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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青梅-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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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该去三叔身边,等他宣布仪式结束了吧?’沈朝元迈开腿准备朝世子的方向走。
摈者在她对面,忙用表情示意她停下。
‘还差什么?’沈朝元愣了。
摈者用口型提醒她,祝辞。
沈朝元恍然大悟,而后苦笑,被提醒过三次,竟然还是差点忘了。
她赶紧停下脚步,那位提醒她的摈者从侍女手中接过一张红帖,走到沈朝元面前递给她,待沈朝元接过,便回到原位。沈朝元重新面向各位客人。红帖是合拢的,还有一个绳扣,沈朝元先解开绳扣,才能将红帖翻开,红帖内密密麻麻写着一段文章,反正沈朝元读不懂,便照着念。
“曜灵运天机,四节代迁逝。凄凄朝露凝,烈烈夕风厉。奈何悼淑俪,仪容永潜翳。念此如昨日,谁知已卒岁。改服从朝政,哀心寄私制。茵帱张故房,朔望临尔祭。”
念到一半,沈朝元耳边忽然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但是那些声音太小,她分辨不清。
这些客人是不是在议论她?沈朝元心中一动。
但她很快安慰自己,不,一定是她太紧张了,至此她所做的一切没有任何错误,谁会议论?
对,是因为紧张。
沈朝元旁若无人地继续念下去:“尔祭讵几时,朔望忽复尽。衾裳一毁撤,千载不复引。亹亹朞月周,戚戚弥相愍。悲怀感物来,泣涕应情陨。驾言陟东阜,望坟思纡轸。徘徊墟墓间,欲去复不忍。”
那些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变得更大了,这次,沈朝元隐约间能听出几个清晰的片段:
“她真的在念祝辞?”
“这文章怎么有点古怪?”
“好像是……我听过……”
“不会吧,这可是她自己的笄礼。”
“你也听到了吗?”
沈朝元微微皱着眉,眼睛停留在红帖上,她忽然不敢抬起头。如果她一直忽略这些议论声,迅速念完这篇文章,这些声音会消失吗?这场笄礼已经到了尾声,等她念完祝辞,等世子宣布仪式结束,她就可以回家了。
念完就结束了。
沈朝元摇摇头,忽略那些声音:“徘徊不忍去,徙倚步踟蹰。落叶委埏侧,枯荄带坟隅。
孤魂独茕茕,安知灵与无。投心遵朝命,挥涕强就车……”只差一句了。
但在此刻,一声大笑打破了平静。
“这难道不是潘安的悼亡诗吗?”一个清脆的声音伴随着笑声戳破了所有人的面具。
议论声瞬间凝固,下一刻,无数的笑声在四处炸响。
这些笑声像是一只大手,扼住了沈朝元的喉咙,令她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任何人都不应该破坏如此庄严的仪式。
可是,对于客人而言,他们怎能隐忍不拆穿笄者本人在祝辞时选择了一首前朝的悼亡诗?
太可笑!这将是能在京城流传十年百年的笑话。
在自己的笄礼上亲口念悼亡诗?这人没脑子的吗?就算她没读过这首诗,难道不识字?
“就算是没上过学的孩子,听到第八句也该明白这文章有问题,何况是亲口读的?”
“晋王府里的人怎么说的?大小姐是才女?这么个才女?”
“小声点吧,延陵郡主可听不得这个,人家也委屈,这大小姐是从民间捡回来的!”
“是哦,没你提醒,我都快忘了!”
“恐怕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是晋王府挣面子用的吧?”
“那天的琴艺也一定是假的,不知是不是与这府中的乐者串通?他的技艺倒是不错。”
当所有人都开始议论,便没人再在乎自己说的话有多刺耳。
反正,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
沈朝元孤零零地站在中央,右手虚执红帖,瑟瑟发抖。
郑婵在哪?杨柳在哪?沈朝元可以询问可以依靠的人全都不在这里,她茫然地立在原地,为自己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而屈辱。当她有所意识,便迅速抬起头,从各种轻蔑的目光中寻找自己最熟悉的两个身影,但一无所获,她狼狈地垂着手,低头哭泣起来。
就像普通的六岁小孩——但她已经十六岁了。
嘲笑声没有消失,变得更大声了。
许多人都在惊诧,她竟然哭了。还是小孩吗?每一个人看她的目光都带着强烈的震惊和笑意,这场本该庄重的笄礼成为了一个大笑话,在京城各种荒谬宴会中能名列前三的笑话。所以有些人笑不出来,有一个的神情尤为愤慨。她的祖父,不久前曾经对她充满信心和赞许的人,看向她的目光只余恨意和屈辱。
她今日的狼狈,将在他名誉的一生中留下擦拭不去的污点,令他充满愤怒。
“荒唐!”晋王拄着拐杖,用力地砸击地面,砰砰的响声正如同他剧烈波动的心跳。他伸手指着沈朝元,眼中再也没有一丁点慈爱,“来人,把她给我拖……县主不适,赶紧把她送回去休息!”他用力地咳嗽了两声,扫过面前众人。
这群客人在听到晋王愤怒的吼声后终于有所收敛,寂静片刻,便纷纷来向世子妃告辞。
但是,任何挽回都没有用处。
今日之后,晋王的新孙女将成为晋王府永远的笑话,这样的闹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棠国战败
回燕王府的马车上,沈朝亚对常玉说:“你玩得太大了!”
言语中像是警告,脸上却充满笑意。
常玉懂她,明白沈朝亚不是真觉得她做得过分,只是一句找补善良的警告而已。
她配合地说:“郡主真是好心,不过,奴婢做得并不过分。”
“你到底干了什么?”
“奴婢只是换了最后的祝辞而已,正常人只要念了都知道那文章不对劲,偏偏这个傻子非得往下念。那个桃花倒是没说谎,看来,这涪陵县主果真是个蠢货。现在,最生气的肯定是陛下和晋王殿下了,竟然被这个傻子骗得团团转。”
沈朝亚还想说点冠冕堂皇的话,不过心里实在太高兴,终于没忍住笑了,“真有意思!”
常玉微微一笑,“能让郡主高兴最好。”
二人正说着,忽然有人掀开了帘子。
沈朝亚张口欲骂,却发现揭帘子的人是叶律歆,赶紧忍住,“表哥?”
常玉低下头:“表少爷。”
“你什么时候来的?”沈朝亚小心翼翼地问。
叶律歆沉默了片刻,微微一笑:“我刚来,我能跟你一起坐吗?”
“那你快上来吧。”沈朝亚伸手去拉他。
叶律歆摆摆手,躲避她的手,自己爬进了车厢,他之前是骑在马上的。
见叶律歆躲开自己的手,沈朝亚有些失落,又有些担心。
叶律歆解释道:“我比你重,怕把你扯下去。”
沈朝亚这才笑了,“不会的,表哥你最能掌握分寸。”
叶律歆在她身边坐下,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你怎么总盯着我看?”沈朝亚羞涩地问。
“我想看看你的脸。”叶律歆笑吟吟地说,嘴角僵硬地向上挑,像是真的在笑似的。
……
晋王脸色难看地离开了家庙,甚至不在乎有些客人还在,他无心去应酬,他觉得每一个人都看着他的背影发出嘲笑。丢脸的不止是沈朝元,那是他孙女,丢脸的人是他!随着年纪渐长,他的腿脚渐渐不便,但他的身体还很健康。
他偶尔拄着拐杖,只是稍微借一点力,但今天他离开时却必须将大部分身体倚在拐杖上。
返回住所,晋王进入书房里坐下。
不久,世子匆匆地跑进了书房。
“她人呢?”晋王问。
世子一进门就伏倒在地上,低着头回答他:“已经派人送她回去了。”
“把她给我看好了,不要让她随便跑出来!”晋王怒气冲冲地吼道。
世子的头垂得更低了:“辛安已经安排人去了。”
辛安便是世子妃姜氏的名字。
“你们……你……唉!”晋王用力砸了几下拐杖,气得说不出话。他想指着儿子骂几句,可又说不出口,派人去丰城寻找长子之女这事,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直到文思在丰城找到沈朝元并传回消息,他才告诉三子和媳妇,让他们准备迎接侄女回来。
平心而论,世子和世子妃并没有错,在沈朝元回来后一直对她很好,遵守了他的命令。
是他瞎了眼,把鱼目认成珍珠!
“那经义课上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佘夫子也常常在我面前夸她,难道他也骗我?”晋王道。
世子小声说:“也许今天人太多,元娘第一次经历这么大场面,所以一时失言。”
“她是失言吗?经义课上屡屡受到夸奖,竟然连一首悼亡诗也认不出来?”晋王吼道。
世子不敢再说了。
“亏我还觉得她像……哼,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晋王摇了摇头。
世子忍不住说:“其实她读书不够好也没关系,她琴艺很厉害,这是叶公子亲口夸的。”
是啊,这也曾经是最让晋王觉得长脸的消息,但现在统统都是他心中的耻辱。
“胡说八道!这多半又是谁帮她圆谎,连诗都不懂,还懂琴?”晋王皱眉说道。
世子问:“那您现在……打算怎么办呢?”
丢脸而已,总不至于杀了她吧?
晋王被世子提醒,也确实苦恼起来,杀了是不可能的,刚丢脸马上失踪或病逝,用头发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怎能让别人觉得晋王残暴?随着收复晋国的希望越来越小,他在京城的日子过得越来越难熬,也就是上次的办学事件挣回了一些名誉。正因为他的名誉得来不易,所以,他更是无法容忍自己维护多年的名誉被一个愚蠢的孙女轻易毁了。
不能杀。
但是,饶过她?更不可能!
正在晋王思考他应该如何处理沈朝元时,一名下人前来禀报,皇帝派人到王府宣他入宫。
孙女的事自然没有皇家的事要紧,晋王叮嘱世子一定要看守好正月园,便迅速离开。
入宫后,在一位年轻公公的引导下,晋王见到了皇帝,令他意外的是,这里竟然还有许多重臣都在,俨然是个小型朝会。他也不知道是否因为自己心情不好,总觉得看谁都是一脸严肃。不过,在如此庄重的地方,当着皇帝的面,也没有几人敢嬉皮笑脸,晋王不觉得奇怪。
倒是皇帝见他脸色难看,安慰了几句。
晋王苦笑,说明家事,悄悄向皇帝诉了个苦。
往常他稍加示弱,皇帝倒是不介意安慰他这长辈几句话,可是今天这招却不灵了,皇帝原本神情和缓,等听完晋王的诉苦,却忽然皱起了眉头,低声呵斥道:“家事算什么?国事要紧,你就为了这个板着张脸?”
皇帝还是第一次如此严厉地呵斥晋王。
他瞪大眼睛,怔了片刻,惶恐地低下头说:“臣不敢。”
“算了!”皇帝摆了摆手,走到大鸿胪面前与他低声交谈。
晋王虽然不敢结党营私,但在朝中也有几位友人,今日就有一人也在,此人在鸿胪寺中供职,晋王见皇帝正与大鸿胪交谈,便猜测这国事与外国有关。果然他找对了人,一番交谈后他总算知道出了什么事。
棠国和月国在边境正有一场战事,交战点是一处十分重要的关隘,由于守将轻率出城迎击,不止自己战死,还使这处关隘落入了月国手中。月国大军通过这处关隘,大举入侵,连下十二城。棠国惨败,连失十二城!这个消息传入宫中,当皇帝听说时,气得吐血。
皇帝连病情都顾不上处理,就迅速将朝臣宣入宫中,商讨应该如何处理。
所以晋王竟然对皇帝说自己因为家事而板着脸?挨骂不冤。
他叹了口气,静静听着旁边的人议论,在这种场合,情绪尤为紧张,就算是一向平和的人也不由得慷慨激昂。月国势强,连胜时能不断攻下十二座城,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打到皇城根子,难道大棠要亡国吗?
终于有一位勇士开口,“陛下,不如我们与他议和吧?”
“这怎么行?”主战派也绝非势单力孤,当下有三人先后开口呵斥这姓葛的侍郎胆小怕事。
“我大棠怎可屈膝求荣?”
“男儿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还!”
“此番鼠辈,简直是月国奸细,陛下,您不要听信小人谗言!”
主战派几人都言辞恳切,铿锵有力。
葛侍郎敢做第一个开口的人,自然不会被几句话吓倒。他苦笑一声,反问众人,“打可以打,谁领兵?永山关本不至于如此轻易失手,正因为守将无能,纸上谈兵觉得自己有机会胜便带兵迎敌,三万英烈无辜战死。接下来,十二城中不乏有经验的名将,可是贼势已成,李奇宇将军,陈峰林将军,赫连波将军尽皆战死,还有谁能打仗?”
他合袖朝向皇帝拜倒,头磕在地上:“陛下,与其让子民白白送死,不如暂且与贼虚以委蛇,先休养生息培养人才,再做长久打算啊!”他似乎觉得自己的声音不够响亮,又狠狠在地上砸了八下。
皇帝连忙上前将他搀扶起身,环绕众人,轻声一叹,“葛爱卿说得有理。”
主战派也不由得沉默,没错,无论他们多么雄心勃勃,都无法改变朝中无人的事实。
棠国不缺钱,不缺粮,不缺人,缺的是能够带兵打仗的将军。
当然,不是说上过战场的人都死绝了,但还在京城的,多半都是一些老人,他们有经验,但都养尊处优多年,别说带兵了,能否上马都是未知。虽说也可以打一仗试试,但皇帝不敢赌,如果留着钱、粮食、人,和有经验的将军,他们还有跟月国谈判的底气,如果这些都没了,他们就真的只能任凭月国开价,甚至任凭月国蚕食了。
平生不能扩土开疆,倒让祖宗基业从自己手里丢掉,皇帝怀疑他连去死都得剥下脸皮。
此时,大鸿胪从人群中走出,大声说道:“月国的意思,确实也想议和。”
☆、和亲
月国也想议和?
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大鸿胪脸上,听他继续往下说。
大鸿胪毕竟是长期与外宾打交道的人,见过各种场面,被这么多重臣聚焦也一点不怯,他冷静地看着皇帝的方向,声音依旧铿锵有力,“臣认为,月国人也有顾忌,我们大棠毕竟压制他们那么多年,百姓富足,国泰民安,在没有内忧的情况下,若有外患,非要孤注一掷也会令他们头痛。”
“想不到这等蛮人也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一人笑道。
其余人却笑不出,丢了十二座城靠人家适可而止才逃过一劫,这有什么好笑的?
皇帝问:“他们送了信到鸿胪寺?”
“是。”大鸿胪取出一封已经开启过的信,双手递给皇帝。
皇帝边拆信边问这是什么。
大鸿胪答道:“这里面是月国议和的条件,臣不能做主。”
战胜国要议和,条件必定相当苛刻,皇帝已有心理准备,可看清信上的内容,仍然忍不住发怒,差点将信纸撕碎。还是大鸿胪迅速上前,开口劝说皇帝,才让他停下了失去理智的动作。不过,当皇帝从盛怒中清醒,却依旧呼吸急促。
议和的条件是什么?所有人都想知道。
皇帝将信递还给大鸿胪,叫他交给众官员传阅。
晋王在倒数几个拿到了这封信,看完,与其他大臣一样噤声,谁也不敢第一个说话。因为,所有人都能够想得到皇帝现在有多愤怒,谁敢做第一个出头的人?月国实在是狮子大开口,不仅要求棠国割地赔款,竟然还要求棠国交出一名公主和亲,只有答应这两项议和才能继续进行,否则就继续打。
信经过所有人的手,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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