着呢。”顾氏愤愤地说着，就开始哭诉，“这事怪得上我么？是那沈阿蛮要和离，以孩子要挟我啊！霁儿却这样对我，是真不把我当母亲了……”
　　　　“这事可不就怪阿母您？”李霜儿忍不住道，“那个孩子流着李家的血，自然是李家的人，阿母急什么？简直……不仅让京都百姓看笑话，就是天子知道了，也差点笑掉大牙！”
　　　　“你也责怪我……”
　　　　“好了好了！”李霜儿不耐烦打断顾氏，站起了身，“既然弟弟没事，我就回去了。”
　　　　她见顾氏哭哭啼啼不知自己错在哪儿的样子，就来气，索性也不等李霁回家了，这就要离开。
　　　　“怎么午膳也不在家里用了？”顾氏忙拭了眼泪站起身，“你难得回来一次……”
　　　　“不用了。”李霜儿说罢便是告辞，脚下生风，走得飞快。
　　　　快出开国郡公府的大门时，李霁回来了。
　　　　他穿着官服，挺拔俊朗，好不英气，只是脸上神色，掩不住疲惫。
　　　　李霜儿心疼上前，伸手正了正他的领口，噙了一点笑道：“你能按时去上朝，姊姊就放心了。”
　　　　李霁没有接她的话，只是看着她，眼底流露了一星半点的温和。
　　　　“好了，在朝堂站了半天，也该累了，快回去歇着吧！”李霜儿并不打算与他多说。因为她知道，她想说什么，弟弟应该都明白了。
　　　　“嗯。”李霁应声，点了一下头，也没有留她。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李霜儿满意地笑了，忽然觉得，和离一事，是福不是祸。或许从此以后，她的这个弟弟会更加奋发图强，来日成为沈太傅那样的肱骨之臣也不无可能。
　　　　若到了那一天，她还怕谁的笑话？又有谁人胆敢笑话她，笑话她李家？
　　　　沈连城与李霁和离一事尘埃落定，太傅府内，沈忠书和黄氏也要回临安城了。
　　　　这天，他们收拾好行李，就要走。
　　　　临走之时，继母黄氏还是忍不住拉着沈连城的手问：“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回去避避风头么？”她是真担心她留在京都，会遭人非议。
　　　　“阿父阿母，”沈连城不着痕迹抽出手来，看一眼父亲沈忠书，又看一眼黄氏，温婉道，“你们无需为我担心，先回去吧！”
　　　　“阿蛮，”祖母萧氏站出来，亦是劝，“其实祖母也认为，你回临安城去避避风头也好。”
　　　　一旁的沈括，则别有意味地笑了，“你们都不明白阿蛮的心思么？”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他。沈连城也望着他，浅浅是笑。
　　　　“城门失火，祸及池鱼。”沈括深深地回看沈连城，“你也猜到，谁有可能受这池鱼之殃了？”
　　　　沈连城点头。
　　　　其他人都陷入沉思，尚且想不到。
　　　　沈连城索性言明，“李夫人向来疼爱她弟弟，又是个极爱面子的。和离之事伤了她弟弟的心，她母亲的做法，又让李家成为笑柄，她定然嫉恨于心，迟早会寻机会让我沈家人不痛快的。”
　　　　“你是说，阿碧在宫里会有危险？”继母黄氏一惊。
　　　　沈碧君在后宫里头虽然有妃位加持，可毕竟年纪尚幼，哪里有那个心眼与李夫人斗？听闻早前那段时间她能在宫里吃得开，可全靠的沈连城出谋划策，以及王太妃庇护。沈连城若是离开京都，后宫里的妖魔鬼怪，还不都奔着她去了？
　　　　想及此，黄氏的脸色明显白了白，一句“那阿蛮你不能回去”险些脱口而出，只是按捺住了。既然沈连城已然有心留下来帮助她亲生女儿，她何必要说这样的话显得自己心中私利？
　　　　祖母萧氏却道：““阿碧毕竟是妃位，在宫里还有你姨母庇护，出不了岔子。更何况你祖父尚未完全退出庙堂？阿蛮你该多为自己想想，回临安城住一段时间，享享清静。”
　　　　她此言一出，黄氏的心又拎起来了，半张着嘴，直看沈连城。
　　　　“京都也有享受清静之地。”沈连城笑了笑，是执意留下的样子。“我依然是崇义书院的教书先生，学生口里的‘沈夫子’。”
　　　　沈括听了，呵呵是笑。
　　　　“你啊。”萧氏嗔了她一眼，无奈作罢，也便不再相劝了。
　　　　至此，黄氏一颗心收了回去。
　　　　诚然，她也是真心感激沈连城，“阿蛮你自己麻烦缠身，还想着你六妹，实在是……”说着眼底升腾了一层水雾，“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便不说了。”沈连城仍是笑着，催促她和父亲早些上路。
　　　　沈忠书和黄氏离开后，沈连城便向隽妃宫里递了帖子。
　　　　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入宫了。她知道，很多人想见她，其中有一人，也是她想见的。这个人，不是王太妃，也不是隽妃，而是天子。
　　　　自从知道战场上那件事后，她一直避着天子，心中唾弃他，鄙夷他。现在，是时候面对他，开诚布公谈一谈各自的利益了。　　

　　　　　　☆、第260章：逛御花园

沈连城很快来到了隽妃沈碧君所居的云光殿。
　　　　寒暄一阵之后，她突然转了话题问：“宫里乔美人还得天子宠吗？”
　　　　沈碧君点头，不以为意道：“天子看起来是个多情的，似是对谁都爱，算得雨露均沾吧！但凡年轻貌美的，就没他不宠的。”
　　　　天子喜欢谁宠着谁，她一点也不在乎。
　　　　“那乔美人她，跟李夫人还走得近？”沈连城又问。
　　　　沈碧君开始觉得古怪了，“你为何句句问她乔美人？山野出身，到底上不得抬面，把皇后惹急了好些回了。只是天子觉得她那样的性子新鲜，对她尤为恩宠，皇后才留了她一条性命。”
　　　　“能留住天子心的，便是有本事的。敢在明里惹恼皇后的，那她的能耐，更不容小觑。”沈连城虽然也不知乔美人有何过人之能，但她绝不敢小瞧了她。
　　　　很快，她从怀里拿出了一支珠钗。这支珠钗，恰是乔美人与侍卫在荣禧宫偷情时落下的。
　　　　当初，沈连城没有把这么重要的物什交给李夫人，便是多留了一个心眼。如今，她要把这件真正能够扼住乔美人的证据交给自己的亲妹沈碧君。
　　　　她告诉她事情始末，并要求她好好利用此事，在暗地里，将乔美人变成她的人。
　　　　“将她变成你的人，不需要姊姊教你如何做吧？”沈连城不免多问一句。
　　　　沈碧君从乔美人与侍卫私通一事之中回神，想了想收好珠钗，这才自信地反问了一句，“我可是个笨的？”
　　　　沈连城抱之以笑。她也相信，沈碧君这点办法还是有的。
　　　　“姊姊……”沈碧君突然唤了她一声，却是欲言又止。
　　　　“怎么？”沈连城不免细看她，见到的是迟疑，是彷徨和不安，不禁靠近了些，问：“出什么事了？”
　　　　“我……有了。”沈碧君的声音压得很低。
　　　　她有了，喜怀龙裔，不是好事么？然何是这样的表情？
　　　　“多久了？”
　　　　“才刚一个多月。”沈碧君答，“我先且让太医瞒下了。”
　　　　“你不高兴？”沈连城心疑地看她。
　　　　“倒也不是……”沈碧君轻摇了摇头，“就是，一时难以接受……很意外。”
　　　　因为不爱一个人，才会有这样的情愫吧？
　　　　沈连城不清楚，她不懂。她只知道，自己跟李霁相爱的时候，她那样期盼自己能够怀上他的骨肉，而和离的时候，她又十分庆幸，自己没有为他生下一男半女。不然该是怎样的牵绊啊！或许，为了孩子有父亲，她也会委屈自己继续与李霁白头偕老。
　　　　终于，她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不想生下来？”
　　　　“自然要生的。”沈碧君还未想过不要肚子里的孩子。
　　　　沈连城一听这话，松了口气。“那你犹豫什么？”
　　　　“罢了！与你也说不着。”沈碧君莞尔一笑，撇开了话题，“你与李世子和离了，还敢在京都待着，就不怕与他撞见？”
　　　　沈连城却想着她怀孕的事儿，不一会儿便又把话题转了回来，“既然想生下来，就莫要多想了，好好安胎。暂且让太医瞒着，也好，免得有心人想害你。从今以后，你饮食方面，可得多加注意……”
　　　　沈碧君笑着，心想，沈阿蛮一定很喜欢孩子。
　　　　沈连城才发现自己的话有些多，突然闭了嘴。
　　　　不知为何，知道沈碧君肚子里孕育了生命，又打算好好生养，她很高兴，甚至有些激动。仿佛这个孩子，也是她的孩子一般。
　　　　而经了她一番温暖的提醒，沈碧君心底的愁云也散去了。“你放心，我会好好生下来的。”无论如何，她不会改变这件事。
　　　　“我会在祖父家里待着，直到你诞下龙嗣。”沈连城道。
　　　　沈碧君有孕，她更要好好守着她了。沈家在宫里的这条线，不能出半点岔子。更何况，是与她冰释前嫌的亲妹？
　　　　从云光殿出来，她又去了王太妃所居的慈安宫。
　　　　终于在这里，她等来了天子宇文烈。
　　　　好久不见，天子还和往日一样，龙气逼人。令沈连城意外的是，他腰上戴的，还是乔美人为他亲做的那条中间镶有一枚黄玉石的腰带。他的手指，也还是会有意无意去摸一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