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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牡丹真国色-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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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薄媚、庆忌、崔夫人与王唯安分为一队,独自行动。
眼下临近正午,他们进入天澜城已有很长时间,得知了后晋建立的消息。即使是白日,城中也并没有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寥寥无几的酒楼铺子敞开大门,里面桌椅柜台俱落满灰尘,不似有人经营。
烈日晒得人口干舌燥,几人停下脚步,随意立在房檐下的阴影里,打开水袋解渴。
“大晌午的,连个人都见不着,我们上哪儿去打探情况?”崔夫人擦一擦额上细密的汗珠,茫然四顾,十分懊恼。
王唯安前后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死城,依稀感到很不真实,神色凝重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是不对劲。”庆忌抱剑冷冷道。
崔夫人也警惕地附和:“很不对劲。”
丹薄媚看着他,道:“瘟疫之城,街道上却连半个得了瘟疫的病人也见不到……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被人集中住在一起,不准外出,要么这就是一座空城,瘟疫根本不存在。”
“可是城门口有守卫,官府衙门应该还有人,不是空城。既然如此,那就是被晋军集中起来了。他们要以病人为利器,集中起来是说得通的。但是如果是这样,另一个问题又出来了……”崔夫人皱起眉头。
王唯安点头道:“晋军将他们集中在一起,以瘟疫的传染速度,他们为何还没有大规模病死?”
四人面面相觑,百思不解。
丹薄媚想起一件事,脸色难看道:“我们至少绕城一半了吧?”
“应该有了。怎么?”王唯安问。
“我们加上白月真那四人,共有十六支队伍,分东南西北四城门入内。然而我们绕城一半,从清晨到晌午……”
王唯安也脸色一变,低声接下去:“……一个人也没有见到!他们去了哪里?总不可能都聚集在另一半城中?”
话音落下,长街尽头突然传来一阵笑声。
一道儒雅的男音开口道:“想要见你们的同门还不容易么?我这就请你们去见一见,如何?”
丹薄媚四人齐齐转头,只见一中年男子微笑着率领黑衣剑客从街头迎面走来,双手负于背后,一身紫袍,气度从容不迫,仿佛他们已是囊中之物。
他们下意识先找出退路以防不测。
然而他们转头,背后有女子一袭胭脂色长裙风情万种,迎风飘动,一支手持长戟的卫士肃目跟随。
右面巷子中也走出一名玉冠束发,眉目狭长的华服男子,薄唇带着冷笑。
而左面,一名眉目呆板的少女持剑拦路,长发如男子一般高束,没有神情,眸光却很凌厉。整个人因此变成一把出鞘的剑。
丹薄媚目光转了一圈,能感受到三人强大的气息,然而他们也未必会输,三人对三人,不是没有胜算。只是自己……她已感到胸口沉闷,脸颊微烫。
果然,她的体质本来很弱,又带着重伤,根本抵抗不住瘟疫的侵袭。她在进来时已经服了草药,可是没有任何作用。
四人冷冷地盯紧中年男子,问道:“你是何人,意欲何为?”
丞相韩殊笑道:“在下后晋丞相韩殊,特来邀请几位过府小住一月,你们的同门与先生都已经在府上厢房等着了。”
右面的华服男子闻言嗤笑道:“厢房?是牢房吧。丞相大人可别欺骗他们年幼无知。”
丞相韩殊看了一眼华服男子,和蔼地笑,并不辩解。
难怪没有见到其他人。原来,后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把十四支队伍尽数拿下。
丹薄媚环视周遭,退路全部封死,他们已陷入四面楚歌之境。他们甚至不能期待援兵,因为他们没有援兵。
人总有必须孤军奋斗的时候。
这时候自己的潜力就是自己的援兵。
“看来,只有打败你们,才能活着走出天澜城么?”王唯安双手一握,气势已经汹涌出来。
丞相韩殊微笑道:“是的。若你能打败我们,岂止活着走出天澜城,还能救出你们的诸多同门与先生呢。来吧,少年郎,让我看看他们口中所说,太学宫最强一队的实力。”
话音刚落,王唯安身后瞬间浮现麒麟鼎,巨大的古兽虚影气压四方。
华服男子毫无惧色,背后也浮现朱雀宝鼎。神禽盘旋在男子头上,轰然冲上去与麒麟撞在一起,天幕流云也为之溃于一旦。
应蒹葭主动找上崔夫人,一见他身后的九婴便大笑起来,眉飞色舞道:“初晨才跟一个白氏子弟交手,如今又能领略崔氏九婴的厉害,今日真是痛快,不虚此行呢。”
崔夫人神色严肃,双手结印。好在这次没有召唤出吊死鬼,大约在鼎中划拳时,另外八个联手作弊,胜了它。
持剑的冷漠少女盯向庆忌,呆板道:“看来我的对手是你。”
“在我面前,你也敢使剑吗?”庆忌的眸光同样冷厉,出剑快如闪电,仿佛一道寒光掠过眼前,他的剑刃已经距离少女双眼只有咫尺。然而少女神情丝毫不变,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后仰避过去,拔剑一斩,竟然硬生生接住了庆忌重达百斤的剑力!
庆忌眼中有异色浮现,语气惊讶:“你是谁?年纪轻轻就能达到如此境界,天资很惊人。”
少女转守为攻,招招凌厉且诡异非常,道:“应余姚。”
“应氏女。那你祭出毕方鼎与我对决吧,不必试探。”庆忌恍然大悟,盯着少女的目光仍然很欣赏。尽管是敌人,但是她在剑术上所表现出的天资与造诣,足以当得起他的对手。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对手值得尊重,与年龄无关。
应余姚漠然地撇他一眼,不再开口,只是攻势越发步步紧逼。
过了一刻钟,六人的大战仍旧难分胜负。丞相韩殊抚掌赞叹道:“果然不愧是最强。这样的战斗很难得一见,我也不想打断,只是时不我与,不得不提前结束了。”
丹薄媚皱眉,忽然与王唯安三人一同抬头。
只见右侧八角酒楼的房檐上静静立着一名女子,冰肌雪骨,一身湛蓝的长裙在空中翻飞,眉目绝代无情,衬得她人影飘渺又遥远。
王唯安呆呆地痴望她,喉间的话突然说得很艰难。他仿佛见到一颗心幽幽地落下,直至后来只能道一句:“姑娘……想不到,你会是敌人。”
他又回忆起昨日黄昏,女子从山丘后走来时他的阻拦,如今已格外可笑——她一定是这样想的吧。
“我昨日真可笑,但愿你已经忘了。”王唯安收了手,仰视女子,咬牙开口。
女子平静的目光垂落在他身上,无动于衷。
反倒一旁和崔夫人交手的应蒹葭“噗嗤”一声笑出来,很有闲情逸致地对王唯安道:“王公子,听你的话,似乎对她一见倾心呢。不过你可不能乱来哦,提醒你一句,她是晋帝的女人,谁都碰不得。”
立于檐上的女子眸光轻轻移向应蒹葭,后者哈哈大笑道:“啊,不对,应该是‘晋帝看上的女人’,不过那也没什么差别。当然,倘若你们还以为晋帝是毫无背景的流民组织出来的人,倒也可以试试。”
王唯安原本难看到极点的脸色,因这句解释稍稍缓和。
不过华服男子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又一掌攻来。他心里难受,也不躲不避对上去,脑中大致明白了眼前的局势,口中咬牙切齿地冷笑:“晋帝又如何,不过只是你们二族的傀儡罢了!”
应蒹葭本来正与崔夫人打得难解难分,甫一闻言,几乎笑得岔了气,险些中招。她道:“真难想象,这世间谁敢把晋帝那样强大的男人当做傀儡。我们似乎从未说过类似的言论,毕竟不是谁都能让应氏与宁氏放手一搏的。”
说到这,她妩媚的目光又看了一眼蓝衣女子,微笑道:“更何况,一个傀儡,怎么敢把染指主人的心思流露出来?”
王唯安望向应蒹葭,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应蒹葭笑而不语,指了指女子的方向。众人回头,只见到女子背后缓缓浮现了朱雀的虚影。
——宁氏女!
“宁姑娘,麻烦你出手了。”丞相韩殊客气地拱一拱手,并不敢直视女子的容颜。尽管晋帝只是对她有一丁点的不同,但已很能表明问题了,毕竟那是个太过冷静睿智,洞悉一切的男人。
蓝衣女子轻轻点一点头,舒缓而曼妙地挽指勾动,身后刹那飞出无数锁链,交织成一张大网压下来,令人避无可避。
被死死缠住的三人根本无法空出手来抵抗。
逃不掉吗?
王唯安嘴边罕见地露出一丝悲伤,若是因她而死,也好。唯一的遗憾,只是没有向天下人证明,他的名讳是王唯安,而不是——王诗境的弟弟。
崔夫人皱紧眉头,企图祭出二鬼拉开锁链。岂料刚刚出手,已被应蒹葭察觉,立刻猛烈许多的攻势使他不得不收回来。
“姑娘,我还没有死。”
这时候,丹薄媚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也能吹倒。可是她仰头道:“四个人对四个人,你应该是我的对手。”
丞相韩殊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神情很古怪。这种伤势,别说战斗,就是让出一条路让她逃跑,她也未必能坚持到走出去。
蓝衣女子看她一眼,很快收回目光,没有理会。
丹薄媚摇头,嘲笑自己果真太弱了,连主动挑衅,别人都懒得搭理。
她强打起精神,双手在半空浮动,如慢慢拨动箜篌。很快她双掌之间颤巍巍地生出一截枯木。
于是她整个人就那么消失了,定在半空的枯木却突然以势不可挡的姿态迅速生长,瞬息绽出一朵巨大的观音莲座。丹薄媚立在莲座上,抬袖顷刻划断眼前的锁链。莲座一合,让锁链的攻击落空,下一朵花开已在一丈之外。她依然立在中央,轻而易举将锁链全部斩断。
蓝衣女子收回断开的锁链,与她遥遥对视好一会儿,终于眸色认真地开口:“步步生莲花。”
丞相韩殊、应蒹葭、应余姚、华服男子几乎同时脱口而出:“青上仙宫的人!”
☆、第29章 清夜番外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这时节已是初秋,山中正下着一片缠绵凄迷的冷雨,黄叶被打落在地,溅入了泥泞。清幽的雨声如泣如诉,若一帘悲歌。
夜佛陀被封住真气,受完十八层地狱刑罚,活着出来时手筋脚筋尽断,一身伤痕刻骨。纵使用最好的药,也须三月才能恢复。只是可惜,他失去公子之位,成为玄罗鬼殿一个普通弟子,没有资格得到最好的圣药。
他也没有资格居住在鬼殿摘星楼,只能下山与众弟子挤在一处。他性孤僻,喜静,不愿与人交流,每日都独身来邻近的山中修炼。
突然下起了雨,他盘坐在青石上,避也不避。
有一名女子轻轻停在他身后,将手中的上等伤药递上去,开口柔和,道:“夜公子,这是周唐宫廷圣药,对你的伤有奇效。我想,你也许用得上它。”
夜佛陀冷酷的双眼比之前更幽暗,闻言并不伸手去接,头也不回道:“孤不需要。”
如昼立在树下,没有撑伞,如烟一般轻灵的纱裙被霏霏细雨淋湿。她安静地站了一会儿,将药放在他身旁,微微皱眉道:“夜公子,我要回周唐了。”
夜佛陀索性闭上双目,一言不发。现在他的心境犹如一潭死水,再也激不起丝毫涟漪。
如昼盯着他的背影,遗憾地叹道:“周帝有意敕封我为明妃,倘若主人不反对的话,我大约再也不能来这里了。”
“你走吧。”夜佛陀道。
“好。但在我走之前,我还有话对你说。夜公子,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对于有些不能挽留的人或事,还是要看开些才好。”如昼眼中有些许的失落,很快被掩下去,平静道,“当年我也深爱过一个人,很爱很爱。然而当我发现,我要走的路与他的观念产生分歧时,我却能决然地放弃他。直至现在,纵使相逢,如同陌路,我早已没有了痛苦。如果你想放下,夜公子,不要再想她,你也会没有痛苦的。”
迟迟没有等到他开口,如昼摇摇头,拂去一身烟雨,转身离开。
夜佛陀突然睁眼盯着前方的山泉,冷酷道:“为何对孤说这些?”
如昼便转头一笑,眨了眨眼,仿佛回到儿时的娇俏,答道:“这是个秘密。”
她的背影渐渐远去,一霎急雨吞没了她的脚步声。
夜佛陀也没有在意,又闭目继续运功。雨越下越大,从淅淅沥沥的丝雨变为嘈嘈切切的雨珠。他久坐不动,从长发到衣袍已经全部湿透,贴在身上,隐隐凸显出健壮结实的体魄。
有雨水汇成一股淌进他的眼里,很难受,他紧紧皱眉,却不愿去擦。
忽然天地风雨一止。他疑惑地睁眼,看见有人在他头上撑了一把伞。
夜佛陀头也不回道:“别来打扰孤。”
身后女子的裙裾微微浮动,启唇吐出一个字:“夜。”
夜……
这样熟悉的称呼,这样熟悉的声音,这样熟悉的香气,是她……
夜佛陀只觉心脏那处伤口狠狠一痛,痛得他整个人情不自禁颤了一颤。他极力忍住纠结复杂的情绪,回头望着伞下她秀丽的面庞,红瞳收缩,那行雨水却似他的泪一样。多少年,他不曾流过泪了。
他只有血可以流。
胸中发堵,他沉默须臾,静静道:“你来做什么?”
太清垂眸,目光紧盯他脸上那两行雨水,久久不语。夜佛陀解释道:“那是雨。”
“我明白。我不值得你流泪。”太清手中握着一个小瓷瓶,但她看了看地上那只瓶子,微笑道,“我本来是给你送药的,不过看起来是多此一举,已经有人送了。”
夜佛陀也偏头看了看身旁的药瓶,那是方才*会如昼留下的。他没有多说,但仍然从她手中将药瓶吸过来,抓在手中。
二人相对无言,俱偏头注视深山寂寥落拓的草木。
沉默半晌,夜佛陀问:“微尘宫主怎么样?”
“她死了。”
太清平静至极的口吻下隐藏惊涛骇浪的恨意。这样浓烈而不知对谁的恨意令夜佛陀侧目。
她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声嘶力竭,只是平静地诉说:“我身为宗门第一大弟子,宫主对我而言,既是师尊,又是母亲。我不能眼看耗尽宫主一生心血的青上仙宫就此覆灭,断了宗门传承;也不能眼看与我朝夕相处、亲密友爱的师妹沦为阶下囚,苟延残喘。所以我必须肩负起这份责任,也义不容辞。从今日起,我就是青上仙宫的新任宫主。至于我们的过去……忘了吧。”
他们的过去……忘了吧。
要让他怎么忘……那些画面如熊熊烈火,日日夜夜在烧灼他的心魂,让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那是——那是他走到如今唯一坚持的信念!他捱过了刀山火海,捱过了森罗地狱,捱过了伤痕累累,极尽全力一步一步地接近她。记得初入鬼殿时,多少个残酷的暗夜,他几乎被练功的痛苦击倒,可是只要想到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然而现在,她一句话就可以摧毁所有。
夜佛陀双手握拳放在膝上,指甲几乎刺进掌心的肉里,指骨白得过分,语气却仍然很冷静似的,颇有一分自嘲道:“你记得我?”
“怎会不记得。那个说过要保护我的少年,如今终于有了强大的力量,可惜我们却成了敌人。”她有她想要守护的仙宫,他也有他不可辜负的期望。时光给了他力量的同时,也在他们之间形成了一道鸿沟。
太清的目光遥远而清澈,依稀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中。她微笑道,“我脑海里,还能浮现你艰难地从墙角爬起来,双眼闪闪发光的模样。”
夜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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