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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念-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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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政走回寝居,廊道上耶律起音提着一盏灯正在候着。一见到他孤身回来,她就明白了过来,微笑说道:“我瞧王妃脸色不大好,侯爷当真不跟去看一看么?”
萧政顿步:“有话直说。”
耶律起音咬咬唇,径直说道:“即便王妃不嫁,我的婚礼可依然算数?”
“是的。”
耶律起音暗舒一口气,明眸对上萧政的脸,稍稍一顿,后又不着痕迹地移开。
他冷冷清清站在门前,俊容没了严峻的意思,让她也稍感适宜。
“还有事么?”萧政耐心问。
耶律起音连忙行礼退下,走得不缓不急,好不容易将一颗砰砰跳的心给捂严实了,不曾泄露出半分眷念之意。
只要他能客气待她,不拒绝她的靠近,那么她也没必要紧追在简苍身后不放,惹他生嫌。
此后,她再也未曾去打扰简苍,老实留在侯府里,做一个待嫁新娘。
夜深露重之时,萧政从冷清的床阁里惊醒过来,擦去额上的汗,起身披上外袍,走去了石牢。
值守的狱卒睡倒在公房里,整座地牢静寂无声。
他拾级而下,看见简苍亦然熟睡在石床上,手里牢牢抓住冷双成的袖子,迫使冷双成只得坐在床边,就着一盏孤灯看书。
冷双成转头看到萧政,默然辨认一下,才轻声招呼了下:“见过侯爷。”又扭过头去看书,当他是一道飘忽来去的影子。
萧政来石牢探望过三回,前两晚还耐心抱走简苍去温暖的地方待着,今晚见她如此倚重于冷双成,不离不弃的样子将他比了下去,他在脸上硬生生浮起个冷笑,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冷双成瞥了眼外面已然恢复了冷清的墙壁,暗想着,他既然能来,可见对简苍是有余情的,但不知因何缘由,总是不能待简苍一心一意。
毕竟连她这个外人都知道,乌尔特族向来不娶二妻。
冷双成放下书,突然又想起了秋叶。
秋叶说,需信他不曾辜负她。
她信,哪怕听闻到了许多的风声和消息,他已在海口镇与灵慧成婚。
不是亲眼所见之事,就不能妄加揣测,以免辜负他的好意。
更何况她已记起,秋叶拈住她耳角,曾紧声威胁她,要她看清,常伴灵慧左右的男人到底是谁。
她揉着耳朵嘀咕道:“不就是你鞍前马后奔走,对公主大献殷勤的么。”
秋叶冷脸要来揪住她的发辫,她连忙逃开,就此揭过了他的暗示。
现在想来,她猛然意会到,在海口镇伴游的男人,当真不是秋叶,而是公主身旁一名二十出头的俊逸书生。
那人应是常太傅之孙,当今的新科状元。
由此可以推见,秋叶并未娶亲,驸马另有其人。
冷双成转念一想,“推见”而已,又不是真实之事,算不得数。
她既然认定推论不算数,那么心底对秋叶的记恨,就不会少一分。
他毕竟为公主大肆置办婚礼,将消息散透至各处,谁又能理会到,他不曾对外宣称驸马是他的深意。
他借着公主成婚的幌子,在商镇、军镇紧锣密鼓地布置军力陷阱,不便向她透露隐情,她不怨;他觉得亏欠了公主,广掷千金运来华美礼品,在她面前完全不遮掩大方意态,她也不怨。
她只怨,将她掳到海口镇,故意亲待灵慧,逼她做出反应,还大飨仕女宴,用点滴私密手段对她,着实羞辱了她的颜面。
他在人前人后,是不一样的行事。
因而她也要学到,在人前人后,待他不一致,趁他丢落地“出宋境、不准回”的旨意,跑得远远的。
冷双成一旦想好,就不会生出瞻顾不前的犹疑心思。她收了书,坐在椅中将就了对付了半宿的睡意,待天亮后,向简苍讲明,萧政来石牢探望一事。
简苍淡淡道:“来了又如何,不会真对我退让,更不曾厚待我一回。”
冷双成适宜沉默,不再接话,恐怕燃起简苍的厌恶之情,牵动了胎气。
简苍出门上工之前,冷双成再提抓药保胎之议。
简苍说:“你动手煎药,萧政就会知晓,怀孕的女人是谁,那可是万万使不得的事。”
冷双成每日替她号脉,见无异样,才按下了强行配药的心思。
简苍路过长街时,终究按捺不住关怀之情,朝药铺张望了一下,脚下有所迟疑。
冷双成看在眼里,温声说道:“我去抓一副温补的药出来,给你养养身子,不会露马脚的。”
简苍想了又想,才点头应允。
冷双成果真以调养身体为名,买了补药出来。
街上的金器店铺前,掌柜的扬着笑脸,一路奉送贵客耶律起音等一行人远去。
冷双成陪着简苍看清了,侯府当真在准备婚礼,新嫁娘就是耶律家的小姐。
众所周知的事,隐瞒不了什么假意。
事已至此,冷双成不再有任何负担,铁了心听从简苍的话,助她带着腹中骨肉离去。
晚上,萧政得知简苍抓药进补身子的消息,想了想,未曾去探望。
简苍往日讨得责罚,宁愿硬生生咬牙忍受伤痛折磨,也不肯吃苦药减轻伤势。
现今有所改变,曾令他生奇,然而转念想到,她只会求助于讨人嫌的初一,他赶去只会遭受冷遇,又有何必。
他留在府里处置礼殿祭告的事务,趁着忙碌的劲头,遗忘了简苍的变化与日渐虚弱的身子。
她最后来侯府向他告假,正值礼祭前日,他怜悯她的病情,应了她不出席的要求。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为什么在转点之前,晋江死了不能动,转点之后才能发出来( ⊙ o ⊙ )
鞠躬感谢支持和打赏的妹纸(*^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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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倾覆
冬末,礼殿修建完毕,辽人移置白石与青牛石进大殿,举行了一场盛大的仪式。
恢宏大殿内外站满了文武百官,以官阶沿着玉阶排列,服饰辉煌。当前一妇人,身穿紫貂礼服,头戴白玉镶嵌的金凤冠,压住了满场的富贵气势,正是当今辽国太后萧氏。
她唤礼官敲击金钟,预示着礼祭正式开始。
侍从手捧各色珍宝及珍禽异兽的皮毛鱼贯走进大殿,堆积在礼台周围,躬身徐徐后退。依仗队持着文物入殿,将物品放在台基上,与闪耀的珍宝对应。史官执笔疾书,称时运兴隆,自开国以来未之有也,然后在礼官的唱赞中轻轻应和。
礼台垂幔后,香雾袅袅,不时有铜磬敲击的声音传来。
木迦南带着僧侣队伍诵经,低声喃喃,仿似梵唱。他们眼观鼻鼻观心,容貌肃然,自始至终站在殿池之外,绝对安全的地方。
与僧侣们遥遥相对的便是一袭玄色锦袍的身影,长身玉立,颜容夺目。耶律家的两位小姐在一旁作陪,从排场来看,应是萧政无疑。
全场人的心思都放在礼祭上,唯独耶律容左右飘飞着眼光,寻找另一道应是一模一样的峻挺身影。她瞧了瞧站在左手旁的玄衣男子,嘀咕道:“若说这个是大侯爷,那小侯爷去了哪里?”
据传,小侯爷以休养病体为由,与王妃简苍同时不出席典礼。
可是耶律容仔细瞧了,萧拓并不在别宅里,里里外外都让她找遍了,也找不到人。
因而,萧氏兄弟只有一人出现的场面,让她着实弄不明白,内中藏着什么玄机。
礼祭继续进行,满场恭肃严整。
礼殿之旁的地宫前,光线寥寥,人头攒动。
八千奴工在骑兵的冷枪厉戟押送下,无声走进密不透风的石屋里,手脚冰冷地挤在一起。他们衣衫褴褛,脚上还带着泥,一具具瘦削的身子,已使不出什么劲,去反抗骑兵的残暴行径。
只有奴工队长知道,他们今天不会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宫里。
修建礼殿、挖掘埋尸所用的石室时,心慈的简姑娘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们不可露出异状,只管听从她的指挥,将琉璃镇运回的白石装进殿底及室门处,作为承重柱,撑起上面的地基。
不仅如此,简姑娘还从初一手里接过一袋砗磲石,将它们一一塞入了石柱的顶端,或作饰物,或作楔子,各尽其用。
她们没说什么,只吩咐牢记俩字:忌火。
地底忌火,只悬灯罩照亮。
队长们并不知道,两位姑娘在摆弄着什么,只是见到她们拿着矩尺、准绳反复测量墙壁,就隐隐知道事关重大。
他们未曾多话,由此也救了八千条性命。
礼殿金钟轰鸣声传向苍城上空时,囚在石牢里的冷双成开始动作。她骗狱卒过来开门,将他击晕,走出了牢房。
栈道口的守兵见着她,以为她如同往常一样是过来做检修之事,并未阻挡。
冷双成走进暗沉沉的地栈,抽出了袖罩里蓄藏的菱花刀。刀身薄如蝉翼,锋刃冷锐无比,持在掌中,如一块冰片,端的是轻巧便利。
她掂了掂刀,心道果然是一把好利器,不曾砸倒程掌柜的金字招牌。
因菱花刀出自程掌柜之手,那日在伊阙的和谈宴席上,程掌柜持刀挑战喻雪,被毙,薄刀脱手飞向秋叶那侧,然后度的一声扎在木窗上。
她看准了薄刀的好处,特意从窗口掠下,顺手取过,藏进袖中。
骑兵将奴工赶进石室后,轰然关闭了重门,将一片哀求声阻断在内。
他们没有耐心等着奴工耗尽空气毙命,先行离开了地栈,去礼殿外护卫,只留下为数不多的守兵。
守兵正百无聊赖地站在灯下,听着殿上及室内的动静,突然见到前方无声无息走来一道纤瘦的人影。
“谁?”
冷双成缓缓走到光亮下,向他们行礼,询问可否取一柄铁锤使用。
守兵无疑有他,摆手应允。
冷双成持起铁锤发力敲向石壁,震得轰隆一响。
守兵惊怒,喝止她的动作。
她并未停止敲击,引得守兵全部聚拢了过来,才放下铁锤,敛容说道:“奴工在石门后呼号,请军爷放过他们,难道军爷听不到么?”
守兵面露不屑之色,暴露了长久以来,视奴工为草芥的本性。冷双成一一扫过他们的脸,微微叹道:“如此,我也是沦落到了暴桀一界。只是兵战生乱世,乱世造炼狱,缺乏献祭,又如何荡除血腥。”
人间若是炼狱,藏着无尽杀戮,不妨以杀止杀。
冷双成不再犹疑,持刀劈向了守兵,手起刀落,翻出大蓬血花。守兵惊呼不已,齐齐毙命于刀下。她砸破灯罩,点燃火把,用热火熏烤石柱上的砗磲饰物、楔子,将外面包裹的石料烧开,引爆了藏在砗磲里的琉璃火。
琉璃火尽是海底燃油凝聚而成,在高温中发挥了巨大的破坏作用。
轰的一声,石门破开一个角。
她如法炮制,再熏烤另一角,将石门上半截全数炸掉,用铁锤砸出一个大窟窿,从室内接出了奴工的队长。
队长们再取火把,听从她的指令,一一站到承重柱下,听着殿上的金牛号角呜呜吹响之时,齐数点燃了砗磲石。
冷双成唤队长们退向石室,自身站在最远处,留在栈道内善后。
砗磲外的石料烧尽后,琉璃火遇热爆炸,顿时发出连绵不断的轰响。黄灿灿的光芒过后,石柱被炸塌,承受不住上面的重量,使得礼殿的整块殿池都掉了下来。
直到此时,简苍精心算计的殿底深度、殿池方圆大小、殿上的石柱高度显露出了威力。
殿池如同碎掉的石饼砸落了下来,太后及重臣来不及应对,齐齐下坠,跌落在栈道,双腿因高坠而折断。待残活的人灰头土脸爬出石坑时,礼殿摇晃了两下,又纷纷砸落石柱石块下来,将他们压倒。最可怕的是,由于礼殿上下两层均缺乏承重的柱子,导致最上面的穹窿顶失去依托,如一口闷锅扣了下来,将底下的人重重砸死。
一大片石块瓦砾哗啦散落声中,殿池外围站立的两拨人,都抬起眼睛看了看对面。
垂幔后,木迦南停止了诵读,单手持礼,清楚宣了声佛号。
僧侣们纷纷宣佛。
大门旁,玄衣身影两手拉住花容失色的耶律家姐妹,冷森森地笑了起来:“萧政果然猜得准,初一怎会安于室内,不生动乱?”
冷双成踏着砖砾一步步走上了残破的礼殿,站在断台上,将辽国太后及一众重臣的尸骸践踏在脚下。她的容颜温清如昔,破开嘴角微笑时,就带回令萧拓熟悉的和雅感。
萧拓不知那是不是假象。
他只知道,对面的女人,所做的一切都不简单。
废墟上的冷双成压袖行了一礼,风度翩翩:“见过小侯爷。”
耶律姐妹蓦地睁大了眸子,齐齐看向身旁之人,惊呼道:“你是小侯爷?”
萧拓放开两手,将她们推得后退一步,使得她们远离了豁开的坑口,对着遥遥站在对首的冷双成冷笑:“世人皆分不清我与萧政的区别,唯独她总是一眼看得清楚。”
冷双成端庄持礼不动,问道:“我与小侯爷避免不了兵戎相见,动手之前,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求小侯爷成全。”
“说来听听。”
“请小侯爷随我退至礼殿外,若是动手,便可不染出家人的眼目。”
“好。”
萧拓干脆答道,唤奔进门的骑兵护送耶律姐妹先行离去,并安抚门外残存的官员。
骑兵立时分成两股,一股传令全城戒备,一股下到废墟里搜寻尸骸。
木迦南带着僧侣走进废墟,堵在石室之前,为室内滞留的奴工们张开了防护的臂膀。但凡有散兵摸索过来,想杀人泄愤,他便端起宣政院佥院的声威,将那些人喝退。
无论何时何地,活佛之光耀、影响力,不曾退散半分。
僧侣们诵读经文,为亡灵们超度。
礼殿外的白石街上,一左一右对峙着两派人。
冷双成敛袖静立,任风吹过衣襟。
一直秉着休养名义未现身的简苍从城头走来,用夹袄掩着身子,站在了冷双成的后边,轻轻说:“城外北山外已燃狼烟,相信不用多久,就会有援兵到来。”
苍城之外的北方,是幽州谢家的地盘。
冷双成回苍城之前,与秋叶约定,礼祭日送他一份大礼,作为回报,他需调派全部的火骑军赶来接应。
秋叶猜测,她想亲手解救奴工,因而遂了她的意,传令骁勇善战的火骑军全数出动。
他从未想将她置于危险之地,只是抵不住她一次次的央求,才一步步退让了下去。
以他所见,不如她的意愿,她势必不会安分回到他身边。
冷双成体恤秋叶的心意,从来不敢告诉他,炸掉礼殿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她只向他信誓旦旦地保证,借用简苍的工匠技艺,挖出石室,将奴工封存进去,自行先避开了战乱。待他打下了苍城,就能全数救他们出来。
秋叶如约发兵,冷双成依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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