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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娘子-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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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虹代表霍记、玲珑代表吕家,先后将以万计数的银票承到严冰面前。吕太爷目光里蕴着百年风雨,“这是吕家上至老夫、下至仆从,所有男丁的捐资银,我们吕家的人,一个都不会走。”
在座众人有汗颜,有钦佩,更多的是怅然。谁能如霍吕两家如许豪气?工人散了,窑厂就垮了。
严冰亲自送吕太爷上轿,向他深深施了一礼,吕太爷扶起他,语重心长地说:“我们青坪有句俗话:风起看松岗,雨过观彩虹。严主簿,留步。”
玲珑没来得及与伍薇说话,只握了握她的手,送吕太爷走了。伍薇问寄虹是怎么一回事。寄虹三言两语讲完,感慨道:“还好我们有钱。”
这话听起来竟如此悲怆。
几天后,伍薇亲眼看见一个妇人一路哭喊着追逐抽丁的衙役,追到衙门口终于将他拦下,苦苦哀求,“我儿子还不到十四,还不到呢……求求差爷去了他的名吧……”
衙役满不在乎地说:“不是差一个月吗?走到军营正好够了!”
妇人依旧苦求,衙役不耐烦地推开她,“求也没用,我只按名册来。舍不得儿子就去捐资啊!捐不起能怪谁?”大步入内。
妇人被拦在外头,瘫在墙角崩溃大哭。头上,巨大的捐资告示上面,圈着粗粗的红圈的“贰”字格外醒目。
伍薇走过去,扶起她,“嫂子,你跟我来。”她带她离开了衙门口,所以不知道此时正有人在城门前破口大骂,与飞奔来县衙报信的守门士兵正好错过。
回到宝来,她提了二百两银子给那妇人,妇人当场就跪下了,梆梆梆磕了三个响头,伍薇这么利索的人都拦不住。
她想起寄虹的话,“还好我们有钱。”这不是夸耀,是深深的无力。
当晚,她兑换了一沓银票,都是二百两的,每张前头附一页纸,一笔一划写上“小和尚”、“歪脖”……每一个船员的名字。她不知道官府的名册有没有他们,更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回来,但她得备着。
备着,就有希望。
写到最后一页,“沙坤”两字被泪水洇得完全看不清了。她搁下笔,抬头正对上观音菩萨悲悯的脸。她以前不信佛的,但沙坤出事后,她就请了一尊菩萨回家,一日三次香地敬奉着。
她抹了抹眼睛,越抹眼前的菩萨越模糊了。
他不浪漫,又缺乏担当,他粗野又莽撞,赚不到大钱又大手大脚,私下里还干些犯法的勾当,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人……
她却爱着。
屋外不知是何簌簌作响,像极了以前沙坤夜夜翻墙入院的声音。他总是这样,有门不走,专喜翻墙跃窗,她同他吵过嘴,他从没改过。可现在,她多么希望他能再次破窗而入。
她喃喃地自言自语,“沙坤,你回来吧。不用娶我,只要回来就好。”
身后的窗户突然“嘭”地一声被砸开,伍薇吃惊回头,眼前黑影一闪,还没看清闯入者,整个人就被狠狠按进一个宽阔的胸膛。
鼻端是熟悉的汗水、海风和强烈的思念混合成的气息,不太好闻,也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但她不管不顾地扒开比乞丐都不如的那身破布,在那人胸前狠狠咬了一口。
“疼着呢,不是做梦!”沙坤嘴唇皲裂,声音破锣似的,但喊疼的时候含着满满的笑。
“你还有脸叫疼!这么多天死哪去了!”伍薇这回是连气带爱,再下嘴的时候比之前更不客气。
沙坤直接把嘴送了过去,“咬这吧,往深里咬。”
这一咬就咬到床上了,床板吱呀了大半夜才渐渐平息,停顿了一会,换成一个女声,“行啦,吃饱喝足了,该老实交待了吧?”
原来船队从京城返航途中,在白岭附近靠岸更换关书,遇上一批流散的军队,跟饿急了眼的狼似的,也不管姓官姓民上来就打。押船的官兵立刻抱头鼠窜,沙坤只有几十个手下,怎敌得过数百士兵,只得丢弃沙船,且战且避,危急中还不忘把叶墨抢了出来。
然而叶墨把官印和公文都丢了,他们无法投奔官府,再加上一路兵荒马乱,到处杀人抢掠,一行人每天东躲西藏,有时蹭船有时走路,回到青坪时守门士兵还以为是流民,被叶墨一通大骂才认出眼前的乞丐是谁。
城门一开,沙坤什么都顾不得了,疯了似的往宝来狂奔。这一路披荆斩棘,支撑他的信念只有一个——宝来里的那个女人。
他得回来,死也得回来。
沙坤轻松地倚在床头,手揽着怀中人的肩膀,说得十分轻描淡写。然而刚才那一番运动,她已经看到他身上新添的许多伤痕,就能猜得出这一路经历了多少腥风血雨。
他是怎么挺过来的,她都不敢想象。
抚过他腹部的一道伤痕,不深,已经结疤,大概就是在白岭伤的。她恨恨道:“是不是那个挨千刀的金胡子?”
“金胡子还没进白岭呢。看衣服是朝廷的兵,听说是北面吃了大败仗逃下来的,哼,逃着逃着就当上土匪了。”沙坤一边说,一边翻身下床在屋里踅摸,“我带来那个包袱呢?”
伍薇下床从墙角拎过来,“什么东西?又脏又臭,还命根子似的一路带回来?”
沙坤正解包袱,闻言有点尴尬,犹犹豫豫地不知要不要继续。
伍薇白了他一眼,“大老爷们,这么婆婆妈妈!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亵裤啊?”伸手扯开,顿时呆了。
包袱里红灿灿的一团,新嫁衣。
沙坤心里七上八下,“这……嗯……京城的新样式,那个……咳……这个……这个嫁、嫁……衣服……你若是不喜欢……咳……”
奶奶的!求个亲这么难!
他眼巴巴地望着伍薇,明明是她先提的,但为什么他这么紧张期待?中邪了似的!
她的眼泪叭嗒叭嗒落在嫁衣上。嫁衣有些脏污,还皱巴巴的,但他刀光剑影里闯过来,差点丢了命都没丢了它。
她把它紧紧搂在怀里,抹一把喜极的泪,斩钉截铁地说:“喜欢!”
听到这两个字的刹那,沙坤觉心房剧烈地搏动了一下,那是前半生从未尝过的喜悦和满足。
原来成亲是这么好的。
伍薇和沙坤的婚事算是最近阴霾笼罩里难得的一抹晴空。依伍薇的意思,二嫁不能大操大办,也不能穿大红的嫁衣,但沙坤一瞪眼,“就穿红!谁敢说嘴我割了他的舌头!”
于是伍薇金饰红衣,腕上套着沙坤送她的金镯子,比许多头婚的新嫁娘都排场。寄虹和玲珑充当送亲的娘家人,一大早就到宝来打点。寄虹一边挑选新娘子上轿要抱的苹果,一边笑道:“薇姐,你可真利索,说嫁就嫁,倒成了咱们姐妹里最快的。”
伍薇对着镜子细细地打量妆容,调侃道:“我也想不到呢,本来以为在前头的肯定是玲珑啦。”意味深长地从镜子里看了玲珑一眼。
玲珑站在身后,正拿着盖头在伍薇头上比划,闻言微怔,目光落在红缎子的盖头上,金线绣的两只鸳鸯相依相偎,恩爱喜人。
她半举着盖头的姿势,倒像是要给自己盖上似的。
“薇姐,你怎么能确定沙大哥就是你的命定之人呢?”
寄虹闻言,也放下苹果,转头来听。
伍薇转过身来,左右看看两人,摩挲着腕上的金镯子,“当有一天,你为某个人放弃一切都心甘情愿无怨无悔的时候,那就没什么可说了,嫁吧。”
伍薇和沙坤拜堂时,寄虹余光瞥向席上的严冰,在所有人都望着一对新人时,他却目光灼灼望着自己。
那天,寄虹在心里问了自己一个问题,但没有作答。
想不到,不久之后,她就得到了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伍薇&沙坤小剧场
小和尚到沙坤家蹭饭,伍薇摆了一桌丰盛的……绿叶。
小和尚看得眼珠子都绿了,“老大,你最近手头紧吗?”
沙坤:“你嫂子现在吃素,别挑三拣四的啊,敢惹你嫂子不高兴叫你下半辈子都吃不了荤。”
小和尚抬头对端菜过来的伍薇一脸真挚地笑,“嫂子手艺真棒,好些年没吃到地道的家乡味了。”
沙坤:你知道你嫂子老家哪儿的啊就家乡?
等伍薇又去厨房,小和尚压低声音说:“老大,我一蹭饭的,没啥挑的,可你顿顿离不了肉的怎么受得了啊?”
沙坤:“受受就受得了了。”
小和尚:有主的男人真可怕!
☆、噩梦何时休
伍薇去县衙交付“捐资银”的时候,碰上同样来此交银的姚晟。
姚晟看惯了她的黑衣黑裙,对着眼前桃红衫子大红裙、顾盼生姿的娇媚妇人,竟一时不敢认了。
伍薇爽朗的脾气倒没有变,大方地打了招呼,问:“寄虹不是为霍记的伙计交过钱了?你怎么又来?”
姚晟翻着手里的名单给她看,“以前老霍记的伙计现在求到门上了,掌柜的不理,赵夫人看不过眼,说人命关天的时候了还计较那些个旧恩怨做什么,拿了私房钱叫我来给他们买‘免役书’。”
两人交钱换回免役书,走出衙门,道两旁茶馆酒肆云集,本该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辰,放眼望去,却是门可罗雀,还有几家已经关门大吉,长街上一派萧条景象。
伍薇感慨,“如今世道这样艰难,大家都是自扫门前雪罢了,也只有寄云还存着一副菩萨心肠。”
姚晟不觉露出一抹温柔笑意,“她一向心善,总是想着别人,却不会为自己着想。”
伍薇是经验多么丰富的人,顿时便嗅出些不同寻常的味道,再看看他宛如春心萌动的笑容,心里就翻了个个儿。若真如她所想,那么青坪一人一根柴,能把寄云活活烧死。
她面上不动声色,仍是笑着,“你一个人拉扯天天怪不容易的,有没有想过再给他找个娘?”
他愣了下,脑中便浮现出一个柔弱的身影。
伍薇不给他答话的机会,飞快地说:“我给你做个媒怎么样?宝来后街那个‘豆腐徐’,记得不?跟你一样没了伴的,中看又勤快,年岁也差不多,我觉着挺配你。”
姚晟表情十分僵硬,张了张口,艰涩地吐出几个字,“我……配不上……”
她紧紧盯着他,“那你中意什么样的?说说看。”
中意什么样的?姚晟出神地望着远处,应该是那种……温柔的,贤惠的,会做针线又会做账的,受过苦却仍然微笑的,有一个和天天形影不离的女儿的……
良久,他苦涩地笑了一下,“我不能说。”说出来,就是万劫不复。
伍薇望着他步履沉重的背影,叹了口气,觉得这是一段看得见摸不着、有开头不会有结果的孽缘,还是早些帮他跳出来为好。
边走边想着哪家的女子能入他的眼,不经意一抬头,前头一个人影刺溜钻进一扇小门,恍惚像是歪脖的样子。伍薇疑惑地走近,发现那是驿馆的后门。不禁失笑,老眼昏花了么,歪脖哪能随便出入驿馆呢?
姚晟心事重重地回到家,特意在赵家门口站了一站,听着里头寄云和宝宝快活的笑声,觉得沉甸甸的心便渐渐轻松起来。
“吱呀”一声,门从里头打开,丫鬟拿着空的米袋子出来,看见姚晟一脸神往地站着,问他要不要进去。寄云闻声出来,接过他递来的免役书。宝宝蹦蹦跳跳地跟过来,炫耀跟娘学做的绣帕,姚晟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夸赞几句,寄云在一旁看着一大一小,温婉地笑。
像极了一家三口的模样。
这一幕,恰恰让回家的赵财撞上。他一步三晃地走过来,警告地斜睨着姚晟,“哟嗬,认错门了吧?”一开口,满嘴的酒气。
寄云嗫嚅着想要解释,被他拧着胳膊连宝宝一起扯进院里。丫鬟更是大气都不敢出,慌忙攥着米袋子走了。
院门“咣”地被踢上,震得门外的姚晟心里猛地一跳。
赵财瘫在桌上,直嚷嚷饿了。寄云把宝宝抱进屋里,嘱咐她乖乖待着不许出来,赶紧进厨房炒了几个菜,和米饭一块摆上桌。
赵财嫌弃了一通这素那荤的,用筷子指指偏院,“明天叫他搬走。”
寄云惊讶道:“好端端的,做什么要赶人?人家带着个孩子,搬来搬去的多不方便。”
赵财阴阳怪气地说:“哟,怎么着?心疼了?”
寄云知道跟他讲不清道理,沉着脸准备走人,他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她扑在桌边,耳畔轰鸣作响。
他用力掐着她的下巴,恶狠狠地说:“老子不在家,你学会勾搭男人了?贱货!”
寄云眼泪涌出来,“我没有!”
赵财眯着眼,觉得她梨花带雨的样子让他分外兴奋,淫。笑一声,“怎么勾搭的?让老子也见识见识!”粗暴地拖起她往里屋扯。
他不醉的时候是个禽兽,喝醉了那就连禽兽都不如了。寄云又惊又怕,使劲拽着桌角不撒手。
“他娘的!你长胆子了啊!”他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大力往桌上一磕,“砰”地一下,她只觉整张脸撞在木桌上,额头把瓷盘撞碎一角,剧痛袭来,有粘稠的液体流出来,不知是菜汁还是血液。
她呜呜地闷叫,挣扎着想要起身,一只手从背后死命钳住她的脖子,压得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刹那间,她浑身战栗,他要杀了她吗?
“赵……我是……你……妻……”喉咙里艰难挤出断断续续的一句,她想让他清醒过来。
身后传来狞笑声,“那你就该好好伺候老子!”
她的裙子突然被掀到腰间,随即“嗤啦”一声,绢裤被蛮力撕开,滑落腿弯,大腿一片冰冷。
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不要!不要在这里!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出声,双腿被猛地扯开,那东西粗暴地捅了进来。
像有钢锯在她体内疯狂拉动,伴随着野猪一般的闷吼,她的脑袋随着他下面的动作不断被扯起又摁下,仿佛她越痛苦,他就越兴奋……皮肤碾磨着粗粝的桌面,她却感觉不到痛楚了。
大概,快要死了吧。死了……也好。
昏昏沉沉中,她模模糊糊瞧见门边不知何时多出一个小小的身影。那个身影似乎被这个场面吓呆了,一动不动,一声不出。
瞬间,悲愤、绝望和灭顶的恐惧吞没了她。她可以承受痛苦、蹂。躏、屈辱,哪怕活得没有人样。唯一的希望,就是宝宝,她的女儿,能快快乐乐、充满阳光地长大。
但是,但是,这最后一丝卑微的心愿都被他,被这个畜生粉碎殆尽。
她肿胀的眼睛看不清女儿的神情,耳边却能听见头上更加兴奋的淫。笑。在女儿面前,他非但没有羞耻,反而变本加厉了。
她对着宝宝拼命地摇头,心里头狂喊,“走!走啊!走啊!”可是她发不出声,身体像被掏空了,一丝一毫的力气都没有了。
走啊,宝宝,娘求你,求你了……
可是小小的身影一直站在那里,站在禽兽的笑声里,站在如风中树叶一般瑟瑟发抖的木桌前。就像一道利剑,洞穿寄云的心房。
她的双眼一直向着女儿的方向,眼前的一切都虚无缥缈,只有那道身影,越来越大,铺天盖地,最后变成无边的黑暗。
寄云醒来时,已躺在床上,耳边是丫鬟喜极而泣的声音,“菩萨保佑……夫人你可吓坏我了……”
寄云目光转动,虚弱地问:“宝宝呢?”
“宝宝没事,在偏院听天天讲故事呢。噢,奴婢去跟姚管事说一声,他担心得不得了。”
寄云心里咯噔一下,“他?是他……”
丫鬟忙道:“夫人放心,他没有瞧见……”脸上一红,顿了下,“奴婢回来时,看见夫人昏倒在地上,慌了手脚,又不敢离开夫人,只好请姚管事去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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