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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病-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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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间,场面陷入尴尬的静默。
  当然,旁人主要负责静默,尴尬的是傅雁回。
  在场所有人似乎都在这霎时心意相通,意外默契地闭口不言,只交错传递着心照不宣的古怪笑意。
  这让下不来台的傅雁回几近崩溃,脸色由青转红。
  ****
  很显然,两名宣旨官在临川官驿看似闲散地滞留四五日,以及此刻妙逢时凭空出现在仪仗车队,都是有人故意给她下的套。
  而有能力下这个套的人选,无非就是那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小皇帝,抑或是……那个人。
  傅雁回双手背在身后紧握成拳,指甲边沿狠狠掐进掌心。
  她生来就是临川傅家最受宠爱、期许的姑娘,又在还不到二十的年纪就凭定乱之功荣封煊赫,虽非家主却实际掌控着大半个傅家,虽未担任实权官职却对临州官场举足轻重,一生至此可谓顺风顺水。
  这二十年来她被捧得太高。坊间之人对她多是颂扬与敬服,家中众人对她几乎百依百顺,临州官场人人让她三分,这般境遇将她骨子里原有的那几分任性骄纵滋养成了专横独断,以及与年龄、身份极不相称的倨傲张狂。
  所以她根本没想过会有人在这件事上算计她,一路由着性子将自己推到此刻这丢脸到下不来台的地步。
  她从不是个懂得反躬自省的人,此刻满心里只有愤懑狂怒,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就在她即将发作时,妙逢时突然上前两步,随意地向叶凤歌身旁的傅凛执了礼:“傅五公子瞧着气色不错,想来冬日里的新方子多少见了些成效。”
  “新方子成效显著,早前那些旧方子的抽丝剥茧也功不可没,”傅凛目不旁视地回望着她,唇角勾起温和笑弧,“这些年有劳妙大夫奔波费心,活命之恩,没齿难忘。”
  “傅五公子抬举了,医家之心,本当如此。”妙逢时说这话时,眼角余光颇有深意地遥遥睨向侧边的傅雁回。
  一名宣旨官闻言,执礼笑道:“原来这位就是傅五公子,幸会。”
  在妙逢时的穿针引线下,双方正式互通了身份,按应有的规矩仪程彼此见了礼。
  傅凛又回头唤了管事宿大娘,吩咐派人请两位宣旨官及妙逢时一道往前厅奉茶。
  从头到尾,傅雁回被所有人冷冷搁置在旁,仿佛她就是个无关紧要的笑话。
  场面从头到尾都称得上是平静从容,没有人出言指责,也没有人明目张胆地嘲讽,甚至没有人质问她一句“为何要谎称傅凛卧病不起”。
  可众人似笑非笑的神情,对心高气傲的傅雁回来说,已是淋漓尽致的羞辱。
  ****
  其他人能这么将傅雁回晾着,宿大娘却不能。
  宿大娘从前是傅家老太君傅英跟前的人,在临川傅家大宅那些年,也少不得要对傅雁回照拂一二,说来也算看着傅雁回长大的。
  待傅凛与来客们一道进了大门后,宿大娘赶忙下了台阶迎过来:“大将军可要……”
  恼羞成怒的傅雁回拂袖举步,打断了宿大娘圆场的话,自顾上了台阶,大步流星地迈进门槛,走向抄手游廊下那个独行的纤丽背影。
  原本叶凤歌就只是担心傅凛面对伤他至深的母亲会躁郁失控,这才跟着出来。方才见傅凛还算平静,言行皆从容得体、游刃有余,便不准备继续掺和,打算先回书楼去画画,晚些再找自家师父叙旧。
  于是便没有跟着傅凛一行去往前厅方向,而是在游廊分道处独自转向北院。
  “叶姑娘。”
  刚踏进抄手游廊的叶凤歌闻声止步,茫然回头:“傅将军有吩咐?”
  傅雁回眸底冷硬,通身裹挟着高炽的怒焰走到她面前站定。
  “既傅凛的寒症已愈,身边自也不需侍药了,”傅雁回抬了抬下巴,明显迁怒撒火的眼神自上而下将叶凤歌扫视一遍,“稍后便请随妙大夫离去吧。”
  随后跟来的宿大娘闻言大惊失色,趋近傅雁回身侧想要说什么,却被她抬臂挥开。
  叶凤歌转身与她面向而立,以眼神示意宿大娘不必管,同时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不无同情地一声叹息。
  虽叶凤歌平日里总是漫不经心,可当真遇事时脑子却是不慢的。她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此刻傅凛已与宣旨官见了面,又有一队金吾卫在,傅雁回不能再明目张胆针对傅凛做什么,就只能拿她来撒气了。
  这位家世不凡、功勋卓著的名将,论身份、论年纪,原本都该是德行贵重、端方自持的。
  可她却因前一段婚姻的失败而耿耿于怀二十年,生生将自己活成这般不可理喻的模样,实在让人唏嘘又侧目。
  “傅将军这就赶我,不怕人说傅家过河拆桥?”叶凤歌的语气还算和缓。
  傅雁回重重一哼:“过河拆桥又如何?”
  宿大娘见势不妙,趁着傅雁回专心与叶凤歌对峙,忙不迭转身向前厅那头去搬救兵。
  “倒也不如何,”叶凤歌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见她执意无理取闹,当即不客气地笑着耸了耸肩,“只是我这桥,您拆不了啊。”
  “我终归是傅凛的母亲,这点事还是做得了主的!”
  “不,这事您真做不了主,”叶凤歌笑着又悄悄退后半步,“您站在我、的、宅、子里,却打算将我扫地出门?满大缙都没这规矩。”
  傅雁回眯起了眼睛,眸底闪过不屑利芒:“你的宅子?哼。仗着你与傅凛那儿戏似的私定终身,就真当自己是这里的女主人了?”
  叶凤歌与傅凛的婚期定在四月初九。
  新年过后一择定婚期,傅凛出于对老太君的尊重,也为了打消家主想在他婚事上做文章的念头,特地修书一封派人送往临川呈递老太君告知此事。
  既消息到了老太君及傅家家主那里,自然傅家上下都已知晓。
  叶凤歌笑着竖起食指在面前摇了摇:“第一,自同熙帝颁布《新修大缙律》起,婚姻之事但凭两情相悦,即便亲生父母也无权强行干涉,否则按律当被羁押入狱。所以,‘私定终身’这种说法是挑衅律法的。”
  话虽如此,可傅雁回脱口说出“私定终身”,还是有缘故的。
  律法虽有白纸黑字,但所谓民不告官不管,几百年来世家大族时有将小辈婚事当做布局利益的筹码之事,多数年轻人也没有勇气去官府举告自己的父母家族,是以这条律令对世家大族也近乎形同虚设了。
  傅雁回冷冷一笑:“你还特地钻研过《新修大缙律》的法条?不简单哪。”
  “没有特地钻研的,只是早些年西席裴先生授课时,我偶尔也跟着五爷顺道去听那么一耳朵。”
  叶凤歌随口解释完后,紧接着又将话题正了回来。
  “第二,我绝没有仗着与傅凛的关系便将自己当做这里的‘女主人’,”她顿了顿,灵动的笑眸中漾起狡黠星光,“噢,您大概还不知道,这家中所有房契、地契,还有钱庄的印信凭证,都已经归到我手里了。”
  傅雁回无比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叶凤歌顾自点点头,总结道:“所以,我没有将自己当做这里的‘女主人’,我根本就是这里的‘主人’啊。”
  想赶我走?不可能的。我没叫人赶你就不错了。
  ****
  拐角处传来“噗嗤”一声笑。
  叶凤歌与傅雁回双双看过去,见妙逢时抱着手臂斜身靠在廊柱上,满脸是兴味盎然的笑容,看戏似的。
  “我就说不必着急吧,”妙逢时扭头,一脸骄傲,“别看我家啾啾平日像是甜滋滋的绵软性子,真遇事时糖也能化成刀,轻易不吃亏的。”
  对面的傅凛眉眼弯了弯地笑哼一声,举步走向叶凤歌。
  这些年叶凤歌与傅凛也没少抬杠,往常傅凛被怄得牙痒痒时,也会有种“想把她嚼吧嚼吧一口吞掉了事”的恼羞成怒。
  今日见她将傅雁回杠得满脸血,傅凛却觉得……
  杠精好,杠精妙,杠精呱呱叫。
  傅凛走过去将叶凤歌护在身后,多年来第一次真正平静地直视着傅雁回的眼睛。
  那种平静是冰冷的,无畏无惧。
  傅雁回看着傅凛的目光似乎些震惊。
  或许是没料到,那个从前甚至不敢看她眼睛的儿子,竟会为了一个姑娘,这样勇敢地站在自己面前。
  “若我真要动手,你以为凭你就挡得住?”傅雁回咬牙,嗓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
  傅凛缓缓抬起右手,将紧握在掌心的盒子亮给她看。
  小巧精致的银盒,约莫只比姑娘家的胭脂盒大一圈,表面雕了一株栩栩如生的锦葵。
  “盒里有针,针上有毒,见血封喉,”傅凛冷冷道,“我想,应当是挡得住的。”
  傅雁回怒极反笑,压低嗓音道:“我就不信,你为了一个外姓人,真敢背上‘弑母’的名声。”
  傅凛徐徐扬唇,眼中渐起氤氲,冠玉般的面庞显出淡淡妖邪气。
  “你都没怕背上‘杀子’的名声,我怕什么?”
  傅雁回愣住。
  叶凤歌从傅凛身后探出头来,顺手在他手臂上轻轻拍了拍:“吵架归吵架,动手可不行。”
  她倒不是什么烂好人,只是眼下宣旨官还在前厅,若真真闹出傅家母子兵刃相见的笑话,对傅凛没有半点好处。
  傅凛看着呆若木鸡的傅雁回半晌后,渐敛了眉目间阴翳的狠戾,反手与叶凤歌十指相扣。
  “闵肃,送客。”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傅雁回暂时下线了。这个阶段傅小五还没有足够的力量直接干掉她,勉强算双方打个平手,小五凤歌稍占上风。
  不过大家放心,等京城副本loading完成后,小五就会强大到足以将整个傅家按在地上摩擦。
  至于小五的亲爹嘛,在京城会亮相哒。
  胜利在望!


第八十六章 
  其实方才傅雁回就是恼羞成怒下不了台,才挑了眼下看似最无关大局的叶凤歌来撒气,却没料到叶凤歌并非她以为的软柿子,也没料到傅凛会去而复返,还不惜自揭伤疤与她对峙。
  当傅凛毫不犹豫地唤出闵肃后,傅雁回那被跋扈怒火冲昏头的脑子也渐渐重归清明。
  闵肃本是临川傅家精心养出来的护卫死士,当年老太君做主将闵肃拨给傅凛时,傅雁回其实是不乐意的。
  奈何老人家格外坚持,加之当时她冲动之下险些扼杀病弱幼子之事被老太君当场撞破,她自没脸再在这点事上与老太君正面冲突,便就只得作罢。
  有这渊源在前,虽数年未曾谋面,可闵肃的本事如何,傅雁回依然记忆犹新。
  而傅家的每个护卫死士被拨出府兵营归到某位主人名下后,终生便只认这一主,这件事,傅雁回也是很清楚的。
  饶是她曾在战场上仗剑策马逐敌于千里之外,那也是二十年前的旧日辉煌。如今的她即便铆足全力,也无十足把握在单打独斗中彻底压制当打之年的闵肃。
  况且宣旨官及金吾卫就在前院,她也不至于当真就敢闹出鱼死网破的动静来。
  待傅雁回悻悻拂袖,被闵肃沉默地“送”出了大门后,叶凤歌倍觉不可理喻地摇了摇头,喟然一声轻叹。
  “两位宣旨官还在前厅,傅五公子自去吧,”妙逢时像是什么也没瞧见似的挥了挥手,笑道,“其实那头没我什么事了,我就趁空和小啾啾说说话吧。”
  傅凛扭头看看叶凤歌,见她笑眼弯弯对自己点了点头,只好闷闷走向前厅。
  不过,在经过妙逢时身边时,傅凛突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直视着妙逢时的眼睛:“前辈,说话就说话,可不许再亲她。”
  虽说叶凤歌已自脱师门,可毕竟叶凤歌是妙逢时带大的,怎么说也算叶凤歌的娘家长辈。这会儿没旁人在,傅凛便没再客套地唤她“妙大夫”,自觉地将称呼改为亲近些的“前辈”了。
  他的话给叶凤歌闹了个大红脸,甩着白眼隔空做出踹他的动作:“闭嘴!快走!”
  妙逢时愣了片刻,旋即噗嗤笑出声:“你这小子这么记仇的?我不过就初冬时照她脸上亲了一口,你生生记了快半年?!”
  ****
  初春的午后碧空如洗,晴日和煦照着扶疏花木,中庭花园里是一派欣欣向荣的盎然春景。
  近半年未见的师徒二人并肩漫步在碎石小径上,有杏花细碎落在发间,温柔跌上肩头。
  师徒二人各自简单叙过冬日一别后的种种琐事,又问了对方近况,并着重交流了叶凤歌与傅凛的婚事。
  叶凤歌与傅凛这些年在桐山清静惯了,俱都懒怠于繁文缛节,便打算婚礼仪程从简,只需在四月初九那日去官府递交婚书,回来再和宅子里这帮子自己人一道摆几桌酒菜意思意思就行。
  可陛下在此时突然宣召傅凛进京,旨意上也没细说是为何事宣召,不知这一去要在京中盘桓多久,这计划就被打乱了。
  “四月初九啊?”妙逢时摸着下巴沉吟片刻,“还有一个多月,你们指定赶不上四月初九那日回来。不过日子既已定下,那就别随意改动,不吉利的。既你俩都商量好了仪程从简,那索性就在京兆府递婚书得了。”
  左右傅凛也是绝不会肯留叶凤歌在桐山,自己独自随宣旨官进京去的。
  叶凤歌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今日与傅将军杠成这样,只怕在临州六城随意哪处官府递婚书,她都有法子能横插一杠。在京兆府递婚书倒免了这麻烦。”
  虽说方才的对峙几乎已算得上与傅雁回撕破脸,叶凤歌对她倒也没多大忌惮了。可毕竟是自己的婚姻大事,叶凤歌并不想在递婚书时还闹一场,平白触霉头。
  “师父也要掉头往京城去吗?”叶凤歌问。
  妙逢时摇头笑道:“我有事得回宜州,待会儿就走。”
  叶凤歌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尽快办完事,争取四月初九之前再赶到京城,”妙逢时轻抚她的发顶,感慨万千,“我们小啾啾长大了,要成婚了,我这做师父的总该在旁做个见证才好啊。”
  妙逢时是个性情中人,虽这些年叶凤歌在她跟前的时候不多,如今叶凤歌也已自脱师门,不再是“妙手一脉”的记名弟子,可叶凤歌毕竟算是她一手带大的,在她心中,即便师徒名分终了,那亦师亦母的情分却是始终在的。
  叶凤歌眼眶微红,使劲点了点头。
  ****
  “我记得冬日里师兄说,师父是临时接了消息急着进京替人瞧病,想来这半年都在京中才对,”叶凤歌淡垂眼帘,软声又道,“师父此番是随宣旨官一道出京的?”
  “是,这半年一直在京中。此次是较两位大人迟了五日才出京的,今早直接在临川城郊五里铺与两位大人汇合的,都还没来得及去瞧你师兄呢。”
  妙逢时转头笑望着自己的小徒弟,慈爱地将落在她发顶的一朵杏花拈下,顺手贴在她的额心。
  “宣旨之事本与我无关,只是两位大人出京几日后,京中才有人想到傅将军可能会不妥的动作,这才让我快马赶来的。”
  师父口中这个对傅雁回的性子颇有了解的“有人”,八成就是傅凛的生父了吧?只不知是黎阳王还是左相。
  叶凤歌眸底湛了湛,到底没忍住好奇:“师父,您在京中的那位病人是谁?”
  妙逢时瞪大眼,单手叉腰,气势汹汹训道:“你那小脑袋瓜子,瞎猜什么?窥探与自己无干的患者私隐,你身为医家弟子的操守被狗吃啦?”
  面对她那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气势汹汹,叶凤歌半点没怕,还皮皮斜睨她一眼:“我都自脱师门了,哪来医家弟子的操守?”
  妙逢时被噎得一哽,没好气地拿食指在她额角戳了一下:“那也不能瞎打听。你是自脱师门了,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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