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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家燕子傍谁飞-第1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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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何不知他的意思?气得大叫:“不行!”一发狠,周身的力气又回来了些,仗着桥面狭窄,通通两声,将身边的两个怯薛歹踢下水去。随即却大腿一痛,让一柄□□撩中,不由自主地大叫出声。身前的大理石桥面上已经黏糊糊的全是血迹,稍一后退,脚下便又打滑。身子稍一滞涩,顷刻间就有五六柄刀迎头剁了下来。
奉书咬牙用匕首去挡。突然身子一斜,已经让杜浒一把拽在身后,急退了两步。那五六柄刀便一齐朝他砍过去。杜浒倚栏而战,眼见躲不过去,大叫一声,揽住奉书就地一滚,顺手抓起地上一柄短剑,奋力掷出。这一掷力道好大,夹着风声,一名怯薛惨呼一声,短剑穿胸而过,又钉入他身后一人的小臂。众怯薛齐齐一惊,不自主地住了脚步。
铁穆耳怒吼道:“上啊!怕什么!贼人已经快不行了!”
趁着这一缓的工夫,两人又撤了十来步距离。奉书大腿受伤,开始不觉得什么,但血已经流到脚踝,脚底下越来越软,几乎是踉跄着在跑。跑不得几步,一个跟头摔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好远。她忍住不叫出声,咬牙又爬起来。
杜浒见她慢了,回身一抄,左手将她一把抱了起来,顺势一侧身,砍倒两个一马当先的怯薛追兵,朝山上飞奔。
琼华岛其实是以挖掘太液池得到的土石堆积而成,整体是一座小山,因此又唤作万岁山。山势东缓西陡,山顶建了亭台楼阁,供皇帝后妃赏景玩乐。杜浒攀上几步,就变成了居高临下的拒敌。他隐身在假山后面,顺手扳下一块松动的岩石,看准了掷下去,咚咚数声,便有两三人被击中胸腹腿脚,倒在了一边。余人害怕,一时间没人敢上山追击,做下一个被击中的靶子。
铁穆耳气急大骂,令众怯薛将万岁山团团围住。
“几百个训练过的精兵,奈何不了两个蛮子!弓箭营何在?隆福宫亲卫怎么还不来?活的捉不到,就给我杀!杀人者赏!杀不掉,明天一个个提着脑袋来见我!”
奉书昏昏沉沉地听着他喊,明知眼下是万分危急的时刻,心里面却出乎意料的舒适安宁,看到一块块漆黑的岩石在眼前移动,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被他抱着,被一条坚实的手臂紧紧箍着腰。他手背的皮肤比以前更粗糙了些,右手小指的指甲在打斗中被砸出了淤血。
要是没有自己这个拖累,他恐怕早就顺利逃出去了吧。
她忽然暴躁起来,心里面一阵接一阵的翻腾,在他怀里闷声道:“你走你的!不用你可怜我!我就算让他们乱刀分尸,也认命!”
杜浒反倒将她抓得更紧,几乎是粗鲁地把她一步步拖上石阶,匕首连挥,砍翻了几个官兵,猛地蹿上几步,倚上了一个凉亭的柱子,大口大口的喘息。从凉亭中看过去,只见太液池对岸也都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火把。天罗地网,正在缓缓收拢。
奉书气急,用力挣脱他,踉跄着退了几步,带着哭腔喊:“谁让你管我了!你自己走不成吗!算我求你!”
杜浒看着她,一瞬间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月光暗淡,映得他的神情也是黯淡。
他低声问:“是不是还恨我?”
语气有些奇怪,仿佛这是他一辈子里说的最后一句话了。
奉书心里想说:“我从来就没恨过你。”话说出口,却变成了:“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杜浒脸色微变,闭上眼,一把将她搂住,几步推到柱子上。奉书后背被硌得直疼,脸埋在他胸口,几乎要窒息。她本能地伸手去推,可四肢百骸都似乎溶化了,越是推,越是被他抱得紧。
贴着她肌肤的,是那个让人陷溺的体温。他身上的气息一如既往,温暖,饱满,干燥,有点烟熏火燎的辛辣感,似乎是堆满了松针柏叶的泥土味道,又像是某种野兽留下的爪印中的气息。她固执地认为,这股若有若无的的气味只有自己才能捕捉到。
一时间她好像变回了那个豆蔻年华的女孩,懵懵懂懂的小心灵里,满满的只有纯净的欢喜。周围的厮杀声、兵器声突然都消失了,只剩下他剧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
还有远处一声清晰的命令。
“放箭。”
第205章 0142
·灯影沉沉夜气清,朔风吹梦度江城·
“放箭。”
奉书的心停跳了一刻。她整个人被彻彻底底埋进了杜浒怀里。而他的后背,暴露在整个弓箭营的射程之内。
是不是还恨我?方才那一句话,就是他最后想问她的!而她的回答是,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她狠命挣扎,掐他,踢他,都没有撼动他分毫。她听到几声长长的号令,听到弓弦的吱吱声响,听到箭被从箭筒里抽出来。
她听到羽箭破空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万箭齐发。她蓦然大叫出声,双手反扣紧了杜浒的腰,使出最后的力气,脚下一蹬,直直向后翻了出去。
两人已经被追到绝路。凉亭紧邻着太液池,高出水面数丈。她不知道这里的水有多深。但就算是和他一道摔死,也好过眼睁睁的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被射死。
后脑像被锤子击打,耳中轰的一响,身周一片冰凉,四周一团死寂。奉书感到自己在不断下沉,下沉,然后重重触到了软软的、满是淤泥的池底,一下子半个身子被埋了起来。她挣扎着伸出手去,只摸到了几枝落水的箭。分不清上下左右,鼻尖触到什么柔软的东西,是泥,还是水草,还是……一只手?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浮上水面的,也许是被他拉着,也许是她拉着他。杜浒落水的角度比她糟糕得多,被冲击得半昏迷,一直在咕嘟嘟的溺水。但他紧紧抓着她的手,无意识地把她往上推。
她爬上了一艘泊在水里的画舫。船舱里睡着一个值守的宫人。惊醒了,看到她湿淋淋的一身內监的服饰,吓了一跳,问:“怎么回事?”
奉书身上湿透,被风一吹,让她整个人都僵了。她做出一副惊魂未定的神情,语无伦次地答道:“有人行刺皇上,刺客人多,已经死了几百个啦,快,快,帮我把水里那个拉上来!我们要去东宫报信!”
那宫人急忙照做,帮着奉书,七手八脚地把杜浒救上了船。然后被奉书一把抹了脖子,踢进水里。
水面上波浪潾潾,已经有人跳上快船,来搜寻落水的刺客。太液池通往宫外的水道已经被封锁。铁穆耳发号施令的声音已经听不清楚,奉书只看到火把井然有序地移动,一点点朝自己所在的西岸扫过来。
而岸上星星点点的五彩灯光依旧亮得柔和,亭台楼阁在薄雾中若隐若现。一时间她有些忘了自己身处何方,突然很想躺下来休息。
胳膊被猛地一拉,她不由自主地踉跄了几步。腿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杜浒意识到自己未死,略略扫了一眼四周,已经迅速重新进入战斗状态,站了起来,抓着缆绳,一点点把画舫拉近岸边,然后揽着她,跃上岸去。
西红门已经遥遥在望。城门把守着怯薛营的精兵,城楼上也有无数守兵。从宫中发现“刺客”到现在,其实只过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刺客扰乱宫闱的消息还没传到皇城边缘。但远处延春阁不同寻常的异动,已经让他们心生警惕。一个三人小队被派去打探消息,跑步经过奉书和杜浒藏身的树丛。
奉书身子一挺,便想扑上去截住。肩膀却立刻被按住了。杜浒的意思是:别动。
她一怔,随即便理解了。与其立刻做出动静,暴露出自身的所在,不如放他们过去,一来一回,挣得一点宝贵的时间,用以闯出宫门。
但要闯出宫门,谈何容易?两扇厚重铁门是紧闭的,旁边的小门倒是开着,因为今晚进宫议事的王公大臣还没有完全散去。但门里门外把守着数十精兵,几十双眼睛细细盘查着每一个通过的人。
等宫中有刺客的消息传到此处,这扇小门恐怕也要闭了。
奉书心乱如麻,犹豫了又犹豫,小声道:“要不要闯进一个斡耳朵,劫持个皇贵妃什么的,再周旋一阵?”
她其实是不想开口和他说话的。她觉得自己已经身处一个灼热的深渊,比铁穆耳率领的怯薛营还要可怕。每和他说一个字,都是往那个深渊里多陷一分。
而杜浒的回答不带一点感情:“你知道后宫嫔妃的住处和宫殿布防?你知道哪个是皇帝宠爱的,哪个是死了也没关系的?”
奉书鼻子一酸,摇了摇头。他总是毫不留情地击碎她仅剩的希望。
她心中生出孤注一掷的勇气,咬着牙,轻声道:“那好。硬闯。”
死了也跟你没关系。
但不知怎的,还是有点挪不动脚步,等他的示下。
杜浒似乎没有感觉到她内心的煎熬,将那小门观察许久,才慢慢说:“我去南侧围墙引开一部分兵力,等他们现出乱象的时候,你去制住那个高个子长官,务必一次成功……”
并不是什么能够起死回生的高明计划。若是有一点耽搁,万一铁穆耳率兵赶到,三个怯薛营会合,就会把杜浒围在南侧宫墙一角,他插翅难飞。
但奉书知道任何反驳的意见都是没有用的,含泪点头,低声道:“那你小心。”
话说出口,就觉得自己何必多此一举。他从来都是很小心的,就算没有她提醒,也会步步为营,谨慎到底。
杜浒已经从阴影里现身。宫城守卫呼啦啦的围了上去,喝道:“什么人!哪个宫的?”然后便是几声临死前的闷哼。
奉书再不犹豫,几步蹿到侧门一角的石墩子旁边。一个大官的轿辇刚刚通过。值夜的怯薛长官是个精瘦的蒙古小胡子,正提刀督战,观望杜浒那边的动静。
奉书悄悄潜到他身后,扑上去扼住了他的喉咙。使力的那一刻,伤腿突然一软,一下子跌出去一大步。那小胡子长官警惕回头,叫道:“谁!”
便是晚了这一拍,奉书便看到马刀袭到了自己眼前。周围的几个士兵听到长官的叫声,齐齐回头,都是吃了一惊。
奉书急躲过,听到远处有人大喊:“快关门!宫里有刺客!”
她心急如焚,叫道:“师父快回来!”一面挥刀护着自己全身要害,一面往侧门方向拼杀。她几乎忘了自己已经受伤,使出的力气时大时小,忽然一下子让一个怯薛歹的刀背拂中额角,耳中嗡的一声,眼前一黑。
杜浒赶来,将她的身子猛地按低,躲过了下一刀。随手又缴了一杆□□,伸进徐徐关闭的门缝里,用力一卡,那门便复又开了几寸。
门外高出一个声音大叫:“关门!关门!砍绳子!”
奉书急得快哭了。她知道两人就算成功地出了侧门,也会遭遇外面重重叠叠的守兵。而宫墙内,马蹄声越来越近。铁穆耳已经调来马匹。弓箭营的神射手已经变成了弓骑兵。性急的已经弯弓搭箭,几枝箭穿过怯薛营众人,嗖的打在杜浒身边一尺的墙上。
忽然门外一阵骚动,有人似乎在喊:“骆驼……快逃,快疏散!”
蹄子声响,却又不是马蹄。似乎是几只失控的骆驼奔腾到了宫门外面,搅乱了守卫的队伍。
趁这当口,杜浒一把抓过小胡子长官,挡在身前,接着猛地用肩膀一撞。两个人的重量合起来,终于将侧门撞得开了。他一只手抓住奉书的衣领,把她丢出门外,接着自己闪身一跃。
与此同时,小胡子长官长声惨叫,几十枝箭已经将他射成了刺猬。
宫门外是一大片空地,连一棵树都没有,根本无法藏身。西红门外便是骡马市,平日里向来井然有序,但今天不知为何,却有几头失控的骆驼和马匹挣脱缰绳,跑到宫门前的空地上,踩踏了几个人,掀起一阵烟尘,和些微的晨光混在一起,把守卫的军队搅得乱了。
奉书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浑浑噩噩地一闪身,避过一个躲避疯骆驼的卫兵,听到身后的宫城大门正在轧轧开启,无数精兵马上就要涌出来。而杜浒被三四个守兵缠着。他已经疲惫了一夜,这些守兵却是刚刚换上岗的,精力充沛,一心杀敌立功,口中大声呼喝,每一刀都又准又狠,往他的要害处招呼。
忽然又有人发现了奉书,叫道:“反贼!拿命来!”接着一道白晃晃的刀刃横在了她眼前。
奉书全身溅满了血,模模糊糊中,最后瞥了一眼杜浒全力战斗的身影,一时间竟然无力反击。
可随即那声音却哑了。奉书惊奇地看到,那个冲自己扑过来的守城士兵,后心插着一枝箭。人已经死了,脚步还没停住,又扑出去好几步远,才砰然倒地。
她大吃一惊,猛然抬头。又是一枝箭擦着她的腰掠了过去,钉入她身后一个追兵的大腿。
赵孟清提着弓箭,伏在金水河对岸的堤上,朝她大叫:“快过河!”
毫无疑问,疯马和疯骆驼也是他的手笔。此时西红门外的已经一片混乱,早起的百姓早就一个个关了门窗,生怕成为“暴徒”的目标。巡逻的官兵正在从各处赶来。赵孟清连珠箭发,和城墙上的守兵对射。他箭无虚发,射几箭,便腾挪纵跃,以大树、石墩子、路旁的板车作为掩护,任凭对面的箭雨落在身边。这种游击战的本事,他早在越南战场上就练得熟了。看似惊险万分,但几轮下来,铁穆耳居然被困在宫城里好一阵子。
身周压力骤减,奉书看到些许希望,力气回了来,急越过桥,听得赵孟清问:“皇帝呢?”
她又是后怕,又是后悔,答道:“没死!”
赵孟清脸上的失望之情一闪而过,点点头,递给她一柄长剑,“尽快从平则门出城!”
这是他们事先商议好的逃脱计划。趁城门还未关闭之前,用尽一切手段闯出去。平则门是离得最近的一道城门,由于左近集市众多,平日里开得最早。眼下天已泛白,想来门外已经围拢了一群进城的百姓,刚刚换好班的守城士兵做完例行检查,不出意外的话,城门马上就要缓缓开了。
奉书却拔出他背着的一把钢刀,一转身又要回去。
赵孟清一怔,随后看到一个魁梧汉子还在奋力拼杀,据桥而退,问道:“他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见面喽~
第206章 0142
·觉来知打明钟未,忽听邻家叫佛声·
赵孟清一怔,随后看到一个魁梧汉子还在奋力拼杀,据桥而退,问道:“他是谁?”
奉书一瘸一拐地跑,只叫了两个字:“帮他!”
话音未落,刷刷两箭,解决了纠缠在杜浒身周的两个守城士兵。赵孟清拎起弓,上前把奉书揽住,急问道;“你怎么受的伤?还好吗?别再用力了!我带你走!”
奉书忽然脸一红,轻轻挣开,小声道:“他没有武器……我去给他一把刀……”
不多时,杜浒便急奔而来。他手上的钢刀是越南最好的工匠锻造而成,威力奇大,一下子如虎添翼,直接放翻了他身边的五六个官兵。
三人会合,马不停蹄,躲进咸宜坊弯弯曲曲的胡同里。奉书的腿伤愈重,整条腿都被鲜血染红了,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子上。杜浒要扶她,让她挣脱了,深一脚浅一脚地坚持着。最后赵孟清拉住她胳膊,架起她半边身子,她便脚不点地,没力气躲了。
铁穆耳率领的弓骑兵已经在西红门外排成数列,一队一队地前往不同方向搜查。与此同时,皇城北侧,一乘飞骑破门而出。奉书惊叫一声,停了脚步,指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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