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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家燕子傍谁飞-第1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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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书摇头道:“我不回南方。”忽然说道:“大哥,我肚子又饿啦。”杜浒喜道:“好,我再陪兄弟去用些酒饭便是。”这次奉书领着他到了张家口最大的酒楼长庆楼,铺陈全是仿照大宋旧京汴梁大酒楼的格局。奉书不再大点酒菜,只要了四碟精致细点,一壶龙井,两人又天南地北的谈了起来。奉书听杜浒说养了两头白雕,好生羡慕,说道:“我正不知到哪里去好,这么说,明儿我就上蒙古,也去捉两只小白雕玩玩。”杜浒道:“那可不容易碰上。”

    奉书道:“怎么你又碰上呢?”杜浒无言可答,只好笑笑,心想蒙古苦寒,朔风猛烈,他身子单薄,只怕禁受不住,问道:“你家在哪里?干么不回家?”奉书眼圈儿一红,道:“爹爹不要我啦。”杜浒道:“干么呀?”奉书道:“爹爹关住了一个人,老是不放,我见那人可怜,独个儿又闷得慌,便拿些好酒好菜给他吃,又陪他说话。爹爹恼了骂我,我就夜里偷偷逃了出来。”杜浒道:“你爹爹这时怕在想你呢。你妈呢?”奉书道:“早死啦,我从小就没妈。”杜浒道:“你玩够之后,就回家去罢。”奉书流下泪来,道:“爹爹不要我啦。”杜浒道:“不会的。”奉书道:“那么他干么不来找我?”杜浒道:“或许他是找的,不过没找着。”

    奉书破涕为笑,道:“倒也说得是。那我玩够之后就回去,不过先得捉两只白雕儿。”两人谈了一阵途中见闻,杜浒说到八个穿男装的白衣女子意图夺马之事。奉书问起小红马的性子脚程,听杜浒说后,神色十分欣羡,喝了一口茶,笑吟吟的道:“大哥,我向你讨一件宝物,你肯吗?”杜浒道:“哪有不肯之理?”奉书道:“我就是喜欢你这匹汗血宝马。”杜浒毫不迟疑,道:“好,我送给兄弟就是。”奉书道:“我就是喜欢你这匹汗血宝马。”杜浒毫不迟疑,道:“好,我送给兄弟就是。”

    奉书本是随口开个玩笑,心想他对这匹千载难逢的宝马爱若性命,自己与他不过萍水相逢,存心是要瞧瞧这老实人如何出口拒绝,哪知他答应得豪爽之至,实是大出意外,不禁愕然,心中感激,难以自已,忽然伏在桌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这一下杜浒更是大为意外,忙问:“兄弟,怎么?你身上不舒服吗?”奉书抬起头来,虽是满脸泪痕,却是喜笑颜开,只见他两条泪水在脸颊上垂了下来,洗去煤黑,露出两道白玉般的肌肤,笑道:“大哥,咱们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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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下章完结~
  ·晋‘江独家发表·
  奉书呜的大哭。她多想用自己的命,换那一把钥匙!
  杜浒反倒镇定,自由的那只手围住她腰,把她笼到怀里,轻声安慰,吻她脸上的眼泪。忽然又发现她手背上被烫伤的水泡,心疼得攥紧了她的手,轻轻给她吹。
  越吹,周围的气息越热。地面上,火舌正在舔舐牢房里的栏杆、稻草、尸体。几乎能听到房屋倒塌的声音。呛人的烟味挤进来,带着浓烈的焦糊味道,奉书攀着杜浒的肩膀,忍不住大声咳嗽。
  杜浒怜惜地看着她,火光把他的脸映成了红色。他随即闭了眼,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命令道:“走。”
  奉书拼命摇头,泪水涌出来,用力抽着鼻子。突然又生出一些希望,举起手,用力拉住那钢锁,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外拔。也许墙壁不够结实……到最后,她几乎是双脚蹬在墙上,杜浒也闷声哼着,帮她用力。可是没用,钢锁钻在石缝里,上面压着千斤的重量。
  “你等着,我再想想办法……我去找、去找……”
  杜浒再次开口,咬着牙,声音有些变调:“走!来不及了!”
  “我不!”她反而更是倔强,用力抱住他腰,感到他的汗水流进自己脖颈里,赌誓般说:“跟你说过,我、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空气越来越灼热,一阵阵的窒息。杜浒眼中贮了泪,也许是被浓烟呛的,也许不是。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拉扯,却只落得大声喘息。
  “你……你别傻!我受了这么多罪,才换回你一条小命,你给我好好活着!出去!出去!我看着你出——”
  话音未落,突然咔嚓嚓几声巨响,眼前顿时一片漆黑。上层的房屋终于禁不住火舌的侵蚀,房梁木柱一个个坍塌下来,将地牢入口死死堵住。
  谁都不说话了。地牢里静了好一刻。良久,奉书轻轻叹了口气。她当然知道,以自己一个人的力气,断然无法将这些障碍从下往上的推开。
  她反倒微微笑了,靠在杜浒胸前,几乎是撒娇的语气:“这回你赶我不走啦,也不许批评我。”
  杜浒默默无言,抱着她的手攥成了拳头,周身都抑制不住的颤抖。蓦然间仰面长啸,四下里回音不绝,震下了地牢顶上的簌簌泥土。
  奉书贴在他震荡的胸膛,口齿缠绵,轻声说:“不开心?我陪着你到最后,还不开心?”
  最心疼他那种失落的模样,赶紧踮脚,去寻他的唇,小鹦鹉一般,一下下的啄,想把他啄高兴了。
  面前的人不说话,微微喘着气,懊恼,难过,绝望,带着乞求般的温柔,轻声叫她:“奉儿,奉儿……奉儿……”
  周围死一样的寂静。石头做的棺材。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浓重的烟。逐渐升高的温度。奉书只觉得意识愈发模糊,也轻声回答他:“师父,我在呢。”
  灼热的空气烧得她汗流浃背。慢慢卸下腰间伪装的布匹,露出纤细的身段,拉着他的手,拉着他抚摸自己的腰身、肩膀、脸蛋,阴影中描绘出自己的模样。语气中带着夏天般的恬静:“你丢不下我的。你记不记得当年,我要你带我去大都,你怎么赶都赶不走。你要我找吃食,我给你猎来;你嫌我缠了脚,我给你放开。从你把我背起来的那一天起,你就注定要让我缠一辈子了,你明不明白?”
  杜浒轻轻吻着她头发。眼前的黑暗中似乎又出现了那个天真倔强的小丫头,身上狼狈的全是泥水,背上一个兜了水的大包袱,眼里藏不住的害怕,硬装出来的坚强。那身影是遥远的,和怀里这个温软乖巧的少女似乎不是一个人,然而又似乎一直住在他心里。
  “我都记得。在惠州看到你,让你夜里给我带吃食,我原本便没指望你能来。你却果然来了,我看到你,就知道我要他娘的好好活下去。就算不为别的,也要好好报答你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娇小姐,你要买什么玩意儿糖果,我都会给你弄来;你要怎么胡闹,我都会帮你一道遮掩;你要杀人,我也会一眼不眨的给你杀干净。”
  奉书醉在他胸前,喃喃道:“所以你就是这样报答我,不许我再娇滴滴,教我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让我跌倒,让我受伤,弄得我全身青一块紫一块,三天两头的哭,还吼我不认真,还捅我刀子,最后,把我卖到人牙子手里去。”
  没等他出言辩解,就嘻嘻笑道:“那些日子多有趣!这几年,一个人,我时常梦见自己回到大都,回到以前跟你一起住的时候。跟你吃饭,跟你下棋,跟你顶嘴,跟你过招。一天天的,永远过不到头。你在钟楼给我上课,教我的每一件本事,跟我说的每一句话,我现在都能清清楚楚的想起来,一点都舍不得忘记……”
  杜浒摩挲她光洁的脸蛋,擦掉她眼角的泪,低声说:“我也不会忘记。屋檐东北角有个老鸦巢,我们看着那巢里的雏鸟一天天长成,最后终于扑棱棱飞了出去,你高兴得拍手直跳。”
  奉书吻他的手,当年的事,一幕幕掠过眼前去。他护在巢里的雏鸟,一天天长成,最后终于展翅,和他比翼齐飞,到死也不分开。
  “师父,你跟我说实话,你嘴上管我叫小累赘,骂我不懂事,其实心里还是喜欢有一个小徒儿陪伴的,对不对?”
  过去她小,不懂得察言观色,不知道大人们可以心口不一到什么程度。为此,不知徒流过多少泪,伤过多少次不该伤的心。
  杜浒轻轻抚着她的后背,给她拉平腰带间的褶皱,点点头,声音有些哽咽:“我喜欢你伴着我。我在这世上没有亲人了,有时候半夜醒来,心头凄凉,但转而听到你在隔壁睡得安稳,心里就感到平安喜乐。总算有个让我牵挂的人,日子过的,便有意义了。”
  奉书低声道:“我也是……这些话,你要是早些告诉我,多好……”说不得几个字,便被烟火呛得小声咳嗽。地牢里稀薄的空气,她舍不得大口呼吸,只想留给他尽可能多的。但那么一方小小的空间,能坚持多久,能不能让她,把想说的都说完?
  她咬咬嘴唇,犹豫着,问:“你说,要是我俩一起到了阴曹地府,在那边,有没有资格,继续过以前那样的日子?那里的铁面阎王爷,会不会说,我俩是、是……目无礼数、颠倒伦常……你是我师父……呜……”
  她说不下去,大口大口的抽泣,泪水滚过灼热的面颊,划出片刻清凉。
  杜浒一下下的亲她,笑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发妻,谁敢把你从我身边抢走,我把他的地府砸个稀巴烂。”
  奉书竭力收泪,跟着他笑,迎合他的唇,深深吻他。干燥的唇,带着隐隐的血的咸味。喘不过气了,全身滚烫得几乎要死掉。
  突然微光涌现,杜浒的脸重新出现在她眼前。紧接着背后一声大喝:“喂喂,光天化日的亲嘴,还要不要脸?”
  奉书啊的一声惊叫,赶紧缩回来。回头一看,五大三粗红脸膛。石二牛正直直地盯着她呢。地牢门口堵着的那些重物,不知怎的竟让他用蛮力扒开了。
  悲痛迅速变成了一肚子气。这年头,想殉情都有人来捣乱!她一把抹掉泪,深深呼吸几口,指着地牢门口,喊道:“叫你回去,没听见?来这儿干什么?”
  石二牛一脸无辜,“我,我以为这儿躲着狗官呢,谁让你老往这儿跑,入口又堵得那么严实。”总算他不算眼瞎,又看见杜浒被锁在石壁上,模样挺狼狈,乐得哈哈大笑。
  “哟呵呵,出不来了?”
  杜浒方才挣扎用力,已经疲惫之极,朝他笑笑,算是打招呼。
  奉书没好气,道:“没钥匙,难道你有?没有就赶紧走人!”
  石二牛却反而凑上前去,认认真真地将那钢锁看了好一阵,摸着双下巴,来了一句:“我有这个。”
  说毕,手往背后一抽,竟抽出一柄精钢大板斧,不知道哪儿掏摸来的。板斧加上他的蛮力,成了小小地牢里杀伤力最大的东西。
  奉书吓了一跳,叫道:“别拿那东西对着我!”
  杜浒却眼睛一亮,低声道:“兄弟,这斧子给我看看。”
  石二牛得意洋洋地把板斧凑到他眼皮底下,故意锋刃朝上,掂了一掂,想吓他一吓。
  杜浒却面不改色,将那斧子粗略摸了摸,沉声道:“是个好物件儿。”抬头朝手腕上一努嘴,“给我试试。”
  石二牛逞够了豪杰,倒有些畏缩了,收了斧子,摇摇头道:“这,这缝儿太小,我一个手抖,就把你整个手砍下来啦。不干,不干。”
  杜浒立刻道:“砍下手来,不怪你。”
  石二牛眼睛瞪得铜铃大:“你当真?”
  杜浒笑笑:“砍下手来,我也就能出去了,是不是?”
  石二牛大喜,板斧一抡,“那不如直接把你的手砍了,这个容易,我会!”
  奉书气得要踢他:“不许砍他手!你敢砍一个试试,我砍你一双手!”
  石二牛怒道:“小娘们,敢威胁爷爷!”
  说话间,热浪已经一阵阵的袭来。地牢里的空气重新和外面流通,愈发热得难以忍受。三人均是汗如雨下。奉书摸了摸杜浒手腕上的钢锁,已经微微的温了。
  杜浒用眼神安抚她,让她别说话,又对石二牛说:“兄弟,把你的本事使出来。成不成,在我的命。你只管放手一搏,就当积德了!”
  石二牛点点头,鼓起勇气,将那板斧在裤子上擦了擦,吐两口唾沫在手心,马步扎稳,抡起架势。
  奉书吓得不敢看。杜浒的手,血肉之躯,和那钢锁紧紧贴着。他就那么放心?
  杜浒微笑:“来吧。”
  说毕,左手立刻捂住奉书的眼睛。奉书只听得石二牛大喝一声,接着是当的一声铁器交响,杜浒一声闷哼,奉书一声尖叫。
  她自己倒不敢睁眼睛了,生怕看到血肉横飞的惨状。直到感觉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脸,然后,另一边脸蛋也一热,被整个捧了起来。两只粗糙的拇指,一齐擦掉她眼角的泪。
  身后一声不满的大喝:“要腻歪出去腻歪,老子快热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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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书侧头微笑,问道:“师父,你热不热?”杜浒道:“还好。”奉书道:“你不热,为什么额头这许多汗?”杜浒笑着伸袖子抹了抹汗。一名宫女捧进一只五彩大瓦缸来,说道:“这是孟府供奉的冰镇酸梅汤,请小姐消暑消渴。”奉书喜道:“好,装一碗我尝尝。”一名宫女取过一只碎瓷青花碗,斟了酸梅汤,捧到奉书面前。奉书取匙羹喝了几口,吁了口气,说道:“难为他小小郑州府,也藏得有冰。”酸梅汤中清甜的桂花香气弥漫室中,小小冰块和匙羹撞击之声,杜浒和钱马二人不禁垂涎欲滴。奉书道:“大家热得很了,每人斟一大碗给他们。”片刻之间,三人都喝得干干净净。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昏昏沉沉中似乎大雨淋头,侍欲睁眼,又是一场大雨淋了下来,过得片刻,脑子稍觉清醒,只觉身上冰凉,忽听得格的一笑,睁开眼睛,只见奉书笑嘻嘻的望着自己。杜浒“啊”的一声,发觉自己躺在地下,忙想支撑起身,哪知手足都已被绑住,大吃一惊,挣扎几下,竟丝毫动弹不得。但见自己已移身在奉书卧房之中,全身*的都是水,突然之间,发觉身上衣服已被脱得精光,赤条条□□,这一下更是吓得昏天黑地,叫道:“怎么啦?”一转念间,已猜到酸梅汤中给她作了手脚,问道:“酸梅汤中有蒙汗药?”

    奉书嘻嘻一笑,道:“你真聪明,就可惜聪明得迟了些。”杜浒道:“这蒙汗药……你向侍卫们要来的?”自己释放留梦炎等人之时,曾向侍卫要蒙汗药。后来这包蒙汗药在迷倒桑结等喇嘛时用完了,这次回京,立即又要张康年再找一大包来,放在行囊之中,“匕首、宝衣、蒙汗药”,乃杜浒攻守兼备的三*宝。奉书平时向众侍卫讨教武功,和他们谈论江湖上的奇事轶闻,向他们要些蒙汗药来玩玩,自是半点不奇。奉书笑道:“你什么都知道,就不知道酸梅汤中有蒙汗药。”杜浒道:“奉儿比小的聪明百倍,你要摆布我,小的缚手缚脚,毫无办法。”口头敷衍,心下筹思脱身之策。奉书冷笑道:“你贼眼骨溜溜的乱转,打什么鬼主意啊。”提起他那匕首扬了扬,道:“你只消叫一声,我就在你肚上戳上十八个窟窿。你说那时候你是死师父呢,还是活师父?”

    杜浒眼见匕首刃上寒光一闪一闪,心想:“这死丫头,瘟丫头,行事无法无天,这把匕首随便在我身上什么地方轻轻一划,老子非归位不可,只有先吓得她不敢杀我,再行想法脱身。”说道:“那时候哪,我既不是死师父,也不是活师父,变成了吸血鬼,毒僵尸。”奉书提起脚来,在他肚子上重重一踹,骂道:“死鬼,你又想吓我!”杜浒痛得“啊”的一声大叫。奉书骂道:“死鬼,没踏出来,好痛吗?喂,你猜猜看,我踏得你几脚,肚肠就出来了?猜中了,就放你。”杜浒道:“小的一给人绑住,脑子就笨得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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