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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芜姜-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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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儿心里腹诽着,嘴上可不敢说,当下个个抱拳做了一礼:“也好,那么请将军一路小心!”
轱辘轱辘,人影来了又去,把血腥味冲淡了又回来。
“呱——”天空中的苍鹰再次俯近,口中飞落一张信函。萧孑接至手中,但见寥寥三个字:“鬼戎出。”是张嵇的亲笔。
从鬼谷去到白石城,大约黎明方至。那逖国大皇子慕容烟乃是个心辣手狠、唯利是图的厉害角色,可不能在此前被他把那小妞先领走。
“驾——”萧孑修劲长腿夹紧马腹,当下便率三十弟兄往山谷外打马而去。
那一道银白铠甲映入苍茫天际,渐渐便只看得见头盔上的两枝飒爽红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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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时过半,炀王府府门大开,门前停三辆马车,车帘上印“烟”字标识。按约定,两国的护送兵马要于明日晨曦,先在白石与昌羊中间的芝麻镇相汇,而后一同前往昌羊,因此下半夜就要出发。大皇子慕容烟派人给芜姜先行送来丰厚妆奁,又随行数十丫鬟,叫她提前盛装打扮,等他到达白石城外亲自来接。
对于出生汉妃、母妃早逝,且多年饱受后宫压制的慕容烟而言,能用一个小美人换得七座城池,是他在逖皇跟前难得长脸的大好筹码。他因此也是不惜下了血本。
那丝绸云缎、珠宝首饰,一盘接一盘抬进府来,把个阿青阿白馋得眼睛直放光。也不在二楼窗子上挥手帕了,亲自跑到草屋里,拉芜姜去她们的厢房梳妆打扮。
姐妹俩手头紧,时不时两个指头一夹,慕容煜荷包里的银票就勾去了她们手上。芜姜不肯去,让仆从把所有宝贝都摆在床板上,破桌子抹干净了摆上铜镜,叫丫鬟们直接就在草屋里梳头。
阿青阿白便又舍不得走了,扭拧着挤在芜姜的床边,忽而把这件绣袍揩起来,在身上左比右比:“哎呀我的小芜姜,这身袍子大成这样,一定把你包得没影儿,不如姐姐们帮你试试。”
试试就脱不下来了。
姐妹两个一趁慕容煜不在,就叫芜姜给她们洗头搓背晾衣裳,每次还故意说些没羞没臊的话给她听。芜姜想起来这些,心里就小气,不舍得给她们试。
起身把绣袍揽回来:“冬天的衣裳大点儿正合适,我喜欢这件,我过会儿就穿的。”
丝滑绸缎毫不留情地滑过指尖,把姐妹两个的心都勾走了。但瞅着满床的珠宝华服,却又不死心。那眼珠子骨碌一转,不一会儿又讪讪地打开芜姜的妆匣子,取一盒胭脂在唇边嗅:“唔~,这味儿真浓。小芜姜,你确定要涂这种劣质的胭脂吗?会遭人讨厌的。”
才想勾指头先撸一把试试,被芜姜眼角瞥见,又伸手把盒子抓了回来。
“不麻烦姐姐,我偶尔也不介意让自己丑点。”芜姜轻含着口脂,端直腰肢,叫丫鬟给自己梳头。
丫鬟给芜姜梳了一堕流云髻,又在那髻心插一枝宝蓝的珠钗,用黛笔给她描了眉。芜姜对着铜镜抿了抿唇上的嫣红,那镜中便现出一张楚楚动人的少女娇颜。
这还是她离开中原后第一次如此隆重的宫妆打扮。从前只梳细碎的长辫,后来又爱用彩绳分系成两束,因为喜欢发丝在肩头一拂一拂的感觉。
忽然想到了光彩明艳的妲安,妲安总是不喜欢芜姜打扮,每次看见她穿了新衣裳,总要眨着眼睛笑话她:“芜姜啊芜姜,你这样看起来别扭极了。”
屠寨那天晚上一切都来得太仓惶,谁也顾不到谁,后来总是打听不到消息。芜姜想,以后也许就没有以后了,妲安害阿耶的债也讨不回,怎生又落寞起来。
听见姐妹两个在耳旁碎碎念:“小妞,这样多的东西你背得走啊?留一箱子姐姐们帮你保存的嘛。”
芜姜便用粉饼在脸上拍了拍,那扑簌溢散的胭脂便把她的心绪拍散了。
“我带得走,有马车呢,不用我背。你们总站在这里干嘛?”睨了姐妹俩一眼,晓得她们想要什么,偏偏一个也不肯给。
庭院里落雪如絮,慕容煜着一袭素白冬袍孤坐在石凳上。许是因他美得太沉寂,那雪花也爱沾他清逸的肩头,就像微微拂动的羽毛,把他玉冠下的姿容衬得愈发苍白凄丽。
他手上抚着小白狐,看上去寂寞得不得了。不想去听芜姜的话,却又偏偏一字一句没有遗漏。
“吱吱~~”归归在他的手心里舔着,舔了半天他才反应过来。
便往它嘴里喂了一颗小黄豆,轻勾唇角冷笑:“真是个小气鬼。”
豆子太硬,归归不爱吃,吐出来,又给他塞回去。养小东西真麻烦,其实他也不知道该喂它什么。
许多的味道不曾有就不惦念,来了要走的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来,注定要离开的他也不想多回味。
他的人生里没有甚么亲人,唯独一个比他年长六岁的大皇兄。但是从幼年起,大皇兄就没有给过他任何依赖。即便是母妃逝世后,他夜里因为害怕,哭着爬着去找他,慕容烟也不肯把他的小手牵一牵。
他喜欢的什么,慕容烟发现后也总要把它破坏。
六岁时的小慕容煜曾迷上一只鹿,每天都要一瘸一拐地去后院摸摸它,但忽然有一天回来,却看到那只鹿被一支长箭射死在栅栏外。慕容烟站在蜿蜒的血堆里,言语冰冷的告诉他:“记住,人在这世间挣扎,心中切忌一个‘情’。没有喜欢的,你才能够百无禁忌。”
他一说“记住”,他就记住了。谁叫他是他唯一的哥哥。
慕容煜想起彼时惊愕得连眼泪都忘掉的自己,心底不知哪根弦儿忽然狠狠地搐了一搐。
所以自从下午大皇兄把芜姜的妆奁送来,他都忍着没有和再她说过一句话,因为怕不小心对她流露出甚么不该的情愫。他没有告诉她,她撒在院子里的那个旧箱子,其实被他捡了回来,现在就在他的床底下藏着。那箱子里有一双洗不尽血迹的小宫鞋,总让他记起六岁那年倒在血泊中的小鹿。
但她竟然也不主动理睬他,一下午光窝在草屋里,也不出来叫他进去。每次都这样,如果他不先搭理,她就一定当他不存在。哪怕他明明就在她的跟前晃过来又晃过去,通体淡香。
这让慕容煜生出愠恼。看见侍卫端着盘子走过来,便伸出长腿在路中一拦,一双上挑的狐狸眼睇着绸布:“底下掩的是什么?”
那侍卫差点被他绊住,连忙伸手扶了一扶:“回主上,这是金玉玛瑙冠,大皇子说给凤仪小公主出门戴的,图吉利。”
端这么大个东西进去太丢脸,慕容煜微一努嘴,把人放过去了。
又来一个,手上提着三层小红盒,他便又伸腿一勾:“这又是甚么?”
那个答:“是化州红橘乌鸡山药八宝果,大皇子叫凤仪小公主出门前各吃一份,图吉利。”
吉利、吉利……人都要走了,图你个头的吉利!
慕容煜就低着头不应,伸出的腿也没有收回来。他这会儿的气场冷得渗人,那属下愣了半天没见回话,只好颤巍巍地跨过去了。
再来一个,直接远远地绕过他就走。
王府庭院里只剩下他一个没人理。
他才忽然发觉,自从她一来到这里,不知什么时候起,所有人就都围着她转,连阿青阿白也不再腻缠自己。
听见那边芜姜的草屋里传来热闹,说起话儿来真是好听,时而清脆,时而又柔软得像块糖。他这样落寞,她却好像一点也看不出来。她没有心,他真想灭了她。
慕容煜气恼地抖了抖皂靴上的落雪,正欲站起来,抬眸间却看到他的恶犬阿杰蹲在对面,嘴上叼着个带血的布方包,看上去神色很哀伤。
还是狗比人忠心。他便很有些感动,低沉着嗓音道:“又在哪里捡了生肉?捡了就吃去,今天不带你逛,本王没心情。”
“汪呜~~~”阿杰发出幽怨的低吠,却不肯走,把包袱在他的脚前放下。
慕容煜是在五年前萧孑经过的战场上捡到的这只狗,彼时尚襁褓,他悉心照料,并故意给它起了这么个名字。打小就让它嗅着萧孑的味道长大,所以只要带着这只狗,萧孑去到哪里他都能跟得上。若非前阵子这只狗趁他不在,被母狗拐去了好一段时间才回来,怎样也不会让芜姜和萧孑有机会遇到。
当下不由奇怪,素长的手指将方包挑起来。
几行带血的字迹刺入眼帘。雪上加霜。只看得他那习惯冷笑的嘴角蓦地狠狠一颤。
忽然间,感觉整个世界从未有过的生出孤寂。
他再看芜姜的草屋,眼里就只剩下阴毒了。
☆、『第四五回』尝香
草屋里,芜姜坐在小床边,把床上的赏赐分开来一大一小两个堆。那小堆是一盘子首饰、两匹绸缎和干果美食,但是已经足够叫穷困已久的姐妹两个眼馋了。兴奋得不得了,两眼放着精光,捋起袖管扑过来就要抢。
芜姜用身子把两个人隔开:“拿来,那吃了能让人半生不死的毒。”
她这会儿已梳妆打扮完毕,十四岁的少女,肤骨还没全然绽开,打了白粉涂了胭脂,唇心再点一点红。旁人着这个妆容只见雍雅庄贵,怎生她就这样滑稽,好看是好看得不行,偏觉得哪里有突兀。
阿青阿白猛一个踉跄,抬头剜了芜姜一眼,捂着艳唇儿笑不止:“嗤嗤~~你看起来就像个小糖人。有是有,但你可是拿去给我们主上吃呐?”
“你别管我给谁吃……我给狗皇帝吃。”芜姜讨厌被她们这样看,竖着眉佯作骄横,怕制不住她两个气场。
姐妹俩才不信,笑得越发惬意了:“小妞,快别撒谎。是因为我们主上拆了你和萧将军的姻缘,现下萧将军要娶六公主、你要去陪那个老皇帝,你心里恨他嚜?”
芜姜端着腰肢儿,早先一直忽略不去想萧孑,这会儿又不可避免地记起来。她是五天前听说萧孑已经出发的,他们行军快,此刻差不多应该过鬼谷了。约好的在即将过境时取他性命,这会儿也不知道成没成。最好死掉,她既是不能好活,就也不容他独自在世上好活。
芜姜硬着心肠说:“随便你们怎么说,宝贝都在这里,你们不要就算了。我和那只萧狗可没关系,他要娶谁我管不着,反正欠了我的都要收回来,我的东西也从来不白送给人。”
两句话听得阿青阿白很尴尬,想起之前使唤芜姜做过的那么多活,连忙讪讪地匍下身子:“呐,给你。小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就是想毒死我们美貌的主上。”
将一枚小纸包在芜姜的手心一落,先凶着,忽而又神秘兮兮地变了脸:“嗤嗤嗤~~我告诉你,其实我们大家,每个人,都巴不得他早点儿蹬腿。不过他用食太谨慎,总要先叫人试毒,不然没人能骗得了他喝下去。祝你好运,我们会感谢你。”
说完迅速张开双臂,左一揽,右一揽,把首饰绸缎抱起来就往屋外走。
在门边看到不知何时站着的慕容煜,又吓得脸色刷白,勾着脑袋像两条蛇儿窸窣游走。
夜渐往深,昏黄的灯火摇摇曳曳,再过两个时辰就要上路了。
慕容煜不进来,只是抱着小白狐站在草屋外的暗角里,眉眼下藏着瞌睡前的惓惫,清瘦身影看过去冷悄悄的。
“吱~~吱吱~~”小狐狸归归被他养成了习惯,到了点儿就往芜姜的床上扑。慕容煜把它毛茸茸的小脑袋往回拨,就是不许它扑。
怎生这场景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被遗弃的丈夫,怕即将要改嫁的妻子把小宝儿带走。
芜姜自己也觉得这滋味奇奇怪怪,明明没喜欢他,便凶道:“嘿,你总站在那里做什么?”
“你这样打扮难看死了。”慕容煜这才恨了芜姜一眼,撩开袍摆走进来。
芜姜不理他,低头喝着乌鸡汤:“我觉得这样很好看。”
他看着她喝汤,瓷白的调羹舀起来,微吹一吹,轻启红红唇瓣含下去,真是动人极了。心中忽然钝痛,明白那姓萧的是真的喜欢她。
一个二十三岁男子死去的生命在世间唯一留下的女人——他因为他的死,是有多么的恨她。如果不是因为遇上她,那家伙根本就不会死。
慕容煜睇着芜姜,嗓音从未有过的消沉:“他死了。”
“咯噔——”
芜姜手一抖,勺子碰到碗沿,几滴汤汁乱溅。明明早就在等这个答案,怎么脑袋却一瞬间发木,她用袖子胡乱擦了擦桌面:“唔……这样快……死在哪儿?”
“鬼谷,被一箭刺穿后心脏,当场就去了。这是在他胸口找到的,佛珠送回去给癸祝复命,尸首明天随你母妃的棺木一起运来。”慕容煜眼眶红红的,把手上一只方包扔给芜姜。
看着芜姜失魂的漂亮小模样,简直太撕心裂肺。这一刻他忽然彻悟,其实那家伙喜欢她又怎样,一个正常的男人,难道不应该喜欢女人吗?从一开始就是自己扒着他,被甩进池子也是因为以为身后有人扶,不想那老太监竟然视而不见。从始至终他都没对自己示过好,自己又有什么权利去制约他喜欢女人?
慕容煜哀伤而狠厉地磨着唇齿:“待明日那二个蠢官将尸身运来,查出是谁出的主意,我非挑断她筋骨,削平她四肢,剜瞎她双目,剥下她人皮,将肉身炙于炮烙之上,叫她尝尽这人世间一切的疾苦!”
“嘶……”明明还没查出来,芜姜却只听那个“他/她”说的就是自己,后背凉了半截。
带血的方包扔到眼前,素白的布面上沾着点点鲜红,隐隐从里头滑出一抹浅樱。那是芜姜的小衣,原本带着南下陵春城,后来却怎么也找不见,竟是顺去了萧孑那里。
芜姜不想看,低着头只顾喝汤。但脑袋里怎么全是萧孑的影子晃来晃去,忽而是他在驿站里解下腰带捆住她的手,清隽的脸庞贴下来霸道地吻她;忽而是游皇城时,两个人隔着人群一瞬对视,看见他眼里的容忍与眷念;然后又变作落雪纷飞的城墙之上,因为自己那一眼回眸假笑,他收起弓箭勾唇离开的潇潇背影。
哎,乱乱的,芜姜想快点把萧孑从记忆力抹掉。她不敢抬头:“你查也没用,他得罪的人那样多,天底下想杀他的人还少吗?你这会儿乱查一通,不定得冤枉多少人。说不准就是你大皇兄杀的,你瞧他把你害成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我要是你哥哥,我也想杀他。活得太嚣张,早晚总是难逃一死,就算现在不死,将来也总是要死。是谁杀的倒不要紧了,反正不是这个,以后也会是那个。”
她这么说着,心里也略略觉得是了。忽然对上慕容煜哂笑的俊容,呼吸猛地滞了一滞。低头一看,这才发现碗里的汤早就见底了,她还在一直空舀。
怎么看起来像很做贼心虚的样子?连忙佯作淡淡地错开视线。
然而她越装,慕容煜就越崩溃,他觉得自己的牙齿和骨骼都在咯咯咯地响。好个小毒妇,早先还怕她在给癸祝的信中替萧孑留情,竟然没想到是这样。亏那个家伙对她巴心巴肺!
慕容煜猛地掐住芜姜的脖子:“所以是你出的主意对么?他做了什么让你这样恨?若不是他,你的母妃早已受尽凌辱,何能一根白绫自尽?若不是他,你的寨子早在第一回就被匈奴践踏。就连你,如果不是看在他的份上,本王早就一刀把你杀了!他这一世多少风云叱咤,皆因着你,短短二十三年便戛然而止。花芜姜,你没有心嚒!”
那手指修长而冰凉,掐得芜姜呼吸不能。芜姜挣扎着,吃力地辩驳道:“慕容煜你别光说我,你自己不也是一样?不过小时候推了你一把,这多么年你便心心念念叫他不快活。若非你唆使三个佞臣吹耳边风,狗皇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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