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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无妾-第1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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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孙承庆面上如他所愿的露出一丝惊惶之色,崔左相微微一笑,待看到临川王没选孙家的马车,而是坐进他备下的那辆锦车之中,更是心中一喜,赶紧撇下孙承庆走过去,正好听见秦斐一脸严肃地吩咐车夫:“车驶得慢些,要稳稳的,若是颠到了本王的王妃,你也不用再活着了。”
崔成纲脚下一个踉跄,敢情这位殿下是真把个死人当活人看啊?还怕坐个马车会颠到她?
崔左相忽然就想起史书上两位有名的昏君或者说情种来,这两位帝王在自己心爱女人死了之后的反应实在是非常人所能想像。
一位在自己皇后死后,哭晕过去几次不算,人都放到棺材里要出殡了,他突然又命开棺,然后自个跳进去硬是和个死人又肌肤相亲、鸳梦重温了一把,才哭哭啼啼、不甘不愿地把人给埋了。
另一个就更是夸张,心爱的妃子死了,他追封为皇后还嫌不够,命人将她的棺材做成个推拉式的,就跟个大抽屉一样,摆在他的寝宫里。他只要一想她了,就把棺材拉开,瞅一瞅逝去爱妃的容颜,再哭上几嗓子。就这么拖了一两年,愣是不肯让人家入土为安,后来还是满朝大臣们实在看不下去了,见好说歹劝都没用,干脆趁着他生病的时候偷偷把人运出去给葬了。
瞅瞅秦斐这一系列的做派,看来史书上又要出现一个迷恋尸体的昏君了。崔左相摇着头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实则他巴不得这位能征善战的郡王因为心爱女人之死能就此失了神智,这样才好方便他这位朝中第一人为新帝出谋划策,成为新帝不可或缺的股肱之臣。
因为临川王殿下有命不许行得太快,一行人只得跟在他那辆比蜗牛快不了多少的马车后头,慢慢朝大理城挪动。从小团山到大理城连十里路都不到的短短一截子路,他们硬是花了几个时辰才走完。等他们终于回到大理城时,已是华灯初上,万家灯火。
行到一处三岔路口,孙承庆见那马车半点都不带犹豫的就往相府那条路上拐,顿时心急如焚,正想喊上一嗓子,就听车中传出一道沙哑的嗓音,“停车!”
孙承庆立时喜出望外,赶紧拍马跑上去,抢着开口道:“殿下英明,往行宫去并不需要拐弯的,依旧直走就好。”
崔左相见孙承庆都开始责令他的车夫调转马头了,急得跟什么似的,正想着要怎么阻拦,临川王殿下已经开口替他打了孙承庆的脸。
“谁说本王要去行宫的?”秦斐没好气地道:“听说那行宫里有个吃人的妖怪,本王的亲哥哥就是因为住在宫里头,登基的当天,大喜的日子里突然就暴毙而亡,死得是不明不白。本王胆子小,惜命的很,可不敢再住到宫里头去。”
这话说得,那里头的嘲讽之意简直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乐得崔成纲险险没当场笑出声来。看来临川王这情种并没有因为痛失所爱而完全失去理智嘛,多少还是有些脑子在的,不过他完全不介意秦斐在此时头脑清楚那么一下下,别被孙承庆给忽悠到行宫里去就行。
“殿下既然不愿住到宫里,不如先去臣的相府委屈一晚,臣已经命人为殿下准备好一处潜邸了,明日便可搬进去。”崔成纲赶紧接口道。
“多谢崔相美意,只是这相府虽好,可也不及本王自己的小窝更好。本王在这大理城中,自有安身之处,就不劳两位费心了。”这下轮到崔成纲被打脸了。
秦斐干脆地把两人都给拒了,开始发话撵人,“让这车夫送本王过去就好,两位没什么事儿,可以回去先歇着了。”
奈何两位相爷谁都不肯走,谁都想看看这位殿下所谓的安身之处在哪里?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秦斐原本也没想着真能撵走这两只烦人的苍蝇,见他们跟牛皮糖一样跟在后头,也就随他们去,只是吩咐车夫将车赶到山茶巷的一座宅子门前。
孙承庆瞪着一双三角眼看着眼前这所小小的宅子,又见秦斐正抱着他的断气王妃从车里走出来,赶忙道:“殿下,这宅子……”
秦斐看都没看一眼,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直接道:“这宅子可不是哪位朝臣暗地里送给本王的,乃是王妃的一处陪嫁。”
崔成纲见自己的盘算落空,老眼一转,立时又有了主意,上前道:“殿下虽有这处落脚之地,但身边的侍卫怕是少了些,还有这侍候的下人也不知够不够用,老臣愿——”
“够了。”秦斐怕在外头立得久了,怀里的人儿被蚊虫叮咬,正急着进去,哪里耐烦听崔相在这里叽歪。他偏头看了身后的仇五一眼,后者会意,撮唇一呼。
只听一阵脚步声响,不知从哪里呼啦啦一下就钻出百十号人来,齐齐跪倒在地,口中喊道:“属下参见殿下,恭迎殿下回府!”
“本王的这处宅子,有三千精兵守着,左相大可放心!”秦斐丢下最后一句,便大步走入门内,任崔、孙二人再怎么喊他,全都置之不理。他现在只想赶快进到房里去,赶紧把采薇身上这一身殓衣给扒掉,这身衣裳就是做得再华贵,他看在眼里也是难过的紧,他的阿薇不过是睡着了而已,又不是真死了,做什么要穿这劳什子?
他先净了手,命人备好热水,抱着她一道泡了个热水澡,仔细地替她擦拭着身子。他的手在她圆滚滚的腹部摩挲了好一会儿,甚至把耳朵也凑上去,可还是什么动静都没听到。他的面色不由沉了下来,再一次将她左臂举到面前,看着她玉白手背上的三道伤痕,喃喃自语道:“你是不会骗我的,是不是……阿薇?”
等他给采薇换好衣裳,又给她梳干了头发,正想抱着她好生睡一觉时,敲门声响了起来。仇五在门外道:“殿下,金陵有紧急军情送到,您……这会儿要看吗?”
秦斐吻了吻采薇,翻身下床,放下床帐走到外室才道:“进来吧!”
他看完仇五递上来的飞鸽传书,点了点头,扔在桌上,吩咐道:“烧掉吧。”
仇五见金陵守军依着他的锦囊妙计,又打了一个大胜仗,歼敌数万,守住了金陵,可他脸上却连个笑影子都没有。他是最知道王妃在殿下心里头的份量的,因此心里头也最是担心。
这通常人一听到噩耗的时候,第一个反应都是否认、不相信。他觉得他家殿下此时就处于这一阶段,完全不相信王妃已经死去多时,不但挖坟开棺把人给挖出来,甚至还像以前王妃还活着时那样待她,柔情蜜意的看着她,跟她不住嘴的说着话。
可这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殿下总会意识到王妃娘娘已经去了,真到了那个时候,不知道这位主儿又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
仇五刚想到这里,就见秦斐拿出他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来,在灯下细心擦拭着。
他心里一颤,脱口就问了出来,“殿下,您该不会是要殉情吧?”
☆、第277章
“殿下,您该不会是要殉情吧?”仇五大惊失色道。
秦斐很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王妃又没死,还好端端地活着呢,我为什么要殉情?”
一个连气儿都没了的死人能叫好端端地活着吗?
仇五忽然觉得自家殿下有些可怜,直到现在还不肯承认斯人已逝这个悲伤的事实。
秦斐白了他一眼,“收起你那怜悯的眼神,你当本王是真伤心的傻了吗?若是王妃当真没了,本王这会儿还有心情跟你在这儿闲话?早就冲到行宫里去大杀四方,屠他个鸡犬不留。”
“本王之所以现在还能保持清醒和理智,是因为我知道王妃她并没有死,她只不过是睡着了罢了,明天就会醒来。”
他越是这样说,仇五看他的眼神就越是难过,虎目含泪,都快哭出来了。
他的泪眼只换来秦斐的鄙视,“她来云南之前答应过我,一定会好好活着等我来和她团聚。她绝不会就这么轻易的走了,因为她比谁都清楚,她的命不是她一个人的,还有我的一份儿,一旦她死了,我绝不会独活!”
仇五很想来一句,“可是王妃还是死了呀?”可惜他没胆说出来。
秦斐还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不耐烦道:“你到底要本王说多少遍,王妃不过是假死罢了。这世上有一种紫茉莉花的花根,再配上其他几味药,服下去之后可使人心跳呼吸俱停,与死人无异,实则只不过是假死而已,三天后便会重新恢复心跳和呼吸。”
“这,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种药?可是这种奇药,寻常大夫都不见得知道,王妃又是怎么知道的?”仇五有些不大相信。
“她看传奇话本知道的,像你这种没读过什么书的,自然少见多怪。”
传奇话本??
仇五险些喷出一口血来,那种无聊文人瞎编的东西也能信?可是见自家殿下一脸坚信不疑的样子,他倒宁愿这世上真有这种假死之药,而不是他家殿下自己想出来安慰自己的。
只不过,就算真有这种假死药,可谁又能保证王妃在临死之前就能偷偷喝下它?密信上可是说王妃是在孙皇贵妃的眼皮子底下“畏罪自尽”的。
仇五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干脆就问了出来,也是担心万一真是秦斐脑补出什么假死药,怕他在自己的幻想里越陷越深,到时候反倒不容易走出来。
他刚一问完,又被炫妻狂魔秦斐给鄙视了一番。“你都能想到王妃还能想不到?她那么聪颖,早就已经告诉我,她是真的为人所害还是用早就备好的假死药逃过了这一劫。”
仇五觉得和一个已经为爱痴狂的男人是完全没法沟通的,人都死了还能告诉你她是昨死的?这死人还会说话传声不成?
秦斐从怀中取出采薇写给他的最后一封密信,其实那上面的每一句话他都已经烂熟于心,可还是只有亲眼看着她娟秀的字迹才能略略心安。
他用指尖轻抚着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簪花小楷,明明她当时已知处境不妙,可是字里行间却不见半点心慌害怕,云淡风轻的告诉他,说是她早备下了一种药,危急关头会用它来假死,要他听到她的死讯后在三天内赶到大理,只消把她从棺材里捞出来就好。
他的阿薇,向来心细如发,她说她会在喝下假死药后在左手背上留下三道抓痕,借此来告诉他——她只是假死,等药效一过便会醒过来。
所以他才会马不停蹄的赶到大理,急不可耐地奔到她的坟前,掘墓开棺,在看到她左手背上那三道暗红的抓痕时情不自禁地叫道:“谢天谢地!”
谢天谢地,她只不过是假死!
谢天谢地,她还活着,要不了多久就会醒来!
谢天谢地,他能及时赶到……
那一刻,这数月来所有的焦虑、担心、害怕、恐惧还有刻骨的相思,最后都只化为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谢天谢地!”
仇五见自家殿下对着那一纸王妃的手书又发起呆来,暗自摇了摇头,悄悄退了出去。与其继续听殿下在这里胡言乱语,他还不如赶紧去安排几个暗卫来看牢殿下,严防死守他做出任何殉情之举。
秦斐将信细心折好放入怀中,重又擦拭起那把匕首来。方才在仇五面前他说得笃定无比,实则他心里却是很有些没底。
他虽然知道有这种假死之药,可是阿薇是在什么情形下服下它的,她可是在身怀有孕的时候喝下它的!女人孕期时体质本就较常时虚弱,有许多禁忌的药食,她服的这药,会不会对孕妇有什么不好?万一……
每每一想到这里,秦斐就不敢再想下去。他重又回到床榻之上,侧身躺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她圈在自己怀里。
他已经几天几夜不眠不休,身体早已经疲累到了极点,可是却依然无法闭上眼睛。他就像一只忠诚的大狗一样躺在她的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沉睡的容颜。
明知道要到第二天一早,她才会恢复呼吸和心跳,可是他的一双手早已迫不及待地搭在她的颈部和心口,密切捕捉着指尖下任何最细微的变化,想要第一时间感知到她苏醒的迹象。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秦斐头一次觉得这漫漫长夜竟是如此难熬,迟迟看不见黎明的曙光。
就在秦斐觉得这一夜简直比他一辈子还要漫长时,终于天光微亮,第一缕晨曦照进了这间屋子。
人间万物在经历了一夜的黑暗之后终于迎来了他们的光明,然而对于秦斐来说,他的暗夜依然没有过去,他的光明还迟迟未至。
他不再躺在她的身边,而是跪在她的身侧,将她一只手紧握在手里,埋首在她胸前。可是他仍然什么都感应不到,他心爱的女人仍是没有呼吸、没有脉搏、没有心跳!
日已过午,明晃晃的日头下人人均感酷热无比,只有秦斐心里仍是一片冰凉透骨,直如数九寒天一般天寒地冻,不见晴光。
“为什么王妃还没有醒来?为什么?”
“不是说三天后人就会醒来的吗?”秦斐守在采薇床边,冲一个白胡子老头焦灼不安地喊道。
这老者便是替采薇制出这假死之药的泉州第一神医姚天士,自从采薇有孕后便一直由他看诊,自然在采薇来大理时一道跟着来了。
这位姚神医,最厉害的不是他的医术,而是他无论在什么情形下,永远都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淡定脸。即便是被凶神恶煞的临川王殿下不知第多少次揪着衣裳领子一通责问,他也仍是眉毛都不抬一下地重复道:“同样的药不同体质的人服下,起效的时间自然不同,许是因为王妃有孕,药效还没过吧!”
“那到底还要多久?”秦斐简直就要抓狂了。
“老夫方才不是说过了吗?”姚神医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不耐烦,“眼下除了继续等,别无它法!若是到了明日辰时,王妃还是没有心跳的话,那就可以不用再等下去了。”
“不用再等下去,那就是说王妃要是到了明天还没醒,那就是真的没救了!”躲在一边的仇五听到这话,头上直冒冷汗的同时,也在心里佩服了一下这位姚神医的勇气可嘉。竟然敢当着殿下的面就这么大喇喇的把最坏的结果说出来,他就不怕殿下伤心之下,先一刀把他给砍了吗?毕竟王妃那假死药可是他这个“庸医”给配得啊?
他在这里提心吊胆的,哪知秦斐一听到那句话浑身上下顿时就没了力气,哪里还能再揪住姚神医的衣裳领子,他颓然跌坐在床边,看上去简直比躺着的王妃更了无生气。
姚神医虽然见多了生离死别、哭天抢地的人间惨景,可是此时见了秦斐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叹着气退了出去,顺便把仇五也给拽了出来。
“就让他们夫妻单独待着吧,除非王妃自己能醒过来,不然就是天王佛祖来了,也都无用啊!”
当黎明再次降临的时候,看着眼前依然毫无任何生机的爱妻,秦斐终于癫狂了。他已经一日一夜水米未尽,嗓子早嘶哑的不行,却还是不停地狂喊道:“为什么你还不肯醒来?”
“为什么?为什么还不醒?”
“你明明答应过我,我不许你食言?”
“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再到后来,狂暴的怒吼声渐渐低沉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弱不可闻,带着一丝哭腔的呢喃低语。
秦斐总觉得他已经尝够了人间的种种悲苦心酸,可是现在他却觉得他之前经受的所有伤心难过痛苦加在一起都比不上这一刻的生不如死,他简直希望他压根就没有出生,从来没有得到采薇的爱,这样当失去她的时候,他就不会这么心碎绝望!
他从枕下抽出他擦拭好的那把匕首,辰时已经过了,他的阿薇却仍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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