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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青梅-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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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求棠国交出一名公主和亲,只有答应这两项议和才能继续进行,否则就继续打。
信经过所有人的手,最后传回了大鸿胪手中。
大鸿胪捏着信,眼睛望着皇帝,口中问道:“陛下如何决断?月国只送来这封信,没有派出使臣,他们的意思是只有这个条件,不可商议。”
皇帝气得双手发抖,“欺人太甚!”
其他都罢了,割地赔款?大棠立国数百年,从未有如此耻辱!
“如果朕答应月国的要求,后世子孙如何看朕?大棠国土若从朕手中丢失,那么朕将来如何去见列祖列宗?”皇帝凶悍的目光扫向了大鸿胪与葛侍郎二人,即使他方才亲口称赞过他们,但是,当月国的条件抛出来,这两个主和派便成了推他遗臭万年的佞臣!
大鸿胪和葛侍郎慌忙跪下:“臣有罪!”
主战派本该拍手称快,但一个个苦恼地对视,却没人能笑得出来。他们脑子里想的仍然是方才葛侍郎那段无奈的话,即便皇帝暂时倒下自己这边,又有什么用?谁都不想对月国示弱,月国是什么?曾经的属国罢了,从前不仅要俯首称臣,还要向大棠献供的草原小国而已!谁不知道一旦与月国议和,一个个都别想在史书留下好名声?
但是,无法可想。
何其屈辱,泱泱大棠,有钱有人,却没有一个能带兵的好将军!不,曾经有的。
所有人的心里都浮现出一个名字,然后赶紧擦掉。
“陛下。”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末将请战。”
在这种场合还敢开口,不是太无脑,就是太自信。
当众大臣看清这开口之人的脸,首先想到后者,都松了口气。谁也不希望是一个无脑的人出来说话,如果触怒了龙颜,在场的人都会被连累。何况,皇帝才刚刚吐血,如果在这里被气倒,他们这群人再无辜也是百死莫赎。
“邕武侯。”皇帝看清他的脸,神情依旧复杂,“你愿请战?”
这消瘦的男人略一点头,单膝跪下,又说了一遍:“末将愿战。”
既然月国欺人太甚,何不拼一把?
割地赔款,这岂不是把大棠数百年的声望踩在脚下?谁要是同意,就是国之蟊贼。
诚然,邕武侯曾经是一名武将,他在文采方面毫无建树,勉强只能说认得字而已,至于吟诗作对是一句都不成的。他能够封爵,靠的不是祖上余荫,而是亲自在沙场上浴血奋战得到的功劳。可是,当他离开战场,在京城中浸泡了十余年后,他的身体已经加速苍老。
他曾经灵敏健壮,而今却只剩下一副消瘦枯槁的身体。
在战场上,他曾经身中七箭也未曾死去,却在富贵的生活中,成了一场冷风就能吹倒的病弱体质。除了坚毅的目光,看着他的脸,他的身体,谁也无法想象他曾经是个武将。皇帝打量着他,热血沸腾的身躯渐渐冷了下来,他值得自己相信吗?
以战绩而论,邕武侯是一位名将;以资历而论,曾在明元帅账下的邕武侯很受士兵崇敬。
但是,他的身体已经坏了,他的年龄也太大——
邕武侯的次子焦和煦已年近三十,何况当初邕武侯有这个儿子时年纪也不小了。
皇帝打量着他,看到邕武侯的右腿,没跪下的那条腿在微微颤抖。
对了,邕武侯的膝盖曾经中过一箭,那次受伤几乎令邕武侯废了一条腿。即便后来得到一位名医治愈,但随着他年纪渐长,旧患终于复发了。这位老将依旧有一腔热血,和自己一样,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皇帝微微闭上眼睛,他炙热的心已经重新冷却。
“现在需要的是休养生息。”皇帝并没有看着邕武侯,“白白牺牲,没有意义。”
葛侍郎悄悄抬起头。
“大鸿胪,葛侍郎,你们都起来吧。”皇帝冷静地说,“拟一封回信送去月国,割地绝不可能,棠国可以赔款,也可以和亲,如果他们一定要我大棠分割自己的土地,就做好不死不休的准备。”
“臣遵旨!”大鸿胪迅速起身,走到一旁去拟信了。
葛侍郎轻声道:“陛下,月国要求亲的人是月国国王,不算是辱没了公主。”
皇帝瞟了他一眼,没搭理这安慰。
月王的年纪与皇帝相似,已有王后,那王后是马家的人,而马家在月国中势力极强,月王登基正是靠了马家支持,之后收拢其余小国,屡战屡胜,靠的都是马家族人。马家祖上正是月国的开国功勋,代代以武传家,而草原上从来不缺少冲突,积累了十分充足的对战经验。此番连下十二城的战绩,正是马家双雄所为。
公主去了,与牺牲也没有两样。
“可是,宫中似乎没有适龄的公主。”一人说道。
皇帝的女儿不多,成年的都早早出嫁,如今只有两个没及笄的小公主,不满十岁。
“不如和月国商议一番,等公主成年再出嫁。”又一人言道。
刚才提出宫中无适龄公主的大臣顿时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适龄不适龄根本不重要,难道你看不出皇帝根本不想嫁女儿?
幸好,傻子只有一个。
或快或慢,大部分人都揣摩到了皇帝的心思。
月国要的是公主!又不是非要皇帝的亲女儿!
很多人都悄悄动起小心思,但也只是稍微动心而已。谁都不乐意做第一个开口的人,即使名额只有一个,但在“公主”的未来已经预定的情况下,主动开口既是替皇帝排忧解难,也有一种过于冷血无情的嫌疑。那不如,推介别人家的?有几个还真开始转悠眼珠思索起别人的家事来。
皇帝沉默地看向大鸿胪的方向,大鸿胪像是背后长眼睛一样瞬间低下头。
他原本就低着头,现在额头已经快印到纸上了。
“陛下。”
在这种难言的寂静中,竟然真的飞出一只出头鸟。
被叫到的皇帝,都有些意外地看着面前这人。
晋王上前一步,“臣家中有个十七岁的孙女。”
没人说话。
能够被皇帝宣召入宫的,多是重臣,真没几人对别人女儿几岁感兴趣。所以,当晋王提起他有个十七岁的孙女,没人知道他说的是谁。
“十七岁?”皇帝认真思索起来,他一怔,“你说的是哪个孙女?”
“臣的长孙女。”
“涪陵县主?”皇帝道。
报出这个称号,不少人有了印象,都意外地看着晋王,他不是很喜欢这孙女吗?
晋王目不斜视,望着皇帝:“陛下,能够为大棠牺牲,和光一定会很愿意。”
这话说得无懈可击。
皇帝想起沈朝元对办学一事的建议,点点头,“她确实是个懂事的孩子。对了,她的名字怎么改成了和光?哦,这是你给她取的字?对了,她都回京城两年了,你们也应该为她举办一场像样的笄礼。”
晋王的表情突然变得尴尬。
“已经……举办过仪式了。”
“那就好。”皇帝笑了,“这样才名正言顺嘛。”
金口玉言,不可更改。
☆、突变
沈朝元的十七岁生辰,是一场噩梦。
她被人推回正月园后,唯一出入的园子拱门第一次被关闭并上锁。她听见了落锁的声音,这座园子从外面封住,将她关在园内。沈朝元慌张地走回卧房,茫然地坐在屋内,恍惚不定。她现在迫切需要一个能够说话的人,说什么都好。
但是没有。
当沈朝元感觉到园子里已经过于安静,才发现院子里没有人。
她冲出屋,将整座正月园翻来覆去地搜索一遍,才发现所有侍女都不见了。
她大声喊了几遍,但园子外没有回应。
她不知道外面的人是真的没听见还是装听不见,或者,外面根本就没有人?
沈朝元抬头看了一会儿,返回卧房搬出来几个凳子。
院墙不矮。
但也不是很高。
沈朝元退后几步,用眼睛测量了一下,大概垫两个凳子的高度,她再跳一下,应该可以抓到墙头,至于能不能爬上去,得撞运气,但总算是个办法。没有人在身边,沈朝元不能和任何人商量,只有她自己做决定,而她现在只想出去。
那么,敲不开门就爬墙,很合理——她觉得。
不过,想要把凳子叠在一起的同时爬上去踩住,并且不将它踢倒,一个人是很有难度的事。
沈朝元从凳子上摔下来六回。
试了很多次后她才琢磨出一个稳妥的办法,底下三个圆凳组在一起,中间再架一个。
幻想中最完美的搭法。
可是院子边缘的土并不平坦,凳子就没放稳过,单独站一个就够摇晃了,何况是架两层?
自然是又失败。
摔第七次的时候,沈朝元的脸终于摔向了侍女的卧房,她这才看到夹在房屋和墙间的梯子。
这里竟然还有一架梯子?
沈朝元无语地走过去把梯子扯出来,随手一抬,高度够了,太够了。
“我真是笨。”沈朝元自嘲地笑了一声,话音刚落,便拎着梯子怔住。
发了会儿呆,她不笑了,沉默地把梯子架到墙上。
等她爬到墙头往下一看,墙的另一面竟然有人在,双手抓着一根木杆似乎等候多时了。等她露头,这侍卫先开口劝说,“县主,您不要为难小人,自己回去吧。”
“我能出去吗?”沈朝元无视他的话,提出自己的问题。
侍卫回答:“不能,这是上面的命令,抱歉了县主。”
说完,他举起木杆,将梯子打翻。
沈朝元伴着梯子一起跌在地上,虽然先落地的是梯子,然后是臀,她仍半天没爬起来。
墙那头突然传出呵斥声:“谁让你动手的!”
“是副统领说绝对不可以让县主出来,我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你不能好好劝她自己回去?一句话就动手?你有没有脑子?”
虽然这人是替她说话,沈朝元还是觉得自己的心上挨了好几箭。
痛。
头顶传出歉疚的声音:“县主,对不起,我帮您揍了那混账一顿,您还起得来吗?”
沈朝元抬起头,看到的人是文思。
她突然来了一堆邪火,从地上揪起一团泥巴朝他扔过去,文思没躲,被泥团砸了一脸。
“对不起。”文思诚恳地说。
“我本来不用回来的!”沈朝元红着眼睛说。
“对不起。”文思趴在墙上,“我不能过去向您道歉,如果您受伤了,不严重的话……”
他扔过来一卷纱布。
沈朝元莫名生出一种受到羞辱的感觉。
“您先自己处理吧。”文思说。
沈朝元举起纱布砸了回去。
她从地上爬起来,问文思:“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这是上面的命令,县主。”文思叹了口气,将纱布重新扔回来,“您先自己处理一下吧,就算您真的受伤了,也暂时不能让太医来看。”其实,如果沈朝元病入膏肓,快死了,也不是不能通融,虽然太子妃的命令是禁足,但沈朝元要是死在院子里绝对是大事。她已经是有封号的县主,如果因为禁足一事而身亡,哪怕下达命令的是世子妃也会受惩罚。
所以,沈朝元最好老老实实地待在里面,别闹幺蛾子。
这也是文思选择耐心说服她的原因,他不敢给她一点刺激,但这些话是不可能说的。
以沈朝元为了出来连爬墙的事都干了可见,如果他说她病入膏肓就能见外人,她会怎么做?
在白天发生的事,虽然不一定传到外面,但晋王府内几乎是人人皆知了。
文思都没想到,他亲自带回来,相处了一个月之久的县主竟然脑子有问题。
她什么都敢做,也不在乎后果,他绝不敢给她指一条找死的路。
他只能慢慢地劝了。
“那我能见别人吗?”沈朝元问。
“如果上面说可以,应该就可以。”文思委婉地说。
“我想见杨柳。”沈朝元道,“郑婵也可以。”
“她们也被关起来了。”文思选择回答一句实话。
“为什么?”沈朝元又问。
“……”文思认真考虑,如果他回答是为了她,这算不算刺激沈朝元?
“我是不是不能见她们?”沈朝元自己琢磨出来了。
“对。”文思顺着她的话,给了一句肯定的附和。
“你们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沈朝元的话根本不停。
文思干脆也叫属下搬来一架梯子,他要老是靠自己的力量吊在墙上现在两条手臂早就废了。
如果对话能让她放弃爬墙逃走的无用功,他乐意陪她聊一晚上。
“我不清楚。我们只是遵守上面的命令而已,刚才那人也是,虽然他这个人有些莽撞但并不是和您有私怨。属下一定会惩罚他,您不要生气,他太固执,只听上面的命令。”文思没忘记替自己的手下解释。
“那你不固执,可以让我出去吗?”沈朝元道。
文思相当苦恼,这话题怎么又绕回来了?这没法聊啊。
“请别让属下为难,我是没权力能让您走的。”文思道。
“那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呢?”
“这,我也不知道。”
“你们把整个院子都守住了吗?”
“是的,我们会连夜看守,是绝不能让您出去的。”文思诚实地回答。
“唉。”沈朝元摇着头往卧房的方向走,而后关上门。
文思迷茫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过了很久她都没有从房间里出来,他才呆住。她真的走了?就这么走了?没下文了?接受现实了?虽然,虽然她愿意接受现实很好,不过,她刚才明明还很不情愿,怎么接受得这么快?文思从梯子爬下来的时候还有些诧异。
那莽撞的侍卫笑着对文思说:“文统领,她肯回去这不是好事吗?您不用担心啦。”
“你闭嘴吧。”文思冷冷看他一眼,“刚才她在我才给你留点面子,你干的什么蠢事?上面传达下来的命令是将正月园锁起来,不能让县主出来,但只是禁足而已,谁告诉你你能伤害她了?如果她从梯子摔下去出了什么事,你十个头都不够杀!”
之前远远看到那一幕,文思心都凉了。
要是沈朝元摔出好歹,这侍卫怎样他不管,他这统领起码也是第二个要倒霉的。
幸好沈朝元皮糙肉厚,起码刚才走回卧房的步子还挺平静,应该没骨折,也没扭伤。
至于一些小擦碰,免不了,后果他也能承受得住。
那侍卫还在小声嘀咕,文思更生气了,“待会你别吃晚饭,县主饿着,你就陪着她饿!”
“啊?为什么?”侍卫喊道。
“你还敢问我?”
……
沈朝元是很容易接受现实的人,无论这现实是不是她想要的。
既然正月园真的被严密看守,而且也无法通融,那么她何必再说?回来休息吧。
那么她放弃了吗?
没有。
睡了一觉到深夜,沈朝元安静地睁开眼睛,悄悄地掀开被子,轻轻推门来到院子里。
在四面高墙外,万籁俱寂。
沈朝元走到墙边,把梯子捡起来,不触地地提到了相对的另一面墙旁。
她比着高度,为了不惊动人,将梯子架得很低,一端刚碰到墙头,另一端架不稳,就在地上挖两个小坑,把梯子卡住,用力按了几下确认这梯子不会滑动,沈朝元便笑眯眯地爬了上去,一阶一阶往上走。
真简单。
不错,你们想不到吧?
沈朝元得意地越过墙头,一露脸,就和文思来了个对视。
她差点从墙头滚下去。
“你怎么在这?”
那打翻过她的侍卫竟然也在,手里还拎着一根竹竿,笑嘻嘻地说,“文统领,她还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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