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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病-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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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伴七年,两人就是这么彼此护着对方,跌跌撞撞并肩走过来的。
  傅凛转头凝着她眼中那份对自己的在意,眉心渐柔,终于轻轻“嗯”了一声。
  “那,不打了?”叶凤歌觑着他的神色,不放心地确认。
  傅凛淡淡横了她一眼,讨价还价,“就看在你的面子上,减他三板。”
  “合着我的面子在你这儿,才值三个板子?”叶凤歌指着自己的脸,调侃似地轻声笑嚷,“你仔细瞧着我这好看的面子,再斟酌一下。”
  傅凛不可思议地盯着她还微肿的双眼,唇角抽了抽。
  有点想笑。
  他忍着笑意轻咳两声,“他才挨了三下,罚太轻了不长记性。你好歹容我打够他五板,勉强凑个整。”
  叶凤歌一听,抖着肩膀闷笑出声。
  五个算哪门子的凑整?!怎不说打个六六大顺、八星报喜呢?
  不过,她也不是个不懂进退的人,心知若是当着众人的面叫傅凛让步太多,总归是会落了他当家人主事的架子,便没再与他讨价还价,
  “行,你是爷,你说了算。”
  她笑哼两声,又道,“好歹在你的斟酌之下,我的面子总算值了五个板子的价,我知足了。”
  “不懂行情,就别乱猜价。”傅凛状似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腮边隐隐透了点可疑的绯红。
  叶凤歌莫名其妙地皱了皱眉,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傅凛没做解释,徐徐敛了墨长双睫,藏住眸底涌起的浅笑。
  这不懂行情的笨蛋哪里想得到,无论是她的面子、里子,在傅五爷这里全都价值连城。
  并且,千金不换。
  ****
  傅凛站起身,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袍子上的褶皱,略扬声对院中道,“尹华茂,不管你以往在尹家、在临川傅宅是如何被纵容被忍让,如今既在我的地盘,你就得老实照我的规矩来。”
  绑在长凳上的小少年尹华茂听出这话像是有转机,倏地停了泪,巴巴翘起脑袋望着傅凛,点头如捣蒜。
  方才闵肃那三板子可是扎扎实实的,任他再是骄横轻狂,这会儿也没脾气了。
  傅凛淡淡挑眉,嗓音仍是冷的,“任这宅子里的哪个人,都是你动不得的。”
  他抬起下巴指了指身旁的叶凤歌,“尤其是这个。”
  虽这样将叶凤歌单拎出来强调似乎有点浮夸,可傅凛就是要让尹家姐弟,甚至宅中所有人都明白,叶凤歌是不同的。
  突然被瞩目的叶凤歌尴尬抿笑,偷偷翻了个小白眼,心中却又忍不住泛起淡淡欣慰。
  见尹华茂又老老实实地含泪猛点头,傅凛接着道,“板子减为五个,另五个板子改罚别的。后日下午申时之前自己来北院书楼见我,到时再告诉你罚什么。可有异议?”
  莫说尹华茂嘴被堵着说不出话,便是说得出,他也万不敢有什么异议。
  倒是尹笑萍赶忙扶着长凳的边沿站起来,细声细气地抽噎着,对傅凛道,“五个板子打完,总得要将养好些日子才能下地走路……”
  傅凛淡声道,“总之,到了时候他就得站在北院书楼前,否则后果自负。”
  他是看在叶凤歌的份上才稍作让步的,这尹笑萍以为他是什么怜爱弱小的善心人吗?
  见他态度强硬,尹笑萍不敢与他再僵持,只好退而求其次,“那到时我……我陪着他过去,行吗?”
  “不行,”傅凛一口否决,“若到时还走不动路,便是手脚并用地爬,也得是他自己爬过来。”
  ****
  大清早就出了这么一场闹剧,这会儿已是正巳时,日影都快当头了。
  盯着闵肃将后头两板子打完后,傅凛让众人各归其位,自己则与叶凤歌相携回北院去。
  进了北院的青砖拱门后,叶凤歌打量着天色,忙道,“你自个儿找承恩给你拿点吃的,我去熬药。”
  “熬什么药?”傅凛抬眼望着天,“不喝。”
  叶凤歌揉了揉眼角,没好气地笑道,“有事说事,无端端闹什么脾气。”
  这家伙喜怒无常,她习惯了。
  傅凛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垂眼看着她手背上的伤痕,“先给你上药。”
  “这点小伤……”叶凤歌轻轻挣了挣,察觉他执拗地使了力,只好妥协,“好,我先去上药,过后再给去给你熬药,行了吧?”
  傅凛拉着她就往北院主屋行去,以行动作出答复——
  不行,爷要亲自动手。
  “其实这小伤口没什么大碍的,”叶凤歌边走边试图掰开他的手,“我不疼,真的。”
  傅凛回头,幽幽瞪她一眼,又飞快地将脸转过去看着前方,沉嗓轻哑,沙沙的。
  “我有大碍,我疼。”
  叶凤歌懵懵跟着他的步伐,垂眸盯着自己被牵住的右腕。
  他修长皙白的五指隔着衣袖扣着她的手腕,指尖似有隐隐轻颤。
  朝阳的金晖从廊檐下斜斜洒下,软软揉进两人之间,将两人相连的这处覆上一层迤逦而暧昧的光晕。
  这样寻常的动作,在两人之间不知上演过多少回。
  今日却不知怎的,叶凤歌目光困惑地直发怔。
  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与以往是不同的。
  这种异样的感觉她近来已有好几回,脑子里某个关窍像被卡住似地,就是想不明白。
  究竟是哪里不同了?


第十四章 
  到了主屋寝房,傅凛先将叶凤歌安顿在外间坐下,又去对候在门外的承恩低声交代了几句,这才返回内间去取了止血的药膏来。
  叶凤歌坐在软榻边沿,狐疑地望着傅凛手中的药膏,“上回我踹门撞着你额头时,你不是说房里没有药膏么?”
  要不是他那时说房里没有药膏了,她才不会将他带到自己房中去上药。
  傅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略梗着脖子道,“你那时问的是我房中有没有‘活血化瘀’的药膏!这是止血的,不是活血化瘀的。”
  明明是歪理,一时却又找不出破绽。叶凤歌被噎得顿了顿,倾身将那药膏瓶子抢过来,随意在伤口上抹了些。
  那道伤口对她来说不算什么,若不是傅凛坚持要她上药,她根本懒得管。
  飞快地抹完药后,叶凤歌正要站起来,却被傅凛按住。
  “做什么?”叶凤歌尽力张着浮肿的眼皮,做出“瞪”的动作。
  “眼睛肿得跟鬼似的……”
  傅凛话才说一半,就听得承恩在外头敲门,“五爷,取来了。”
  房门没关的,可未经傅凛应允,承恩还是老实站在门槛外头。
  待傅凛从门口去而复返,手上端了一个小小的冰鉴,“我叫承恩去冰窖取了点碎冰,给你敷眼睛用。”
  叶凤歌尴尬地揉了揉眼睛,怕傅凛会问她眼睛是怎么肿的,赶忙心虚嘀咕,“就是睡前水喝多了,最多到下午就会消的。哪有那么矜贵还要冰敷?我看你就是故意找茬磨蹭,想躲过早上这顿药……”
  “少废话,把你的丝帕拿来,”傅凛将手摊到她面前,一副不容拒绝的架势,“你若是肿着眼睛熬药,我可喝不下去。”
  “哟哟哟,丑得你连药都喝不下了,真是对不住,”叶凤歌嗔他一眼,知他执拗起来特别难缠,便取出随身带着的小丝帕,“还是我自己来吧,冰块这种东西你还是别碰得好。”
  毕竟傅凛身上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极寒之症,平常叶凤歌很注意不让他碰这些寒凉的东西。
  傅凛没与她相争,趁她用丝绢包碎冰时从软榻另一头拿了小锦垫来放在她的腰后,自己则端了雕花圆凳来,就坐在她跟前。
  叶凤歌拿丝绢将碎冰裹成圆柱小长条,将两只眼睛一并盖住,仰头斜靠在软榻上,一脚悬宕在软榻外晃晃悠悠的。
  四下静谧,外头的枝叶间隐有虫嘶蝉鸣。
  想到傅凛就坐在离自己不过半臂的近处,叶凤歌有些不自在,抬手捏着包了冰块的小丝绢在眼皮上轻揉慢捻,没话找话。
  “你让表少爷两日后到书楼见你,是打算怎么处置他?”
  傅凛喜怒不明地轻笑一声,“后山那片药圃不是正在采收防风么,叫他跟着去干活。”
  后山的药圃与这宅子一样,也是当初傅家老太君做主拨给傅凛的田产之一。
  不过,那片地虽光照足,却是砂质松土,种粮种菜都不合适,鸡肋似的,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那片地被拨到傅凛名下后,他原本也不知该如何处置,得亏叶凤歌提议,说有些药材最适宜光照足、排水好的砂质土;傅凛根据她的提议,挑了掌叶大黄、防风、甘草这三味药材的种子,叫宅子里的人轮流去打理照料,这才没让那块地闲着。
  桐山的气候与那块地的土质对这几味药材简直有如天助,几年下来,那块地里的药材收成颇丰,所赚银钱供这宅子里几十口人吃喝用度都绰绰有余。
  “表少爷那娇生惯养的身板,你让他去药圃干活,恐怕他还宁愿再挨五个板子呢,”叶凤歌浅声笑道,“表小姐大概也舍不得。”
  傅凛不以为意地哼道,“我管他们愿不愿意,舍不舍得?美得他,躲我这儿吃闲饭还兴风作浪。”
  若非眼下还没有足够的实力与临川那头彻底撕破脸,今日之事他是绝不会轻轻放过的。
  对于傅凛与家人的恩怨,叶凤歌实在不便多嘴,只能苦笑喟叹。
  那位表少爷不知惹了多大个事端,竟让傅雁回都不敢轻易留容他在临川傅宅,拉下面子将他送到傅凛这里来躲风头。
  可正所谓恃宠才会生骄,从他和他姐姐今日种种言行就能看出,他是清楚自家有人会替自己兜着,若家中兜不住,再不济也还有他舅舅与傅家这层姻亲关系做靠山,这才敢放肆轻狂。
  他那种狂妄任性,除了年少无知的缘故,更多是长期被家人极度宠溺与纵容才养得出来的。
  而傅凛,正经八百是傅雁回将军亲生长子,如今在旁人眼里也是个行有所成的世家公子,实际却一直过着今日不知明日事的生活,先是绞尽脑汁从傅家老太君那里讨一点慈心善念做庇佑,再靠着自己,孤独而艰难地步步为营。
  这两厢对比之下,叶凤歌心中不由地为傅凛泛起了淡淡酸楚。
  她真的很想竭尽所能,多疼他一些。
  傅凛他,真的太难了。
  ****
  傅凛坐在软榻旁的雕花圆凳上,专注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叶凤歌。
  目光轻垂,却又瞧见了她手背上那道已经上了药的细细红痕。
  那道伤痕再度触及了傅凛心中的阴翳,使他忍不住硬声训起人来。
  “你怎么回事?那死孩子追着要打你,你就不会还手?当年把我按在床上时那股拼命的狠劲呢?”
  当年与叶凤歌初见时,他借着寝房中的机关暗算她,她的腰腹被壁上弹出的小木棒打中,之后她便生气地扑到床榻上将他按着打了一顿。
  此时傅凛一门心思想训她记住,遇事要好生护着自己别吃亏,可最末一句话的描述却莫名尴尬,让两人都无端红了脸。
  “什么按在床上,我那是在揍你!”叶凤歌面红耳赤地将那包碎冰抬起一道缝隙,恼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又飞快将眼睛遮住。
  “我那时才十三四岁,就算被人知道我揍了你,也只会说是两个孩子打架,那我当然下得去手。”
  她今年都是二十有一的大人了,若是再为点小冲突就跟个十二三岁的小毛头动手……她实在有些丢不起那脸。
  许是觉得她的话有几分道理,又或者是方才提及年少初见之事,傅凛浅浅笑开,漂亮的眸心似有花儿绽开。
  “你就注定是个窝里横,这辈子就欺负过我一个人了吧?”他面上红晕更深,唇角飞扬,笑音徐缓,“隔天还来讹我,说若我不好好喝药,你就要死了。”
  叶凤歌连忙抬起左臂,以手背压在唇上,也没止住那冲口而出的笑声。
  当初她刚来就被傅凛用机关弹出的小圆木打中腰腹,好在那时这房中的机关还简陋粗糙,虽挨了些疼,却并未真的伤着。
  她先将他按住打了几下后,又好言好语引他说话,最后终于得知他想瞧瞧外头,便说好将院墙下的锦葵画来给他看。
  隔日她拿了画再来时,傅凛心中愧疚,对她友善许多,竟由得她抱住喂药了。
  结果,很尴尬的是,她突然来了癸水。
  那年她还不满十四岁,多少还有些孩子心性,即便癸水来时举止也收敛不了多少,加之那时她的日子也没个准,当时的场面真叫个猝不及防。
  傅凛瞧见她身后衣袍上有血迹,又见她忽然捂着肚子,以为是她头一日被自己伤到的缘故,吓得魂不附体。
  她便顺势诓他,说“你瞧你都将我打出内伤了,若不肯好好喝药,我会死的”。
  可怜小傅凛被吓懵了,也没功夫去想“叶凤歌被打出内伤”,与“他不肯好好喝药她就会死”之间有什么关联,就这么被诓进去了。
  那两年,为着那个“不能害叶凤歌死掉”的信念,傅凛喝药可乖了。
  想起年少旧事,叶凤歌乐不可支,“若不是后来你无意间听宿大娘说起姑娘家那点事,我也不必为着喝药的事跟你斗智斗勇这么几年。”
  小时候那个含泪端着药碗,说“我以后都乖乖喝药,你别死”的傅五公子,是多么惹人怜爱啊。
  ****
  她开怀的模样感染了傅凛,使他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你老实说,我当真能好吗?”
  “你放心,这事我没骗你,你会长命百岁的。”叶凤歌笑吟吟按着覆在双眼上的那包碎冰,语气柔和却笃定。
  这个问题,小时的傅凛问过许多次,这几年倒没怎么提了。可不管他什么时候问,叶凤歌都一遍遍耐心而笃定地回答,从不嫌他问多了烦。
  “我瞧着你今年好了许多,立冬过后我师父会再过来探脉,说不得开春后的方子就要换了。”
  叶凤歌的师父,是宜州最神秘的医家“妙手一脉”的传人妙逢时,当年还是傅老太君辗转托了许多人情,才请到妙逢时来为傅凛诊治。
  “妙手一脉”非疑难之症不医,妙逢时常年周游天下,专找别人治不了的病患。傅凛这症是先天顽疾,一时三刻无法痊愈,妙逢时才留下小徒弟叶凤歌在此侍药,自己则是两年来一趟,替傅凛把脉调整药方。
  叶凤歌笃定的回答让傅凛心中大安,伸出双手随意撑在榻沿,脖颈微垂。
  虽明知她遮着眼睛看不见,他还是笑望着她点了点头,“嗯。”
  那包碎冰遮了她的眉眼,只露出小巧的鼻头与殷红唇瓣。
  她的笑唇弯出软软的弧度,沁着蜜似的,肆无忌惮散着勾人甜香。
  傅凛喉头滚了滚,胸前内那颗少年心,顿时就可耻地躁动起来了。


第十五章 
  不知从哪年开始,傅凛在叶凤歌面前就时常会有种不明所以的焦躁与烦闷,还伴着一股纷乱成麻的别扭。
  他被这种奇怪又难受的心绪困扰许久,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前些日子看到她忘在床头小柜上的那本《十香秘谱》,又做了整夜难以启齿的梦,他才终于明白,原来这几年来许多的奇怪思绪,根源都是自己心底早已悄然萌芽的隐秘悸动与渴求。
  他自小深居简出,接触的人不算多,这些年来最亲近的人就只有叶凤歌一个。
  可是他很清楚,他心中对叶凤歌生出的悸动、渴求,绝不是因为她是离他最近的人。
  而是因为她是叶凤歌。
  譬如先前叶凤歌所说“眼睛是昨夜喝水多了才肿的”,傅凛虽未再追问,却是压根儿没信的。
  他知道她的习惯,睡前半个时辰之内绝不会再喝水。
  分明就是哭肿的。
  昨日发生了何事值得她将自己哭成这样的惨状,傅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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