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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檐-第3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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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年来,他们不断地争吵,没有夫妻之实,她一次次地为了福临周全,为了董鄂葭音周全。
  然而,他们的欢喜里没有她,他们的悲伤里也没有她,如今双双而去,更与她再无瓜葛。
  只有家人,始终如一地挺立在自己的身后,太皇太后一早就对她说,女人这辈子,还有很多人很多事,比爱情比男人更值得期待和珍惜。
  元曦缓过情绪后,便与哥哥说起宫外的情形,佟国纲说谁也没亲眼见过那道禅位圣旨,不过是以讹传讹,跟风起哄,何况安亲王自身早已竭力否认此事。
  “那他们闹什么呢?”元曦问,“凭什么逼太皇太后出面解释?”
  “仗着他们身体里,流着爱新觉罗家的血。”佟国纲说,“他们心里明白,真想要推翻太皇太后的权力和新君,基本没指望,可若是闹一闹,能从太皇太后手里捞到些好处,那就是一本万利的事。”
  “他们实在鼠目寸光,眼下玄烨年幼,太皇太后为了稳住朝纲和人心,难免要退让。”元曦冷色道,“可玄烨总会长大,今日的账,将来必然是要算的。”
  佟国纲则冷静地说:“话虽如此,但能不能拥护玄烨顺利长大,长长久久的年月里,一时一刻都不得松懈,太皇太后、你,还有我们和其他大臣,从遗诏颁布那天起,就注定没有安生日子。若能在这段时间里,不断地吸引更多的人来支持玄烨,那是再好不过的事,可若反过来,一个个从玄烨身边离去……”
  “哥哥的意思是?”
  “四大辅臣中,索尼为首辅,可他也是年纪最大最老的那一个,再有太后的几位心腹大臣,如范文程之辈,也都白发苍苍。”佟国纲道,“曦儿,更艰难的,还在后面。”
  董鄂葭音快死的时候,太皇太后对元曦说了一样的话,也怪不得,婆婆今天对她说,她没有时间,分不出半点多余的精力在朝政以外的任何事上。
  “哥哥,太皇太后她,到底有多坚强?”元曦眼眶湿润,“我从没见过她的屈服、退缩和彷徨,从没见过。”
  “不错,所以我们更不能成为太皇太后的负累。”佟国纲说,“曦儿,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好好看看身边活着的人。”
  元曦颔首:“我会好,我就当……他出家做和尚去了,就当他和董鄂葭音在琼华岛上。”
  佟国纲摇头,严肃地说:“你必须接受先帝不在了的现实,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他死了。我相信,太皇太后心里,从没给过自己幻想或假设,从没想过太宗或是孝端文皇后他们,还活在世间哪个角落。”
  “我知道了。”元曦答应后,紧抿双唇,含泪点头,“哥,我知道了。”
  “对不起。”佟国纲道,“哥哥太残忍。”
  元曦说:“不,残忍的那个,是福临。”
  佟国纲叹了叹,不愿再提起先帝惹妹妹伤心,便继续道:“对朝廷和皇权而言,外戚干政是大忌,除非君主已然年盛,能威服四海,那么他重用谁,都不必看人脸色。眼下,玄烨年幼,人人都会盯着我们佟家,我与额娘商议过,往后若无大事,于公于私,我们都避免再进宫见你,以免惹人非议。”
  元曦问:“额娘可安康?”
  佟国纲微笑:“额娘一切安好,她向来坚强冷静,再有,国维的妻子已有了六个月的身孕,仲春时节,你又要做姑姑了。”
  元曦感慨万千:“不可思议,国维那小子,也要做阿玛了?他们夫妻和睦吗,他待弟妹好吗,我总觉得,他不能如哥哥体贴温柔。”
  佟国纲道:“成了家,还是很像样子,何况他一心一意要闯一番仕途,弟妹出身赫舍里一族,如今索尼位列首辅,他可不得上赶着巴结亲家。”
  “国维那孩子,太精明了。”元曦道,“而哥哥你忠厚宽仁,只怕将来你们哥儿俩,不能一条心。”
  佟国纲道:“你放心,不论如何,我们都是兄弟。”
  元曦欣慰不已:“我还有额娘和哥哥弟弟在身边,时不时能相见,更何况,我的儿子做了皇帝。只是我这辈子,没经历过什么大挫折,比起太皇太后,不及她一根毫毛。我这个太后,将来会是什么样,我不敢想。”
  她话音才落,小泉子从门前赶来,道:“大人,太皇太后得知您进宫,派人来请,请您到慈宁宫一见。”
  佟国纲不敢怠慢,立刻辞了妹妹,赶往慈宁宫来。


第689章 额娘,我回来了

  玉儿见佟国纲,除了交代他几件事之外,便是关于外戚权重,遭人忌惮,提醒佟国纲,佟家人在这个节骨眼下,该如何行事。
  眼下最值得信任的,毫无疑问是佟家人,玉儿没理由为了几句闲言碎语,就将他们逐出朝堂。只要佟家人行的正,便是那些爱找茬的宗亲,也无话可说。
  “皇上释服后,就要升朝听政,暂定于武英殿,待来年玄烨在太和殿举行登基大典后,再迁回乾清宫升朝。”玉儿对佟国纲道,“每日朝会,你必列席,任何国事,自然有四大辅臣商议决策,你什么都不用说,光是站在那里,保护着玄烨,就足够了。”
  “是。”佟国纲朗声答应。
  “把你当个侍卫用,必然是委屈你的。”玉儿道,“你就想着,你是在凭一己之力,捍卫整个大清。”
  佟国纲忙道:“臣不敢,但保护皇上、太皇太后和太后,臣万死不辞。”
  玉儿叹:“不要万死不辞,年纪轻轻,别把死挂在嘴边。”
  如此,见过佟国纲,又等岳乐进宫,玉儿忙得只喝了一口茶,而今日,病得瘦弱不堪的七福晋,陪着她儿子一道来了。
  玉儿命苏麻喇将七福晋送到自己的卧榻上,七福晋无论如何都不肯,跪在太皇太后面前说,岳乐绝无做皇帝的心,恳求玉儿能相信他。
  妯娌之间几十年的交情,就算七福晋远不如齐齐格那样能为自己出谋划策,能知自己的心思,多多少少也慰藉了玉儿寂寞的心。
  她亲手搀扶起七福晋,温和地说:“岳乐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和福临没什么差别,我怎么会不信她?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今日就把话撂明白,只要岳乐不做错事,我绝不让任何人为难他。”
  七福晋泪如雨下,她亦是看着福临长大的,福临对她也一贯尊敬有加。如今好好的孩子没了,还把岳乐卷进来,她一面悲伤难过,一面又彷徨不安,身上本就不大好,如此病更重了。
  玉儿对她说:“这么多年,该走的不该走的,都离我们而去,你且要长寿一些,哪怕陪陪我呢。”
  七福晋泣不成声,对玉儿道:“妾身会硬挺地活着,替您看着岳乐那孩子。”
  玉儿命苏麻喇照顾七福晋休息,再单独出来见岳乐,站在大殿里的人,亦是瘦了一大圈,昔日跟在皇帝身边的意气风发,荡然无存。
  他被福临的荒唐,折腾得心力交瘁,又迫于皇太后的威严,如今整个京城都在煽动他夺位逼宫。
  八旗亲贵们,一面怂恿他,一面又嘲讽他,岳乐的辈分并不高,同辈里年纪也算小,里里外外处境之尴尬,甚至来不及为福临掉眼泪。
  “为了你的周全,恐怕要将你调离京城一段日子,自然也是会委以重任,不会放你去闲云野鹤。”玉儿道,“希望你能体谅伯母的用心,不要误会我的用意,你是玄烨最亲皇伯伯,将来家国大事,少不得你来为他坐镇,爱新觉罗家的江山,你责无旁贷。”
  岳乐却哽咽道:“太后,皇上他生前,最惦记的人是您,他在景山的日子,日日都会眺望紫禁城,他时常询问臣您的身体是否安康,太后……”
  “是太皇太后,要记着改口。”玉儿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可福临已经不在了。眼下我们能为他做的事,就是稳住江山和朝廷,不要让后世之人,说顺治皇帝丢下个烂摊子,给他的老母亲和年幼的孩子,撒手人寰去找他心爱的女人。”
  岳乐答应,用力咽下泪水。
  玉儿却突然问岳乐:“你知道福临所有的心思,岳乐,你来告诉我,福临他究竟,有多爱董鄂氏?”
  岳乐怔然,不知如何回答。
  玉儿道:“你会用这样的法子,去爱一个女人吗?福临对我说,葭音的人生,能与他同呼吸,他是不是只是找了个,和自己一样可怜,一样身不由己的人,在他孤零零的人生里,做个伴?”
  岳乐本是性情中人,被戳到伤心处,痛苦地说:“太皇太后,皇上他,太难了。”
  玉儿颔首:“可惜,都来不及了。”
  待这母子俩退宫,天色已晚,再过两天,玄烨就持服满二十七天,要去坐在武英殿上,听大臣们说朝政,玉儿一直在考虑,第一天要不要亲手带着他去。
  这一晚,实在是累了,矛盾着这件事,失眠数月的人,竟然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没洗漱没吃药,苏麻喇见她睡得那么香,不论如何都舍不得打扰。对格格而言,眼下一场好觉,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强,只愿她梦里,没有悲伤没有痛苦。
  半夜里,同样疲惫的苏麻喇被宫人催醒,她警醒地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满脸紧绷。
  可小宫女却对她说,前头侍卫传话来,雅图长公主到了,要连夜进宫,但是他们不敢放人,怕有什么差错,想请太皇太后示下。
  苏麻喇热泪盈眶,匆忙起身:“还不赶紧请进来。”
  等她见到雅图,昔日的小格格,如今早已年过三十,她满面风霜,憔悴疲惫,手里的马鞭落在地上,看着苏麻喇,直掉眼泪。
  苏麻喇走上前,哽咽道:“她睡着了,难得睡着了。格格,奴婢带您去洗漱,别再让她看见您这样,她的心会碎的,她最见不得她的儿女受苦受罪。”
  寝殿中,睡梦里的人,眼角不断淌着泪水,喊着“福临”从梦中惊醒,空荡荡的殿阁,让玉儿绝望,如果儿子还能在身边,她愿意永远在梦里。
  吃力地撑着身体坐起来,不知眼下是什么时辰,她喊了声“来人”,有人推门进来了。
  玉儿随手抹去脸上的泪水,问着:“什么时辰了?”
  抬起头,却看见雅图站在跟前。她愣了愣,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在梦里才能肆无忌惮地掉眼泪,在梦里才能放声大哭。可她又害怕吓走雅图,害怕梦醒了看不见女儿,紧紧咬着唇,不敢出声。
  “额娘……”雅图上前来,跪在母亲膝下,哭着说,“我回来了。”
  玉儿恍然意识到,这不是梦,女儿冰冷的手和滚烫的泪水,让她清醒,她的女儿回来了。
  “雅图。”玉儿抱着女儿,卸下所有的坚强,泪水浸透她的悲伤和痛苦,在雅图怀中,撕心裂肺地哭了一场。
  不知过了多久,待玉儿再次躺下,手里抓着女儿的手不肯松开,疲倦至极地带着泪水,昏睡过去。
  翌日清晨,玄烨被拥簇而来,雅图搂着侄儿,轻抚他的背脊。
  玄烨与福临的感情没那么深,二十多天来,他的情绪早已平静,反过来安抚雅图:“姑姑不要哭,玄烨会做好皇帝。”
  雅图看着侄儿,欣慰地点头:“皇上,姑姑会在科尔沁,为您养最好最强壮的战马,皇上长大了,要来科尔沁玩,带上皇祖母一道来。”
  玉儿则因昨夜大哭一场,今天双目红肿气色极差,实在不宜见外人,宣召了索尼和鳌拜后,隔着屏风吩咐他们,好生准备玄烨第一次升朝的事。
  二人同样见了风尘仆仆赶来奔丧的雅图长公主,雅图客气地将他们送到慈宁宫外。
  望着一个苍老佝偻的背影,一个高大威猛的身形,聪明的公主若有所思,回到殿中,对母亲道:“索尼虽是首辅,可我听说这些年,鳌拜很是狂妄,再不是当年,额娘能托付他送我去科尔沁的人了。”
  玉儿吃着药,问苏麻喇玄烨在哪里,而后对雅图道:“这样的话,不要在玄烨跟前说,我想让这孩子,自己去判断他的大臣。哪怕鳌拜对外狂妄霸道,只要他能忠心于皇帝,我一切都能忍。”
  “额娘有什么打算?”雅图问。
  “我依然希望,可以像当年多尔衮一样,玄烨不用小小年纪就应付天下人天下事,他只要对付一个人,而让那一个,去对付所有人。”玉儿说,“眼下为了一道传说中禅让皇位的遗诏,闹得满城风雨,正好是个机会。”
  雅图不安地问:“额娘,真的有那道遗诏吗?”
  玉儿颔首,凄凉地看着雅图:“当时,你弟弟抛下所有人,将皇位禅让给岳乐,要去做和尚。我差点就放火烧寺,在佛祖跟前大开杀戒。”


第690章 皇上,上朝吧

  雅图连连摇头:“福临何至于如此糊涂,他疯了吗?”
  玉儿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你弟弟走了,过去的一切也一笔勾销,去探究对错,毫无意义,要紧的是,别将这一切,再在玄烨的身上重演。”
  雅图悲伤不已:“十八年后,一切又重头开始,老天爷真是和您开了个大玩笑。”
  玉儿放下药碗,问女儿:“你一个人来了,孩子们呢,弼尔塔哈尔呢?”
  “大部队在后头,不日到京。”雅图说,“不过吴克善不来了,他如今身体大不如前,腿脚不灵便,还时常头晕目眩,上年纪了。”
  “昨日我见了元曦的兄长,佟家人,是全力以赴支持元曦,而不是反过来,贪图元曦为他们谋求什么。”玉儿道,“一样是做哥哥的,我和吴克善,却是不共戴天,我这辈子,大抵是注定要孤独。”
  “您说什么呢,我不是回来了?谁也不会把您丢下。”雅图劝慰母亲,“哭总有哭不动的时候,眼泪也有流尽的时候,阿哲去世那会儿,我以为自己活不下去。可如今也没那么痛苦了,只是偶尔想起来,才会在心里有几分悲伤。人啊,日子该过还得过。”
  玉儿道:“你姨妈去世后,我就意识到这一点,不过也有人一辈子放不下。”
  雅图问道:“您说东莪?”
  玉儿闭上眼睛:“她得逞了。”
  雅图说:“怎么会得逞呢,大清还在继续,是阿玛和您的孙子做皇帝。是天花夺走了福临,而非福临自己要寻死,您也说了,他后来醒悟振作,是老天没给福临这个机会。东莪什么都没做到,她怎么会得逞。”
  玉儿长叹:“我终究为自己的残忍无情,付出血的代价。站在她的立场,又何罪之有,愿她安息,下辈子投生太平人家,一家子人能再团聚。”
  “额娘就别说这些不切实际的话了,死了的人,还能知道什么。”雅图满身气息,像极了年轻时的玉儿,坚强地对母亲说,“咱们,只管顾着活人吧。”
  玉儿道:“昨夜我正在犹豫,要不要牵着玄烨的手一同升朝,于大臣们是一重顾虑,于玄烨的成长,又是一重顾虑。”
  雅图将甜口的蜜饯递给母亲,说道:“您带着玄烨去升朝,让他坐稳之后,您就退下来。现在,您牵着他的手,明年元旦,就要让玄烨自己走上太和殿,您看呢?”
  玉儿稍稍犹豫,蜜饯在口中散出酸甜,这么多天,她的味蕾终于又能感受到滋味。
  “就这么决定了。”玉儿道,她欣慰地看着女儿,“要你这么辛苦地奔波,额娘实在心疼。”
  雅图摇头:“不辛苦,该是我保护额娘的时候了,我知道,您需要我。”
  说话的功夫,元曦和皇后到了。
  皇后与福临的感情,不值得她伤心欲绝,而元曦也振作起来,明白眼下的形势有多艰难,于雅图相见,互道安慰,谁也没掉眼泪。
  说起之后的打算,少不得提到将来玄烨立后选妃之事,皇后问雅图:“是不是科尔沁,已经在为玄烨准备新皇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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