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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农门-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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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像个斥候兵一样到处走动。
“哎呀让我数数鸡鸭少了没,每天剩了多少鸡蛋我是不晓得了!只让人记着那鸡蛋都是留给家里考功名的人的……这肥猪脏死了也不洗洗,味儿忒埋汰人。那菜地我还得去检查检查,侍弄好没……”
夹杂着箫弘光郎朗的颂念声:“常骑大宛马,多佩于阗玉。明珠博美姬,黄金酬丽曲……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遍长安花……”
这是显摆去城里见识了世面呢,秦蓁却想笑。多说学子出寒门,就算有富家子弟求学的,也不会邀他们这个层次的去攀谈,一堆渴盼学子出人头地的父母,颂点幻想诗句助兴也罢,箫弘光却是早已预见到了未来富贵满堂般,眼中皆是美姬妙曲、金殿传胪。
这时一道人影风一般刮过来,一举拍掉她拉绳的手,扯掉她的头巾,动粗蛮横粗鲁。
盛满水的桶倏然掉落,激起噗通水花,动静格外大,连在里屋的箫清羽,都闻声很快赶了出来。
箫清羽只眼看到大小姐裙摆被水渍溅湿一片,忙走过去,屈膝半跪,挽袖擦拭,边透着责怪又很轻的口气:“怎么回事?那小桶还提不动,就莫要提了,我就在屋,叫我便是。”
他一系列下意识的举动看呆了两个女人。
秦蓁的身心,都仿佛在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摆,宛若踩入云端,有些茫然无措,又流连于安稳宁静的焕丽感觉。
她尚未回神,也没来得及接着想下去,就听旁边响起一道冷讽声。
“酸,酸死了!好个狐媚胚子,仗着夫君宠爱,居然敢在家里无法无天!”周氏有些膈应的别过头。
于女人来说,看到这幅郎情妾意的景象,她无端心生火气。
她在家中地位再高,也得端盆奉送盂侍奉那个老秀才,相反,她哪里得过丈夫服侍怜惜的待遇。
秦蓁不明白高高兴兴回来的人,怎的突然来寻她麻烦,她蹙眉提醒:“多日不见,大娘又忘了我们一荣皆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倘若我是狐媚胚子,这家人又是什么。巡甲若知道书翎有一个狐媚嫂子,会给他仕途带来多大困扰。大娘要发脾气,还请指出我哪里做错了,就事论事,脏水是乱泼不得的。”
招不在多,管用就行。一句有关箫书翎的仕途,就把周氏那股爆炸的怒火憋了回去。
看她张着嘴不知从何说起,跟呛了辣椒一样的脸色,秦蓁忍俊不禁。
周氏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去抓井边的绳,挥手甩动。
“这是干嘛!你……你拉不动还浪费时间,你,那厨房水缸里有水,你真蠢!”
说话变得诸多顾忌的周氏,磕磕巴巴许久才组织了这通不顺溜的语言。
秦蓁挽下袖口,盖住了露在空气中冻得微红的手腕,方才道:“井水冬暖夏凉,我想洗衣不那么冻手,就打新鲜井水来洗。”
“你倒是会保养自己!”
周氏一句狐媚又要迸出嘴边,硬生生吞咽回去,尖利的眼神在对方柳条一样的身段上逡巡。
箫清羽不欲多说,牵起秦蓁:“先回房把湿衣裳换了。”
“等着,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你们!”
周氏怒气勃勃的去拦截。不知因为何事生气,眼睛瞪如铜铃大,像要吃人。
箫清羽撇嘴俾睨她一眼,径自横抱起秦蓁,从矮小的周氏身边绕了过去。
“喂。”秦蓁下意识打了他一拳。
他们什么时候,是可以随便抱的关系啦?
哦不是,事急从权,不拘小节,他是为了帮自己。
秦蓁闭目不敢瞧人,这样自我劝解着。
而她那一拳,犹如棉花击在石头上,棉花软了下去,石头都没起一丝痕迹。
箫清羽压根没察觉到似的,快步将她抱入屋内,进去后独自出来,替她关上了门。
他在门外说:“我看村里多嘴的李婶刚走,大娘可能知道我卖虎的事了。说法,还是原来那个说法。”
半晌,他又补充道:“别怕,我在。”
秦蓁思绪有些乱,说是周氏的无理取闹让她乱,却还不如,箫清羽刚刚简短几个动作几句话,让她心慌意乱……
换好衣裳后,秦蓁同箫清羽一块去了堂屋。周氏大概已经将他们的‘恶事’传扬了遍,箫弘光和箫含玉都愤怒的盯着他们俩,冯氏在主位上畏畏缩缩不敢抬头。
在周氏身旁的方几上,放着一袋被抖落出些许的白面和玉米面,是秦蓁两场赶集买回的。
除了箫振受邀去了别家闲坐,人都到齐了。周氏捻着上好的白面,面色发冷:“我们离家之前,家中可无这上好的白面。我们去这半个月,你们在家里享了多少福,把你们阿奶手头的钱都用光了!”
可见冯氏没经过三两下逼问,就将家里还剩的钱给周氏和盘托出了。
其实留下的不到三十文钱,秦蓁只用去二十文,且全都换了米面粮食,绝无私藏。
但在周氏看来,公中只是名义上挂在冯氏那,实际操控在自己手中。
留下三十文,也是为了留来应急。至少在周氏眼里,他们合该吃仓库里剩下的粗粮,买粮并不在她的应急范畴里。
箫清羽欲上前说话,秦蓁立于他身侧,伸手在背后扯住了他。
她随即带着点不痛不痒的笑意应道:“父母真情比海深,自己不舍花分文,莫让孩儿差别人,恨把黄土变金银。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她顿了顿,说这话时眼神其实是看向箫弘光。
随即,她转过视线看向周氏:“大娘如果听不懂,也肯定听过一句话,百行孝为先。在你们走后第二天,是爷爷的寿辰,你们取走家中倾数钱财,难道留下的三十文钱,连我买些白面为他老人家做顿好吃的,都要怪罪么。”
谁该听得懂的话,都对他们说了。
大房夫妻微微脸热,想起在城中少有的奢靡生活,又想起爹的寿辰,他们为人子女,不是畜生,都会有所触动。
旁边的冯氏听了,忍不住扑哧哭出了声,委屈的啼哭。
周氏越加的恼火,对父母的歉疚是一回事,但就看不过伶牙俐齿的秦蓁。
她拍桌吵闹:“怎么着,还教训起我来了,那些米面你们没得跟着沾光吃了?我说了没给你爷奶吃了?我身为长房媳妇,问下钱的去处都不行了?”
这就是胡搅蛮缠了,什么叫他们沾光跟着吃,只要不把他们当外人当畜生,吃什么都该是一家人享受。
秦蓁不欲跟她多废话,懒懒吸了口气:“大娘要执意纠缠买米粮的事,传了出去,让你们落得个留下三十文钱给长辈过寿,自己带了二两银子去城里的不孝恶名,书翎他只管跟仕途无缘就是了!我们挨两句骂倒也不打紧。”唯唯诺诺低着头故作软态。
搬出杀手锏,打蛇打七寸。
“你——”
周氏的脸迅速憋得通红,她现在一听到‘影响仕途’四个字就冒火。
这死丫头怎么什么事儿都能扯到书翎的仕途!
箫弘光冷眸眯起,眼神制止住妻子说话。
本朝虽是沿用千年来的科举制选拔人才,但古时的察举制与九品中正制,仍然沿袭少许,不过现在不算一个制度,而是取其‘观相貌、论品德’的精髓,辅佐科举制考察。本人或其家族有不良行为者,经人告罪,稽查属实者,照样可由县丞褫夺那人应试资格,学问做得再好也无用。
而不孝二字若是扣上来,位列十大罪之首,如何不能毁他儿仕途?
箫弘光细眸冷芒迸射,威胁的问:“无论是爹的生辰,还是我们拿了多少钱去城里,都只有我们自家人知道。难道哪个不怕死的,敢说漏嘴害人?”
秦蓁不怒,淡淡的神情,一种众物皆渺小的姿态,气势看上去比箫弘更加摄人夺魄:“福祸无门,唯人所召,困兽犹斗,禽困覆车。大伯觉得,谁会对外说出去害人呢?”
箫弘光眉头打了个结,心里毛毛的。会说出去的,就是那只困兽。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原也没什么了不得,又不是把钱给扔了,大惊小怪的妇人。”箫弘光斜看了妻子一眼,责怪她的不是。
第19章
事态急转,经秦蓁三言两语拨动之下,倒成了她的不是,周氏脸色煞白,哑然无语。
得一段事毕,这场审问却还没结束,周氏立即想起还有一事,登时萎靡的目光重燃红光,誓死也要扳回一城,说得秦蓁哑口无言。
立时,她一拍桌,长辈姿态端的凌厉:“听说我们出门期间,你们还卖了头老虎。”
眼中贪婪四射,瞧这模样怕是听那李婶道头不道尾。
秦蓁从头说了遍经过,猎虎皆因毁衣起,来了又散,赔光了。
“赔了,好个败家的东西,几年的粮食都让你们给赔了。”屡屡碰壁,周氏火气冒到嗓子眼。
箫振捻着一缕长须,也颇为遗憾:“老虎进村,于别人是灾祸,于我们家却是财机,要是无毁衣裳的事情,那一头虎能干多少事,抵得上我们几年的收成。”
秦蓁默默不语,任左耳进右耳出,只待他们抱怨够了,就散了。
听丈夫帮腔,周氏来了兴致,姿态更凌人:“你们闯的祸,你们赔!清羽除了打猎种地还能干什么?就不知道再去城里学人家挖煤扛包,多赚点钱。秦蓁也是,几双鞋垫纳这么久,也去接些洗衣裳的活,把那头虎的钱还回来。”
秦蓁站在原地趔趄了下,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她仰瞥了箫清羽一眼,竟下意识的走前一步,怼上那妇人:“大娘的意思是,我们以后半点错都犯不得,犯了错非但不得家里人帮忙,就连自己解决,还要对家里人赔偿。是也不是?”
周氏觉得她这说法很有趣,也很满意,纵然霸道了些,她没有否认的哼哼:“做错了事就该罚,你还跟我横?”
秦蓁乌黑的鹿眸眨着些许天真,唇边泛上凉笑:“如此我明白了。清羽毁人衣裳是无心之失,都要被索赔。那以后大娘无心之失生了病不需要医治,医治了还得还家里钱。以后书翎无心之失落第,要重考,我们二房也不会再出钱供他念书,还要叫你们把这些年的本钱还回来。”
“你这死丫头!咒我生病就罢,还咒我家儿名落孙山!”
周氏忍无可忍,执手抓起缺口的茶杯狠砸过去。
箫清羽立时将秦蓁扯后退,将人藏于身后。
秦蓁抓着箫清羽背后的衣裳,黑乎乎的脑袋往旁边探,看到周氏一张青白交加的脸,她又火上浇油的往地上一指:“大娘还故意打碎了茶盏,也是要赔的。”
说完肆无忌惮的躲回箫清羽背后,额头抵着他背部,抽抽的发笑。
这丫头还笑?料定躲到他身后就平安无事了?
有了这个念头,箫清羽不禁越发挺直了背脊,手往后伸,抓住大小姐两条手腕,将她贴紧自己。
以致于箫弘光恼怒的站起来转了几圈,想指着秦蓁的面容都瞧不见,跟着箫清羽转,像打太极。
箫弘□□喘地停在原地,眼神恼恨的瞥过侄子,往后穿去:“你啊,还说是城里有教养的富家小姐,不曾想这种话都说得出口,我和你大娘不过质问了几句,你就说出这种糊涂话,盼你大娘生病,盼你兄弟高中不中,心思何等歹毒。”
小脑袋从男人背后钻出,秦蓁纯良无害的眼睛无辜的看向箫弘光:“糊涂话自然要用糊涂话来应。大伯既然知道我说的是糊涂话,我其实没当回事,大娘要我们赔偿,我也没当回事。反正我都是跟长辈学着玩儿的话。”
“你——”
箫弘光颓然坐下,脸色胀红,紧捂心口。
这家中太多不平衡的规则,但执行了这么多年,也习惯得假装平衡了,如今,这份宁静却像要被打破了。
周氏撑着发疼的脑仁嘀咕:“反了反了,这还有没有家规了……”
箫弘光斜一眼过去,打断妻子:“别说了,还不是你惹的。”
上行下效的道理没有错,他们又输了一城。
周氏跟疯了一样跳脚,非要说点什么:“啊,那么大一头老虎,老娘不信你们全赔了,是不是私藏了什么虎皮虎骨,瞒着不告诉我们。”
见两人都不说话,她撒开脚就蹿出了堂屋,不知是跑出去问人还是干嘛。
箫弘光怕妻子气头上闹事,撂起青袍也跟了出去。
一而再,冯氏也出去。
堂屋只剩下两个人。
还要挑事,没完没了。司空见惯的箫清羽都觉得累了,他扭了扭僵硬的脖骨,回头看秦蓁:“害怕吗?”
秦蓁那股怼人的意气很快消散,波澜不惊:“我们占着理,怕什么。在秦家,我也遇到不少为难人的场面。那些人才是,口蜜腹剑说些拐弯抹角的甜话,一不留神哄你下套。像大娘这样直来直去的,反而还好对付。”
乡村有乡村的鸡毛蒜皮,后宅有后宅的腌臜不堪。她跟着那位薄情爹别的没学到什么,不易服软,讨价还价,气人疯魔,倒是学得几分。
箫清羽狭眸微眯,散出两道幽邃的光:“别的新媳妇见这仗势是要怕死的,你……也许真的适合这里。”
秦蓁脑子里还盘旋一件事,没细究他的话,反而捶上他的肩:“我不怕,但听多了也烦。你为什么不分家,要跟这些人住一起。”
她现在,特别像村里那些受了磋磨想撺掇丈夫分家的小媳妇。
念及此箫清羽微惊。
前段时日,提及他们住的土胚房,她还客气说不在意住在哪里,一副客客套套的样子。
那时他知道,这种客套,反而是没打算跟他过日子的表现。
现在,她怎么又在乎分不分家了?
他捏住她砸来的柔软粉拳,心中为她这副撒娇模样蠢蠢欲动:“秦蓁,我——”
门口周氏气冲冲走了回来,箫清羽瞥见她一副要吃人的模样,话音戛然,直接像抱一个孩子般,夹住秦蓁往身后放。
恰时,周氏怒气勃勃冲到他们面前,手心摊开一锭银:“这下跑不掉了吧,藏钱了你们还学会!”
箫弘光跑得不及妻子快,文绉绉的走过来,脸上也怒气尽显。
他们什么都能忍让,唯独掌财这一块,断不能姑息。
秦蓁探出小脑袋,蓦然想起那钱,是裴少爷给的。居然还去搜他们房间了?太可怕了这家人。
已经清楚他们要说什么,箫清羽主动交待:“卖虎还剩下两锭银,交了一半给阿奶充公中。这是我自己留的。侄儿如今娶了媳妇,许多事跟从前不一样,要花钱的地方变多了,所以恕我不能再上交所有钱。”
他懊恼,看到秦蓁被大娘逼迫赔偿皂角粉和料酒时,他不能立刻挺身而出拿钱消灾。他窘迫,爷爷过寿时,家中连买肉的钱都无给他老人家过寿。
以前的他一个人一身利落,现在有了旁的要护住的人,他就不能再对大房听之任之。
秦蓁闻言,尤其那媳妇二字,虽知在外人面前这样称呼无不妥,但她,听得脸有些发热。因为他铿锵坚定的话,心尖也悄然升起一股暖流。
大房两口子听得愣住了,像看见鬼一样直愣愣的盯着侄子。往日对待银钱上他从无二话,别说扣留钱了,就是冬日里叫他穿单薄麻料,也不见他有抗议。
箫弘光思绪飞转,瞥了老母一眼,指着侄儿讲道理:“你怎能生出这等自私狭隘的思想来。你无父无母,是我们自小把你养大,如今你倒是娶了妻子了结终身大事,可你堂妹含玉还未出阁,你堂弟还要念书考试,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
箫清羽再清楚村中规矩不过,坦然的回道:“不是说不交,只是不全交。侄儿大了,虽然不分家,也该有自己的生活,没有钱,谈什么生活。像我能交一半供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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