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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娘子-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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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罢默吟,偷眼瞧她,未饮酒自有三分醉意。
寄虹没注意严冰热烈的眼神,头梳好了,话也想好了,放下梳子,认真地看着他,“严冰,我有话和你说。”
“嗯。”
她想了想,先铺垫一下,“我知道你喜欢我,却不知道有多喜欢?”喜欢到能够忍受她身负婚约不能嫁他吗?
严冰笑,“多喜欢?嗯——这要你来回答啊——”“啊”字的尾音转了几转,就落进她的唇舌间。
男女之事上,严冰一向比较克制。他知道如果他提出进一步的要求,寄虹多半不会拒绝,但他不愿意那么做,正因为爱她,所以更要珍惜。不过今日脱缰了。之前在船上、车上,环境有所限制,此时却是在他的床上,身下的娇躯温顺地迎合,他渐渐意乱情迷。
寄虹察觉出他和之前不一样了,这一次他很放肆,按在她腰间的大手火热,不知怎地就解开她的腰带,探进衣中,覆上她的柔软的那刻,她禁不住微微战栗。
他和叶墨不同,她被叶墨触碰时,只有恐惧恶心,神智却异常清醒,但严冰温柔的抚弄,让她神魂颠倒,想索取更多,想让他更深入,把自己全盘占有。
这是她选定的男人,她想做他的女人,拜不拜堂其实没那么重要。
他们在一起,这就够了。
严冰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只剩里裤了。他一个激灵滚下床,直接把头扎进脸盆里。直到一口气实在憋不住了,才抬起头抹把脸,大口大口地喘气。
转头看她,她懵懂地躺着,不知所措。
他想扇自己一个大嘴巴。
严冰拉开薄被盖在她身上,靠在床边,连人带被抱进怀里,在她耳边温柔地说:“对不起。”
寄虹心里五味杂陈。他这么好,反而让她愧疚。“严冰,我是愿——”
“那也不可以。”严冰轻轻吻上她的发,“寄虹,嫁给我好不好?虽然我现在没有大房子,但我保证今后会买一座你喜欢的大房子,衣食无忧,绝不会叫你跟我受苦的。”
寄虹不是贪慕虚荣的人,他明白。不过女子托付终身,为将来考量得多些也是应该的,他理解。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原因令她犹豫不决呢?
她坐直身子,严肃地看着他,“如果我暂时不能嫁给你,你……你肯等我么?”
“什么?”
她咬咬牙,“其实我和叶——”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话。寄云在屋外焦急地喊:“寄虹!在吗?沙坤出事了!”
这些日子,沙坤干了几桩漂亮的活计,替几个窑厂挡掉了差役,有大把银子入账,还有大把生意送上门。这天早上他春风得意地歪在床上,摸着伍薇隆起的肚子说:“儿子,你真是个小福仔,干脆就叫‘福仔’得了!”
伍薇踹了他一脚,挺着肚子坐到床沿上,“俗!还是叫‘翰书’好。”两个人为了名字已经争了一夜了。
不用伍薇吩咐,沙坤熟门熟路地给她套上软底鞋,“‘沙喊树’?这是人吗?”
“咱们儿子可不能像你打打杀杀,得念书,考状元,能叫‘沙狗娃’、‘沙鱼蛋’?”
沙坤见她板着脸,就不争了,她原本脾气就不小,怀了身孕更大了,他倒越来越没脾气了。一把横抱起来,“半夜不是想吃山海居的虾饺?走!”
她笑着打他,“快放我下来!身子重,当心摔着孩子!”
“再怀仨也抱得动!能一直把你抱到山海居!”他大笑着踢开房门,小和尚和歪脖正往里走,听见两人打情骂俏都乐了。
伍薇没敢真让他抱到山海居,叫了两辆马车,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往山海居去。路上仍在为“翰书”还是“福仔”争个不停,后来伍薇生气了,“不吃了!回家!”沙坤赶紧陪笑脸,“行行,‘喊树’就‘喊树’吧。”
但心里嘀咕,要是生个女儿,这名字……会被笑话吧?
到山海居,沙坤小心地搀着伍薇下车,小和尚结账,歪脖晃着膀子往里走,忽然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站住。
二楼,耗子精领着一帮捕快往下走,一伙人溜须拍马,“井捕头,您一回来,大家伙就有奔头了。”
耗子精没注意门边的歪脖,得意洋洋地说:“今天酒足饭饱了,都给我拿出看家的本事,抓住那个私通叛匪的要犯,大大有赏!”
歪脖神色突变。他低下头,不动声色地退后,若无其事一般踱到沙坤身边,压低声音,“老大,快走!衙门来抓你了!”
伍薇悚然一惊。
沙坤倒很镇定,余光一扫,就看到已走到一楼的耗子精,不由脸色一沉。冤家路窄!
不用问,他立刻猜到怎么回事了。既然耗子精能穿回这身捕头的衣服,那就没理可讲,只能刀刃上说话了。
有伍薇在侧,他不想正面冲突,示意小和尚靠过来,低声嘱咐,“上车,回窑厂拉上兄弟们再干。”
小和尚一点都不紧张,几个捕快算不得硬仗。但歪脖脸色煞白,一把攥住正扶伍薇上车的沙坤,“不能回窑厂,他们铁了心要拿你,捕快拿不下,后头就有城防军,一被拿住就是砍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沙坤神色凝重起来。若是单因组建护窑军一事,犯不上动用城防军,也犯不上砍头,而且,这些内。幕歪脖怎会知道?“怎么回事?”他沉声问。
歪脖支支吾吾,只叫他快走,沙坤目光沉沉凝视着他。眼见耗子精已经出门往这边走来,随时会发现他们,歪脖心一横,招了,“大哥,我对不住你,你和金胡子的买卖我漏水给叶墨了!”
“漏水”是他们走江湖的行话,意思是泄密了。
伍薇大惊失色,慌忙跳下车,脚一软,差点跌倒,沙坤和歪脖赶紧去搀,动静有点大,耗子精终于被惊动,向这边望来,倏地拔刀厉吼,“叛匪在此!拒捕者格杀勿论!”
喊出“格杀勿论”,就不是小打小闹了。捕快如狼似虎冲来,百姓抱头躲避,热闹的街道刹那变成猎杀之地。
伍薇猛地一推沙坤,“跑!”
歪脖一刀砍断套马绳,“大哥,走!我断后!”
这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沙坤深深地看了一眼伍薇,这一眼,千言万语,今生来世。
随后他飞身上马,大喝:“小和尚,跟上!”一把拎起提刀迎战的歪脖扔到马后,打马冲向捕快。
十几柄刀迎面刺来,避无可避,沙坤猛地一踹马肚,马儿恢恢长嘶,四蹄腾空,惊险地从捕快头顶腾跃而过,顺脚踢翻几个,小和尚策马紧跟,两匹马趁乱突围,竟幸运地闯出包围圈,一前一后向城门疾驰。
在捕快呐喊追杀声中,沙坤听见身后伍薇渺远的嘶喊,“是男人就活着……”后面的声音被人海吞没了。
他没回头,但她流着泪抱着大肚子冲着他逃命的背影用尽力气大喊的情景,居然就在他的脑海。
混蛋!他又一次丢下她一个人,生死不明地跑了。
生死攸关的一刻,他居然走神了。他想,以后一定得让她过上好日子,人人羡慕的那种好日子,再不让她为他提心吊胆了。
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了。
城防军十分迅速,沙坤三人奔到城门时,身后追兵飞快接近,而前方守门的士兵已得到命令,正忙着关闭城门。
城门一关,断无生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铁骨蒸蒸好味道”的地雷,鞠躬~~
小剧场
小福仔哭着回家,“霁月说我的名字不是女孩,呜呜,仔是男孩用的,呜呜……”
伍薇解释不清,十分尴尬,“问你爹去。”
沙坤把女儿抱在怀里,避开正执行军法的士兵,“你觉得‘喊树’更像女孩,还是‘福仔’更像女孩?”
福仔皱着小脸认认真真想了很久,“福仔。”不哭了,但还是不开心,“爹,他们老是笑话我。”
“谁敢笑话我沙坤的女儿!军法伺候!”
福仔听不大懂“军法伺候”,但大概明白是给她出气,于是兴高采烈地说:“霁月!”
沙坤蔫了。
☆、与君伤别离
沙坤以腿驭马,双手匕首左右飞出,正中守门士兵手腕,危急关头,他也并未下死手。
两兵受伤,立刻有人替上,但沙坤就趁这短暂的替换间隙,提缰纵马闯过人群,冲到门前。守门士兵见他风雷万钧之势,一时吓得呆了,竟不及阻拦,两匹马风驰电掣从狭窄的城门缝隙中夺路而出。
但护城军百余兵马呼啸追来。沙坤与小和尚拼命打马,奈何坐骑是普通拉车用马,怎敌得过军马的脚程,距离越来越短,驰至青河边时,沙坤已能清晰地听见身后的发令声,“放箭!”
箭矢破空之声惊心动魄,贴着耳畔刷刷掠过。
他咒骂声未歇,横在马后的歪脖惊呼,“小和尚!”
沙坤回头,正看见小和尚带箭落水。马儿身中数箭,悲嘶倒地。小和尚中了多少箭,他没看见,但落水之处,一片殷红。
背后突然一疼,来不及去想那是什么,马儿猝然栽倒,他像一只木偶身不由己被甩出,半空中的短短一瞬,他看见歪脖常年歪着的脖子上,横插一箭。
随后,万事皆空。
城防军在青河沿岸搜寻五日,未见三人尸首,宣称叛匪中箭溺亡,收兵回城。
伍薇挺着六七个月大的肚子,徒步沿河寻找,走累了就随便找块干的地方坐会,摸着肚子沉默不语。
寄虹、寄云和玲珑轮流陪着,都知道伍薇的脾气,劝不动,只安慰说:“沙坤水性那么好,肯定早上岸逃远了。”心里却难过,受了重伤,水流又急,大罗金仙也难逃出。
伍薇说:“我饿了。”
寄虹打开随身携带的食盒,捂得严实,虾饺还是温热的。伍薇大口大口地嚼着,一连吃了好几个,又干呕起来,寄虹忙让她喝口水顺气。
稍停一会,伍薇又接着吃,寄虹看着心酸,“吃不下就别勉强了。”
“多吃点福仔才长得壮实,要不等沙坤回来该心疼了。”
寄虹偷偷背过身抹抹眼睛,问:“福仔是谁?”
“儿子呀,沙坤取的名字,说儿子是小福仔,能带来好运。”伍薇温柔地对着隆起的肚子说:“福仔,你福气大,一定要保佑你爹。”
肚皮上凸起一小块,小拳头模样,她惊喜地对寄虹说:“看,福仔听得懂!”
寄虹终于落下泪来。
找了好几天,一无所获。伍薇的状况不太好,寄云带着宝宝搬到她家,日夜相陪。
最高兴的是宝宝,大人的愁事她不懂,只知道天天不用上学堂了,每天都可以陪她玩。
学堂已经关门。夫子的弟弟开着家窑厂,沙坤的护窑队一散,差役凶神恶煞冲进各个窑厂抓人,没几天的工夫,牢里就装不下了,夫子的弟弟也在其中。夫子和许多百姓到衙门前抗议,同样被捕入狱。
整个青坪涌动着不安的气息,像沉睡的火山,在清醒的边缘。
寄虹参与过瓷行自发组织的抗议,要求官府放人,差役驱散人群,将包括方掌柜在内的几个领头者抓进大牢,唯独放过了寄虹。她站在人群中,周边有人厉声激辩,有人四散奔逃,差役斥骂鞭打,驱逐抓人,却像是看不见她一样,刻意避开。
严冰找到她时,她孤立无援地站在狼藉的街道上,正被方掌柜的妻子指责,“你这个会长怎么当的?抓走这么多人,你怎么不敢出头?”
寄虹深深垂着头,无言以对。她不是没出过头,几乎被叶墨……可她确实无功而返。
有人愤怒地质问:“为什么他们不抓你?”
她知道是叶墨有意为之,可她有苦难言。宁愿和同行一起坐牢,都好过被孤立质疑。
严冰挤进来,默不作声将她拢在怀里,宽厚的大掌遮着她的眼睛和耳朵,简单的动作,将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和唇枪舌剑的话语统统挡在外头。
寄虹想一辈子赖在这个怀里了。
严冰分开人群,护着她向外走。有人不肯让路,严冰冷冷扫视一周,“要算账,该去找真正的罪魁祸首。”语声森冷,不怒自威。
众人在他目光逼视下,慢慢让开一条通道。
远离那些蜚短流长谩骂指责之后,寄虹失落叹气,“作掌柜霍记没了,做会长瓷会散了,我什么都做不好。”
严冰逗她,“依我看,你只要一样做好就够了。”
“哪样?”
“严夫人。”
她被逗笑了,“也好,洗手做羹汤。”
他停下脚步,认真地望入她的眼睛,“当真?”她总是反反复复,让他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她的手指缓缓分开他的,交错着插。入,变成十指紧扣的握法,低低浅浅地笑,“人都愿意给你,你说呢?”说罢满面绯红,再不看他,低着头走在前头。
严冰慢悠悠随着她的步伐缀在身后半步之距,她害羞了,所以他没再开口。可是天知道,他心里的幸福都涨成青河了。
是啊,她对他那样毫无保留,还有什么可疑虑?
两个人没乘车,十指交握手牵手,旁若无人一路走回去,过街,出城,穿林,越野,犹嫌太短,一生一世走下去才好。
到了窑厂,丘成守在门口,来来回回地转圈,脚底着了火似的。
寄虹问:“差役又来捣乱?”
丘成看一眼严冰,欲言又止,表情十分古怪。
严冰想肯定有麻烦了,拉起寄虹的手进门,“让我应付。”
一进门,两个人都愣了。
屋里的人是青坪有名的媒婆,据说书香叶家大小姐下嫁商贾焦家就是她说成的。看见两人紧握的手,媒婆的嘴角快撇到耳朵后头了。
不用问,这是有人向寄虹提亲了。严冰放开手,不见外地踱到屋里,熟门熟路从柜子里取出银毫和青瓷茶碗,沏茶,落座,笑吟吟地看向媒婆,“就不请你喝了,她专为我备的。”说到“她”字,用目光指了下寄虹,嚣张地昭示“男主人”的身份。
寄虹神色紧张,如坐针毡。
媒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是怎么说?聘书都下了,要一女进二门不成?”说着掏出张纸,没给寄虹,反而拍到严冰面前。
严冰的笑容蓦地消失了。
寄虹突然跳起,去夺那纸,严冰伸手按住,紧紧盯着她。目光里有不敢置信、猜疑、愤慨、冷厉……这些统统不重要,只有那抹被她深深刺伤的痛,让她心房被揉搓成一团。
她慢慢慢慢缩回手,垂下目光。
严冰的视线在她颤动的睫毛上逗留好长一会,才缓缓移下,落在指缝间漏出的墨字上。
刺目锥心。
“叶氏子墨……霍氏女寄虹……凭此为定,永以为好。”落款是两年前。
两年前……他深爱的女人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妻了。
他深爱了两年、打算“永以为好”的女人。
“这份是誊抄的,原来那份在叶郎中手里,啊,霍二小姐也该有一份嘛!你要不信可以叫霍二小姐拿出来比对,一字不差的哟!”
严冰有片刻的恍惚,半晌才反应过来是媒婆在说话。其实不必比对,看见寄虹的表情他就知道是真的。
寄虹大发雷霆,“告诉叶墨,我早就和他断绝关系了,不会嫁给他,死都不会嫁!”推推搡搡把媒婆赶出门。
媒婆跳着脚在门外大喊:“难得叶郎中不在乎你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还肯让你过门,那是你八辈……”
“滚!”寄虹怒骂。
丘成听见动静,拖着铁锹大步流星走过来,那架势像拖着丈八蛇矛。
媒婆乖觉地噤声,掉转脚跟溜了。
丘成从媒婆的话里听出个大概,这种事她不好插嘴,杵在门口反而让寄虹尴尬,便默默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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