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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虞我嫁-第7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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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实现中兴大穆的人,既不是容灵瞻,也不是容清酌,而是太上皇曾经想都没想到、后来也是死活不愿意的容睡鹤。
容灵瞻想起幼年时候偶然一次听太上皇跟心腹讨论容睡鹤,说这个儿子自幼流落海上,吃了很多苦头,哪怕当真不记得是怎么沦落到那样的处境的,知道了身世,知道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们这些年来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后,必然也要心生怨怼的。
何况他有很大可能记得他被谋害的经过?
从容睡鹤对待王府的方式来看,他不但记得,而且充满了怨怼,宁肯对外人好,都不愿意接受王府以皇太后为代表的歉意与补偿。
这样的人太上皇认为,就算不是出自他个人的喜好,也不适合作为储君,因为没有放眼天下的气量。
“若是密贞郡王当真眼界广阔的话,该如赵适所言,对于流落玳瑁岛的经历,不怒反喜,感激这番磨砺!与王府相认之后,更该前嫌尽弃,至少装也要装出胸怀广阔、久慕椿萱的模样来,对王爷、王妃极尽孝顺之能,对世子、郡主尊敬谦让!”
“郡王却连表面功夫都不肯做,可见要么心胸狭窄,要么心性桀骜……这两种情况,都注定成不了气候!”
那时候容灵瞻以为这心腹分析的很有道理,如今想想,也许那人真的这么认为,也许……人家只不过知道太上皇不喜欢容睡鹤,不希望容睡鹤成事,所以故意这么讲的。
数日下来,他跟着容珒将偌大长安都转了一遍,这中间年轻的太子对于高门华厦以及市井阡陌如出一辙的平淡态度,让容灵瞻终于忍不住旁敲侧击。
容珒不在意的说道:“这些地方本宫打小就时常过来,早就看习惯了,有什么好惊讶的?”
“容睡鹤倒是放心,他膝下子嗣可不多,就算太子据说资质不是很好,也不肯用功,怎么都是嫡长子。”容灵瞻闻言就想,“任凭太子到处乱跑,就不怕遭遇什么变故么?”
但转念想想,贞庆帝当年的血洗,已经杀的朝野上下不敢吱声了,这情况,谁又还敢针对他的储君?
尤其容珒出行,断不可能没有暗中的保护。
甚至太子自己的武功,也未必就低了……这太子是出了名的喜武厌文。
“兄长,这几日看下来,你觉得如何?”容灵瞻正思索间,忽然听到容珒开口,道,“对于父皇的提议,你可愿意?”
这几天堂兄弟之间的相处,总体来说的话,就是客气而生疏。
容珒为人随意,这可能跟他自幼到处走,见惯了市井情形,以及容睡鹤一言不合就动手的粗暴家教有关系,没什么架子,也基本没摆过太子的谱儿。
对容灵瞻这个头次见面的堂哥,就好像寻常人家的兄弟一样,没有很热情,但也不见外。
倒是容灵瞻,既对容睡鹤一家子都有着复杂的情绪,看容珒这堂弟时,既有兄弟才见的生疏,又有君臣之别的隔阂,非常的放不开。
不知道是不是容珒注意到了这一点,他这两天虽然一直亲自带着容灵瞻到处转,却从来没提过容睡鹤。
此刻忽然这么一问,容灵瞻心头猛然一跳,定了定神才道:“殿下,殿下与陛下不嫌弃臣愚钝,臣敢不效死?”
这是听过那晚那中官的建议之后,就做出的决定。
倒不是全盘相信了那中官,而是觉得,如果那中官是太上皇的人,必不会害自己,作为在封地待了十几年,对于长安一无所知的世子,合该听这劝说;如果那中官只是打着太上皇的旗号,实际上是容睡鹤的人……那就更加应该听了!
毕竟容睡鹤为了说服侄子都做到这一步了,要是继续拒绝的话,容灵瞻可是知道,这叔父的脾气,实在算不得好。
自己只是他侄子,又不是他亲生骨肉,可没有容珒那种肆无忌惮惹天子生气还安然无恙的资本。
这会儿他郑重回答之后,观察容珒的神情。
却见容珒一点意外之色都没有,只微微颔首:“那等下就别回王府了,跟本宫一块儿进宫,去陪父皇还有母后用个便饭罢!”
这话他说的很温和,却也一锤定音,根本不给容灵瞻任何拒绝的余地。
容灵瞻早从中官的通风报信里知道这堂弟并非外界传闻那样不堪,实际上太子之所以被认为不行,主要就是因为他有容睡鹤那样近乎传奇的亲爹,对比之下,哪怕太子其实不算蠢笨无能,到底也是被容睡鹤当年的表现压下去了。
此刻对于他在自己同意还朝辅佐后,立刻转变态度,进入发号施令的角色,也不惊讶,只低了头:“是!”
半晌后,望春宫中,凤冠华服的盛惟乔感慨万千的打量着面前的侄子,语带追忆:“记得上次见你时,你才这么点高。我原想着帮大嫂好生照顾你们兄弟个几年,让大嫂放心调养好身体呢!不料……最后也没留你们住几天。不知大嫂近来可好?”
要说容灵瞻对容睡鹤一家子里头,感情最复杂的,就是这位皇婶母了。
第八十章
原因无他,盛惟乔是真心实意跟戚氏好,也是真心实意想厚待戚氏的子女的。
甚至当年寿安郡主撺掇黄家告密,导致乌衣营安插在皇宫里的人惨死在孟归羽手中……这件事情,之所以在寿安郡主去后,悄无声息的平息,没有牵累更多的人,也是这婶母私下里动了恻隐之心,委婉在容睡鹤跟前求情的结果。
这件事情,容灵瞻成年之后才从戚氏口中得知。
然而在他童年的记忆里,这婶母虽然是出了名的娇气任性,据说连容睡鹤这叔父都自承怕了她,但在容灵瞻等侄子侄女面前,她一直都是努力慈爱可亲的。
知事之前,曾经因为容睡鹤的缘故迁怒过她,知道她生容聿时再次难产时,甚至阴暗的遗憾她为什么没有索性就这么死掉?
也叫那个摧毁了容清酌一脉原本辉煌灿烂前途的叔父,尝一尝失去所爱的滋味。
长大后,回想往事,却是起不了那样的心思了。
只是看着年近四十却依旧面若桃花、望之如少女的盛皇后,想到自己的生身之母戚氏,少年时候何尝不是这样花儿朵儿一样的美好?
就是生养之后发了福,到底也不似如今的苍老憔悴……
心头多少有点酸涩,低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
才说了一句就被盛惟乔和蔼打断:“都是自家人,喊什么皇后娘娘?叫婶母就是!”
“……是。”容灵瞻有点不愿意,他其实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不愿意?明明这就是他嫡亲婶母,要说还怨着这婶母,不愿意跟她有什么亲戚关系也不是。
思来想去,八成是因为,两家之间,由于种种缘故存下来的罅隙,到底还是不能完全释然吧?
只是理智让他温驯的顺从了,“回皇婶母的话:母妃之前才到封地的时候,卧榻了几年。之后寻着了一位高明的大夫,调养了五六年的功夫,近年却是好多了。只是……这中间的折腾,到底损伤了元气,所以也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养着。”
又说,“也多亏了皇婶母这些年来叫人送去的滋补药材。”
这是真的,盛惟乔一直对戚氏这大嫂印象很不错,当年容清酌夫妇坚持要求守完陵去封地,不止盛惟乔,容睡鹤其实也有点怜惜。
所以这些年来,逢年过节的时候,盛惟乔都不会忘记高密王府一脉。
这样的举动对于高密王府来说,其实送过去的东西还只是其次,因为当初太上皇兵败,连夜撤出长安的时候,容睡鹤只是要走了他在政治、军事方面的基业,对于钱财方面,虽然也有拿取,但都是跟其他方面有着千丝万缕的那种。
正儿八经的钱袋子,他反而没怎么动。
这既是因为容睡鹤已经有了以岳父盛家为首的一批钱袋子,对于钱帛的需求没那么紧迫,也是因为容睡鹤存心要给容清酌一脉留点东西。
所以容清酌一家子即使去了封地,也没有说就连王府的排场都摆不起了。
关键是作为一个从长安落魄下去的王爷,没有深得帝宠的皇后年年岁岁打发亲随送东西过去,在封地的日子,一准儿不会好过。
要是再有投机的臣子存心挑事儿,来个诬告什么的……前朝多少宗室就是这么糊里糊涂的死全家的。
因此容灵瞻尽管对盛惟乔还有点不自然,这句感谢却是发自肺腑。
“说了自家人,还这么见外做什么?”盛惟乔微笑,“你们跑了一天,一准儿饿了吧?快坐下,尝尝御厨的手艺!”
……这顿晚膳用的很是融洽。
至少表面上很融洽。
虽然说容睡鹤跟容珒基本没说话,但盛惟乔的热情招呼,以及容灵瞻的恭敬谦逊,到底还是维持了一场亲人之间宴饮该有的气氛。
等宴散之后,盛惟乔还留容灵瞻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将戚氏的近况问仔细了,才吩咐容珒送他回王府:“以后得空常来宫里玩!如今太子跟聿儿都大了,难得陪我,我却是空闲的很,什么时候过来都可以,不必担心有什么打扰的。”
俩孩子都离开之后,盛惟乔看着底下人将残茶收拾之后又退下了,就转过头来嗔丈夫:“蕤宾一向就是那个散漫劲儿也还罢了,你刚才怎么也没句话的?”
容睡鹤一脸无辜的看着她:“什么话?”
“相别十几年的侄子远道而来,头一次跟咱们用膳,好歹说几句客气话吧?”盛惟乔道,“结果呢?你们父子一个都不做声,害我使劲儿想话题!不然那孩子该多紧张?”
叹口气,“大哥大嫂一家子这些年来在封地怎么样,咱们都很清楚!兄嫂他们都是明白人,其实当年似乎大哥就没有多少争强好胜的心的,这些年更是时时耳提面命的要灵瞻他们知情识趣,别做不该做的事情,别起不该起的念头……这情况你还要摆这脸色,只怕他们反而要多想?”
容睡鹤笑着说道:“乖囡囡,那可未必……毕竟就咱们如今的地位之巩固,哪里需要跟他们玩什么心眼?有什么想法,直接说不就是了吗?实际上要不是考虑到蕤宾的确兄弟单薄了点,聿儿看着也不像是会勤快的人,需要灵瞻几个的真心辅佐,故此额外委婉点,我连这几天的考虑时间都不会给他,谅他也不敢拒绝!”
他淡然说道,“毕竟这本来就是给他一个一展抱负的机会,须知道天下多少人求之不得呢!难为我给他们这样的好处,还要求着哄着他们不是?”
斜睨一眼正要说话的妻子,要笑不笑,“我这辈子上赶着送好处还做低伏小哄着捧着惯着的……统共也就祖宗你一个!我可没有再给自己找不相干的祖宗的喜好!”
“等等!”盛惟乔闻言忙道,“你做低伏小哄着捧着惯着……这些我承认,可是你上赶着送好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可别拿郡王妃啊皇后这些说嘴,咱们是结发夫妻,你做郡王我当然是郡王妃!你做皇帝我当然是皇后了!这算什么好处!”
“小祖宗,你说这话竟然一点不觉得亏心?”容睡鹤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我这么大的好处搁你面前,多少人想都想不到!相比之下,所谓的郡王妃跟皇后算什么?!你居然还问我,我给过你什么好处!?”
盛惟乔笑着捶了他一下,已经不算年轻的皇后满头青丝依旧如鸦翅,在四周的数盏香瓜式碧纱宫灯下闪烁着光彩,鬓边一支银胎鎏金垒丝点翠凤凰步摇随动作轻轻摇晃,弯弯的杏子眼里荡漾的星光一如十几年前楼船夜行海上的那个夜晚,说道:“都什么年纪了还这么贫嘴!”
沉吟了下,却很快敛了笑容,正色道,“虽然说你已经将要提前传位蕤宾的事情预备起来了,可是我还是觉得,你应该好好想一想:你如今还在壮年,这会儿就做太上皇了……且不说底下人该如何惶恐,就是蕤宾,他本来就有点惫懒,如今年纪也不很大,亲都没成呢!也不似你当年颠沛流离的,小小年纪就经历丰富,虽然这几年中间,你为了栽培他,也算是煞费苦心,闾里巷陌,都频繁带他去见识,可是有咱们护着的羽翼之下,跟你那会儿的挣命,完全就是两回事!”
“别说外头的臣子们对此议论纷纷,怀疑他是否承担得起偌大江山的重任了!”
“就是我这个亲娘,其实也觉得……他如今只怕还没这个能耐!”
“最重要的是,你这会儿又没到精力衰退不能视事的时候,这就做太上皇了,往后万一觉得好没意思……虽然也可以将玉玺从蕤宾手里拿回来,岂不折腾?”
其实对于容睡鹤这么早就想退位做太上皇,前朝已经进谏过好几次了。
本来在贞庆帝两次血洗之后,朝堂这十几年来,已经根本没人敢跟他叫板了!
只是这一回却不然。
这次抱着必死的决心进谏的臣子多达二十几个,甚至包括了徐子敬、乐羊文这样的重臣。
而国丈盛兰辞固然没去宫门处跟群臣一块儿长跪,请求容睡鹤收回成命,却也立刻让妻子冯氏匆匆入宫,告知盛惟乔,请盛惟乔劝说丈夫。
盛惟乔当时就跟容睡鹤说过这个问题,只是彼时的容睡鹤顾左右而言他,含糊过去了。
此刻见妻子再次提起,他沉默了会儿,才道:“乖囡囡,你可还记得,当初咱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当然记得了!”盛惟乔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提到这个问题,但还是说道,“因为我娘在生了我之后一直没有动静,我爹怕我没有兄弟撑腰……”
“不是盛家的缘故。”容睡鹤摇头道,“我是说,我之所以会去盛家给岳父做儿子,归根到底,是因为公孙氏遭受韩潘狙击,损失惨重!我虽然侥幸生还,然而受伤也是极重。当时是岳父知道消息后,派人接应了我,及时提供了药材跟可靠的大夫,否则我就算从韩潘手里逃出来,也根本撑不过去!”
盛惟乔听着,脸色渐变!
第八十一章
“你是说你的身体……?”皇后深吸了口气,才艰难的问,“什么时候发现的?为什么一直都没说过?!”
容睡鹤摇了摇头,说道:“身体没什么问题,些许痼疾,都是小节,不妨事。”
他顿了顿,“只是觉得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不想再这么操劳下去。而且,太子的惫懒,归根到底是因为有恃无恐。提前让他登基,也能好生磨砺他一番。免得他一直在咱们的庇护下过的无忧无虑,将来咱们没法给他庇护了,仓促登基之下,出什么岔子。”
“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盛惟乔听了这话,有片刻的怔忪,似乎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宣景三十年,我九死一生,侥幸生还之后,只觉得从来没有过的心累。”容睡鹤吐了口气,淡然说道,“五岁流落海上,那些年里,为了活下来,不曾有哪怕片刻的松弛……乖囡囡,你可记得之前咱们一块儿被困玳瑁岛山洞的那次?当时你睡着了,因为洞里头冷,下意识的往我身上蹭,结果被我抓到个现行,死不承认,还找了五哥做替罪羊?”
虽然这已经是十几近二十年前的事情了,盛惟乔想起来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也有点伤感,因为初五前两年已经去了。
作为一头豹子,它的寿命其实已经很长。
但是对于容睡鹤来说,这个陪伴他最久、信任程度更在公孙喜之上的“五哥”,走的委实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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