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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檐-第2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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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连声表示已经传话去乾清宫,但皇上那儿还没什么动静,宁嫔抱着福全,一言不发,心里自然是恨的。
但这会儿,皇帝压根儿就不在宫里,想知道也没法子知道,他一袭老百姓的衣裳,微服出宫,七转八转地,来到了堂姐的郡主府门外,那么“巧”,遇上东莪从宫里请安归来。
“皇上何不大大方方的来,若有什么事,奴才如何担当得起。”东莪笑道,“方才在慈宁宫听见传话,还以为您是开玩笑的。”
福临道:“正经出一趟门,劳民伤财的,就那么几步路,他们也能折腾掉银子,银子也罢了,时间都浪费在路上,不值当。”
东莪笑而不语,请皇帝进门,走进大门才突然道:“皇上,奴才忘了,奴才家里有客人在的。”
福临故作糊涂:“什么客人?”
东莪道:“她身上有热孝,不宜面圣,皇上稍等,奴才命人去叫她回避。”
第499章 卫子夫难觅
福临想要阻拦,又怕让堂姐看出端倪,只能忍耐下,朝身边的吴良辅使了个眼色。
东莪请皇帝到正厅喝茶说话,直言一个人搬出来单过后,比在堂兄家要自在许多,虽然堂兄一家待她极好,终究是寄人篱下。
“多谢皇上有心,若非皇上一再催促,奴才总觉得抛下堂兄一家实在有些不近人情。”东莪对福临说,“奴才一直也狠不下这个心。”
“如今便好了,朕也能毫无顾忌地时常来看望姐姐。”福临说,“就算是微服出行累了,也能有个歇脚的地方。”
东莪笑道:“奴才是不是该效仿汉朝平阳公主,在府中养一班伶人舞姬,好招待皇上?”
福临摇头道:“姐姐何必取笑我,朕在宫里闷得慌,就想出来透透气。”
东莪说:“伶人舞姬易得,卫子夫难觅,但皇上有贤后位正中宫,奴才倒是省心了。”
“姐姐越发玩笑,且不说什么卫子夫,朕若能有刘彻一半功伟,此生足矣。”福临道,“姐姐,朕必当励精图治,做个好皇帝。”
东莪却忽然严肃,离座跪下道:“皇上,奴才有一个恳求。”
福临忙道:“姐姐何必大礼?”
东莪说:“奴才愿一生不嫁,茹素礼佛,为皇上和太后祈福,但求大清国运昌隆。”
“姐姐?”
“再求皇上将来,能为多尔衮平反正名,皇上……”东莪激动地看着福临,“奴才不求阿玛额娘的哀荣尊贵,只求皇上告诉天下人,多尔衮是好人,多尔衮对大清功在千秋。”
福临搀扶东莪,眉头紧蹙道:“姐姐……你明白,朕是身不由己,当年十四叔突然撒手人寰,想要稳住朝纲,朕别无选择。”
东莪泪如雨下:“奴才明白,奴才都明白,所以奴才才恳求皇上,哪怕等上十年几十年,求皇上为阿玛正名,皇上,阿玛他一辈子,都为了大清……”
幼年时嬉戏玩闹的场景犹在眼前,曾经的时光那么美好,到如今,可怜而无辜的堂姐,将一辈子沉浸在痛苦中,福临这个皇帝,却不能为她做什么。
“姐姐,朕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福临道,“朕会代替十四叔护着你。”
“奴才叩谢皇上隆恩。”东莪不顾福临阻拦,向他磕头行大礼。
这般情形下,福临什么心情都没了,何况葭音丧夫不足一年,所谓热孝在身,他若强行相见,只怕诸多麻烦,等了那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一年半载。
于是忍耐迫切想见到葭音的心,准备回宫。
但吴良辅这个人精,怎么会让皇帝白跑一趟,得知董鄂葭音在小佛堂后,便派人传话,说东莪格格要见她。
葭音从佛堂来,一袭樱粉长袍,青丝盘起,不饰珠钗,穿梭在青绿春意之间,猛地抬头,遇见了与东莪格格并行的年轻男子。
“葭音,你怎么出来了,你热孝在身,我不是要你回避?”东莪上前道,“快退下。”
“姐姐,不必拘礼。”福临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只憋出这六个字,再多的话不敢说,就怕自己一股脑全倒出来。
“这是皇上,快行礼吧。”东莪道。
“奴才董鄂氏,叩见皇上。”葭音盈盈拜倒,向皇帝行大礼。
四年前选秀,她曾看过皇帝一眼,依稀记得他的模样。
四年后再相见,皇帝肤色深了些,身形似乎也高大了些,但除了幼年的记忆,和选秀时匆匆一瞥,葭音对皇帝本就不熟悉,别的也看不出什么了。
但此刻,福临心疼坏了,眼看着葭音径直跪在石子路上,生怕坚硬的石子磕破她的膝盖,巴不得伸手亲自将她搀扶起来。
但他,到底是忍住了,唯恐叫东莪姐姐看出心思,怕东莪不敢再让葭音上门来陪伴她,他就少了一处可以见到她的地方,得不偿失。
“朕回去了,姐姐时常进宫才是。“福临道一声,“过些日子,朕再来看你。”
东莪亲自相送,但之后只字不提葭音,仿佛她不过是个寻常的客人。
皇帝命鄂硕派女儿来陪伴东莪的事,本不许鄂硕对郡主提起缘故,但东莪很明白,鄂硕必定受了皇命,不然热孝在身的女儿,该好好藏在家里才是。
而她刚才细细观察福临的神情,少年天子的喜悦,几乎要从天灵盖上冲出来,更坐实了东莪心里猜测的一切,皇帝方才那个“你”是指谁,不言而喻。
福临则不敢多问,今日能得以相见,已是心满意足,只能在回宫路上,问吴良辅看见什么。
比起皇帝来,吴良辅倒是把董鄂小姐看得真真切切,他一路给皇帝说:“格格在小佛堂里供奉了摄政王和福晋的灵位,据说是知道董鄂小姐深谙佛学,便请她来为摄政王和福晋诵经超度,奴才也不懂这里头的规矩和道理,但董鄂小姐的确住在郡主府了。”
“朕看她气色不错,穿着樱粉的衣衫,就该这样才好。”福临说,“都离了萧府了,不必再素服守孝,看着凄凉。”
“皇上说的是。”
“对了,开春暖和,你挑些鲜亮好看的料子送去格格府上。”福临吩咐吴良辅,“就说是给格格做新衣裳。”
是给格格还是给心上人,吴良辅再明白不过,但是他不得不提醒皇帝:“皇上,这件事儿,您还是早些向太后说明的好。”
福临眉头紧蹙:“容朕再想一想。”
郡主府上,葭音绞了一把热帕子,递给格格擦拭泪痕,她温柔地问:“格格,您又哭了?”
东莪浅笑:“和皇上说起阿玛额娘的事来,一时心酸难耐,我知道皇上也有皇上的难处,他心里何尝不敬重他的十四叔呢。”
“格格保重身体。”葭音道,“摄政王和福晋,必定盼着您此生安稳。”
东莪道:“安稳必然安稳,皇恩浩荡。”她喘了口气后,好生道,“皇上突然来了,吓着你了吧,往后皇上大概还会来,你只管在后院待着,皇上不会为难你。”
葭音解释道:“今日是有人说格格想见我,我才到前头来,误以为圣驾已经离开了。请格格恕罪,奴才往后会谨慎些。”
“你阿玛送你来陪我,是怕我闷,也怕你闷在家里。”东莪道,“但我不能总缠着你,等过了一年半载,你适应了京城的生活,就回家去吧。你还那么年轻,我会替你向太后求情,允许你自行婚配,将来再找个好人家。”
葭音笑道:“您若是向太后求情,太后必定要问格格自己为何不嫁,格格,奴才愿意侍奉您直到您出嫁。摄政王对董鄂家恩重如山,就让奴才代替阿玛,向摄政王向您尽忠。”
“葭音啊。”
“如此,奴才也有容身之处。”葭音坦率地说,“就算回了娘家,心里也不踏实,客人亲眷往来时,总觉得……给阿玛和继母丢脸了。”
“别这么说,难道你愿意守寡吗?”东莪道,“也罢,你安心留下,太后必定不许我孤独终老,我早晚还是要嫁人的,你就陪我到那一天。”
皇宫里,二阿哥高烧不退,最终连太后都惊动了,亲自到阿哥所探望,允许宁嫔暂时留下照顾孩子。
福临赶回来时,玉儿已经回慈宁宫,他先去看过福全,安抚了宁嫔几句后,便来向母亲问安。
“皇上,你对东莪,不可太过交心,要有所防备。”玉儿并不在乎那董鄂氏住在哪里,但东莪在她眼里,不啻是冻僵的小蛇,就连雅图都曾说,不该让东莪多进宫。
“朕明白了。”福临显然不高兴,忍不住道,“额娘不是一直很疼爱东莪,为何……”
“疼爱是一回事。”玉儿道,“皇上要明白自己的立场,别让东莪探究到内廷秘闻。”
福临心中不安,他就觉得,母亲必定是知道了一切的事,两人不摊牌,互相较着劲。
他真怕哪一天,额娘会把葭音从京城赶出去,甚至像孟古青那样,一夜之间消失了。
“皇上今日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玉儿道,她懒得再提什么福全了,儿子根本没在意不是吗。
“是……”福临跪安,气冲冲回乾清宫。
吴良辅关上门,道:“皇上您看,您该早些……”
“额娘她必定什么都知道了,她为什么不说破呢?”福临没好气,“朕还是不是她的儿子。”
吴良辅如今再如何自以为是,也深知不能挑衅皇帝和太后的关系,好生相劝:“皇上您是急了,把什么都往坏处想,您想啊,太后手眼通天,必定早就知道这件事。太后那样在乎您和皇室的体面,若是不答应,只怕早就出手,连安王爷和奴才都吃不了兜着走。”
福临愣了愣:“什么意思?”
吴良辅再三道:“皇上听奴才的,错不了,你好好和太后解释请求,但凡太后点头的事儿,还有办不成的吗?您当然是太后的儿子,正因为是儿子,难道不是儿子求着母亲,反过来要母亲求儿子不成?”
第500章 不是额娘狠心
福临将信将疑地瞪着吴良辅,道理他都懂,怕就怕额娘一句话打回来,枉费他这么多年的思念,这么多年的等待。
最可怕的,更是万一激怒母亲,让她对葭音出手,福临深知额娘的手腕有多狠。
“朕现在才去说,会不会迟了?”福临干咳一声,不情不愿地说,“你是没看见,方才的气氛已经很糟糕。”
“太后是惦记发烧的二阿哥,奴才以为,您这几日对二阿哥上些心,先把宫里的事摆平。”吴良辅苦口婆心地引导皇帝该做什么,毕竟如何让主子们心里熨帖舒坦,是他们的生存之道,他劝皇帝,“这几日,皇上可别往东莪郡主府去了,董鄂小姐在格格身边,错不了。”
福临没好气地嘀咕了几声:“知道了,知道了。”
所幸,二阿哥一夜之后退烧了,宁嫔在阿哥所守了一整夜,胜在年轻,不至于累得晕头转向,可她却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触怒了阿哥所里的嬷嬷宫女。
原本照顾皇子,是她们的职责,宁嫔跑来死守一天一夜,对她们指手画脚,不仅侵犯了她们的职责,还让她们背负了照顾不善的罪过。
按说小孩子要长大成人,哪一个不经历七灾八难,就宁嫔的二阿哥金贵不成?
一些闲话,少不得传到宁嫔的耳朵里,她的宫女转述给她听,宁嫔含泪道:“合着是我的不是?敢情为了三阿哥把人都换了,换来的是他们,所以他们都向着三阿哥?三阿哥是皇子,二阿哥就不是了吗?”
可她除了忍耐,再没有别的法子。
幸运的是,这几日皇帝为了讨好太后,对福全十分关心,宁嫔得益有机会多去看看儿子,在皇帝责备那里的宫人时,努力为他们说好话,也算换回几分人情。
这一日,皇帝又来阿哥所探望孩子,宁嫔去一旁为皇帝沏茶,端着茶进门时,听见吴良辅悄悄地对皇帝说:“二阿哥安稳了,太后心情也好了,择日不如撞日,皇上,您今日就去对太后说董鄂小姐的事吧。”
宁嫔脑筋飞转,吴良辅口中的董鄂小姐绝不可能是自己,而宫里另一位董鄂氏,也早就不是什么小姐。她眼下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当年一起选秀时,那个艳冠群芳的董鄂氏,听说她守寡被接回娘家,已经在京城了。
宁嫔端着茶,悄悄退下了,过了好一会儿再来,皇帝正要离开。
“福全的身子好了,你也回去歇着吧,阿哥所里毕竟有阿哥所的规矩。”皇帝对宁嫔道,“过些日子再来吧。”
宁嫔别无选择,唯有跟着皇帝一道离开,但她稍稍留了个心眼,跟着皇帝走了几步,发现他果然是往慈宁宫的方向去。
“主子,您看什么呢?”
“我在看二阿哥的前程……”
慈宁宫里,玉儿正在书房写字,元曦拿着拂尘在一旁打扫书架上的积灰,皇帝走进来时,没看见她,玉儿见福临一副有事情要商量的神情,便把元曦叫出来了。
乍见元曦,福临倒有几分尴尬,还是玉儿主动说:“元曦,我和皇上有话要说,你退下吧。”
元曦捧着拂尘退出来,还给母子俩关上了门,见吴良辅在院子里站着,冲她巴结地笑,元曦也客气,闲说几句话便离了。
书房里,福临为母亲收拾笔墨,一时还未开口,玉儿在窗下洗了手,回眸看儿子道:“皇上有要紧事,就说吧,别耽误了你的时辰。”
福全康复的事,福临都说了两遍,把宁嫔也夸赞了一番,就是没绕到正题上,这会儿被母亲催促,才算鼓起勇气道:“额娘……董鄂葭音回京了。”
“这我知道,东莪告诉我了,如今那孩子常常去陪伴她。”玉儿道。
“额娘……”福临走来,垂首道,“我想等她过了孝期,把她接进宫。”
玉儿道:“可以啊,不过要先等她为亡夫守孝期满,不然萧家面子上抹不开,对她的名声也不好。”
福临简直喜出望外,睁大了眼睛看着母亲:“额娘,是真的吗,您答应了?额娘,您听明白了,是董鄂葭音,是那个董鄂……”
玉儿哭笑不得:“憋了这么久才来告诉我,你心里都该怨我了吧?”
福临忙道:“没有的事,额娘,儿子怎么会怨您呢。”
玉儿说:“额娘早就知道了,就等你自己开口,这样的事,于情于理都不大合适,我怎么好主动来问你呢?好在你总算来说了,真怕你一直不说,将来有了什么事,反而成了我们母子的嫌隙。”
福临跪下道:“额娘,儿臣错了。”
现在他高兴,怎么都不觉得委屈,可玉儿不认为,皇帝该为了一个女人屈膝,她肃然道:“皇上,起来。莫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更是天下之主。”
福临尴尬地起身,生怕自己做错什么,说错什么,惹母亲对葭音反感。
但额娘立刻就抛给他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董鄂葭音她,知道皇上的情意吗,她对你有意思吗?或者说,她认识你吗?”
福临愣住,可不是吗,一直以来,都是他一厢情愿。
玉儿道:“福临,你要想清楚,纵然坤宁宫里换了主子,后宫依然是后宫。虽然历经坎坷,但她原本可以安宁地度过此生,你若将她接进来,势必要面临许许多多的问题,她的人生也注定不会再清净安宁。”
福临神情凝重地看着母亲,他果然就没想过这些问题,如今一心一意就琢磨着,怎么把心上人带到身边。
玉儿道:“皇上固然能守护她,额娘也能为你保护她,但你心里要有准备,她的身份她的来历,所有的一切,都会成为她痛苦的来源,包括你的爱。”
“额娘?”
“好好想一想,皇上的所作所为,到底是能给她幸福,还是将她拖入万劫不复之地。”玉儿说,“皇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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