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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荐河山-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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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内侍说,“他正在门外等候。”
  顾登恒坐正道:“他不是近日称病; 还在家中修养吗?”
  “是。”内侍回说,“看着气色的确不大好。”
  顾登恒冷厉道:“还不让他进来,莫在外面吹风。”
  一双手按在木门上,嘎吱推开,顾琰已经被放进来。
  他跪下请安道:“陛下。”
  顾登恒起身朝他走近:“怎么还要你亲自来?有事喊人通传一声即可。这自己跑一趟,外面多凉?”
  顾琰:“陛下留步。莫要靠近,过了臣的病气。”
  顾登恒站在他前面,板起脸说:“你还知道是在生病?既然生病; 就该好好休息,有什么事不能养好身体再说?你身边的仆从呢?任你这样任性,真不该留。”
  “是臣自己坚持; 他如何能拦得住我?”顾琰说,“此事正是因为不能叫人通传,臣才亲自前来。”
  “起来。”顾登恒抬手虚扶道; “赐座。”
  顾琰坐到书桌下方的椅子上,就听顾登恒叹说:“你们一个两个,别再来气我了。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顾琰:“想来陛下在忙,臣就直说了。请陛下着户部重审杜氏粮仓贪腐一案。”
  “粮仓调配,本该是转运使或发运使的指责,哪能如此轻易,就凭擅闯入门搜出的财务,便当作贪污的罪证?何况杜氏不过一州别驾,若他被押解回京审问,节度使亦是难辞其咎。扬州转运使人又何在?此次诬陷,未免过于牵强。”
  “顾琰啊……”顾登恒痛心道,“连你也要来逼朕吗?”
  顾琰道:“叔父。顾琰不是想逼您,只是有些事,实在装不得瞎啊。”
  “这么多年了,我以为有些事你不会管。”顾登恒说,“你三哥如今已被罚闭门思过,想来不敢再犯。也算是兄弟,你何必像他们那样如此苛责他?”
  顾琰说:“侄儿原本也是这样打算,可是侄儿害怕。”
  顾登恒:“你怕什么?”
  顾琰起身,抓着朝服下摆往前一扬,重重跪下。
  “侄儿自幼身体羸弱,许是天命使然,命不长久,早已看淡。能苟活今日,全靠叔父遍访名医,悉心救治。侄儿也算命途多舛,父早亡、母早亡,终日药石,不能远游。”
  “是天妒英才啊。”顾登恒说,“你与你大哥聪慧非常,可他英年早逝,你身体羸弱。”
  顾琰:“侄儿自知身份,不敢劳心,更不敢妄言,以速死期。可时常病重之时,便会梦见早逝慈父。”
  顾登恒:“他向你说什么了吗?”
  顾琰摇头:“以往侄儿总是不记得。他或许也没有与我多说。”
  顾登恒:“他可能只是来看看你,所以你更该保重身体。”
  顾琰:“可是今次,侄儿梦中恍惚之时,见到了大哥。”
  顾登恒:“你……”
  顾琰抽噎地吸了口气:“侄儿一遍遍梦见他昔日死于行宫时的场景。梦见他一把长剑架在脖子上,潇洒赴死。一次次,我……”
  顾登恒“噌”得站了起来:“他何来潇洒!不过是一死了之!”
  “他何来不潇洒?‘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当年谢氏异心,运河商船上搜出多少铁甲兵戈。勾结外敌犯我国土。大哥以死明志,慷慨报国,难道是为的今日此般,是非颠倒,公理不存?难道愿意看恩师一家,为奸臣所害,背负骂名,不得善终吗?叔父!大哥以死明志,莫教他志,怠于后人之手?”
  顾琰低垂着头,哽咽道:“莫非是他死不瞑目,怪我袖手旁观,所以才来找我劝诫。”
  顾登恒捂着胸口,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他是被朕逼死的,与你何干?”
  “不是,不是的叔父……纵横计不就,慷慨志犹存。”顾琰说,“我当时虽年幼,可也知道大哥为人。若是他心中有愧,定不会以死逃避。正是因为区区之心,决绝毅然,方敢赴死。”
  顾登恒去扶他起来。
  顾琰抓着他的手臂道:“叔父。当时大秦虽内忧外患,依旧险度难关。如今欣欣向荣,谋臣如雨,却贪图安乐,不敢作为了吗。我死后有何颜面,去向大哥解释?”
  叔侄二人一时悲怆,竟抱头痛哭。
  顾登恒深感疲惫,他顿了会儿,缓过气来。同顾琰一起起身。
  “好吧,你替朕拟旨,革去顾泽列转运使一职,贬至扬州。责命叶书良补替杜氏别驾一职,赶往赴任,不可懈怠。命户部随御史台严查杜氏贪污一案,以振朝纲。”
  顾琰:“是。”
  他走到桌案后面,活动手指,提起毛笔。
  顾登恒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说道:“宣起居郎,宣吏部尚书觐见。”
  “是。”
  顾登恒都忘了自己当年是多么雷厉风行的人物。说一不二,脾气火爆,不容置疑。
  如今,竟被顾泽列拿着走。
  ……他真觉得是自己老了。
  朝廷的天变了。
  顾泽列呆在家中思过,原本以为此事已了,已算被处罚,会就这样揭过。结果一道旨意下来,王府上下,乃至满朝官员,全被震住。
  收回转运使之责,又被贬至扬州。顾登恒近来身体已经不佳,此举是否意味着他前途已定?
  要是派去北方戍守也好,北面的兵权等同于是给他了,可去了南面,又没指定接手的官职,他能怎么办?
  顾泽列大为慌张。可顾登恒如此前拒见百官一样,如今也拒见他等。心意已决,不容他求情。
  顾泽列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不过打压一个失势之人,怎么会闹到今日这地步?
  何况这都没查,直接罚他,凭什么?!
  “是谁!谁去见了父亲!老二?还是老四?”
  顾泽列声嘶力竭地质问。
  北狂报出了一个名字。
  “是他?我就知道是他!”顾泽列恍悟,随后痛恨甩袖:“他这病秧子不去早死,偏偏留口气吊着惹人心烦。没见过这样的催命鬼。我当他真不问世事,分明是狼子野心。蛰伏多年,见我失势便落井下石!父亲昏头涨脑被他唬骗,绝对不可!”
  北狂并不出声。
  “顾琰!你这贼子!”顾泽列砸了会儿东西发泄。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大局:“父亲召集六部大臣,商讨要事,已有数日之久,偏偏将我排除在外。他想做什么?当真如此狠绝?除了我,他还有谁能用?他疯了吗?不,他只是吓唬我的吧?”
  北狂见他开始无意义的自我安慰,眼神中难掩失望。提醒说:“您的幕僚,今日已有几位请辞,收拾东西离开了。”
  “就是他们,还想走?要不是他们瞎出主意,让我威慑王声远等人,掌手运河不可退步,我怎会朝杜氏下手?啊?看看现在怎么样了!他们当日说得字字果决,结果全是错的!错的!”顾泽列大怒道,“我要这群幕僚又有何用?”
  北狂:“殿下,此言尚早。扬州乃富庶之地,且恰巧在转运之州。陛下贬您去扬州,或许只是心生怨怼,想给您一个警戒教训而已。”
  “本王知道!本王知道。”顾泽列深深吸气,低声重复道:“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还能回来。不能叫他们看我笑话。”
  他抓着北狂的手,吩咐道:“顾琰。你去看看他现在在做什么。”
  “御史公。”
  顾琰指着一处道,“坐。”
  御史大夫并未入座,抱掌请示道:“顾侍郎,请您给臣一个准话。”
  “我也有事想同您说。”顾琰手里捧着一杯热水,说道:“方拭非随你御史台,去扬州查账。回来之后,入你御史台三司之台院。莫再沾手河道事宜。”
  御史大夫皱眉:“为何?”
  顾琰:“水涂漕运,陛下已命我全权掌管。我会与王尚书共商此事。然国库中银两不足,我等已有对策,不便外人知晓。”
  御史大夫迟疑不定:“顾侍郎是觉得方拭非不可信?”
  “非也。我二人的打算,与户部并无太大干连。”顾琰说,“此次方拭非莽撞行事,叫王尚书心生不满。他与三殿下不合,待此事事了,继续留在户部,恐叫人猜忌。何况他的性格,的确不适合户部。不如跟随侍御史在台院历练,受理冤讼。也望御史公多加照拂。”
  御史大夫并不言语。
  他又问及顾泽列的事,与顾登恒的意思。顾琰只委婉推脱,并不直面回答。
  “陛下自有深意,为人臣子,不敢猜测。”
  御史大夫几次确认,顾琰都不给答案,他便放弃了。在顾琰咳嗽示意之后,便告辞离开。
  出到大门,正好看方拭非跳着进来。出言喊道:“方主事。”
  方拭非纠正道:“方郎中。”
  御史公:“方郎中。”
  方拭非尊敬问:“何事指教?”
  御史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喊她,就随便喊喊。只是经由几次事件,对她全无好感,说道:“我不知你意欲为何,但望你自重。”
  方拭非礼貌抱拳道:“多谢赐言,谨记在心。”
  御史公不悦离开。
  方拭非继续往里走,进了顾琰屋,跟他问好。
  “坐这里。”顾琰拍了拍床边的位置,示意那里暖和。然后自己坐了一头,说:“你跟正则一起去扬州。查完杜氏案子之后,尽快回来。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不出结果,你也给我回来。”
  方拭非问:“我能查什么?”
  “随你怎么查。”
  “什么都能查?”
  “只要你能查得到。该罚的,陛下已经罚了,无外乎就是多罚几个。具体措词,正则会帮忙处理。”顾琰说,“你要是能把扬州那一带人都给我切了,算你有功。”


第99章 
  方拭非听他这样想; 心里琢磨了一遍。
  扬州在漕运之中至关重要; 原先那些人多半是听从顾泽列的命令行事; 将他们切了; 户部是要好动作一点,但可能要惹要陛下不快的。
  毕竟顾登恒将顾泽列贬至扬州; 他自己的地盘; 某种程度来说,也算是为了安定人心。方拭非要是过去一通搅和,岂非太不识眼色?有那么点赶尽杀绝的意思。
  啊……不过,反正方拭非如今已经狠狠得罪顾泽列了; 也不在乎多个一条。
  顾琰掀开被子一角,勾勾手指,示意方拭非缩进来。
  方拭非问:“运河开吗?”
  顾琰看着她,笑着点头道:“开的。”
  方拭非:“那漕运?”
  “同旧时一样。可请民间商船代为运输,同盐运相合。水路道涂之利,归于度支来管。”顾琰说,“只是运河长期不对商船公开,民间船业日渐萧条; 这商船该如何管控,如何引进,如何定价; 我已向陛下请命,由我负责。”
  “这要怎么管?劳心劳力,叶郎中又要调离户部; 谁能帮你?”方拭非摇头说,“这种坏事,推给李侍郎做就好了。”
  “我自己来。”顾琰笑道,“小心李侍郎打你。”
  方拭非也笑:“诶,他不会,他虽然笨了点,可要做事的时候从来都是开开心心的。”
  “此事我自有考虑。李侍郎做事循规蹈矩,畏首畏尾,琐碎零散之事交给他做还算好,此等大事,怎能交托?”顾琰说,“运河多年不曾公开,各路船只如今皆为朝廷指派。若无人坐镇,只怕他们要翻上天了,可不需要一个人看着?既然要改,那自然要大刀阔斧,一步到位。”
  方拭非:“我自然知道,所以才说……”
  顾琰:“怎么?你觉得我命不久矣,担不了你这大任?”
  方拭非:“……”
  顾琰说:“度支郎中一职,往后不用你去。我会请陛下请示,让他在户部再调一人。”
  方拭非急道:“为何?!”
  “你去扬州,亲自替杜氏洗冤。”顾琰说,“难道你要错过这个机会?扬州那边官官相护,节度使已有偏见,普通官员去,你放心吗?正则初次外调,还是这等虎狼之地,身边没个能说话的人,你放心吗?错了这次机会,我可不会再给你求第二次。还是说,这度支郎中一职,要空闲着等你几个月?那么多事情,谁来做?”
  方拭非纠结道:“那等我回来以后……”
  “等你回来再说,我会替你安排妥当。”顾琰挑眉,“怎么,你怕我害你吗?”
  方拭非一头冷汗。
  “你干嘛吓我。”
  顾琰笑道:“我看你常年不怕人的。”
  方拭非叫苦道:“我这还是怕的。”
  朝廷官职不可能连续调动的,何况还是户部这样至关重要的实权职位。
  先前因为方拭非的缘故,已经风波了一次,要是再换人做个三个月,然后再换下来,先不说陛下会不会同意,单吏部官员可能就要举刀来杀人了。
  顾琰没说是替任,多半她这郎中是告吹。
  “看你这小模样还挺委屈的?”顾琰说,“走开,别在这里惹我心烦。”
  方拭非:“……”
  这位叔你有问题没有?!
  扬州一事耽误不得,方拭非回到家就开始整理行囊。
  她想着是不是要去跟杜修远说一声,最后想想还是算了。他在狱中,久未审讯,应该是能听到消息的。
  林行远看她收拾行礼,就坐在一旁哀叹道:“我来了这儿以后,别的没怎么做。光顾着给你奔波,为你花钱,听你胡扯,看你闯祸。”
  方拭非乐道:“听着还挺押韵?”
  林行远真诚呼吁:“方拭非,讲点良心吧。”
  方拭非笑说:“那到你落难,我不也是会陪你的嘛?”
  “我就不会有那么一天!”林行远跳起来道,“我有自知之明!”
  方拭非把手里东西一扔:“你做什么站这个高?你以为我跳不起来吗?”
  林行远不屑勾勾手指。
  隔壁小孩儿趴在墙头,听着里面打架一样的动静,陷入沉思。
  他娘说得不对。
  为什么傻子也能买得起这样的大房子?
  顾琰叫来叶书良,二人闭门商谈许久。
  中午,叶书良留在顾琰府里用饭。
  顾琰的膳食基本都是些素菜,再则就是参汤一类的补药,可连补药也得配得寡淡一点。
  他吃多了,自己闻着都恶心难受,趁着叶书良在,让庖厨做了几道正常的小菜端上来,以招待客人。
  顾琰自己是不能吃了,于是不停劝叶书良不要客气。
  叶书良已经停筷了,默默看着他夹。
  叶书良出声问道:“你的意思是,你要自己建一座船厂?”
  顾琰点头:“普通的商船入河,尤其是寻常商户的船厂,难免会受朝廷暗地里打压欺负。他们的船厂近两年来已经经营艰难,余钱不多,如果还是这样的情况,恐怕不会大胆扩建。如此一来,岂不遂了他人心意?若是进展缓慢,我实在等不了那么长的时日。现在最紧要的,是将漕运一类的费用给降下来。我要运输几趟,给陛下看看。寻常的漕运,究竟损耗,是为多少。”
  “你手上哪里有船?不对,是哪里有厂?”叶书良惊道,“你哪里来的工匠,又哪里来的木材?一艘船可不是寻常家底能承担得住的。”
  顾琰:“不建厂,直接买。”
  叶书良:“你手上又哪里有钱?”
  “钱这事倒是不难,只要进展顺利,自然会有人上门来。”顾琰说,“朝廷批一部分钱款以安人心,剩下的,我自己去借。”
  叶书良顺着他的话,往深处想了想,似惆怅似担忧地叹了句:“啊……”
  “如今是朝廷松口风要开运河,商户正在积极观望,若是能随运河拓展江南一代的生意,定是乐见其成。我手上没船没关系,京畿远近的商户,总会有要往南边运的东西。我先向他们收取费用用以应急,再安排船只,将东西送过去。”顾琰说,“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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