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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檐-第2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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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的一句诗。
  玉儿并不恼,她的目光,很自然地抬起来,看见了边上的董鄂氏。
  葭音是听见太后念这句诗,才转过来的,刚好和皇太后对上眼,她没敢擅自避开,可皇太后的目光,莫名地让她心慌喘不过气。
  玉儿意味深深地一笑,收回目光,继续欣赏悦常在的弹奏,董鄂葭悦倒也争气,顺顺当当弹奏完一曲,连一个音都没错。
  “赏。”玉儿道,“难怪那时候,皇上爱听你弹琵琶,果然了得。”
  悦常在叩首谢恩,可心里并不高兴,总觉得今天这一出怪怪的,平日里皇太后一年到头不见得能对她说上十句话,这是怎么了。
  葭音的心,咚咚直跳,她记得很清楚,元曦对她说过,皇妃的尊贵不得在人前抚琴演奏,所以前日的编钟虽是贤妃指导,她自己并没有上场。
  “董鄂家的姑娘,都是才女,我听苏麻喇说,贤妃娘家闺阁的窗下,摆着筝还是琴?”玉儿笑道,“带进宫了吗?”
  葭音起身来,垂首道:“是筝,臣妾略学得一些皮毛,远不如悦常在的琵琶弹得好。”
  七福晋在边上笑道:“贤妃娘娘必定谦虚了,早就听说娘娘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是江南有名的才女,不知我们有没有这份荣幸,能听娘娘弹一曲。”
  葭音明白,避无可避,躬身道:“太后娘娘,臣妾献丑了。”
  这边厢,福临在乾清宫处理完了政务,听说慈宁宫前花园的热闹还没散去,便想来露个脸。
  走到院子外头,听见有人弹筝,正想着这才是皇家宴会该有的余兴,昨天那些个变戏法都是什么玩意。怎么想到,走近了看,竟是葭音在台上抚琴。
  “怎么回事?”福临问吴良辅,“谁安排的?”
  吴良辅亦是一头雾水:“奴才只知道,一切都是佟嫔娘娘做主的。”
  福临走到前头,向母亲问安,玉儿笑道:“皇上来得正好,没错过贤妃的献艺。”
  “额娘,葭音她……”福临话说半截,目光扫过后头,六宫妃嫔外,都是宗亲女眷,老福晋有,年轻媳妇格格也有,他心里有些气不过。
  “怎么了?”玉儿问,示意皇帝坐下,轻声道,“皇上,这样多好,贤妃一切安好,这些女眷们就不会去外头乱说了。”


第535章 是你?

  皇太后在慈宁宫前的花园里看了三日的戏,合着,皇帝没有一天是高兴的。
  不是嫌戏码不好,就是怨险些伤着葭音,再到今日,连他都还没能在承乾宫里好好听葭音抚琴一曲,这些七七八八不相干的女眷们,是凭什么。
  “方才悦常在弹琵琶,瞧她小小的模样儿,也是有真本事,弹出几分大弦嘈嘈小弦切切的意境。”玉儿笑道,“那阵子皇上也很入迷吧。”
  福临好生尴尬,僵硬地笑着:“原来,她们姐妹都献艺了?”
  玉儿说:“怪我心血来潮,好在她们都争气,被我如此无理要求,还能气定神闲地演奏,不愧是皇上喜欢的人。”
  福临心内五味杂陈,既想怨怼母亲“欺负”了葭音,可又说不出有底气的话,坐正了好好聆听葭音抚琴,就权当这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吧。
  台上的人原本十分紧张,但十指触碰到琴弦,一下就踏实了,高山流水的音符悠扬在花园之中,一曲终了,园中静谧无声,像是人人都陶醉其中。
  玉儿率先鼓掌,紧跟着众人都拍巴掌,便见美人儿起身行礼。
  不过这一回,皇太后没有喊赏,没有像方才那样,把悦常在和先头那些戏子伶人们混为一谈。
  葭音回到席中,再向皇帝行礼,福临那关切恋爱溢于言表:“今日起风了,你怎穿得单薄。”
  后座的妃嫔们,听见这话,不由得纷纷侧目,嗤之以鼻。
  之后是照常的戏码,有七福晋最喜欢的《八仙过海》,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福临这才知道,是后头演的戏班子,有一个人突然受伤不能上场,如此八仙凑不齐,紧赶慢赶从宫外调了人来,不得不空了那么大半个时辰。
  皇太后好性儿,不予计较,但说干坐着没趣,想起悦常在的琵琶,便邀她上台演奏一曲,听着听着,聊起贤妃闺阁里的筝,众人一起哄,贤妃就当众献艺了。
  可不论是什么缘故,福临就是不高兴,不高兴他心爱的女人,被当做戏子似的,在人前表演。
  这日的戏散了,连着三天的热闹也终于结束了,自然昨天那场意外,也在太后的笑容里化解,皇太后说是意外,就是意外,谁也不得追究。
  福临总觉得,他做决定的事,大臣们能说上几句,额娘能一票否决,没几件事是他真正能一人说了算的。
  但是额娘就不一样了,她的话,从来都是一言九鼎。
  而今日散场时,福临才发现元曦不在席中,问及缘故,道是病了。
  皇帝知道自己这两天对元曦态度不好,说的话重了些,可昨天还好端端的人,今天怎么说病就病了,无非是耍脾气闹性子,给他脸色看。
  元曦一可怜,额娘自然就觉得自己亏待她,少不得迁怒于葭音。
  “她早就学得精明乖觉,哪里还是当年的她?”福临冲吴良辅撂下这句话,气冲冲地回乾清宫去了。
  这边厢,葭音倒是很当一回事,带着添香来景仁宫探望元曦,她对元曦病了的事深信不疑,而元曦是真的病了。
  玄烨打出生第一天,就抱去阿哥所,虽然比起其他人能常常见到儿子,可真正带在身边吃喝睡觉,这还是头一回。
  她白天忙,夜里还要伺候小祖宗,本也想让乳母带着让儿子自己在配殿里睡,可玄烨知道如今是跟着额娘过了,死缠烂打地要和母亲一道睡。
  儿子的脾气大,一哭就没个停,元曦生怕惊动后头承乾宫,只有妥协了。
  可这小祖宗,夜里睡觉哪有消停的,元曦连着两晚睡不踏实,再有积累的疲倦,今早起来就头疼欲裂,鼻塞咽痛,这副模样,哪里敢到御前去。
  “今日一切顺利,太后皇后,还有皇上都很高兴。”葭音对元曦道,“你安心休养,早些好起来。”
  元曦欠身致谢:“叫姐姐惦记我了,怪我没用。”
  葭音摇头道:“说哪里的话,我今天听见慈宁宫的人,不知着急什么事儿,听得几句说,平日里不都是佟嫔娘娘管着?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可猜想那里已经离不开你,再加上六宫里的事,你实在辛苦了。”
  元曦笑道:“姐姐说这话,倒是渐渐把自己当宫里的一份子了,我起初总觉得,你对一切都很淡漠呢。”
  “是吗?”葭音浅笑,“我只是……这么一说。”
  “姐姐贵为贤妃,本该是协助皇后娘娘料理六宫之事。”元曦道,“姐姐若是乐意……”
  葭音忙推辞:“我什么也不懂,元曦,你的心意,我知道。”
  元曦含笑:“知道了,不勉强,姐姐只管一心一意照顾好皇上,还有你自己。”
  说话的功夫,添香进门来,向二位主子福了福,便在葭音耳边低语了几句,葭音脸色稍稍变化,向元曦道:“我先回去了。”
  她没说什么缘故,可元曦猜了七八分,等葭音离开后,喊来小泉子问,果然,是皇帝过去承乾宫了。
  “只怕皇上不知道娘娘您病着。”小泉子也不晓得自己在为谁说话,心里一团的乱,“娘娘,您歇着,反正眼下皇上也不能来看您。”
  元曦默默地喝着汤药,一句话都不说。
  是她运气不好,连病都病得这么尴尬,不怪皇帝要疑心,这也是他一贯的脾气。
  承乾宫里,福临见了葭音,便没好气地说:“今日再议逃人法,那些老东西,言辞之间仿佛朕这个皇帝十分窝囊,他们非要加重处罚力度,无异于火上浇油,必定造成更多的汉民动荡。今日之祸,将来就是朕之过,他们当然无所谓。”
  葭音冷静地劝说:“皇上不要急躁,老臣们始终是为了捍卫八旗制度,无法顺服于皇上对中央集权的改革,皇上这条路很难走,可只要您走下去,一定能走出去。”
  福临一恍惚,想起了年少时,额娘对他说过几乎一样的话。
  那时候,额娘就告诉他,满洲八旗制度这一套完全搬到现在的大清来,是不管用的,额娘要她把皇权收紧在自己的手里,额娘还说过,这条路,她会守护自己走下去……
  “皇上?”葭音谨慎地问,“臣妾是否说错了什么?”
  “没有……”福临摇头,背过了身去。
  葭音便也不再说话,转身去为皇帝侍弄茶水,忽然听福临在她身后道:“从今往后,不论在什么场合,不论是谁邀请你,都不要再献艺,哪怕仅仅在慈宁宫,都不成。太后也好,皇后也罢,任何人,都不许。”
  葭音转身,垂首恭听皇帝的话,可福临却怒了:“你不是朕的奴才,不要总这样唯唯诺诺,葭音,在你眼里,朕到底是什么人?”
  葭音茫然地抬起双眼,眼前的人浮躁极了,仿佛能看见心火从他的胸膛里燎出来。
  “皇上若是为了逃人法动怒,臣妾该说的已经说了。”葭音垂眸,平静地回应,“皇上若是为了今日臣妾献艺动怒,请皇上息怒,臣妾会谨记您的话,再没有下一次。但是今日,太后很高兴,不是皆大欢喜吗?”
  福临连连摇头:“你是有多傻,被人欺负了,还傻乎乎地为人家说话?第一天唱什么宠妃误国来讽刺你,第二天差点烧伤你,今天又把你当、当……”
  “皇上,是臣妾向元曦妹妹推荐的《沉香亭》。”葭音冷静地说,“那是时下百姓们最喜欢的戏,杨氏一族耽误李家皇朝是事实,可与臣妾什么相干?臣妾并不觉得自己被讽刺了。”
  福临怔然:“是你?”


第536章 帝妃交心

  福临满心以为,母亲不喜欢葭音,又或是为了元曦出头,才处处找机会,故意讽刺贬低葭音。
  可他现在不得不承认,那出戏和母亲元曦皆无关,昨日发生的也是意外,而今天、今天……
  “总之,不许你再在承乾宫以外的地方弹你的筝。”福临硬撑着一口气,“朕不喜欢。”
  “是。”董鄂葭音毫无条件地答应了。
  福临心里却更别扭,浮躁地在屋子里晃来晃去,甩出一句:“你对朕,是不是除了服从,再没有别的感情?你是不是打心眼里,憎恨朕?”
  葭音不急不躁,安宁地回应:“皇上,在臣妾对您生出感情之前,除了服从,臣妾还能做什么呢?”
  什么叫……生出感情?
  福临的咽喉,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张大嘴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时至今日,他付出的全是一厢情愿?
  “你再说一遍?”福临怒然,“董鄂葭音,你再说一遍?”
  葭音屈膝跪在地上,屋子里静谧无声,伴君如伴虎,是这个意思吗?
  福临曾经问过孟古青,想不想回科尔沁,他可以送她走,但孟古青不愿意。
  那个时候每天乱糟糟的,福临感觉不到什么,现在有了对比,有了时间冷静地想一想,有一件事,福临能明确地肯定。
  孟古青爱他,那个暴躁凶戾、横行霸道、无法无天的女人,在乎他。
  “朕……到底喜欢你什么呢,好像水中月镜中花。”福临无力而悲伤地说,“朕实在是糊涂了,朕这辈子,怎么会有顺心的事呢,上辈子一定做错了很多事,才落得这个下场。”
  福临很疲倦,从内殿走出来,可是走到殿门前,突然就不动了,一屁股坐在门槛上,苦笑着,看外面的光景。
  葭音起身,站在屋子里,看见他落寞的身影,就这样过了很久,吴良辅在不远处,实在是没胆子靠近。
  眼看着天色渐暗,眼下的天气太阳一落山就会变得十分寒冷,葭音走到榻边,取来皇帝刚换下的罩袍,走到身后,为福临披在身上。
  福临回眸,看见她,苦涩地一笑:“葭音,你只是在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真正的戏台不是园子里那座临时搭建的,而是承乾宫,对吗?”
  葭音在他身边坐下,说:“可是要装作很喜欢皇上,并不是什么难事。”
  福临心头微微一热:“你想说什么,只管说。”
  葭音把心豁出去了,但她的性情气息,一直这样的安宁,天生就极少会有情绪激动的时候,也不怪福临见多了,会误会她对自己清冷无情。
  “臣妾现在,会不习惯皇上不在身边的夜晚。”葭音说,“没想到,习惯一件事,是那么简单容易。”
  “朕不在的时候?”福临眼中有了光芒。
  “至少曾经,我并不希望和他同眠,他病着,不得不分床睡,分房睡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葭音说,“但是对皇上,不会这样想,半夜醒来看见空荡荡的另一边时,会期待明晚能和皇上在一起。”
  “葭音?”
  “皇上所期待的儿女情长到底是什么样,臣妾真的不知道。”葭音垂眸,眼眶微微湿润,“可是皇上对我所有的好,我都记在心里。”
  福临握起了她的手,手是冰凉的,立刻就勾起了他的心疼。
  葭音坦率地说:“被东莪格格威胁后,我怕得魂不守舍,不知道接下来的人生到底该怎么过,进了宫该如何面对这里的一切。可是苏麻喇姑姑解开了我的心结,让我不再害怕。之后经历种种,与皇上相遇相谈,虽然还不能生出什么炙热的深情绝恋,至少我不再抵触进宫这件事,也不再害怕恐惧。”
  “可朕总是看见你一脸茫然。”
  “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皇上的感情,才能不在您的眼中看见失望。”葭音坦然道,“每天和皇上,都像在互相猜谜,皇上也累了对吗?”
  “累极了,脑袋里乱糟糟,心里却空荡荡。”福临捂着葭音的手,“可是听你说完这些,朕踏实了好些。”
  “皇上,这五年对我而言,一切都像是昨天发生的,想起任何事,都会难过。”葭音说,“对不起,臣妾还无法回应您的爱意,实在辜负了。”
  “夏日里听你说,怀念幼年时光,朕特地去盛京把你额娘栽种的树木挪到承乾宫。”福临说,“可换来的是你的眼泪,不是喜极而泣,就是由心而发的悲伤,那一刻,朕真的觉得自己很无奈,朕从来没见你笑过。”
  “皇上,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福临搂过葭音,“朕也说不清楚,到底喜欢你什么,可现在我们说这般话,朕的心里敞亮多了,舒坦极了。好歹,不是朕一厢情愿,你在努力地接受和回应,我们需要的是时间。”
  葭音垂眸不语,一如往常的模样,可福临不会再误会是她的清冷,他终于明白,实在是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会沉默。
  相比之下,元曦截然相反,她的脑筋稍稍一转,就能说出让自己五脏六腑都熨帖舒坦的话语,福临喜欢去景仁宫,贪恋的就是这种被捧着哄着的包容。
  可他凭什么贪恋这种包容,不正是因为,元曦把他放在心上。
  “朕要去看看元曦。”福临说,“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朕自己,这五年你在外面漂泊时,是她在宫里暖着朕的心。可是朕得到你,就把她忘了,这几日,动不动冲着她发脾气。”
  “是。”葭音安心了,与皇帝互相搀扶站起来,为皇帝将罩袍穿上,一粒一粒仔细地系上扣子,而后道,“皇上,天凉了,您要多穿些。”
  福临摸着被自己焐热的手,心里好受极了:“你先用晚膳,不要等。”
  葭音福身:“是,皇上慢走。”
  吴良辅在边上,偷偷看了半天,虽然离得远,听不见帝妃说什么,可他能拿捏皇帝身上的气息,心里明白,这多半是没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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