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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夫长公主-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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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云双本就觉得今日的他有些不对劲,如今这样的感觉愈发地明显,只是因着不知道这是因何而起,便只能秉着呼吸,面带疑惑凝视着他。
卓印清收回了手,却低声轻道了一句:“对不起。”
这回轮到俞云双怔了神。好端端的,道歉做什么?
卓印清下一句话便回答了她的疑惑:“我知你一直想要一个孩子。”他的语调十分缓慢仿佛每说一句都要花费极大的气力,“只是我无法给你了。”
俞云双没想到他对不起后面会突然引出这样的话来,饶是一向沉稳有度,她也不禁露出错愕之色来:“你说什么?”
卓印清自嘲一笑:“我说你我二人至今没有子嗣,错在我,我的身体……不允许我有子嗣,是我连累了你。”
见俞云双的神色惊疑不定,卓印清阖了阖眼眸,面上的神色是寡淡的,却无端让人觉得他在难过:“前些日子楚老先生替我把了脉,我才得知此事。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思索应该如何将它说与你听,然后我发现自己不仅说不出口,而且也不想说出口。我有千万种方法将你瞒住,但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做,因为这样对你来说并不公平。”
俞云双已经缓过神来,鬓角处还存留着他带来的感触,她却觉得这一切太不真实,亦或者说这一切太认真,让她不敢去相信。
将食指抵在唇上,俞云双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只凝望着他轻声问道:“你身体不好我是一直知道,但……你的意思是,没有任何希望么?”
除非五觉散有药可解。
只是到了如今自己身上的毒已经发作至第三重,而五觉散长什么样子,这世间是否真的有五觉散的解药存在都未可知,他又怎么敢向她妄言。
有时候希望越大,破灭的时候摔下来得就越惨,更何况这事无论怎么看都希望渺茫。
卓印清沉默。
俞云双的手其实是有些颤抖的,待到卓印清握着她的手腕,坚定而温柔地将她的手扣回到桌案上时,她才看到自己的食指上面留下了一排排深浅的齿痕。
“莫要打断我下面要说的话。”卓印清认真道,“就像我方才说的,我的勇气并不多,我怕这话停了,我的私心又会冒出来作祟,到时候就不想放你走了。”
他的声音依旧温润琅然,可每一个字音都深深敲击着耳膜,带来强烈的刺痛感。
“我想与你说说三年之约。”
☆、第116章
俞云双没想过卓印清会以这样方式开头。
三年之约是两人这段关系的开始。若是没有它,如今的俞云双许是在为淮陵世子服斩衰以换得三年清净,又或许在俞云宸的指婚下下嫁给了别的什么人。无论哪样,都不会是如今这样的局面。
她心中倾慕秦隐,他转身便成为了她的驸马。她与文臣之间的隔阂太深,他便将姚永泰推到了她的面前,为她在朝堂上打开一道豁口。就连如今季太妃在被扶为皇太后一事上失利,即便卓印清没有主动提及,俞云双也知道其间必然有他的一番筹谋。
一切进行得太过顺利,就像卓印清当初书与她的信笺一般,愿汝所愿。
除却了子嗣。
卓印清说话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在不经意间泄露出他的深思熟虑:“我与你定下三年之约时,其实并不确定你的心意。在我看来,你对自己的婚事十分淡薄,只要驸马的人选不是今上的爪牙,你都会同意。所以你会同意下嫁与淮陵世子,却宁愿自请服斩衰三年,也不让江闲做你的驸马,所以你会同意我与你定下的三年之约,即便当时你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就是卓印清。”
俞云双动了动嘴唇,却并没有开口反驳,盖因他说的全部都是事实。
帝王之家的婚事从来都与政治和阴谋挂钩,即便父皇对母后的一片情深被坊间广传为佳话,后宫中的美人也照样源源不断。
这倒不是在说先帝表里不一,内庭与朝堂相连,先帝这么做,也是为了平衡奉天殿上的滚滚暗流。
是以即便俞云双自幼被当做皇太女来培养,也从未奢求过自己的命运会有多特殊。在她看来,裴钧是良配,只因他出身将门,且两人自幼一起长大,知根知底。若是季正元有一个成器一些的儿子,兴许她当时还会劝父皇将他招为驸马,借此来巩固自己与季派的关系。
联姻是强化自身的手段,而当驸马的人选不能由她所控时,那自然是谁都可以,只要那人看着不碍眼。
“当时你需要一个驸马来暂时压住今上的猜忌,而我又恰在那时对你心存好感。这段三年之约,始于你的迫不得已,成于我的私欲作祟,说来并没有开一个好头。”卓印清的声音舒缓,将她从沉思中惊醒出来,“我知道子嗣对你有多重要,没有子嗣,你现在所谋划的一切便都失了意义。既然这段关系开始的动机便不纯,如今又生出这样的变故……”
卓印清说到此处,抬起眼帘深深望向俞云双,眸色沉静的仿佛古井一般,一字一顿道:“只要你愿意,这段三年之约只作烟消云散,我放你走。”
俞云双静静审视着卓印清,她能看出他是认真的。
他在认真地建议她离开他。
原本的慌乱随着他给出的选择而渐渐平息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若有若无的恼然和焦躁。这是她鲜少遇见过的情绪,她知道它的根源。
凤眸微微眯起,俞云双轻轻“嗯”了一声,视线向着桌案上扫去。
卓印清追随着她的目光,在看到他依然握在她腕间的手时,歉然一笑,将手收了回去。
手背上的冰凉不带一丝留恋地撤离,俞云双忍不住蹙了蹙眉头,心口压抑的恼怒在这个时候骤然爆发,她抬手便揪住了他的衣袖,口中诘问道:“卓印清,你将我当做什么了?”
卓印清的目光停留在俞云双的眉间:“我捧在心尖上的人。”
“是么?”俞云双冷笑,执着地拽着他衣袖不松开。
卓印清道:“正因为你是我捧在心尖上的人,我才想将你要的都给你,但是孩子我给不了你。”
“当初我之所以会同意与你的三年之约,便是为了堵住俞云宸的嘴,让他不要再瞎折腾。若是我为此去服衰斩,三年之中也不会有任何子嗣。”俞云双冷声道,“我看你才没有把我捧在心尖上,你压根没将我放在心上,否则又怎会这么不了解我?我对你的心意与你对我的心意是一样的,你真觉得我会……会去找其他人生孩子?”
两人成亲到现在一年有余,露骨的事做了不少,露骨的话却未怎么对彼此说过。俞云双说到此处的时候也有些难为情,用凤眸恨恨挖了卓印清一眼,继续道:“有些东西只消得到了,就没有放手的理由。我今日话便给你撂在这里了,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虽然知道卓印清方才说的那些话并没有错,若是两人互相换了角色,她兴许也会这么做,可她就是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扶着桌案面无表情起身,转身便向着屋门的方向走去。
只是还未走两步,便被人从身后拥住。那人的手紧紧揽着她的腰身,手也与她的十指相扣,依然是寒玉一般冰凉的感触,喷洒在她耳际的呼吸却是炽热的。
卓印清在她耳畔吐气道:“你竟然将我比作东西。”
俞云双挣他不脱:“那你不是东西么?”
“我同你一样。”卓印清道。
一样不是东西么?
俞云双正欲说他到了此时还要显示自己的口舌灵便时,便听他补充道:“我同你一样,只要得到了,便不想放手。你是我捧在心尖上的人,这世间除了你,不会再有任何人进到那个地方。”卓印清将声音埋在她的颈窝处,听着有些闷,“你不知道我说方才那些话的时候,心中有多煎熬。可若是我此刻不给你选择的机会,将来你一定会怨我……”
卓印清若将此事瞒着俞云双,以她的脾性定然会怨恨的,只是他既然这么了解她,难道不知道这么说她会生气么!
说话的语式有那么多中,他却专捡了这一种来将,俞云双直觉卓印清的话哪里怪怪的,却又品不出来,想要转身望他,才发现自己被他牢牢禁锢在怀中,那力道大的似是要将两人钉在一起一般。
“既然你此刻不走,我便不会再放你走了,直至三年之约结束。”他在她身后道。
“既然我们一切都说开了,还提什么三年之约?”俞云双黛眉微蹙,“你仔仔细细说与我听,为何你说自己无法拥有子嗣?你也只是身体不好,又不是不行。”
卓印清被她问得有些尴尬,迟疑道:“我这个不好,与不行是一样的。”
“那便是了。”俞云双一锤定音道,“只是因为身体的原因,而不是本身不行,那从今往后让楚老先生好好为你调理身体,总有恢复如常人的时候。我们的时间还很长,若是三年我们还没有孩子,便五年,五年没有便十年……”
卓印清却在她身后阖着眼眸摇了摇头:“只三年就够。”
“只三年便能调理好?”俞云双诧异道,而后嗔怪他,“那你方才直说让我等你三年便是,说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三年也有可能再也调理不好。”似是也察觉到自己用的气力不对,卓印清松了松她道,“若是那时还是这个样子……”
俞云双从他怀中转过身来,抬手掩住了他的唇。
“没有若是,你定然能调理好。”她妩媚的眉宇间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执拗,“我只要你。”
夜风凌厉,吹拂在窗纸上扑簌扑簌作响,分明是刺耳的声音,此刻却绵长地萦绕在心口,怎么都剪不断似的。
屋内绕着熊熊炭火,屋外却飘起了细细碎碎的雪霰子,一粒一粒晕在窗户纸上,竟在外层结下了一层冰霜。
大宁朝近十年来最寒冷的冬日来了。
☆、第117章
冬日严寒,一场鹅毛大雪之后,往日紫气蒸腾的凌安便染上了一层素净的白色。
霜雪压枝,草木枯萎,唯有冬梅迎风盛开,勾勒出一副诗意盎然的美景。世人皆爱寒梅凌霜傲雪的铮铮风骨,民间有不少雅士为了赏梅,专程驱车城郊十里亭,而禁中的妃嫔们无法出宫,却有别的法子。
季太妃命人在御园挖了一条渠,引不冻泉水横穿梅林,欲摆一场流觞曲水与后宫中的诸位嫔妃一起把酒行令。这原本是一件风雅无边的事情,谁成想却偏偏出了大事。
窦皇后在赶去御园的途中不甚滑了一跤,天寒地冻,这一跤摔得颇狠,当时便见了红,太医令折腾了大半日的时间,终究还是没能保住她腹中的孩子。
说来窦皇后走的路是通往御园的必经之路,大家走过去都没有事,唯有怀着身孕的她摔了。这件事听着蹊跷,可细查起来还真的怪不到谁的头上去。
俞云宸得知消息后大恸,在窦皇后的身旁守了大半夜都没缓过劲来,最后索性连早朝也罢了,直接吩咐内侍在宫门口拦着前来上朝的官员,让他们各自散去。
这孩子毕竟是俞云宸第一个孩子,一腔的殷殷期盼转瞬间落空,他会失魂落魄到这个地步倒也正常。俞云双在被内侍拦下之前就已经收到了窦皇后流产的消息,是以没有太过惊讶,问了两句窦后的状况的近况之后,话锋蓦地一转,对内侍道:“那太妃娘娘现下如何了?”
流掉的孩子既是今上的龙嗣,也是季太妃的外孙,这个问法在外人看来显然没有什么问题,反而像是在关心季太妃。内侍不疑有他,只躬身恭敬回她:“老祖宗伤心得很,自昨夜起便一直在殿中念经,说要送送未来得及出世的小皇子,让他下辈子投个好胎。”
“太妃娘娘竟然也信佛了。”俞云双淡淡道,“想必她心里是真不好过。”
这话的味道深长,内侍不敢接,唯将头埋得更低,硬着头皮道:“小皇子得了老祖宗的祈福,日后必定福泽深厚。”
俞云双不置可否。
两人闲叙完毕,恰巧又一台轿子在宫门口停了下来,俞云双向内侍挥了挥手,示意他自去迎接,便转身打道回府。
下雪不冷融雪冷,俞云双来的时候坐的是暖轿,卓印清怕她冻着,还硬给她塞了一个手炉。外面寒风冽冽,她却浑身上下冒着热气儿,被凉风一吹只觉得通体舒畅,也不想再进轿子了,便挥退了轿夫,自己慢悠悠地晃回去。
没想到还没走上几步,便遇到了一个老熟人。
卓印泽一袭湛蓝色文官袍,步履匆匆地向着六部衙门的方向赶,与俞云双的视线在不经意间对上后,他脚下的步伐一顿,竟然转了个弯,向着俞云双走来。
说来自那日宫中一面之后,俞云双再也没有见过卓印泽,只听说他因着能力出色,如今已经升为礼部左司郎中,官拜从五品上,算得上是年轻有为。
卓印泽停在了俞云双的面前,长揖行礼唤她一声“长公主”。
此刻正是点卯的时候,迟到了即便不被鞭刑,也会影响考评。卓印泽不着急赶路,反而跑到自己的面前,俞云双自然不会以为他只是来寒暄的,于是开门见山问道:“不知卓世子找本宫所为何事?”
卓印泽闻言直起身来,容色俊朗,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臣方才出门的时候听说宫中出了事情,太医令昨日急急入宫,至现在还未出来,不知……”他的话说到此处一顿,面上的表情欲言又止。
他话都直白到了这个份上,俞云双哪里有不懂的道理,摇了摇头道:“反正这事过不了多久便会传开,告诉你也无妨,季妃无恙,出事的是窦后,她流产了。”
卓印泽闻言微微张大了眼,低声呢喃:“竟是窦皇后。”
卓家隶属于季派,即便在季窦二人分崩离析了之后都不曾动摇过。按理说卓印泽对于这个消息应该高兴才是,可是眼前的他神情在顷刻间变幻了好几回,无论哪样都不可能被形容为高兴。
俞云双见他没有别的事情,越过他正要继续往前走,便听卓印泽突然低声问了一句:“是不是她做的?”
这个她,自然是卓印泽一直心心念念的季盈。
俞云双生长于朱红高墙之内,经历过各种奸恶龃龉,看事情的方式自然与别人不同。窦皇后流产一事,若说真的与季氏没有关系,俞云双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这本是一件心照不宣的事情,卓印泽却当着她的面明明白白地问了出来,也不知他是真没将她当做外人,还是胸怀太坦荡了兜不住事儿。
俞云双半侧过身来,并没有回答他,反问道:“如今皇后腹中的孩子已经没了,是与不是还重要么?”
“于我来说重要。”卓印泽急急道,“有了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停不下来的。她本是一个良善温婉的人,手上不应该染上鲜血。”
俞云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卓印泽面上的神色执着。
“你既然想知道答案,何不自己想办法去问她?”俞云双似笑非笑建议,抬眸一看天色,有道,“时候也不早了,你若是再不走,只怕要迟到了。”
卓印泽的嘴唇动了动,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着俞云双拱手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卓印泽到了最后有没有确定自己的猜测俞云双并不清楚,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次事件最大的受益者,便是前些日子因着册封皇太后一事失败而倍受打击的季氏。
窦后因为流产身体虚弱,短时间内无法承恩,俞云宸方开始还日日前往中宫陪着她,到了后来便逐渐流连于各宫之间,留宿次数最多的,是他的表妹季妃那里。一时间季盈取代了窦后承受盛宠,在内宫之中风头无两,而季正元在奉天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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