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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掌心娇-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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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生了想容,虽是个闺女,也叫任豪百般疼爱。那段日子是葛氏最美妙的梦境,她就像个正经人家的夫人,府里的事体皆过她的手,丫鬟婆子皆待她敬畏有加,任豪也仿佛拿她当正经老婆敬爱着。
路氏的出现是她的噩梦。那个女人满身皆是书香贵气,举手投足间行云流水,像个真正的长安官小姐。任豪也不像葛氏预料之中那般冷淡,倒是待路氏很敬重,甚至毫不犹豫的抛下了她,转而把路氏揽在怀里,说着甜言蜜语。葛氏心中羞耻,愤怒,可她哪怕在心里告诉自己一万遍,要知足,仍旧忍不住胸中酸意。
后来她才发现,路氏不仅仅是出身高于她,地位高于她。路氏的心肠是黑的,她笑起来这么温婉动人,眼里仿佛随时闪着盈盈水光,一双手却是黑的,带着剧毒毫不犹豫的扼死她。路氏面上的笑也像极了吃人的鬼怪,嘴角微微上扬,一直咧到耳旁,露出沾血的獠牙。她斗不过路氏,她的争风吃醋皆是最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她服输。可是发觉任豪完全不信她的鄙夷厌恶样子,她心里仍旧有些痛楚。
那日傍晚,葛氏在农庄里端着一碗粥,坐在板凳上吃“晚膳”。周妈妈和阿菊是任想容指了来侍候的。这两人皆是任想容身边得力的下人,更是多年前葛氏亲选来给女儿侍候的。不成想十年转眼过去,这两人却被女儿指回来照顾自己。
葛氏瞧着已经很老了,面色蜡黄,额上眼下皆是岁月带来的纹路,她的头发绾成一个简单的妇人发髻,干瘪的身材全没了当年的丰盈娇娆。不过她看上去很平静,不再像刚刚被赶进院子那样疯癫痴狂。只有阿菊晓得,葛氏每晚都要在油灯下织补东西。
像葛氏这样犯了大错的妾室,本是该死,即便活着也生不如死。不过上头大小姐慈悲,不仅不曾磋磨她,反倒还给了条生路。葛氏每月都能领一匹布料,虽不及原先府里的,却到底不用再穿破旧的衣裳。只她却拿这些布匹给女儿缝衣裳,做鞋面儿。
阿菊曾要制止她,只因即便葛氏做了,任想容也收不到她的东西,大抵也用不着。可周妈妈却止住了她。周妈妈在屋外择菜,身上过了层泥腥味,不过她已经习惯了,在袖子管上擦擦手心道:“你不懂。姨娘做这些不过是给自己留个念想,到底她唯一记挂的便是二小姐。你做了母亲便知晓了,姨娘这是要想着二小姐,活下去。”
可是说这话的周妈妈,却抖着一双手推了门进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瞧着院前瘦弱憔悴的葛氏。
葛氏吃了半碗粥,便用不下了,瞧见周妈妈来倒是皱了眉:“周妈妈,这是怎么了?”几样可能在心里绕了绕,她觉着最有可能的便是上头老爷夫人对她又有旁的安排了,才叫周妈妈这样惶恐。
葛氏擦擦嘴,平静道:“我什么不曾经历过?到底已经认了命了,有甚么事体你说便是,藏着掖着叫人不爽利。”
周妈妈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目眦欲裂地瞪着黄土地,半晌才沙哑着声音道:“二小姐……没了。”
“哐当”一声,瓷碗掉在了地上,碎裂成几瓣,坑坑洼洼的泥地上溅上粥印。半晌,葛氏干涩笑了笑,抖着手指把枯黄的发丝别在脑后,有些木然的站着,直到天空微暗,才蹒跚转身进了屋。
阿菊怕她出事,抓抓裤管便要随她进去劝上两句,却给周妈妈止住了。
周妈妈从地上起来,裤管上蒙了灰,她走几步,坐在葛氏门外头守着,挥下掌给阿菊比了个手势,叫她莫多话。农家小土房外院说的甚么话,里头听得刷刷清,阿菊若是再多话,岂不是要了葛氏的命?
没想到葛氏还是出了事,油灯一晚上没熄,葛氏一个人坐在里头缝缝补补。外头阿菊和周妈妈也瞧着她的影子面面相觑,却到底没想出声打扰。葛氏熬了一天一夜,终究是病倒了。阿菊为她请来庄子里的大夫,却说她有灯尽油枯之势,自己有无有求生之志了。
晚上阿菊进门侍候,才见葛氏手里拿了剪子。她吓得扑过去,拉着葛氏的手哭,她说姨娘啊你不能这样啊,活着我和周妈妈侍候你一辈子,二小姐也盼着您好好的。
葛氏虚弱地笑了笑,拿剪子裁了布匹:“我这身子本也活不长,何需自我了断?何况我还盼着……来世能找到我的想容,怎敢自裁触怒牛头马面,叫我们母女不得再相见。”
葛氏死在半个多月后的傍晚,她没什么可留恋的,也没什么可争的。她这一辈子也自以为风光过,却被打落到泥里去,再也没起来过。如果女儿不在了,她也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
至于那个她陪了十多年的男人,到死也没再想起过。
千里之外,浩水县。
任丰年裹着冷风,披上斗篷去了河岸边。任豪将将上任,路氏又忙着交际各个属官夫人,并任越年这个奶娃娃也要母亲带着,故而任丰年倒是掌起家来,出入都轻松许多。
吕于站在岸边对她温润一笑:“任大小姐,许久不见。”
任丰年蹙眉看着他,简略问道:“吕大公子有何事?你如此贸然唐突,实非君子所为。”
吕于负手一笑,侧脸露出俊雅的轮廓:“不出在下所料,只要用与殿下手头类似的帖子写信函,再送到姑娘手中,您定然会来。”
任丰年心里有些羞恼,却强自镇定下来,冷声道:“我可不晓得甚么帖子甚么殿下的,您若爱信口雌黄,便自由论道,反正我是要回去了。”
吕于蹙眉想拉她,她却像条滑不溜手的小鱼,两下便摆脱了。
吕于无奈叹气道:“任姑娘,吕某此次来浩水是为了来游乐的,并不是为了旁的事体。此番也不过是想见见你,过得怎么样了。”
任丰年有些惊诧,随即才面无表情道:“那我便祝您前程似锦,就此别过罢。”
吕于并没有再阻拦,在灯火下看着她的背影离去,神色晦暗不明。
任丰年回到房里,便脱下斗篷,有些难过的捂住脸。说到底她仍旧是放不下他,忍不住犯傻,以为他追到了浩水县。实则,他已经成为了整个王朝最尊贵的男人,再多如花美眷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唾手可得的东西。
她又有何脸面能自以为是到这般田地,以为自己还是那个被他捧在手心的小姑娘?任丰年纠结了半日,面无表情地吃下半盘糕点,心情终是好了许多,洗漱完倒头便睡着了。
隔了几日,任豪这头又是愁上加愁起来。原他刚刚来浩水县,民俗风情七窍只通了六窍,当地乡绅官员也皆一点点交往起来,虽说仍旧不算太进,却彼此不算冷淡。他这些日子始终提防着那些人要做些大事,压压他这新官上任的威风,只等了半日,那一只鞋子始终落不下来,倒是叫任老爹愁眉苦脸的。
路氏心态好,各个夫人皆交际着,赏花赏景的愉悦身心,旁人说再多明里暗里的小话她全不在意,日子过得倒是舒心。可日日见着枕边人愁眉苦脸的,路氏也有些奇怪,不由问道:“老爷这是怎么了?妾身瞧着这地方富庶的很,也没有特特不好交际的同僚,您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任豪自认是大丈夫,怎会同妻子说自己是终日惴惴不安的?只得把另一件事说了。原是圣人登基以来,便大修了一遍律条,从官员俸制到刑罚等级,皆有改动的地方。这倒没什么,同任豪这种小官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只是在选秀上头,圣人也作了文章。原本本朝规定的是五品以上官员的女儿,须在满了十二,又在十八之下,便能参选。如今改成六品以下官员的女儿,满十二,十八之下便能参选。
于整个朝廷,可以说是一场风波。原本有资格把女儿送进年轻帝王寝宫的人家,皆没了资质。而小官家的闺女则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尖。圣人的这番改动,有万分支持的,也有背地里苦着脸的。
不过对于任家人,大约这件事的唯一后果便是,任丰年本可以定亲嫁人了,现下还要等几年后的选秀了。选不上还要熬成老姑娘,更没人要了。
路氏听完后:“…………”
如若女儿没说起她与圣人之间的纠葛,路氏尚且还能……淡定些。只圣人临朝,改了旁的,又来改这祖制规矩,便让她不能不多想些了。路氏怔了半天,看着院子里女儿一遍咯咯笑,一边跳着玩绳戏的样子摇摇头。
圣人总不能真的对这孩子念念不忘罢?瞧这憨样……怎么就能入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葛氏:想容,姨娘来找你了。
任想容:娘你也杀青了??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当任丰年从她娘的口中得知,自己几年后要被迫选秀时; 她是难以置信并且食不下咽的。
毕竟若是选秀; 她极有可能会再见到圣人。圣人是谁?当今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他就是那个王。他还是任丰年的前良人旧情郎,这就尴尬到极致了。说好再也不想见; 嫁娶不相干; 结果她要巴巴凑上去服侍人家。
任丰年撅了嘴,有些为难道:“娘啊; 我不想去选秀,有什么法子么?”
路氏摸摸头:“有啊; 残废不洁身有异味礼仪不当,以类似的理由被宫中刷下去的女子有很多。”
任丰年有些蔫了; 她再怎样也不肯拿自己的名声不当回事。说到底; 女子天然便比男子要弱势一些,她把自己保护地好好儿的还来不及,怎么能这样做?
任丰年饭也用不下; 嘴上还喃喃道:“他可真会来事儿啊; 朝政上的事体还不够他忙的么?选个秀还要瞎掺和; 说到底就是事多。”
路氏听不下去了,拿纨扇打她; 呵斥一声:“诶诶,越发不像话了,这话往外说脑袋还要不要了?没见过跟你似的没脑子的。”
任丰年扁扁嘴不说话了; 但心里又空落落的。她不肯自作多情,以为他这样大改是为了她,可却又忍不住恼他事多的很,本来她都要把他抛在脑后了,此番一来却又忘不了他了。
路氏见女儿愁眉不展,心下多有些怜惜。任丰年长到现在的年纪,正是雪肤花貌,纤腰细颈,一双杏眼明媚动人,被她的眼神稍稍勾下,都叫人忍不住呆滞。到底姑娘也大了,过几个月也要及笄了,有些少女心思也正常。
不过路氏不肯叫她再窝在家里,到底官家女儿便是要出门交际才是真,不然都窝傻了。不论自家闺女将来嫁给谁,能走到什么样的田地,说白了都要靠自己了。
从前任豪还不曾为官时,路氏心怀侥幸。毕竟任丰年若嫁得近且门当户对的,任家这样的门第也足够给她撑腰,生了孩子便可保一生无虞。只现下任豪当了官,自家女儿又要去选秀,这样的前途便不是路氏能罩着的了。往后如何,都要靠任丰年自己一步一步扎扎实实的走。路氏这个娘亲能做的,不过是给任丰年指路。
浩水县地头不大,却也不是芝麻大小,任丰年坐车到县丞家也用了大半个时辰。她无缘得见县丞本人,只听闻是个不及而立的,本家邹氏,在长安算是个屹立百年的大家族。
任丰年听完路氏的絮叨不由有些懵,毕竟他们任家虽也是屹立上百年的家族,可到底只是个……小家族,既没出过甚么大文人,也没甚么大将军,更没姑娘嫁过权贵。所以她还是挺有压力的,毕竟若是正经论道身份地位,她这个捐官县令的女儿,可能还压了人家县丞夫人一头呢,这便极其尴尬了,听闻那位县丞夫人也是长安大家族的闺女。
不过当任丰年见到县丞夫人,她就不尴尬了。因为县丞夫人瞧着与她年纪也相仿,瞧着小小的一个姑娘,眼睛水灵灵的,抿了嘴对她笑,手上还不停的掏瓜子,一个接一个嗑得可利索。任丰年看她面色痴迷地嗑瓜子,一双小手飞快地掏出一个,牙齿轻轻一咬便只剩瓜子皮,又往小山似的果壳堆里一扔。
任丰年清咳一声,上前行一个同辈礼,温柔道:“我是任县令的女儿,邹夫人安好?”
邹夫人抬起头,对着她抿嘴笑,拉她她一道坐着道:“安好安好,我听任夫人说,任大小姐比我小二岁,你叫我一声姐姐便是。”
任丰年这才看清这位邹夫人的样貌。她的五官算不得如何细巧,却有些略微的稚气,上翘的眼角使她瞧着像只小狐狸,她的唇色是淡粉的,微微抿嘴瞧着很羞涩,嘴角还沾上了点瓜子碎屑。
任丰年点点头,笑眯眯叫一声姐姐。她爹虽比邹夫人的丈夫官职大,可到底她只是个没有品级的闺女,叫一声姐姐也是理所当然。
邹夫人文雅秀气的拎起一大包用油纸抱着的瓜子,闻着香味像是加了奶,有股子香甜诱人的味道,直叫任丰年这等爱好瓜子的姑娘走不动路去。
邹夫人娇娇笑道:“瓜子,吃不吃?”
任丰年觉得自己的肠胃都在叫嚣着想吃,便点点头,和邹夫人并肩坐在榻上嗑了起来。一旁的邹夫人瞧见她利索的样子,不由眼冒精光。她见到任丰年的第一眼,便知晓她们是同好,旁人,像她夫君就不懂瓜子的美味,只会摸摸她的脑袋笑话她还是个小姑娘。
可是任丰年却不同,这样的一招一式,比她嗑的还利索一些,不一会儿瓜子皮便堆作小山样子。
邹夫人和任丰年的相处方式很奇异,叫两人的丫鬟看了都有些奇怪。她们相见时,说的话也不多,顶多就是笑笑,说些天气真好,今天心情不错之类的,就开始坐下用膳食。甜的辣的海里头游的地上跑的,她们俩都能相顾无言一直吃到空盆子。
念珠站在外面,看着邹夫人的丫鬟紫苏相顾无言:“…………”
任丰年也不对旁人解释太多,因为有些人,永远不懂她们这些重口腹之欲的人。
有时候一个人干吃,吃的不爽利。若是对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而对方身上又散发着无言的嫌弃,她便吃的更不爽利。
从前某个人曾经拿她爱嗑瓜子的事情作典型,叫她细嚼慢咽,文雅秀气些,还哄她什么,从前宫里有个宫女,吃瓜子把自个儿噎死了之类的。她就觉得这人很烦的,自己不吃看着别人吃还爱在旁边碎碎念,实在叫人心生不悦。
呸呸,任丰年舀起一勺酥酪,第不知晓多少趟心想着,她再也不要想起这个人了,往后不想,现在也不要想。想他还不若吃瓜子来的有意思,毕竟瓜子这么好吃,又从来不会叫她生气难过。
邹夫人这个朋友,任丰年是交定了。外人很难理解她们的友谊,毕竟外头都传说邹县丞与县令的关系很淡,私下里双方都不乐意往来。身为双方附属的女眷,自然关系也不会有多好。
只浩水县的官夫人、官小姐们却发觉,邹县丞那个养在深闺的娇娘子,倒是同任县令家的大小姐成了手帕交,几乎隔几日便要互相见见面,也不知晓到底每日能论道些甚么,这般热络。
要知道,邹县丞上任以来,他的夫人甚少出门交际,便是有人不信邪上了门,这位夫人也非常懒散冷淡,更加不爱谈论家长里短,说说红妆绸缎,她也仿佛不甚在意的样子。想想她是长安大家族来的,众人便好像明白了,也许人是嫌她们出身不如,乡巴佬呢,便甚少再与她来往。
不成想出身也不大好的任姑娘,倒是与这位县丞娘子打成一片来,二人时常手拉手,戴着锥帽上酒楼吃菜,或是互相结伴去踏青。总之瞧着背影,便是娇小的两只,瞧着跟亲生姐妹似的。
任丰年:“这个真好吃……下次……嗝算了,下次换香辣的。”
邹夫人:“香辣的不好,嗝……吃了容易长痘子,不若吃椒盐的,更有风味。”
☆、第57章 第五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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