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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铃错-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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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然待在上书房的齐韵当然也第一时间获得了这个消息,她正在替朱铨缝补一本传记,当王传喜弓着腰,低声细语地向她传完陈召与蒋太后的一言一行后,齐韵放下了手中的书。她沉静了眉眼,冲王传喜微笑,“谢过王公公,劳烦公公继续替韵盯着,陛下的安危就全仗公公您了。”
  “尚宫大人哪里话,为陛下披肝沥胆本就是咱家的责任,不劳大人提醒,咱家也得替陛下看着。只是有劳大人赶紧想个法子,这宫里局势对陛下不妙啊……”王传喜那向来和蔼的胖脸也变得沉郁起来,眼中满是担忧。
  “王公公勿忧,韵心中有数,若有需要,韵自会向公公开口。”齐韵温言宽慰。
  “那就有劳大人了……”
  ……
  寒夜清冷,齐韵独坐窗前,只望着那迷蒙的圆月发呆。手中摩挲着一块寒铁令牌,这是朱铨离京前塞给自己的。
  “禁宫二十六卫,乃朕亲选的亲兵,朕此次出征,许耗时良久。如若京城有事,二妹妹可调十三金吾卫护你出宫,这是令牌,妹妹收好……府军卫自会处理禁宫余下事宜……”
  齐韵知道,朱铨赠自己金吾卫,是将自己当作自己人看了。不论朱铨是出于什么心态将自己纳入他的羽翼之下,朱铨信任自己,并给了自己数千的兵权,这在动荡的时代尤为可贵!
  朱铨出征带走了羽林卫,金吾卫等于是自己的,剩下个府军卫和锦衣卫……
  齐韵摩挲着手中的令牌暗自盘算,“锦衣卫……冯钰……岂不正好……”她禁不住仰头轻笑,“四哥,你千万别死,把我的禛郎带回来,我替你守着皇城。”
  

  ☆、虎符

  冯钰被王传喜引入了上书房; 齐韵正在清理朱铨书架上的书。看见冯钰入内,齐韵忙迎上来; 笑盈盈地引他坐下。
  “冯大人,你们锦衣卫可是知晓朝中大臣们的许多辛密?”齐韵亦不转弯,直剌剌便如是相问。
  “……呃; 略知一二……”
  “韵若想托冯大人替奴家寻一件物事,不知大人是否肯行个方便?”
  冯钰含笑,“齐尚宫作甚如此客气?有何吩咐,尚宫大人请明示。”
  “冯大人; 韵想要李鸣首辅手中替陛下保管的兵符——调动山东九卫的兵符。”
  冯钰微怔; 因梁禛的关系,他对齐韵一直颇为敬重; 加之最近朝中对梁禛倒戈之声渐响,冯钰对着齐韵竟也生出惺惺相惜之情。他知晓梁禛与齐韵之间眉眼官司不断,此时此刻齐韵来寻自己; 定然是与梁禛相关的。只是没想到; 齐韵一开口; 便是干票猛的!
  冯钰自是知晓朱铨临行前为避免京城意外震荡,为保京城稳定,特留了调动山东九卫的虎符与首辅李鸣。九卫可调动精兵及辎重部队五万余人; 由建威将军上官驰统领,就算在外敌入侵时,拱卫京师亦可坚持月余。
  九卫的使命是维护京城稳定,而齐韵的目的貌似与首辅一派对立; 莫非她想——禁锢皇室?
  冯钰的额角有汗水渗出,虽说禁锢皇室也能变向稳固京城局势:让局势固化在有利于朱铨的范围内,可这番手脚,貌似有些逆天……
  “齐尚宫,你说你想要兵符?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灯下,冯钰思忖良久,踯躅再三开,终于了口。
  “冯大人,小女子不是心血来潮,我决意已定,不阻了那陈家的势,韵绝不罢休!”齐韵双颊绯红,因着激动,原本柔软的眉眼亦变得狠戾起来。
  她走近冯钰身侧,愈发压低了声音,“韵求冯大人相助不光是为了陛下,更是为了梁少泽。大人,你跟随少泽多年,少泽是何品性你还能不知麽?他可是会为了自己一人苟延残喘,不顾他梁家老小,屈服于强敌之人?如若他果真如此之人,当初便不会应下这门烫手的差使了。”
  齐韵深吸一口气,“如今少泽被人冤枉如斯,叛变、挟主,满朝文武皆信那几张来历不明小笺上的一面之辞,迫不及待想要扶立太子即位!太子一旦即位,便会改年号,昭天下,镇远将军梁禛挟主上叛逃投敌,朱氏王朝迎来第四代君王。梁氏国贼,天下人人得而诛之!自此全国上下同仇敌忾,复仇之剑直指漠北与少泽!从此往后,少泽便永远背着那叛贼的名头,无法再回中原,无法再见父老,而他梁家也将永堕地狱!冯大人……你让奴家如何咽得下这口气!”齐韵双目赤红,炙烫的眸光直可掩过那灼灼的烛火。
  “我要那兵符!韵不怕犯那矫天之罪,也要召来山东九卫!”她死死地盯着冯钰的眼睛,“我就是要逼宫——我要他们都给我老实等着,老实等着陛下回宫。”
  “齐姑娘……”冯钰直了直身子,勉力咽下一口唾沫,“我不是不信少泽,可是……可是如若陛下一直不回……又该如何是好?”他费力地昂起头,望着情绪激动的齐韵。
  “他回不来,我亦能让他回来再死……”齐韵的双眼有火光窜动,内里有癫狂。
  “齐姑娘!你不可如此!咱们势单力薄,你欲瞒天过海盗来兵符已然够疯狂了,你怎能妄想只手遮天!你只是一个尚宫!”冯钰狠狠地打断了她的话。
  “齐姑娘,你只是一名女子,少泽蒙冤,咱们将他记在心里便是。无论谁做皇帝,这天下终究还是他朱家的天下,不光首辅大人李鸣纠结大批臣子配合陈召呼号立新帝,就连太后娘娘亦默认了此事……姑娘,你拿什么与天下人斗!”
  话音未落,只听扑通一声,齐韵朝冯钰直直跪下,“冯大人,韵说过,小女子并非心血来潮,提此疯狂之要求。韵有陛下诏书一份,与禁宫五千金吾卫令牌一个!”
  她眉目森然,“韵有九成把握可以困住他们。只要有山东九卫于京城配合于我。”
  冯钰愕然,脑子里一团浆糊。
  耳畔传来齐韵冷沁刺骨的声音,“四哥离京前,为保奴家安康,赐韵金吾卫令牌,以免京城异动时,韵安危受损。”
  齐韵复又起身,自朱铨书桌的小抽屉内取出一金黄卷轴,她仔细地打开,示于冯钰。冯钰俯身相看……惊得一个趔趄。
  那熟悉的龙飞凤舞,宝玺鲜亮。
  “这当真是陛下手书麽?”冯钰双目圆瞪,难以置信。诏书是朱铨的字体,内容却大大出乎人意料,诏书上写,如若朱铨自己有何难以预知后果的意外,则托政于李鸣、齐祖衍、张圣西与秦羽四位内阁大学士,辅助太子理政。一年后若依然未能回京亦无回京的可能,则由太子登基。
  这朱铨出征居然还能考虑后事,当真是个妥帖极致的帝王了。自古以来哪个帝王不巴望自己长命百岁,出征写遗书,也不怕晦气!
  “我要天下人等他们一年,这不过分吧?”齐韵眉目凄冷,红着眼望着冯钰。
  “这是你写的?!”冯钰愈发惊愕——这女人魔怔了。
  “……如若大人您不说,则是陛下亲手写的……”
  齐韵陪侍上书房这许多时日,常替朱铨朱批,旁的不必说,朱铨的字迹竟也学了个十成十。
  “你……你……”冯钰口不能言,只怔怔地拿手指着齐韵。
  齐韵却一改适才的癫狂之色,郑重地将这“珍贵”的诏书重新收好,她抬起头,眉眼妩媚又诡异。她静静地看着冯钰,“韵可以让他们等着陛下回宫,只要子珵肯助我——拿下锦衣卫与金吾卫,整个禁宫便是我的。拿下山东九卫,至少这一年,整个京城皆是我的!”
  上书房烛影绰绰,静谧又滞闷——
  冯钰有些喘不过气来,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好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齐……齐姑娘,钰一路至今,全赖少泽提携,只要少泽开口,就算要钰项上人头,钰绝不眨眼。为了少泽,钰不惧刀山火海,只今日你我商议之事实在干系重大,钰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揉了揉过度紧张的眉心,“姑娘,你这诏书上说,辅政大臣尚有李鸣,可如今李鸣大人不就正与咱们对立麽?”
  “子珵勿忧,如若不含李鸣才不合常理!”齐韵所谓的摆摆手,“李鸣乃首辅,亦陛下亲信,从陛下肯让他保管虎符便可见陛下对他的倚重。只如今,李鸣立场走偏,未有替四哥思虑,或许他只是为朱氏天下虑,才如此急吼吼地要另立新帝。无论怎样,你替我搞来虎符,韵当着全体朝臣之面宣圣旨,示虎符。有陛下圣旨压阵,李鸣就算不服也不敢当场爆发。只要朝堂上压住了阵脚,他陈家便翻不起浪了……”
  冯钰无言,静默片刻,算是默认了她的说法,“只姑娘你这矫诏……如若陛下当真回宫,当如何应对?”冯钰满面愁容。
  齐韵轻笑,“此乃小事,陛下不仅不会罚我,反倒会感激我……子珵可信?”
  她望着冯钰疑惑又焦虑的眼,嘴角上扬,“如若没我这番矫诏,待他回来,这皇位可就是别人的了……就算……就算禛郎最后真的未能与陛下一同回京,韵亦可挟此赫赫之功,为梁家争利。”
  冯钰心内震动,只得颔首,“姑娘此番动作极大,亟需各方助力,陈家不说,只蒋太后那里……”
  冯钰的担忧不无道理,如今依然力挺朱铨的人寥寥无几,就他们这几个与朱姓八杆子打不着的人瞎起哄,实在独木难支,毕竟这只是他们朱家自己内部的事而已……
  “子珵放心,韵自有办法说服太后,就算她老糊涂了,冥顽不化,韵手上不是还有金吾卫麽。”
  “……”
  冯钰一口气噎住,这齐韵看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好吧!就这样吧!毕竟这是梁禛唯一,且最后一线希望了!思虑至此,冯钰反倒心中巨石落地,他郑重地立定,深深冲齐韵一揖。
  “钰,唯齐尚宫马首是瞻!”
  ……
  又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锦衣卫大牢里迎来了一位“重量级人物”——李焕。翩翩檀郎一身华服,满脸口脂被人带进了锦衣卫的牢房。
  李焕乃首辅李鸣的胞弟,虽乃同胞,李鸣生的肥头大耳,小眼塌鼻,可这李焕却是细皮嫩肉,唇红齿白。李鸣身居内阁首辅,学富五车,精明强干,李焕则反其道而行之,目不识丁,还好色成性。
  李焕乃李老夫人最小的儿子,在李家颇为受宠,李鸣为人孝道,对李焕便甚为纵容。此种纵容的后果便是导致了李焕无法无天,直接爬上了自己嫂嫂们的床!冯钰作为锦衣卫资深老干部,自然深谙朝中大臣后院轶事,李焕此种小人,简直就是做线人的最佳人选,行出卖家人之事——效果杠杠的!
  李焕神思惘然,完全没有弄明白自己只是行了一个标准纨绔子弟那眠花宿柳之“恶行”的人,为何被送进了锦衣卫大牢?莫不是不知在何时睡了不该睡的人?!
  就在李焕忐忑不安,左思右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时,冯钰亲自拎着夹棍进来了。
  “说,你究竟睡了你几个嫂嫂?关系最好的是谁?”灯下的冯钰面如罗刹,问出了以上话语。
  李焕一个愣怔,当下瘫软在地,一阵鬼哭狼嚎。“大人饶命啊!不干小民的事啊!是那柳夫人主动勾引于我啊!他李鸣的后宅就是一婊…子窝啊……李鸣自己没了用,偏要不住地纳妾回府,纳回家便干放着,那帮婊…子便瞄上了小民,小民苦啊!小民是被逼的啊!大人救我……”
  “够了!禁声!”冯钰黑着脸打断了李焕刺耳的哭号,“柳夫人与你最为亲密?”
  “……呃……正是……”
  “甚好!”这柳氏是李鸣最宠爱的小妾,偷虎符的事能交给柳氏去办自然最好不过。“你,知会柳氏,让她三日内盗出李鸣保管的赤金虎符,”冯钰乜斜着眼,兀自甩着手中的夹棍,一边对李焕说话,末了还加了一句,“是陛下托他保管的那只。”
  李焕愣怔,不是在审自己通奸嫂嫂的事吗,怎么突然冒出个虎符?
  “为何要偷那玩意?”李焕一脸茫然,抬头问冯钰。
  额头一记夹棍,“叫你偷,你便偷,问忒多作甚?如若不做,便将你犯下的恶事告于李鸣!”
  此等威胁对李焕来说绝对是致命的,离开李府,他去何处寻银钱供自己花销。所以,不等冯钰说完,地上的李焕便捣蒜似的叩头不止,自应下不提。
  果然,不出三日,冯钰便如愿以偿地得到了齐韵心念念的虎符。望着手中金灿灿的虎符狰面獠牙,冯钰心中竟然生出破釜沉舟的战斗豪情,梁大人,有女如斯维护于你,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方能对得住齐尚宫如此一番为你谋划……
  

  ☆、翻手为云

  
  坤宁宫内烛火昏黄; 蒋太后跪立佛龛前,垂头合十; 口中念念有词。
  朱铨亲征,如今下落不明,皇帝失踪; 朝中大乱,为稳朝纲,自己也允了首辅李鸣及焱国公陈召一派另立新帝的建议。可是,朱铨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 历尽千辛万苦夺得了皇位; 没坐两天龙椅,还没能享享福; 如今竟失了踪。
  蒋太后擦擦眼角的泪,又往快要燃尽的香炉中插上几根香。
  “铨儿啊……为娘也是没办法了……朝中众人人心惶惶。首辅大人彻夜工作,忙里忙外; 只为稳住朝纲不乱套……铨儿啊!莫要责怪为娘; 如今你二哥他已逼近古北口; 焱国公爷已派了他家大公子前往密云后卫组织抵抗了……他们……他们陈家护着咱朱家,为朱家基业着想,为娘也认为就依焱国公爷的提议; 让钧儿现在便即位的好——毕竟,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蒋太后泪眼朦胧,双目红肿深陷,眼尾密布深纹; 牵出额角斑斑白发。她已记不得自己多少日未能入眠了,只日夜守在这佛龛前祈祷不休……
  “启禀太后,齐韵齐尚宫求见。”身后传来宫女压低嗓门的通传。
  蒋太后愣怔,想了半天才想起是朱铨书房里的尚宫。这女子此时来见自己也不知有何事,蒋太后分明记得自己第一次派人相请于她,她竟然拿乔不说还遣了朱铨的贴身太监来拒绝了自己。
  蒋太后冷哼一声,冷冷地说,“传罢……”
  ……
  门外响起虚浮、细碎的脚步声,蒋太后抬起头,看见门口立定的身着宫衣的齐韵。月白滚边交领绯红袄裙,窄袖,折枝小葵花样,翠色珠络缝金带百褶裙,弓样鞋,头顶狄髻,结珠鬓梳,耳饰垂珠。全然无有往日比丘尼的痕迹。
  蒋太后只微微瞥了一眼端立门外的齐韵,便又闭上眼睛,掰着手中的念珠端坐春榻上,口中念念有词。
  齐韵低头默默走进殿内,长跪于地,“下官齐韵,拜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
  上首是蒋太后疲惫无波的回应,“齐尚宫请起,不知尚宫大人深夜求见哀家,可有要事?哀家还得念经呢……”
  齐韵端立于侧,只低头听着蒋太后随意的敷衍,须臾她抬起了头,目光盈盈,“太后娘娘,韵入宫多时,却一直未来坤宁宫拜见太后,是韵之过错,今日,韵便是来请罪的。”言罢,齐韵移步向前,一跪三叩首,恭恭敬敬行了个九叩大礼。
  蒋太后终于舍得睁开那双红肿的老眼,再次看向跪地的齐韵。
  “尚宫大人不必多礼,起来罢,赐座……”
  齐韵敛着腰,小心翼翼地坐下,她抬头望着上首的太后,满眼的关怀与痛惜,“太后娘娘为何如此作践自己的身体……”
  她主动迎上太后投射过来的狐疑眸光,继续开口,面色忧虑,“韵听得祈宝说,太后娘娘您一直都未有好好睡觉,胃口亦奇差……太后……”
  对上齐韵如此真诚的目光,蒋太后终是颜色稍霁,“尚宫大人费心了,哀家只是上了年纪,又遇上铨儿的事担忧,故而最近精神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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