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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贵妾-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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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出门前,青溪特地在荷包里放了不少散钱碎银,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沈瑜虽还是意外她竟然会主动提出开投壶,但手头还是利落地摸出了十文钱,给了这摊主。
投壶并不是简单的事情,要考验的因素很多,中一两次还能靠运气,可这摊主要求连中十次,就真太难了些。
沈瑜抬头看了眼,这里悬着的花灯也的确不错,尤其是有一盏美人宫灯,看出来应是费了不少银子,不少来这里投壶的人都是为了它。
同是做生意的人,沈瑜一看就知道这摊主是靠着这花灯来吸引人,赚钱的。
就算众人都知道条件苛刻,可为了这盏昂贵的宫灯,也愿意去试一试——毕竟说不定就中了呢?那可就是一本万利的。
然而直到现在,也没人能将这盏宫灯取走。
摊主好整以暇地等候着,他并不觉着云氏这么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贵夫人能有这个本事。
连沈瑜也觉得怕是不成。
可出乎预料,云氏就那么站在那里随手一投,竟然就中了。
她显得很是游刃有余,并没任何紧张的神情,投完,再投,又中。
再投,又中。
而且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甚至到最后没等摊主将羽箭取走,她就又投了进去。
投完九箭,原本好整以暇的摊主已经有些慌了,紧张地盯着云氏手中的羽箭。
在云氏之前,其实也有人投中九箭,可却在最后因太过紧张而功亏一篑。
他如今只盼着这位夫人也能如此。
可结果令他失望,云氏又是随手一投,羽箭破空,稳稳地进了花瓶中,发出清脆的声响来。
摊主欲哭无泪,但好歹也是讲诚信的,哭丧着脸请云氏挑花灯。
可云氏竟没要那盏精致的美人宫灯,抬手一指,选了角落处地一盏花灯。
样式平平无奇,白纸上寥寥几笔勾了山水,分外简洁,在各式各样流光溢彩的花灯简直显得有些寒酸了。
摊主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随即用竹竿将那灯挑了下来,忙不迭地塞给了云氏,像是生怕她反悔一样。
沈瑜想要替她拿过花灯,可云氏并没让,她低下头,指尖从那水墨山水上划过,神情中带着眷恋。
她生得极美,如今低眉敛睫,上头悬着的花灯映在她姣好的面容上,静谧又美好。
沈瑜没再出声打扰。
片刻后,云氏忽而开口问道:“沈瑜,你将来……作何打算?”
第55章
乍听到云氏这问题,沈瑜没能反应过来,茫然地看了过去。
她心中其实还想着方才云氏连投十箭,信手拈来的情形,这跟她以往弱不禁风的模样判若两人。若不是她亲眼见,只怕是不会相信的。
“什么打算?”沈瑜重复了一遍,并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夫人指的什么?”
其实她隐约能猜到云氏想问什么,只不过这话并不适合此时来讲,而她跟云氏的关系也并没到无话不说的地步,所以选择了回避。
云氏看出她不想答,倒也没恼,只是低低地叹了口气。
美人总是格外惹人怜惜的,可沈瑜知道,云氏这个人看起来柔弱,但骨子里却是比谁都要执拗。
事到如今,沈瑜倒也能猜出几分来,云氏与当年那位宋将军想来并非众人所说的“情深似海”,所以这些年来始终对宋家之事不闻不问,连带着对自己的一双儿女都显得薄情寡义。
只是当年具体情形她并不知晓,所以也不好论什么对错。
不远处的花灯摊子处,宋予夺张弓搭箭,一松手,羽箭破空,正中靶心,算是过了考验的第一关。而宋予璇还在皱着眉苦苦思索,想是被那灯谜给难住了。宋予夺也没催她,将弓箭交付给摊主之后,便站在一旁安静地等候着。
云氏看向自己的一双儿女,低声道:“一转眼,都这么些年了。”
她声音放得很低,带着些惆怅,让人听着便觉着没来由得难过。
可沈瑜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静静地听着。她能觉察到云氏今日的情绪不大对,就仿佛是到了悬崖边缘,不知何去何从。
“这大半年来,有劳你了。”云氏垂眼看着那盏绘了水墨山水的花灯,“你将予璇教得很好……比我好多了。”
沈瑜心中一动,意有所指地答道:“若您想教,只会比如今更好。”
“是吗?”云氏反问了句,没等沈瑜说话,又自己摇了摇头,“不,我教不好她的。她要学的是世家之前的往来交际,你在宫中多年,对这些事情驾轻就熟,料理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可我一窍不通,教不来的。”
沈瑜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可是对上云氏的目光后,竟没能说出口。因为某种意义上来说,云氏说的倒也有些道理,她在宫中多年,从晴云那里学到了许多,可云氏却不是。云氏不了解世家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也就无从教起。
沈瑜抿了抿唇:“可您的确有疏漏。”
云氏说自己教不来,可归根结底却还是不想去做。不然以她的聪明,就算出身贫寒,可只要愿意费时间费精力去学,总是能学会的,也不至于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养废”。
“是,”云氏听懂了她的意思,坦然地承认了,“她们都说我薄情寡义,的确如此。”
她将话说到这种地步,沈瑜就没法搭话了,只无奈地看着她。
云氏本不是个话多的性情,但或许是这些话藏了太久,也不知该向谁说起,便趁着这个机会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我本不是什么世家闺秀,跟这些人这些事八竿子打不着,为何要学?”云氏柔和的面相中竟隐约带上了几分戾气,“就为着教旁人?”
沈瑜倒抽了口冷气,但还是忍不住辩解了句:“可予璇不是旁人。”
云氏安静了一瞬,戾气消退,她闭了闭眼,忽而又道:“你是个聪明人,想来也应该猜到一些当年旧事了?”
沈瑜掩在袖下的手微微攥紧,她隐约有预感,自己若是点了头,怕是就要听到些不该知道的事情了。
她并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更何况这是宋家的阴私,她不该去碰的。
见她不回答,云氏怔了怔,“你……倒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沈瑜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沉默着。
“当年曾有人同我说,不管情愿不情愿,只要将来有了孩子,女人就总是会一点点心软,慢慢消停下来。”云氏没有详述当年之事,只是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你觉着呢?”
明明穿得很厚实,可听到这句话之后,沈瑜却觉着仿佛有一股凉气从背后攀爬上来,几乎让她毛骨悚然。
舐犊情深,这句话是荒唐,可却又的确是有道理的。
正因此,才显得令人胆寒。
她仍旧不知道当年云氏经历过什么,然而单这么一句话,就够让她心惊的了。
而她先前所疑惑的事情,也全都有了答案。
“对很多人而言,这话没错。”云氏咬紧牙关,片刻后方才长出了一口气,轻声道,“可我偏不。”
有人想方设法,想要束缚她一辈子。
就如同熬鹰,将它关在笼子里,再千方百计加以诱导,好让它低头臣服。
一转眼就是二十余年。她在这京城留了这么久,顶着个将军夫人的名头,在深宅大院里打转,不得自由。
有时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她也想过不然就算了,干脆像旁的夫人一样担起后宅,养儿育女。可午夜梦回当年旧事,她便如鲠在喉,若是就这么算了,那她先前的挣扎就都成了笑话。
所以她担着骂名,被人戳脊梁骨指责,也没有妥协。
她知道自己不是个称职的娘,可这世上之事本就难两全,她得先对得住自己。
云氏睁大了眼,看着这繁华的元夕灯会,跟当年的旧景渐渐重叠。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当年的人早就不在,旧时事也忘得七七八八,就算他年阴曹相见,怕也认不出故人来。
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而她还撑着那口气,宁死不肯低头。
到如今,沈瑜已不知究竟该说什么才好。
她到底还是从云氏寥寥几句话中窥见了当年旧事,比她先前所料有过之而无不及,隔了二十多年的光阴,她还是不敢妄言,怕惊扰了云氏。
云氏提及这些,也并不是想要沈瑜置评,只是触景伤情。
“我活不了多久了,”云氏对上沈瑜诧异的目光,低声自语道,“这些年来,我做过许多错事惹了不少祸端,也对不住许多人。可若再重来,我仍旧会这么做……若是当年没遇着,就好了。”
沈瑜顾不得她后面的话,急道:“不是有褚圣手在吗?”
云氏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声张:“这事你别告诉旁人,我会安置妥当的。”
沈瑜还欲再问,那边宋予璇已经猜出了灯谜,拿到了花灯,与宋予夺向这边走来。
云氏按着她的手,站直了身子,恢复了那副淡淡的神情,低声道:“沈瑜,别声张。”
眼看着宋予夺已经快到跟前,沈瑜心中一团乱,也顾不得追问什么,匆忙地点了点头。
“怎么了?”宋予夺注意到不对,疑惑道,“可是有什么事情?”
沈瑜仰头看着他,难得的露出了窘迫之色,一时之间竟编不出什么合适的谎话来。
“我身体有些不大舒服,要先回去了。”云氏开口道,“没什么大碍,你们不必陪我,再好好逛一逛。”
她身体一直不好,宋予夺倒也没起疑,随即道:“那我让车夫先送你回去。”
“好。”云氏应了声,轻轻地捏了捏沈瑜的手腕,松开了手。
马车就在灯市入口不远处候着,一行人将云氏送上了马车,又折返了灯市。
马车驶动,云氏靠在车厢上,挑开窗帘,又看了眼这流光溢彩的元夕灯市。
她舌尖仿佛尝出一股血腥气,低声自语道:“宋将军,九泉之下你可看好了,我云栀还没低头。”
送走云氏之后,沈瑜仍旧惦记着方才的对话,心不在焉的。
她这个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少有这模样,宋予夺自然不会忽略这一点。
趁着宋予璇去排队买糖炒栗子,宋予夺侧身替她挡着风,低头看向她,又问了句:“怎么了?”
这事干系重大,沈瑜觉着不该瞒着他,可偏偏她又答应了云氏不外泄,所以就落到了现在左右为难的境地。
“我……”沈瑜动了动唇,又长叹了一口气,小声道,“没什么。”
说完,她自己就又后悔了。
只要宋予夺不是傻子,就能看出她在撒谎,轻而易举就能戳穿。
可出乎意料,宋予夺竟没去点破。
他盯着沈瑜看了会儿,眼神清明,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顺遂地“信了”沈瑜的扯的谎:“没什么就好。”紧接着,他又笑了声:“大好的光景,既是出来玩的,就不要想什么烦心事了。”
说完,他又抬手一指灯市中间立着的高塔上悬着的花灯,问,“想不想要?”
灯市中间立着得是京兆府专门为这次元夕灯会搭建出来的悬灯塔,其上挂着七盏琉璃花灯,在周遭的灯火映衬之下流光溢彩。
按理说,这些花灯也是可以取走的,但要求更为苛刻,需得用强弓射中那纤细的麻线才行。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连那弓都拉不开,就更别说还得有百步穿杨的能耐了。
可宋予夺说起来却很轻松,仿佛根本不算什么难事。
沈瑜抬头看向那琉璃灯,又回过头来看向宋予夺,他神情自若,顶上花灯的光洒在他脸上,勾勒出俊朗的轮廓。
见她不想提,他就没再深究,转而提起了旁的事情。
沈瑜心中一暖,随即又提醒道:“现在还有风,你伤又没好,可以吗?”
宋予夺神情专注地看着她,不甚在意地笑道:“只要你想要,那就可以。”
第56章
宋予夺能如此知情识趣,委实是让沈瑜松了口气。
她因着云氏之事神情恍惚,一时还没回过神来,也编不出什么好的借口,宋予夺分明是看出来了,但却未曾戳破,甚至还主动转移了话题。
沈瑜这个人软硬不吃,若宋予夺执意逼问,那她决计是不会讲的。可如今,倒是让她因着自己的隐瞒有些内疚起来。
宋予夺又问道:“你想要哪一盏?”
这悬灯塔是京兆府专程为这次元宵灯会搭建,其上悬着的琉璃花灯乃是京中能工巧匠所制,七盏花灯悬于塔上,错落有致,流光溢彩,分外夺目。
虽说京兆府尹是放了话,只要能将这花灯射下便可带走,可这几年来也没人能做到。毕竟这条件实在太过苛刻,须得有足够的臂力,也要有百步穿杨的本事,再者还要一点运气——
毕竟这元宵夜到底是有风,轻轻一吹,那绳就偏了。
这规矩也说了,一人只能射一箭,失手了,就再没机会了。
沈瑜仰头看着那悬灯塔,琢磨着哪盏花灯看起来更容易些,宋予夺的伤还没好,先前射射靶也就算了,如今要拉这强弓,她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
像是看出她的心思一般,宋予夺笑道:“你莫非不信我?”
沈瑜连忙摇了摇头,解释道:“你的本事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眼下你的伤还没好……”
“我伤的是腿,又不是手臂。”虽说多少会有影响,但并没那么严重,宋予夺又强调道,“你喜欢哪个便指哪个,不要想旁的。”
他已经把话说到这种地步,沈瑜便没再犹豫,抬手指了南侧檐角悬着的玉兔琉璃灯。
“好。”
宋予夺直截了当地应了下来,待到宋予璇买了糖炒栗子回来,又向她言明了此事。
“那感情好,”宋予璇拿了糖炒栗子递给沈瑜,又笑道,“这悬灯塔可是有些年头了,当初京兆府花了不少银子制了这七盏琉璃花灯,说是谁能射中便可带走。可这几年来一直没动静,怎么挂上去的就怎么收回去,等到明年还能继续用。早些年倒还一直有人想试一试,觉着运气好说不定就成了,今年倒是连试的人都少了许多。”
她一边剥着糖炒栗子,一边说个不停:“其实两年前倒是有位号称是神箭手的小将军差点射中,可好巧不巧,有风刮过,那线绳偏了毫厘……错过了。”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了这悬灯塔下,京兆府派了衙役轮守,以防有居心叵测之人破坏规矩。
到时,正有人再试图拉开那弓,咬牙切齿的,可最后都要脱力了,才勉强将那弓拉开,就更别说射箭了。这人明明看起来体型也不算瘦弱,可偏偏就是拉不开这弓,只能放弃了。
说来也巧,那轮值的衙役竟恰好是认得宋予夺的,一见他,立即规规矩矩的站起来行礼:“宋将军。”
“不必多礼,”宋予夺扶了他一把,“我并没什么正事,只是想试一试这弓。”
“好好,”衙役忙不迭地应了下来,从先前那人手里要来了弓,又取了支羽箭给宋予夺,赔笑道,“您就不用试了,这弓必定是能拉开。”
话虽这么说,但宋予夺仍旧是先抚了这弓,拉开来试了试力道。
他寻常所用的弓跟这个并不相同,为保一次能中,还是要先熟悉一下,找到手感才行。
他在那里试着弓箭,沈瑜则仰头看着这些个花灯,如今离得近了,便看得更为真切。花灯的确很好看,尤其是在这元夕灯会上,周遭悬着的花灯好似星海,众星拱月般地将这七盏琉璃花灯映衬得更为夺目。
“若是真射中了,那琉璃花灯岂不是就坠下?若是碎了该怎么办?”宋予璇好奇道。
“这个……”那衙役显然也被宋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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