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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檐-第2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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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玛,您放心。”葭音道,“我在萧家如何,在宫里便一样如何,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我但凡安分守己,就不会给您和费扬古带来麻烦,倘若能有所助益,那便再好不过。”
  “女儿啊……”鄂硕叹息,却无话可说。
  送走父亲,葭音便命添香预备洗漱,她收拾好桌上的东西,看见炕桌脚下,垫着一本《牡丹亭》。
  生母故世后,她以诗书佛法为寄托,这么多年博览群书,深知何为黄金屋,何为颜如玉。
  她也想象过自己的将来,会遇见什么样的男子,倾心相付,甚至于,明白八旗秀女的命运躲不过皇家选秀,她也曾想过,她的良人或许会是皇帝。
  可是转眼,一切都过去五年了,元曦成为了能独当一面贵气端庄的娘娘,自己纵然经历了一些坎坷,也再不是那懵懂天真的少女。
  皇帝的情意,她从来都不知道,她甚至感激皇帝没有让她知道,没有搅乱她过去的生活。
  至于将来,若像今天这般,平平淡淡说话,倒是再好不过,可她终究不知道紫禁城里是什么模样,短短五年,就将那烂漫天真的元曦妹妹,变成了现在的佟嫔娘娘。
  葭音将《牡丹亭》收入书架,再也不是少女怀春的时候,等待她的,将是漫长的深宫岁月。
  书架上,还有古曲乐谱,是元曦派人送给她的,期待她入宫后能指导乐师,为皇太后奏响古老悠远的编钟。
  葭音倒是乐意做这几件事,她的意趣,全都在琴棋书画上。
  此时,添香带着老妈子们送来热水,待她们陆续退下,添香才来为小姐宽衣解带。
  “今天那个吴总管,可劲儿地巴结奴婢。”添香说,“小姐,那个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皇上为什么那么重用他?我听夫人说,这个吴总管,是内廷事务的一把手,就连亲贵大臣都不得干涉内廷衙门的事。”
  “额娘教你的,你要仔细记着,额娘到底是皇族的人,宫里规矩很大,往后你要谨慎些。”葭音道,“说实话,我并不想带你进宫,宫里日子比不得外头自在,跟我去了,怕你会吃苦。”
  添香笑道:“可是奴婢不跟着您,这辈子去哪儿?”
  葭音叹:“找个好人家呀。”
  添香摇头,反问小姐:“什么才是好人家呢?有钱的,还是有权的?奴婢跟着您,一辈子都能踏踏实实的,可是嫁了人,谁知道几十年后,过得是什么日子。”
  “你这孩子,怎么想这么多,不肯念书,思想倒是开化的很。”葭音笑道,“也难得,在你这样的身份,反而能为自己的将来做个主。不过啊,不能这么想,一切,皆有缘法,急不得求不得,也避不得。”
  添香为小姐拢起青丝,好让她掬水洗面,笑盈盈问:“那小姐和皇上的缘,也是前世注定的喽?”
  深宫里,元曦洗漱罢了,正往脸上抹香膏,身上只穿一件寝衣,盘腿坐在榻上,床榻里头是两床被子,自然是她和皇帝的,被子高高地叠起,她便当靠枕靠了上去。
  绸缎面子柔软冰凉,方才洗浴后发热的身子很快就冷了,石榴来吹蜡烛,催她赶紧钻被窝,说时下夜里还很冷。
  “我们在盛京的时候,这会儿有时候还下雪呢是吧?”元曦道。
  “都快不记得了盛京什么样了。”石榴说,“小姐,咱们在北京城待的时间,已经比盛京久了呢。”
  元曦怔然:“是啊,已经比盛京的年月长了。”
  石榴说:“到秋天,咱们就进宫五年,前天和小泉子算起来,奴婢吓了一大跳。”
  元曦抬起双手,嗅着香膏的气息,她对紫禁城最初的印象,就是苏麻喇姑姑给她搽的香膏,好在这么多年了,这香气还在。
  石榴歪着脑袋叹:“时间可真快,奴婢听苏麻喇姑姑说,咱们三阿哥明年满了三周岁,就要开始学写字了,才三岁呐。”
  “二阿哥已经会写自己的名字了。”元曦说,“做皇阿哥,可不是什么只管吃喝玩乐的事儿。”
  说话的功夫,门外有动静,石榴以为是皇帝像从前那样半夜突然来了,但空欢喜一场,皇帝并没有来,不过好在还惦记着自家主子,送来了宵夜。
  “这个时辰,谁还吃东西。”元曦嗔道,“你们分了吧。”
  “皇上还是很惦记您的。”石榴捧着食盒说,“就是不知道,那一位进宫后……”
  “石榴。”元曦朝她比了个嘘声,轻轻摇头,示意石榴往后永远都不要随便提起来,她不想在自己的景仁宫里,讨论别的女人。
  转眼又是数日过去,皇帝因为博果尔临终那句话的梦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永安寺里促膝长谈的回味,和未来的期待。
  不论如何,做了十几年皇帝,他也终于有一件称心如意的事。
  可儿女情长在家国天下前,终究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福临的小心思,很快被成堆的朝政淹没,南边没完没了的打来打去,依然是朝廷心头大患。
  初夏时,鳌拜进宫觐见太后,他刚刚从闽南一带归来,忧心忡忡地向玉儿表示,那里因战祸不断,无力上缴税收,皇上仁慈,又要免去潮州等地的赋税。
  鳌拜认为,长此下去,不仅仅是南方其他各省各县,全国各地都会因此生乱,税赋乃朝廷根本,皇上的仁慈,太过草率。
  玉儿道:“这件事,去年秋天就听你们提过,皇上总是开口闭口就免了赋税,不可否认,他的仁政的确带来了极好的安定效果,但正如你说的,不是长久之计。那么这次潮州的事,你对皇上说了吗?”
  鳌拜道:“臣的折子,怕是压在景运门值房里了。”
  玉儿摇头:“吴良辅啊……”
  “太后娘娘,这景运门值房递折子的规矩,真是该改一改了。”鳌拜像座山似的体格,声如洪钟,稍大点声,就吓得来奉茶的宫女直哆嗦。
  元曦刚好从门前过,从宫女手中接过茶,进门笑道:“在廊下就猜到,是鳌大人到了。”
  鳌拜向佟嫔行礼,毕恭毕敬地接了茶,元曦则笑道:“太后怎么不给鳌大人赐座呢,您仰着脖子,不累吗?”
  玉儿嗔道:“我爱看鳌拜这样威武如山地站在跟前,瞧见他,就觉着大清有依靠,心里踏实呢。”
  鳌拜忙躬身道:“太后抬爱,臣惶恐不已。”
  玉儿道:“朝廷的事,还是要照规矩来办,景运门值房的规矩是有欠缺,但每日从全国各地、六部衙门递上来的折子堆成山,皇上也有皇上的难处。你且等一等,咱们看看皇上,是什么意思,再来商量。”
  鳌拜见太后这态度,知道自己不该再强行要求结果,谢过太后,谢过佟嫔的茶,便跪安告辞。
  元曦将他送到大殿门下,鳌拜再三请娘娘留步,再回身时,便见太后责备她:“外臣在此,你怎么就闯进来了?没规矩,叫人传出去,只当你要干涉朝政,说也说不清楚。”
  元曦不以为然,上前搀扶婆婆道:“他的声音跟擂鼓似的,门外的宫女都要吓尿裤子了,臣妾怕他对您不敬,就算我的大腿还没他的胳膊粗,也要是拼命护着您呀。”
  “你的嘴巴越来越利索,惹人嫌。”玉儿似嗔非嗔,元曦脸皮也厚。
  婆媳俩往书房走,玉儿道:“幸好你来了,让气氛稍稍一转,我也好开口拒绝。这鳌拜,是忠心耿耿为朝廷的人,就是啊,大概念书少,为人做事不圆滑,又多了几分贪心。这样的人,能用且用,将来若成祸害,必要斩草除根。”


第522章 抛开一个情字,便是海阔天空

  “这事儿,您该对皇上说才是。”元曦道,“臣妾不敢多嘴。”
  玉儿笑叹:“你家皇上,可听不进我说的话,光是这税赋一事,我和他商量过多次,他依旧固执己见。要知道,如今是大臣们不满,再往下是地方不满,那就不好办了。”
  到了书房,元曦支开窗户,将暖暖的风吹进来,玉儿看着桌上的书页被吹翻,无奈地说:“我和苏麻喇商量过,他是不是总觉得逆着我的意思来就高兴,那我们索性说反话,只要达到目的就成。可是没这个勇气啊,万一弄巧成拙,我们不能拿江山天下开玩笑。”
  元曦只是“听”,不做任何表态,这是她最乖巧的地方,自然回头与福临共处时,也不会把这些话搬到皇帝的跟前。
  元曦明白,对于太后而言,她并不需要一个人来做传声筒,更多的时候,只是想有个人能说说话。
  退出书房,元曦站在门前看了会儿太后的身影,她正对比着手里的书,在书架上寻找典籍,那背影,坚强而孤独。
  造成太后孤独的原因,并不是皇帝的“不孝”,相反皇帝本是很孝顺的人,母子俩在朝政和一些内宫事务上的分歧,并不代表皇帝就不孝,和母子不和,的确是事实。
  关于皇帝的过往,他有很多很多事不曾对自己提过,就算他一度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得到董鄂葭音,他也没打算要对自己说。
  福临一样很孤独,他一样没有能说话的人。
  如今葭音姐姐能进宫,至少,他可以敞开心扉。
  这么想,元曦心中便是一阵绞痛,当年元旦不曾跑出家门,又或是带足够银两该多好。
  不……
  走出慈宁宫,元曦昂首挺胸,何必去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事,她不会忘了当初是如何走进这慈宁宫的,曾经一无所有的她,尚且那样顽强,现在但凡抛开一个情字,便是海阔天空。
  数日后,鳌拜那些被压在值房的折子,总算是递进去了,福临看到折子,就认真和众大臣商议这件事,皇帝虽有率性之处,但处理朝政的态度终究是严谨的。
  这一次,他没能把税赋免成,先允许潮州拖欠着,待来日再清算。
  消息传到慈宁宫,据说皇帝这次没有大光其火,反而心情很不错,玉儿心里就觉得奇怪,果然当天下午,皇帝出门去了。
  汤若望在京城有官邸之外,早在多尔衮时,就为他在京郊修建了教堂。
  当年李自成闯入北京时,曾将他的教堂焚毁,大清入关后不久,多尔衮就出资为他修建,这也是为数不多的多尔衮所做的,福临也不反感的事。
  他们叔侄俩对于这洋人的好奇和优待,倒是一模一样。
  永安寺一别后,福临一直惦记着对葭音的承诺,要带她见识见识洋人的“佛法”,心里惦记着这件高兴的事,处理潮州一些税赋的问题上,和大臣们的矛盾也少了许多。
  兴冲冲地来到京郊的教堂,葭音已经在鄂硕派的侍卫的护送下到了,因太阳毒辣,而暂时在马车里等候。
  时下京城百姓中,除了一些皇亲贵胄外,普通百姓依然将洋人的“佛法”视为异类,这教堂冷冷清清,几乎看不见什么人,哪里像天宁寺那般,香火鼎盛。
  夏日时光,走进教堂,便觉满身清凉,乍见那钉在十字架上的“神”,葭音倒也不惊慌。
  福临好奇地看着她,葭音便道:“在江南时,也遇见过洋人。”


第523章 从未见她展颜

  福临感慨:“朕还从没去过江南,汤若望总说,国家初定,帝王不可随意离开京畿,若遇险,必有大乱。朕想来,阿哥们还那么小,朕有不测,他们又将重复朕的童年。”
  葭音静默地听着,福临便带她往里面走
  教堂里,摆着一排一排长椅,两人在左侧的第三排长椅上坐下,葭音起初不敢与皇帝同席,福临说:“在永安寺,不是一切安好吗,这里也是洋人的寺庙。”
  两人之间隔着半个人的距离,福临也不强求,看着阳光从五彩琉璃窗外透进来,他惬意地舒展心神:“朕烦躁的时候,就喜欢来这里坐坐,也不图这个洋人的神佛能帮助朕什么,就是清静。”
  见葭音不接话,福临知道她拘谨,在永安寺时也一样,自己若不发问,她不会随意开口,但多相处片刻熟悉起来,就好了。
  “江南的洋人多吗?”福临问,“明朝那会儿,留了很多洋人在内陆吧。”
  “回皇上的话,听说闽粤一带洋人较多,江南往东虽也是沿海,但那里登岸的多是日本人,且也不多见,如今朝廷并不允许他们随意登岸,更不允许随意深入内陆。”葭音说道,“浙江巡抚就曾处理过一起冲突,那里的传教士被百姓围攻驱逐,险些闹出人命。”
  福临听得头头是道:“朕还以为,南方人较为开化。”
  葭音说:“各地有各地风情,好些地方就算是相邻的两个村子,隔着几里地方言就不同了,其实也挺有意思的。”
  福临饶有兴致:“那鄂硕他们去南方,和当地人打交道,岂不是很费劲。”
  葭音颔首道:“阿玛初到南方时,什么都听不懂,奴才也是。”
  福临满心憧憬:“有意思,什么时候天下安定,朕真想去看一眼。如此说来,难怪有些南方的官员,呈上来的折子,说的话奇奇怪怪,他们难道是写的方言?”
  葭音不敢肯定,毕竟她眼中的江南,是诗情画意,那些文人墨客,怎么会写不好一封奏折。
  福临提道:“你的堂妹悦常在,她说她是在两广一带往返,朕听她学过几句话,很有意思。”
  葭音道:“奴才很多年没见过堂妹了。”
  福临说:“进宫后就能团聚,她也是温柔安静的人,往后……”
  彼此目光相交,葭音渐渐将目光收回,只听皇帝说:“朕会好好待你们姐妹。”
  葭音点了点头,不言语。
  福临觉得这个话题不宜再深入,便自顾自地说起了今天处理过的朝政。
  提到潮州一带的税赋,他不明白欠着和免了,到底有什么不同,一样是收不起来,何不卖个人情。
  葭音很认真地听着皇帝的话,于是不自觉地说道:“南明退守台湾,郑成功的水师日益强大,他们终有一日要反扑打回内陆。潮州一带注定不太平,年年打仗年年屠戮,短时间内,税赋必然缴不上。”
  “可不是吗?”福临道,“当地百姓无辜。”
  “但其他地方的人和官员,不会这么想,他们不管潮州一带有多混乱,只希望能享受到朝廷同等的待遇。”
  葭音一时兴起,滔滔不绝道:“皇上年年免去潮州一带的赋税,只安此一处民心,唯恐会失去其他地方的民心。再者,朝廷还追着税赋,便是承认那一带隶属大清,朝廷是把他们记挂在心头的。这一年年先欠着,待多年后战乱平息,或遇国家大事,朝廷再一并免了,对其他地方既有说辞交代,也能安抚当地的人。眼下,的确是先欠着比免了更妥当。”
  这些话,福临听了一半一半,让他惊讶的是,葭音原来,也是能说会道的。
  葭音意识到自己僭越时,满心慌乱,忙离席跪下,被福临握住了手,搀扶她道:“朕喜欢听你说,果然是跟着鄂硕走南闯北的人,比起朕这个井底之蛙笼中之鸟,要有见识的多了。”
  “奴才惶恐。”葭音道。
  “宫里的妃嫔,有的称奴才,也有的称臣妾。”福临说,“朕更喜欢后面两个字,你的好姐妹佟嫔,她便如是。如今渐渐的,和朕你我相称,越发亲近了。”
  “是……”
  “元曦深得太后喜欢,但她看似活泼开朗,骨子里是把规矩守得分寸不差,难免有些刻板。”福临说,“但朕知道,那是她对朕的心意,她在慈宁宫和乾清宫左右逢源,若不守规矩,必定会遭人指责,朕不能辜负她的心意。”
  葭音情不自禁地抬起了头,听得出来,皇帝很喜欢元曦妹妹。
  “后宫不得干政,她们好些人索性就偷懒不闻不问,静妃过去身为皇后,就是如此。”福临苦笑,“可是朕所期待的伴侣,难道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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