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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荐河山-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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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七嘴八舌,都急着要撇清关系。顾登恒额际阵阵发疼,声音都成了尖细的耳鸣。他用手按着穴道,对着越发来劲的几人喝道:“都住嘴!”
场面重新冷下来。
顾登恒缓了缓,才终于好受些。睁开眼又看见几人,心中便剩烦躁。
“纸张何处来?”
“方御史在京中,说要教导新科考子,期间流出了这份卷子。”
“方拭非,怎么又是他?”顾登恒念了遍这个名字,一脸见鬼的表情,抬手道:“宣礼部尚书。”
内侍领命,小声踩着脚步,走出殿门。过了没一会儿,又跑进来道:“陛下,礼部尚书,顾侍郎,御史大夫求见。”
“真是巧了。你们还一起过来找朕。”顾登恒阴阳怪气道,“宣。”
三人先后走进来,似乎未察觉到房内紧绷的气氛,兀自平静行礼问安。
顾登恒说:“顾侍郎,你怎么也来了?”
顾琰失笑道:“有个皮糙肉厚,该挨打的人,臣来替他领罪。”
“你不是在说方御史吧?他的事与你何关?如今已非礼部官员了。”顾登恒说,“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流言蜚语?”
顾琰答道:“何需听到什么流言蜚语,如今京城已经遍传,臣再愚钝,深居家中,也该知道了。”
“嗯……”顾登恒问,“你要替他请什么罪?”
“请罪是……”顾琰思忖片刻,说道:“回陛下,其实方御史此前就来找过臣,委婉问起臣若遇类似情形,该如何是好。我想他是初入台院,心中紧张,便玩笑似的宽慰两句。哪曾料他真遇到了一桩大案,而他紧张之下,也真将我的话当了真,才将事情弄成今日地步。臣处事不当,有教唆之罪。”
顾登恒:“哦,你是说,他这匪夷所思的举动,全是你教的?”
顾琰:“是。”
“啧。”顾登恒手指在桌上快速敲动,“这方拭非究竟是何方神圣?顾侍郎,你都要替他担罪?王尚书,叶郎中,都要替他说话,为什么?此人油腔滑调,屡次惹事,还敢在我书房前动手揍人,甚至忤逆长官,他哪里好了?”
顾琰抬了下头,抿着唇点头。心说第一眼就觉得方拭非讨喜的人是谁?要给她封言官的是谁?
顾登恒问道:“嗯?御史公,他在你台院任职已久,你发现他的优秀之处了吗?”
御史大夫:“……”
他纠结许久,最后吐出两个字:“不熟。”
是真不熟。除了吵,没发现什么。
顾登恒偏头:“那高尚书呢?近日总听见你跟方拭非的名字连在一起。你当真如此赏识他?”
“臣……”礼部尚书用力抬起头,一脸沉痛道:“恨!”
顾登恒:“……”
真是一个让人感觉玄幻的人。
“算了。若此事他并未参与,也不用你来替他请罪。哦,有一条。”顾登恒点着手,嘴里冒出一个极其不雅的词来:“搅屎棍。”
众人不安分地躁动起来。
顾登恒用力抹了把脸,将尴尬抹下去,沉闷的声音从手掌间传出:“宣方御史。”
内侍颔首,再次应声出去。
安静的书房时间过得尤为缓慢,顾登恒焦躁地翻了下桌上的书册,心中不满。
太慢了。他腿是比正常人短上多少?
终于,方拭非的声音从门后响起,得到应答后,小跳着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连走路的姿势,都觉得比别人活泼一点。
顾登恒下意识地挺直腰背,直直望去。感觉多了一个人,书房里都鲜活起来。
他从鼻间哼出一口气,表情带上一丝笑意。
果然是年轻人呐。
仔细想想,他已经很久没见方拭非了。明明上次还在生他的气,如今再看,却隐隐有点高兴。
“陛下。”方拭非跪下叩首,迟疑道:“安?”
顾登恒被她一个字逗笑了,举起东西就想打:“你哪只眼看见朕安了?有你就不得安宁!”
方拭非有了礼部尚书的前车之鉴,苦着脸道:“反正臣皮糙肉厚,陛下想打的话,就打我好了。”
“行。”顾登恒挪了下位置,将手上的东西摔回桌上:“顾侍郎前脚说你皮糙肉厚,后脚你就自己认了。”
方拭非没脸没皮道:“这说明顾侍郎还是很了解臣的。”
顾琰翻了下眼皮,而后转过身,彻底背对她。
方拭非摸了下鼻子。
又惹到他了。
顾登恒忍笑,问道:“这张卷子,你是哪里来的?”
方拭非:“回陛下,是臣捡来的。”
“哦。”顾登恒说,“你再去捡套一样的给朕看看。”
方拭非:“陛下,这卷子的确是别人给我的,可臣实在不能告诉您他是谁,您就当是我捡的吧。臣唯一可以说的是,这份卷子,的确是在科举考卷定题前出现的。甚至是在两三月前就已经出现了。臣每日写信去礼部,其中都夹带着几道题目,礼部众人可以替我作证。”
顾登恒用力拍桌,面上怒道:“你身为台院官员,既然知道朝中有人舞弊,为何不直接告知礼部尚书与御史大夫,反而耍这种小聪明!你职责所在莫非已经忘了,那还做这御史做什么?”
方拭非:“臣……”
“咳……”顾琰掩着嘴咳了声,借着余光狠狠瞪向她。
“臣惶恐至极。”方拭非说,“在科举考题正式定题前,臣不知此卷真假,不敢冤枉他人。即便是现在,臣也不知科举考题为何,唯有礼部尚书能知。而臣阅历实在是浅,一时慌了手脚,不知何人可信,又不敢随意拖人下水,才委婉以此试探。”
方拭非又对着礼部尚书鞠躬道:“礼部尚书果然是清正廉明之人,可若是为了替下官隐瞒而受朝臣误解,那下官难辞其咎了。所以便接二连三的犯错,请陛下恕罪。”
“所以究竟是谁给你的卷子?朕不是在同你商量,此事已非你个人恩怨可解。”顾登恒说,“凡买考卷者,皆是别有用心之徒,当罚!”
方拭非:“陛下,臣此次是否也算冒死谏言?”
顾登恒:“朕要你说出他的名字,可不就是在保护你?”
“那臣也要保护他呀。”
“你这是在包庇他!”
“陛下,他既然将这考卷交于我,那自然是无心以此谋利。臣又何来包庇之说?”
“你……”顾登恒被气得不轻。
礼部尚书道:“陛下,科考将近,考题未定。追责之时,也不可耽误选才之事啊。”
顾琰说:“陛下,既然今年考题唯有时务与经义泄题,那不如就由六部尚书各出一道。其余再由礼部尚书定夺。”
御史公:“兵部尚书今年有小孙要科考,理当避险。可由兵部侍郎替代。”
顾琰:“御史台也可出几题。”
顾登恒疲惫道:“如此,就先这样定吧。”
还要议事,御史公与方拭非几人,先被陛下请离书房。
御史公从后面走出来,看她眼神不善。
方拭非笑道:“我知道您想打我,但您不是这种人。”
御史公目不忍视,怕伤了自己的眼,拂袖离开。
方拭非还没来得及得意,屁股后面就被人用力踹了一脚。
她凶猛回头,正要喝出是谁,顾琰一脸冷漠地走过来,低头俯视着她:“我是。”
方拭非:“……”
方拭非将话憋回去,还是笑道:“不愧是顾侍郎。不同寻常。”
顾琰勾勾手指。
方拭非拍干净屁股,凑到他旁边。
顾琰:“我先前叫你查的人,你可有头绪了?”
方拭非惊道:“您还记得呢?”
顾琰也吃惊状道:“您忘啦?”
方拭非:“……不敢。”
“您要是有线索,不如就直接告诉我呗。”方拭非说,“我总觉得,你有事情在瞒我。”
顾琰深深看了她两眼,随后放弃道:“算了,你过两年再查吧。”
方拭非:“……您可真有意思。”
二人正要出宫,被人从后头喊住。
“琰哥!”
顾泽长一脸笑意地从后面追上来,手上还拿着一本书。
顾琰看他一身衣服都名贵了不少,随着年纪上去,人也快速沉稳下来。虽然笑起来还带着一股傻相,但比之以前已经大有不同。欣慰点头道:“最近好好念书了吗?”
“那是自然!”顾泽长说,“最近都在看书。先生也说我进步了不少。只是基础还牢,还需用心。”
顾琰:“既然如此,那就考考你。”
顾泽长点头:“好啊!”
顾琰拍了下方拭非的肩:“你来。”
“嗯?哦……”方拭非随口背了道卷子上的题。
顾泽长摸着下巴开始沉思。
顾琰拍肩:“陪殿下好好用功!”说罢便无情离去。
方拭非:“??”
“我知道了!”顾泽长拉住方拭非的袖子道,“你听我说!”
方拭非:“……”
她不想听啊!
第114章 隐疾
方拭非陪顾泽长聊了有一个多时辰; 直到时过正午; 腹中空空; 才得以回去。
彼时顾琰早就没个人影了。
顾泽长意犹未尽; 估计是有人高水准地给他拍马匹,感觉太新奇; 还想去她家中继续深谈; 被方拭非按住了。
“去找杜修远。”方拭非说,“知道这个人是谁吗?他是杜太傅的长孙,才华横溢不说,还颇有气节。你要能得他指点; 肯定受益匪浅。”
顾泽长将信将疑地点头。
之后几天,京城中又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不过因为涉及的主要还是出卷相关,朝中官员感触颇深,普通百姓却没多大体会。
顾登恒似乎将所有出卷的官员全部召集到一起,谁人出的什么题目,要他们一一招来。
几位官员为了瞥清,互相推脱。一时间屈叫不停。
顾登恒不容解释,手腕刚硬。该罚的全罚了; 能罚的都罚了。有几人说得天花乱坠,还是没逃过他的法裁。几位罪名明确的,更是直接带人进去抄家。
在大秦律例中; 连坐合理,区别只是轻重而已。
他也不是蠢货,会听下官屡次唬骗。
众人已共事这么久; 真发现不了对方的手段?如此多年,一点风声都不晓得?
顾登恒出手可谓狠辣,毫不留情。官员不敢怨恨,退而求其次落到方拭非身上。
方拭非明白,这次自己真的成了个靶子。
好在她官职小,平时不用早朝。述职的地方也在台院,跟门下省、中书省、国子监等主要科举出卷官员聚集地关系不大,并未受到过于明显的影响。
何况御史公原先得罪的人就不少,见谁都是一副万年不变的表情,在他带领下,官员从来不敢太过分。方拭非竟然觉得还……挺自在的。
林行远依旧后怕道:“有句话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随意问问。陛下身体最近还好吗?”
向来君王盛年之时都是比较宽容的,顾登恒也是。对官员间从不过分苛责,睁只眼闭只眼占了多数。毕竟狗急了还跳墙呢。
但最近几年开始,有些大刀阔斧,斩草除根的意味出来,难保不让人多想,是不是要开始清理门户了。
方拭非迟疑道:“应该还好吧?”
书房中见面的时候,对方还是中气十足,身体康健的样子,应对没什么大问题。
林行远:“你可要小心一点。别撞了霉头。”
方拭非想了想:“我就是想,应该也没那机会吧?”
说出口自己都有点心虚。
林行远:“你别说了,你一说出口的事情,我都觉得有点怕。”
于普通百姓来说,暗潮汹涌他们感受不到,近几月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科举。
考期将近,连带京城都热闹了不少。许多外来的考子已经抵达京师,京城中普通借宿的地方全都满了,驿站更是人满为患。
大街小巷都是诗词诵读之声,众人神采奕奕,叫人不得不感慨一句,不愧是天子脚下。方拭非每出门一躺,都觉得自己又年轻了几岁。
人生啊,真是蹉跎不得,她掰指一算,都算出恐惧感来了。
考题在几位官员努力之下,还是成功定下。最终公告如期举行。
照理说,科考本该由礼部侍郎主考,但今年事出有因,高尚书不敢松懈,时不时要来监督一下。直至众学子随国子监祭酒摆过孔子像,他这条老命才总算鲜活起来。
而直到科举正式开始,方拭非才发现自己被骗了。
她以为杜修远要去考的是进士科,心底也觉得只有进士科才能对得上他的才名,所以没想过其他。万万没料到,他跑去考了武举!
武举啊!
武举并不是年年都有的,不大受重视。数年前还曾被取消过。
杜修远这一考,惊呆了满朝众人。
他爷爷是实打实的文官,他父亲也是。
虽说杜陵当年剑术亦是一绝,脾气更是有些武将独有的顽固,可众人还是习惯将人与先生一次连在一起,为天下文人之楷模。
加上他父亲任扬州长史,更是连武功都没学过的。
谁能想到他闷声不响,就跑去打人了?
方拭非没问过,也没去查过,是以听闻杜修远在武举考场出现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你考的是武举啊?”
杜修远系紧自己的腰带,脸上还留了块青紫的伤痕,却不显多少狼狈。点头说:“如你所见。”
方拭非:“那你当初没事买什么考卷?”
“我随便买买而已。他送到我手上了,为什么不买?”杜修远说,“既然买了考题,就肯定不会去考。”
方拭非说:“这次考题真是变了,你其实可以放心去考!”
杜修远:“我知道。我只是觉得太累了。”
太累了。
他一直都觉得做官太累了,如果可以,他一点不想步入朝堂。
他爷爷多年失踪,有家难回。父亲含冤而死,流落外乡。一个家都毁在权力的暗涌中,即便他们没做什么错事。
那里充斥着肮脏、腐朽、算计、阴谋,头上永远顶着一层又一层的压力,肩上永远扛着来自他人的责任与惭愧,每天面临无数难以抉择又不得不抉择的事情。而他没有方拭非那样的强大,要心狠,又要仁慈,要残酷,又要温柔。他怕在这样一个地方,终有一日,自己会不再是自己。
林行远乐颠颠地挥开方拭非,跑去抱住杜修远的肩膀,殷勤道:“大哥,您是想参军吗?”
杜修远:“我不曾了解过,只是来考一靠而已。”
“我了解呀!”林行远说,“我上郡林家军……”
方拭非插到二人中间:“等等!你上郡什么上郡,你多少年没回去了?士兵换了一批又一批,指不定都没人记得你了!”
林行远不满道:“你是在质疑本少将军!”
朝中从来没有少将军这等官职,叫他一句少将军,不过是尊称而已。
方拭非又扭头问:“你武举过了吗?头名?”
杜修远冷着脸道:“没有。”
方拭非松了口气:“那就好。”
杜修远脸又黑了一层。
“没过没关系啊!”林行远再次从后面插到二人中间,“大哥,切勿被那些愚昧之言蒙蔽了耳目,军队哪里都是武夫?也是需要读书人的。不然我替您引荐引荐?”
方拭非咋舌:“你看看他这身板!”
杜修远掐住她的肩膀,讽刺道:“你有何资格来说我的身板?矮子。”
方拭非:“……”
天呐!这一群群的蠢货!
杜修远看她露出歧视的神色,又说:“你二人我也不多说,自己好自为之吧。还有……”
他将林行远的手从自己身上甩了下去:“别离我太近,我不想被人说道。”
林行远与方拭非深感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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