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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宠-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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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青衣侍婢迈着碎步上前,给凉亭中的徐宛茹送去茶水点心,劝道:“茹姑娘,您练了一个时辰了,歇会儿罢。”
  徐宛茹纤纤十指按在弦上,琴声骤停。她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末,倨傲的眼神扫过徐南风,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取笑她的机会,讥讽道:“贵族女子,最讲一个‘雅’字。我若不好好修身养性,跟某些村姑一般粗野,岂不是也嫁不出去了?”
  徐南风没有心情理会她的冷嘲热讽,绕过凉亭朝后院走去,心中腹诽道:那祝你十四岁嫁人,十五岁生子,十七岁斗小妾,二十岁人老珠黄好了。
  进了西厢房,还未坐下喝口茶,便被叶娘一把拉了过去,劈头盖脸训道:“你去哪儿了!你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么,整天到处疯跑,你是要气死我!”
  徐南风将手中的茶盒放在案几上,不解道:“什么日子?今日府中并无人大寿,能是什么重要日子。”
  叶娘伸指戳了戳徐南风的额头,“哎呀,今日媒婆上门了,本想见见你的样貌,谁知怎么都找不到你,真是丢死人了!”
  “媒婆?”徐南风心中还想着纪王那桩婚事,不禁愕然道,“他动作这么快?”
  “能不快么,也不看看你多大岁数了,也多亏段家不嫌弃你。”
  段家?
  “……城南段家的媒人?”徐南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心中想的与母亲说的并非同一个人。她稍稍压下眉梢的惊异之色,反问道:“您没答应段家什么罢?”
  “那媒人非要见你一面,说若是生得不漂亮,段家大郎还不稀罕呢!”
  听叶娘这么说,徐南风反而轻松了不少。
  叶娘哼了声,自顾自道:“你明日好生打扮一番,穿件亮丽的新衣,多带些首饰,胭脂水粉也要敷上,听见了没?!你虽然年纪大了点,但相貌不比东厢房的小贱人差,老娘就不信入不了段家的眼!”
  徐南风捞了本书盖在脸上,说:“不去。”
  叶娘当她是耍小性子,没在意。
  “彩云那小贱蹄子越发懈怠了,这么久了也不见呈些茶水糕点上来!”叶娘伸长满是俗气金镯的手,骂骂咧咧地去够案几上的茶壶,却碰到了先前纪王所赠的茶盒,不禁面色一沉,夺过茶盒打量一番,面带不悦道:“败家玩意儿,你爹每月才给几两月奉,你哪来的钱买这么贵重的玩意!”
  徐南风无奈:“是朋友送的。”
  叶娘将茶盒放在鼻端嗅了嗅,狐疑道:“朋友?我怎么不知你在京城有朋友?男的女的?”
  “男的。”
  “死丫头,还未出阁就出去勾搭男人了!”
  叶娘压佯装骂了句,眼睛却是越发锃亮起来,瞬间又换上一副笑脸,抱着茶盒挪到徐南风身边,佯装不在意地问道:“南儿啊,东风楼的茶叶一般的有钱人可买不到,赠茶叶的公子一定是有钱有势的洛阳望族吧?是谁家郎君呀,云麾杨将军的长子么?我记得你儿时挺喜欢跟他玩的……”
  叶娘一向是个守不住秘密的人,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宣扬得满府都知道。徐南风不想让她了解太多,便摇头笑道:“不是,您别问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徐南风伸手去那叶娘怀里的茶盒,叶娘却是不肯,道:“家里的茶叶够喝了,这个给娘,回头娘送给你爹去,他一定高兴。”
  叶娘是典型的以夫为天的妇人,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要呈给丈夫,盼望他的目光能在自己身上久停一会儿。
  徐南风便缩回了手,说:“这茶叶您先收着,暂且不要给父亲。否则若是他问起这茶叶的来历,女儿不好交代。”
  叶娘敷衍的应了声。
  第二天,段家派来的媒人又上门了,徐谓不在家,徐南风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与媒人见面。连续两次被拒绝,媒人面色有些难看,明着暗着说了几番讥讽的话,听得叶娘心里十分不舒坦。
  但叶娘一想起柜中收藏的那贵重茶叶,也只得将怨气咽回腹中,耐着性子去徐南风那儿套话,想打听一点茶叶郎君的底细。
  无奈南风嘴巴紧得很,叶娘愣是没有套出一点底细来。
  眼看着段家的婚事要黄了,而茶叶郎君又不知是何方神圣,叶娘耐不住了,整日在南风面前焦灼念叨:“嘴这么紧,送茶叶的总该不是皇帝罢,难不成你要做妃子了!”
  徐南风用棉布仔细擦着一张雕弓,只是忍笑。
  直到第三天,从礼部赶回来的徐谓一脸阴沉之色,进屋来不及脱下官袍,便朝迎上来的张氏沉声道:“把茹儿和西厢房的人都叫到书房来,我有要事要说!”
  张氏很会察言观色,见徐谓面色难看,忙对一旁的丫鬟道:“快,快去将茹儿和西厢房的请过来。”
  丫鬟福了一福,匆匆退下了。
  张氏亲自给徐谓倒了杯茶,温声道:“郎君勿要着急,先喝杯茶润润嗓子。”
  徐谓并未理会她,大步朝书房走去,张氏便不再多言,跟在徐谓身后。
  叶娘猝不及防被叫到书房,面带紧张之色,徐南风倒是坦然,她又不笨,大抵猜到了父亲是因何动怒。
  进门的时候,徐谓和张氏已经一左一右在案几旁坐好了,徐宛茹和幼弟徐晋也在,正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叶娘低眉敛首,站在徐谓面前刚叫了一声‘老爷’,便见徐谓突然变色,抬手狠狠拍了一下案几,喝道:“跪下!”
  叶娘唬了一大跳,跪在地上吓得眼泪都出来了,“老爷,贱妾犯了什么错?”
  “我不是说你!”徐谓不耐地‘啧’了声,抬手指着徐南风道,“你跪下!”
  叶娘爬起来,绞着帕子道:“老爷,南儿她……”
  “闭嘴,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徐谓一声沉喝,叶娘便吓得噤若寒蝉。
  张氏将怀中的幼子交到乳娘的手里,温声道:“将小公子带出去罢,记得掩上门。”
  乳娘领命,抱着徐晋出门去了。
  门窗关上,室内一片幽暗,众人的脸色晦暗不明。徐南风提起裙裾,依言跪在了地上。
  徐谓腾地起身,在屋中来回踱步,似乎焦躁非常。他深吸一口气,满面怒意地指着徐南风道:“逆女,你干的好事!”
  春红未褪,地砖依旧冰冷,凉到了骨头缝里。
  徐南风直挺挺跪着,平静道:“女儿不知何错之有。”
  “不知?好,那我便告诉你!”徐谓拂袖道,“今日圣上特意召见本官,当众宣布将徐氏南风许配给纪王为妃!徐南风,你打的好算盘,竟瞒着所有人攀上了纪王府!”
  徐谓的声音如雷霆劈在众人头顶。
  徐宛茹嘴角的讥笑僵住,满脸不敢置信,片刻眼中的讶异褪去,渐渐浮出几分咬牙切齿的嫉恨来。张氏则微微瞪大了眼,担忧大过惊愕。
  众人表情各异,只有徐南风面上无悲无喜,一派淡然。
  最为夸张的是叶娘,她像是承受不了这个巨大的‘好消息’似的,一下子失了力气,跌倒在地上,口中喃喃道:“纪王,纪王,送茶叶的是纪王!”
  说着,她猛然回神,拉住南风冰冷的手,似癫似狂地笑道:“好吔!我的女儿要做王妃了,我是皇亲国戚了!好吔好吔!”
  “住口,你这无知妇人!”徐谓勃然大怒,将案几上的茶杯狠狠掼在地上,“瞧你生下的孽种!”
  碎瓷片飞溅,一片锋利的擦过徐南风的手背,划出一道血痕。
  徐南风垂下眼,平静地将手背上的血渍抹去。
  叶娘战战兢兢地闭了嘴,但眼中的兴奋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她绞着袖子,毫无眼力见地问道:“老爷,咱们的女儿要做王妃了,你怎么不开心呀?”
  唯有张氏是清楚朝堂局势的,她淡淡瞥了一眼叶娘粗鄙的模样,冷淡一笑:“高兴?叶娘,你女儿都引火焚身了,有何值得高兴的?”


第7章 决裂
  “这……”叶娘一时语噎,讪讪笑道,“老爷,能与皇家结亲,是多少人修都修不来的福分呢!南儿做了王妃,自然不会亏待我们徐家,怎么能说是引火焚身呢?”
  叶娘方才又哭又笑,脸上的脂粉红红白白地糊成一片。她瞥着张氏,随即提高了音调,含沙射影道:“该不是有人嫉妒我家南儿罢?”
  徐谓一拍桌子:“村妇愚钝,休得开口!”
  案几上的茶碗被震得叮当作响,叶娘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但想到女儿要嫁皇族了,心中便多了几分底气,十余年来第一次敢反驳徐谓,也梗着脖子道:“好,好,我是村妇,我愚钝!可是徐谓你别忘了,若是没有我这个村妇累死累活送你科举,你能有今天的一切吗!”
  眼瞅着徐谓的脸色越来越黑,徐南风忙拉了拉叶娘的衣袖:“娘,你少说两句。”
  “南儿,你如今是千金之躯,是要做皇媳妇的人了,也不用在府中受这等腌臜气!”叶娘作势要去拉徐南风,气冲冲道,“咱们这就走!”
  徐谓几乎要将肺气炸。
  张氏曼斯条理地抿了口茶,嘴角的冷笑转瞬即逝,她抬起一双艳丽多情的眼来,缓缓道:“叶娘是嫌徐府太小,容不下你们这尊大佛了?”
  叶娘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
  “让他们走!走了才清净!”徐谓怒不可遏,在屋中焦躁地踱步,又旋身坐在椅子上,望着徐南风道,“纪王懦弱不得宠,宫里宫外多少人想除了他,去年御宴只瞎了他一双眼睛已是上天庇佑。多少人对他避之不及,唯恐受累,你倒好,还上赶着倒贴!”
  “……不得宠?”叶娘抓到了关键字,方才的气焰瞬间弱了不少,不甘道,“即便南儿没福分做太子妃,做个王妃也是不错的。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纪王好歹是个皇子啊!”
  徐谓冷哼:“那如果,这个皇子随时可能遭遇不测呢!”
  “什么?!”叶娘瞪大眼,“这……这怎么可能呢!”
  张氏继而开口,“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天下迟早得是太子的。若是徐府与纪王联姻,将来纪王倒台,便会牵连到徐府。轻则丢了乌纱帽,重则满门抄家,谁担当得起?”
  “啊!”叶娘被张氏一句话打回地狱,吓得跌在一旁的椅子上,瞪直了眼,半晌回不过神来。
  徐谓沉声说:“要徐府与纪王联姻,我宁可当她死了!”
  徐谓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字字如刀,来回钝割着徐南风的心。她压下心中的苦涩和失望,抬头道:“皇上下旨赐婚,徐家还能抗旨不成?”
  一句话戳到了徐谓的痛处。他万万没想到徐南风竟然有这般胆量,来了个先斩后奏,与纪王串通好杀他个措手不及。
  张氏一族属于太子一党,徐谓自然跟随妻舅那边归于太子麾下。皇上膝下人丁单薄,除了几位幼子外,成年的皇子便只有太子和纪王两位,将来的社稷之主必定从他们二人中选出。因此,即便纪王为人低调,太子依旧视其为眼中钉。
  若是让太子知道,徐家女儿的嫁给了他的死对头,徐谓怕是没有好果子吃了。偏生皇上赐婚,不能拒绝。
  正是因为这桩婚姻涉及党派之争,又关乎徐谓在太子那边的仕途,他才会如此心急愤怒。
  徐谓一时无言,憋了好一会儿,沉声道:“出去,闭门思过!”
  皇上圣谕已定,思过还能思出朵花来?
  徐南风腹诽,面上却是一派平静,她依言起身,拉着母亲出了房门。
  徐谓头都要气炸了,也跟着拂袖出了门,书房中便只剩下了张氏和徐宛茹。
  “母亲!那粗鄙农妇的女儿就要做王妃了!”徐谓一走,徐宛茹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嫉恨,涨红了脸愤愤道,“你没看见她娘那模样,还未嫁出门,鼻孔就朝到天上去了!”
  张氏眼眸一转,玉手捻起茶杯抿了一口,说:“茹儿,你在嫉妒?”
  “我就是不甘心!纪王瞎了眼么,怎么会看上她!”
  “这你还真说对了,纪王的确瞎了眼。”
  徐宛茹来了兴致,忙在张氏身边坐下,急切道:“母亲,此话怎讲?”
  张氏本不想说,但被徐宛茹缠个不停,便只好叹道:“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去别处乱说,若是让有心人听见了,是要掉脑袋的事。”
  徐宛茹忙点头。
  张氏便将去年御宴之事一一道来,徐宛茹听到纪王样貌虽出众,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残疾人,心里便平衡了许多。
  心想徐南风做了王妃又如何,还不是要伺候一个瞎子一辈子。若说纪王府的荣华富贵,又怎抵得上她外公那边的金山银山?
  徐宛茹虽然想通了些许,但仍旧觉得有些不甘,低声哼道:“那她也配不上纪王!她那样的低贱人,就该送给别人做妾!”
  “若嫁给纪王府真的风光无限,你以为你爹因何反对?因为你爹是太子的人,而纪王,则是太子的绊脚石,迟早会被铲除。”张氏冷然笑道,“而徐南风嫁过去,必然会随着纪王府一同灭亡。”
  “怪不得爹生气,那岂不是会连累到徐家?”
  张氏眼中闪过一抹疾光:“所以,我们得想个法子,与徐南风和纪王撇清关系。”
  徐宛茹没她娘那么多算计,嘟着嘴撒娇道:“我不管!母亲,你得给我寻门更好的亲事,不能让徐南风盖了我的风头!”
  张氏摸着徐宛茹的发髻,笑道:“这个不用你提醒,为娘自然会留意,男方必定会与我张家门当户对,不会委屈了茹儿。”
  徐宛茹这才眉开眼笑,凑过去在张氏脸颊上一亲,娇滴滴道:“母亲,还是你最疼我了!”
  宫里的人办事速度极快,次日便有赐婚圣旨和玉牒送到徐府。紧接着,杨将军和媒人提了大雁上门纳采,问了徐南风的生辰八字,说是过两日送聘礼过来。段家的媒人也来了,见到宫里的排场,顿时吓得灰溜溜逃走,再也不敢提城南段家的婚事。
  徐谓虽然心事重重,也只得强撑笑颜应付,等到媒人一走,徐谓便阴沉着脸将徐南风叫去书房。
  张氏和徐宛茹也在,唯独少了叶娘。
  书房门窗紧闭,徐南风见叶娘不在屋内,便知徐谓肯定是暗中做了不利于她们母女的决定。
  果然,徐谓犹疑许久,才沉声开口:“南风,圣上将你赐婚给纪王,爹为人臣子,自然不能拒绝。然,为人子女的,亦要讲‘忠孝’二字,爹爹的政治立场,你是知道的,你与纪王的联姻虽然表面光鲜,但暗中牵扯太多,爹爹要为徐家的大业着想……”
  徐谓平日里对徐南风母女十分冷漠,总是一口一个‘乡妇’,今天却破天荒地自称是‘爹爹’,他何时履行过一个爹爹的职责?一有要事相求就叫得这般亲切,真真是可笑!
  徐南风也懒得听他绕圈,便直言道:“爹,您有什么话就直说罢。”
  徐谓本打好了腹稿,长篇大论还未来得及说完,便被徐南风尽数堵回喉中。他憋了憋,方耐着性子点点头,说:“你如此懂事,爹就不绕弯了。昨晚爹想了一宿,写了一封家书,交予你看看。”
  说着,徐谓将一卷帛书递了过来。
  徐南风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便接过帛书,缓缓展开。
  随即,她呼吸一窒,浑身血液凝固,一颗心凉到了冰点。
  端正的小楷,墨迹清晰,可‘与女徐南风绝交书’几个字却如尖刀般,狠狠地刺进了她的胸膛。


第8章 断亲
  【兹洛阳徐氏尚书谓,有女徐南风,年十九,因其行为乖张,蔑视礼法,上不孝亲,下不爱幼,屡教不改,老父哀戚,故特写此书,自徐氏庶女出嫁之日起,便与其断绝父女关系,还其自由之身……】
  徐南风手捧着这份所谓的‘家书’,指尖颤抖,连呼吸都抖得厉害。十九年的父女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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