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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本纪-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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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倒也太平。宫中忽提及立后事宜,想必也是为了消弭这遇刺案的阴霾,虽查不出任何头绪,朝廷总要表态,赐了厚赏安抚许侃,上游大员的遇刺案似乎可以告一段落了。
  烟云压城,东堂里早早掌了灯,外头长风骤起,轰隆的雷声渐近。英奴和衣倚在榻前随意翻着一些典籍,刺目的一道闪电忽直直劈进西堂,惊得他不禁朝外望去,这才意识到,原来日子已是盛夏。
  “今上,用些暗香汤。”不知何时周文锦款款近了身边,英奴抬眸见她新换了件茜素红裙衫,亮眼得很,再往上看去,半截白腻的脖子露出来,他一把拽她入怀,只觉馨香扑鼻,手一路往下游走,低低咬着她小巧的耳垂吐气:“妹妹身子真香……”
  奴婢们见此情形,纷纷低首退了出去。周文锦身子早被他搓揉得瘫软如泥,最不能听他唤这一声妹妹,未成亲前,但凡比他年纪小的大族女儿皆“妹妹”这样叫着,好在这一声缠绵的“妹妹”如今只属于她了……嘴上却冷清回应着:“谁是你妹妹?你那亲妹妹,在我们乌衣巷呢!”
  “你们乌衣巷?”手底更恣肆,喘息声重了几分:“妹妹这是什么话?就是寻常人家也知道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尾音刚落至“水”字上,英奴已紧紧箍住她的身子,周文锦神志渐渐模糊,被他荡起滔天的柔海蜜浪来,而他渐忘得知要立后的烦闷。纠缠的人影晃在屏风里愈加肆狂无谓,他余光瞥见这一幕,如两尾鱼,无法餮饱,把夜炽成白昼,花落人亡两不知……


第21章 
  窗外枝头仍在吐着妃色的花朵,琬宁渐渐习惯在成府静如深水的日子。她不用陪公主的时候,就在樵风园一侧的木叶阁中温书,无事也可以做几针女红。
  临近端午,府上有了节日的氛围,公主照例会去寺院拜佛。琬宁本对拜佛之事了无兴趣,可此刻提及,心底一阵悸动,不免有些欣喜,这样出去倒有了口实,可那一丝兴奋劲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要如何着手找烟雨姐姐呢?
  自己仅会动动笔墨,除此之外诸事,竟是束手无策,完全没有头绪。
  想到这,眉间自又漫上一层愁云,怏怏端着砚台去了井边。
  以前在府上虽无需她来做这种事,可她偏偏喜欢,每每弄了一手指甲缝中烟渍,总要等上几日才能褪干净,少不得烟雨替她操心。
  念及烟雨,想到当日十全街上情形,琬宁只觉肺腑俱裂,一颗颗滚烫热泪滴落手底乌泱泱一片墨迹之中。
  她还能有什么盼头呢,太多次半梦半醒之间,她都能看见诸些坟墓从覆雪的衰草间挨个拱起,整齐地林立在鸡笼山上的排排荒丘里。那些白骨到底收葬于何方,她不能去想,唯有烟雨,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还活着。
  神思这般涣散,身子便不觉往井中探去,裙子渐渐湿了半边,淋淋漓漓到处都是。
  身后不远处长廊底下,正迎面走来刚下朝的成去非虞归尘两人。因季节到了,园子里郁郁葱葱,日光叠着花影,投到廊间人身子上,斑驳游移,夹着两侧鸟鸣啾啾,和风澹澹,自有几分诗情画意。
  “立后事关国体,只是李丛礼诡诈多疑,会来趟建康的浑水么?”虞归尘替成去非撇开小径上伸出的枝条,让他走得更方便些。
  今日朝堂议事的主题便是立后,照理说后位该是周文锦的,但大将军忽据理力争,要重议此事,陈词冠冕堂皇:朝廷用兵西北,难免要借助河朔的势力,不如从李卢大姓里选一个来拉拢人心。河朔向来和建康貌合神离,此刻正是朝廷重整与河朔关系的良机。
  乍听上去,还真是鞭辟入里。
  大将军欲结交李丛礼,倒也不避讳,走的是光明正大路数:同河朔交好,有利于西北军情,谁也说不着闲话。
  成去非微微侧过身子:“赵郡李氏和范阳卢氏一直都有河朔第一门户之争,大将军和李丛礼,两人不过各取所需,李氏只需送个女儿过来,何乐不为?”
  正是这个道理,虞归尘低首笑:“我听闻李丛礼最为聪慧得意的女儿是李皋兰,可惜已嫁过人。”
  “李皋兰嫁雁门郡太守之子,那少年羸弱,成亲没几日便没了,也算不得数。”成去非漠然而视,“此事关键处,在于太后也中意李皋兰。”
  “太后?”虞归尘有些诧异,他不是奇怪太后为何中意李皋兰,而是想知道为何成伯渊能知道太后心意。
  成去非不打算此时解释,大将军殿上那番话未必就不是真心。一个人是最难忘少年壮志的,大将军也不例外,在太极殿上耍弄权术不过是为了给西北铺路,看他那神情,便知压着一股壮志难酬的隐痛。
  至于太后,也不过就是在眼下这纷乱的关系角力中再加个筹码,帝王最要懂得的不是其他,正是制衡之术,先帝便吃了这个亏,他是仁厚之人,喜欢儒生,喜欢清流,文章经学兴隆,觉得那便是太平盛世,繁花似锦,看得人心舒坦。
  文治武功,总要占一个才是正经样子。
  话头刚要续上,成去非无意间瞧见这边井口旁趴着个女孩子,半个身子往井里直探,他不由放慢了脚步,只觉那姑娘似乎要寻短见,不禁大感意外,遂利落敛了前裾,几个跨步踩上栏杆,径直跃了过去。
  这一跳直落琬宁身侧,他一手便拦腰捞起她整个人,琬宁只觉腰间一紧,耳侧生风,一阵晕眩,不想成去非松手太早,眼见她踉跄往后仰去,只得伸出手臂重新揽住了,待她立稳了,看清是琬宁,面上难免有些尴尬:
  “贺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琬宁经方才一场吓,脸色煞白,迎上他探究的目光,两颊迅速染上一抹红晕,两只手上水痕未干,砚台也没洗干净,就被他扯起来,绫子裙本是白底绣着粉色的小花,一番动静,都成烟的了。乌糟糟的,看的刺眼。
  “我,我在汲水。”琬宁一颗心还在突突跳着,垂着眼帘,眉睫轻颤,不知方才发生的这一幕是为何。
  成去非这才瞧见一旁翻到在地的砚台,再看她衣裳片片水印,墨烟点点,心头涌上一丝悔意,自己并不是莽撞之人,眼下竟头一回闹出笑话。
  一时面上多少有些不自在,抬首碰上廊下虞归尘投来的目光,似在考究,成去非只好解释一番:
  “方才是我唐突,不知道是贺姑娘,只以为是有人想要投井。”
  这话说的太过直白,琬宁本心绪纷乱,忽听他这么一说,抿了抿唇,嘴角逸出一丝浅笑,耳根都红透了。
  “至于姑娘的衣裳,”成去非稍稍打量几眼,才发觉她身量纤长不少,已有些亭亭的意思。
  “我让杳娘再做新的来。”他说的寻常,琬宁猜他做事便是这样,无心之过也得补偿,不单单对她,却莫名有几分喜悦,咬了咬唇,觉着自己该婉拒,又无从开口,满心羞赧抬首望着成去非,冲他浅浅一笑,意在谢过。
  成去非第一回瞧见她笑,眉眼含情,却又纯真可怜,便略略颔首,别过脸去,朝虞归尘走去。
  “方才那位贺姑娘,就是随殿下一起来的伴读,上回我见她注《论语》,竟有板有眼,她倒像一些寒门子弟,肯上进,又有悟性。”成去非走到虞归尘面前,低首理了理衣裳,才看见袖口处有淡淡的痕印,约莫是那贺姑娘慌乱中攥了一把。
  这评价不低,虞归尘从未听过他臧否女子,不由侧眸又看了一眼远去的琬宁,方才看了半日,只觉那女孩子娇怯文弱,倒也没别的想法,听成去非这么说,笑道:
  “女子解经,可是罕事。”
  “她写字的功夫也颇佳,不输男子。听闻出身很不起眼,那就更难能可贵了。”成去非忆及那一张张白纸烟字,暗叹真是个好苗子。
  可惜才藻非女子事,就像高位非寒门能居,他心底略略有些遗憾,这贺姑娘倘是男儿身,性子沉静不多嘴,他稍加□□,便是个好帮手。
  不过日后的事也难说,贺姑娘既然有这解经的本事,哪天派上用场也不是绝无可能,成去非遐思甚远,想着想着也暗笑自己,这般恨不能用尽天下才,眼下连个纤纤少女都惦记上了。
  两人还未走到书房,后头赵器不知何时跟上来的,轻唤了一声“大公子”,见虞归尘也在,赶紧先见了礼。
  “顾公子说,那些人来的突然,跳江也快,查了多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恐怕难以查清了。”赵器一五一十把顾曙的原话学过来,一字不差。
  跟自己预料的一样,许侃遇刺一案,到底是谁能把许侃行踪摸得那样准,真是匪夷所思。成去非负手而立,凝神再三思考,依然不能解。
  “不过您让小人查的事,有了眉目,许大人一直下榻在一处幽州人开的客栈里,而那里,顾公子是他家的常客。”赵器不敢惊扰成去非,留心他思考似乎有了空档,才徐徐回话。
  成去非闻言,眼中无波,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变化,脑中早已瞬息万变,却也只略略摆手,示意赵器退下。
  当日情形,他记得很清楚,江彝等人被沉河,是丁壶来报的阿灰,而事发当场,则是顾子昭夜游所见,那么丁壶同子昭当夜同在柳心坊附近是肯定的了。
  虞归尘见他眼中森严寒意渐起,知道他定是想到了什么,便也不多问,由着他一人临窗再三思索。
  端午这日,一早起来公主便吩咐琬宁传话给成去非,今日家宴不必等她,她怕是要在兰若寺潜修许久。
  琬宁心底扑扑直跳,以为要跟着出去,不想公主随即续上一句:“我一人即可,你同芳寒留在府上。”
  此言一出,琬宁只觉空落落的,无处可言说,只得应声。
  待公主出了府,她把帘子半卷起来,让窗外的花枝伸进半截,花香融融,顺着隐隐的热流熙熙而入,几案上还留着墨,一时间满屋子都是混杂的香气。
  出了园子,倒离成去非的书房不远。琬宁第一回来,又好奇又拘谨,等进了一处庭院,才发觉似乎并不深,地上铺着细白石子,面上用暗红暗绿卵石嵌成图案,一孔月洞门隔成内外两进。外院仅几步,两面墙爬了长春藤。内院中央一棵香樟树,四下却满是忙碌的人影。
  下人们正忙于晒书,成摞往空处搬,摆了满院子,家仆们来来往往秩序井然,偶一为之的低首交流,也是在书上指指点点,看得出,很是小心。琬宁驻足默默看半晌,终于鼓足勇气慢慢上前靠近。仆人们并不讶异,无声颔首行了礼,继续手底下的忙碌。
  “大公子在吗?”她声音细如蚊,主事的人笑道:“大公子不在,贺姑娘有事?”
  “劳烦告知大公子,殿下去了兰若寺,不必等她用饭。”琬宁一壁说着,一壁无意朝身侧的书籍瞥了几眼。
  等对方应下来,她却舍不得走,有意放慢了步子,眼底过着书目,忽瞧见一本《左氏春秋》,上头却书着”虞归尘抄“,明白两人关系定不寻常,心底暗暗羡慕。
  自己什么时候能为大公子也抄本经书呢?她被自己忽如其来的念头惊住,连连打住,怎么竟有这样荒唐的心意!
  正懊恼着,一本前朝经学大师所注《通典》赫然映入眼帘!琬宁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情不自禁俯下身子,仔细看了,果真是!
  她小心翼翼捧起,只翻了几页,便就近问一侧的下人:“这《通典》,府上只有下册么?还是上册也在院子里?”
  下人扬首看看她,正想解释什么,只听身后传来一句话语:“府上确只有下册。”


第22章 
  琬宁心底一惊,霍然起身,眼前竟只是个十岁左右的男童,正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他年纪虽幼,一张脸清透如玉,俨然成人的姿态,看得人心发慌。
  待心神初定,琬宁脑中复归清明,看他装扮,像是主人,心下猜测这怕是那位小公子,只是不敢确定,一时只觑瞧着他,把手中书重新放置了。
  “姑娘你能看出这是《通典》下册,那么,你看过上册?”成去之缓缓问,言辞间虽客气,语气却老成有序。
  琬宁情急之下扯不出谎,点头后方有些后悔。
  倒是成去之,不紧不慢问起话:“姑娘竟读过《通典》上册?这书的上册,据闻早在战乱中丢失了。”
  上册本在阮府的藏书楼,不过如今这么说,也算是真的消失了,琬宁心底一阵搅腾,眉眼处早笼了一层哀愁。
  成去之自然看在眼中,猜是不是触及她伤心往事,便收了口,不再逼问。想她也许机缘巧合读到了,亦不足为奇,待日后有机会再问也不迟,这么想着,道了一句:“无心一问,姑娘不想说便不说。”
  这话一出,琬宁心又软了,好似自己亏欠,挣扎了片刻,勉强低语:“如果公子想看,我可以一默。”
  本来此事就算过去,去之也没打算细问,不料琬宁这么一说,疑心便上来了。这姑娘看着也不大,比自己年长几岁罢了,看过《通典》本已稀奇,此刻又说可以一默,那定是熟稔于心,反复诵读过的,不是说殿下的伴读籍籍无名么?普通人家,哪里会有这等藏书?!
  去之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琬宁,丝毫没留意成去非从外头进来,还是琬宁余光一瞥,似有所感,四下一顾,瞧见了成去非,通身居家打扮,淡青色的广袖袍子,腰间束一条玉带,两足却仍穿着胡靴,而不是像一般江左子弟那般,喜着木屐。
  想必是为行事更为方便利落吧,琬宁目送他穿过内院一路往书房去,待收回目光,才发觉成去之一直看着自己,刷地红了脸,仿佛被人撞破什么秘密似的。
  顷刻间,成去非已自书房而出,他其实早瞧见去之同琬宁两人立在园子里,下人也早来告知殿下拜佛一事。不等自己走近,但见琬宁正朝去之略略让了礼,抬首间却往自己这头望了一眼,继而迅速出了园子。
  “兄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去之终于看到了他,稍稍有些意外。
  成去非便驻足片刻:“我送些文书回来,你方才是同贺姑娘说话?”
  “是的,兄长,方才贺姑娘问府上《通典》是否只有下册,真奇怪,她居然能认出来,而且,贺姑娘说她可以一默上册,您看,就是一个世家子弟,也不见得能默下整本经书,更何况还是前朝遗失的孤本。”去之嘴角轻轻一牵,藏着疑虑。
  那本《通典》就在一旁躺着,成去非目光落在上头,流转不定。上册的下落,他是知道的。甚至那本上册的真迹,他也亲眼目睹过。父亲从阮府借阅过此书,就是拿这下册作为交换,两家曾短暂轮替,彼此抄了副本,复物归原主。
  而去之刚才的一番话,是真让他意外了。
  她的身份不是蒋家的表小姐么?镇江的一处小户人家。成去非并未点破此点,去之年纪尚幼,府上许多书籍还不曾细读,不知道这件事个中缘由实属正常,便打了个圆场过去,他还有要事要忙,赶着出去。
  门口,赵器正在轻抚着马匹,见成去非出来,朝赶车的小厮丢了个眼色,小厮立马正襟危坐,持紧了缰绳,准备出发。
  成去非打帘上了车,脑中还盘旋着此事,赵器在他对面坐着,只无声垂首,安然不动。
  车子刚进十全街,就骤然一停,只听马儿长长一声嘶鸣,赵器险些栽到成去非身上,登时掀了帘子,皱眉瞪着小厮:“这么冒失?闪伤公子可如何是好?”
  小厮满脸的委屈,自然不敢说什么,手指了指前方,赵器顺势望去,前头人影四下乱窜,尖叫一气,不知发生了什么。
  好端端的街市,此刻一片鸡飞狗跳,百姓一脸惶急,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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