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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里来桂花香-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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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欢的东西,我从来不要。如同我十岁生辰的时候,知府大人派人送来的那对寒冰玉镯,不喜欢,便随手赏了丫鬟。再名贵的东西,不得我心也枉然。
四五岁正是别家小姐勤习女红刺绣的好时候。而秦府却没有一位先生能入得了秦小姐的眼。只因我不喜欢。
身为秦府大小姐,没有谁敢打我的主意。我知道,唯一胆敢向我下药的柳姨娘在我卧病在床期间就被老太君喊去一条白绫香消玉殒。我是老太君的心肝宝贝,她维护我,如同维护自己的尊严。虽然我很讨厌她爱护我的方式,但我不得不承认,没有她的庇护,在秦府这谭表面风光内里汹涌的死水下,我不可能活得这样肆无忌惮。
是的,我活的很肆无忌惮。
我不喜欢女红诗书,老太君便命人请了武馆师傅教我习武;我不喜欢待在秦府和几位堂兄弟一起习课,老太君便找来小姑姑,让我去钱府小住。
那年,我八岁。遇见了我八年中第一个可以称得上朋友的姐妹。
严格上说,她和我并无血缘关系。之所以说是姐妹,仅仅是因为她是小姑夫的女儿。钱府的庶出小姐钱惜桂。
老实说,我并不喜欢钱家几位姐妹的名字。惜梅,惜桂,惜竹,惜松。大概是因为在名字上便可以看出身份高低出生嫡庶的缘故。梅竹松,岁寒三友,个个都有深层美好的隐喻;而独独惜桂,名字中用的是最最平常的桂字,小小的桂子,虽香飘十里,却也最平凡普通。
我喜欢惜桂。她是个很好的玩伴。虽然她每日上午不得不待在她娘亲身边学习女红刺绣,但她下午的时光却都是属于我的。
第一次见她,我并没有觉出她的特别。
我初到钱府的那日,她规矩的站在金姨娘身后向小姑姑行礼,那双黑葡萄似地眼睛滴溜溜的打量我。彼时,我以为她和大表姐一样文静秀气,可其实,她骨子里并没有外表那样庄重娴雅。至少,她不会像所有的别人那样对我惟命是从。她很聪明,总是有些稀奇古怪却又不得不让人拍手称妙的主意,她把我当成朋友,平等的,可以分享喜乐的朋友。
我们的友谊在逐渐加深的接触中与日俱增,直到那一日戛然而止。
我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老太君和小姑姑的包容更是让我胆大妄为。那日上午,武师傅说我的拳法招式大有长进,我很开心,下午便拉着惜桂偷偷从围墙上翻出去打算一睹越州府闹市的风采。
我做事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因为世界从来都是围绕着我转的。可那次,我想我是后悔了。若我不是那么任性妄为,也许到如今,我们还会是朋友。
我喜欢小动物,尤其是毛茸茸可爱的小动物。
我望着眼前的被虐待的吱吱直叫的小狐狸,心疼不已。那是一只很小的白狐,毛发长长眼珠漆黑,它身体悬空倒挂着,用那双眼睛软软的祈求的看着我。我愤恨的冲上前,推了一把那个正揪着狐狸毛的臭小子。
惜桂妹妹在后头暗暗拉我的袖子。现在想来,她是在提醒我少年的身份,只可惜,那时的我只信奉拳头至上的硬道理,其他的,老太君自会为我办妥。
可这次我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我以为在越州府秦家便是一方霸主,即使是知府大人都不敢招惹。却忘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人,叫做皇亲国戚。他们天生高贵,可以把所有人踩在脚下。即使是官宦世家也不例外,因为,我们是臣,他们是君。这天下,都是他们的。
在我痛快的揍了他一顿后,不理睬他赤果果的威胁。我昂首挺胸开开心心的回了府。一路上,我眉飞色舞神采飞扬,感觉自己是除暴安良的女侠。
直到后来,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才知道,那日,我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
那个被我打得鼻青脸肿的臭小子,据说是忠靖侯府的小侯爷。至今,我都记得他的名字。他叫阮听雨。
就是这个大恶人,害的我跪了一晚的祠堂,被罚抄了十遍女戒。
那是我的成长生涯中,受到的最重的一次惩罚。
那之后过了很久很久,我才又去了钱府。
我和往常一样兴冲冲的去金姨娘屋里找惜桂妹妹。我亲密的拉她的手,告诉她,我搜罗到了她上次说想要的那个话本。可她却轻轻的不动声色的挣开了我的触碰,眼神中再也找不到往日的亲密与欢喜,她拒绝了我的好意,满是疏离和戒备。
我很不开心。从来没有人拒绝过我。尤其拒绝的还是我的好意。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就变成了这样。只觉得愤怒和恼火。强烈的自尊心支配着我,再也没有去找过她。我们的友谊自此告一段落。直到一年后她被赶出钱府,我都一直固执的认为她莫名其妙,她不识好歹。
可是,我听到了丫鬟们背地里的谈话。
我想,若是我早一点知道她被我牵连的差点没命,也许,还有希望保住这段珍贵的友情。只可惜,我的固执和盲目的骄傲把我们越推越远,直至如今。
自从那次小姑姑借机严惩了惜桂,她在小姑夫面前便彻底的失了宠。一个失了父亲庇佑的庶出小姐,她的下场和煎熬,我想,我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的。
我是任性是骄傲是固执,有时候也不可理喻。可我不笨。府里嫡庶的争斗,姨娘的心机,我从小见识到大。我知道,我至今安然无恙,是得之于老太君的庇护。所以,我学乖了,我小心翼翼的讨好奶奶,希望她的庇佑能再久一点。
当然,在外人眼里,我还是那个刁蛮跋扈的秦大小姐。我学乖了,可我并没有收敛。为什么要收敛呢?我是嫡出独女,得老太君宠爱,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若是不好好利用,实在是对不起自己。从来,我都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八年的时光足够冲淡一切深刻的记忆。惜桂表妹,我渐渐的快要忘却这个名字。
那日父亲把我叫到书房。说要把我嫁到孙家。
我很不能置信。孙家是累世皇商,在孙府小姐晋升为圣上侧妃之后,更是声名鹊起,不可一世。在越州府,连我们秦府都要让他三分。可是,孙家大少爷孙茗却是我未来的大表姐夫。孙钱两府的婚事也曾在越州府轰动一时。
怎么现在,却要我嫁过去呢?
我撒娇耍赖,缠着父亲告诉我原委。他却口紧得很,只说大表姐不肯嫁,割腕了两次。而孙府的婚事已定,是不容拒绝的。
我想到那个娇艳美貌不可一世的大表姐微微撇了撇嘴角。当初她不是对这门婚事很满意嘛,怎么转眼又改了主意?我深知里头有猫腻。
表姐不愿嫁的人,凭什么要我嫁?
我不动声色,不哭不闹。老太君如今常年在城外的普渡寺吃斋念佛,没有她在府里给我撑腰,我就是哭死也没有用。
父亲大概是和小姑姑达成了什么协议。在这件事情上固执得很。
我知道,父亲是商人。在商言商,他和小姑姑的协议代表的是钱秦二府的联盟。
于是,我逃了。
离家出走是个很好用的招式。没了我,老太君安在我屋里的眼线定然会向她汇报。不多久,老太君便会回府为我撑腰。
所以,我不着急。连逃亡在外都像是在游山玩水。
我的确是游山玩水。
在路上,我遇到了孙二公子孙湛。我和他也算是旧识。没办法,越州府一东一西两大小霸王若是素昧平生也是个奇迹。我们有共同的爱好,多管闲事,随心所欲。他是个潇洒随性的人,这一点,深得我心。和许许多多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们一样,我们一拍即合,我随他上了宝瓶山。他说的对,反正是逃婚,那还不如逃的干脆一点。在那样的小镇里,要找到我,秦府的人着实要下一番功夫。
说到逃婚,我并没有告诉他我逃的是他孙府的婚。可是我想,他看似糊涂的一个人,其实心里比谁都清醒。可他还是帮了我。狐朋狗友做到这份上,也算是难得了。
我承认,我是带着猎奇的心理上山的。可我还是没有想到,在宝瓶县那样的小镇,居然能见到这样风华绝代的男子。
当然,最吸引我的,并不是他的容貌,而是他的武功。据说,他九岁便上了宝瓶山入了清心寺,拜致远大师为师。看似柔弱木讷的男子却有着出色的武功和医术。
我想,我是动心了。毕竟,曾经越州府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也已经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
阮听枫,阮听枫。似曾相识的名字。我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
老太君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很快她就亲自上山来接我了。我喜滋滋的拿着刚绣好的帕子给她瞧,她嘴上说好,眼中却看不到丝毫喜气。
从她进门看到金桂花的时候开始,她便变了颜色。也许别人看不出来,但研究她喜怒哀乐研究了十七年的我却是瞧得真真切切。
金桂花,俗气的名字,俗气的人。她那样土气的人,我想,若不是逃婚上得山来,我一辈子都不会结交。
可她却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某一瞬间的神态动作总是让我不经意的想起表妹钱惜桂。尤其是在看到那只小狐狸菜菜之后。我也问过她,可是望着她迫不及待渴望巴结的嘴脸,我却怎么也不能把她和八年前那个灵气聪慧的钱惜桂联系起来。大概,是我多心了。她怎么会在这样的地方。
老太君的态度让我怀疑。可却也没有真切的放在心上。毕竟,此时能被我放在心里的,只有一个阮听枫而已。
回府后。在老太君的强势镇压下,再也没有人提起让我嫁去孙家这件又乌龙又不可思议的事情。
一闲下来,我便派人去查了这个阮听枫。
不查不知道。他竟是忠靖侯之子,阮听雨之兄。
阮听雨,那个虐待动物被我暴打一顿的小侯爷。那个害我跪了一夜祠堂抄了十遍女戒的小侯爷。也是那个害得我失去宝贵友谊的小侯爷。
阮听枫的母亲死得早。侯爷夫人眼里揉不得沙子,尤其,阮听枫是长子这个事实让她不能接受。毕竟他的身母也是官宦之后,只不过,是没落的官宦之后。
豪门大家里,最不稀罕的是女人的嫉妒;最可怕的也是女人的嫉妒。
侯爷夫人在阮听枫九岁那年买通了算命先生,说阮听枫八字和侯府犯冲,克父克兄。不宜再待在府中。于是,忠靖侯爷一声令下,把阮听枫送上了山寺。所幸,侯爷也没有太过分,至少知道给他找了个世外高人拜师学艺。
知道了他的身世。我既同情又高兴。同情的是,他这样的人,落魄到山野寺庙着实可惜;高兴的是,他是忠靖侯府的小侯爷,哦不,是未来忠靖侯府的小侯爷。那个阮听雨,前段时间出了意外,英年早逝了。拜侯爷夫人的嫉妒心所赐,老侯爷膝下单薄,除了阮听枫这个流落在外的儿子侥幸存活,其他的不是胎死腹中就是不幸夭折。
等他堂堂正正回了忠靖侯府,那他和我就是门当户对。
最让我忧心的部分就这样轻轻巧巧的解决了。(某枝跳出来:哦,你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人家不喜欢你啊啊啊…_…|||)
第二十一回 初回钱府
端坐屋内仪态万方的钱夫人抬起手来细细的研究小指上的珐琅指套。保养得当的皮肤细嫩如新,衬着色彩绚烂的金色珐琅甚是好看。
旁边的丫鬟一个立着扇风一个蹲着捶腿。这一个两个三个的全部对屋内的桂花视若无睹置若罔闻,把装腔作势这个成语发扬的极其光大。
熟能生巧这个道理实在是放之四海而皆准。
桂花愤愤的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手上举的那杯用来供奉钱夫人的热茶渐渐变成了温热。时值春末,身上的单衣沁了汗水牢牢的贴着肌肤,尤其膝盖那块布料显得尤其的薄。腿上的感官十分敏锐,钝钝的像是有细小的针在扎。
下跪也是个技术活儿,同样适用于熟能生巧此等劳动人民在实践中总结出的真理。
若是八年前的桂花,这点时辰跪下来那是再平常不过。想来大娘惩罚人的法子这么多年来丝毫未变,连这时辰都和过去一样算得精准。可她的膝盖太多年来没有练过,早已生疏,才这么些时候便已经熬不住。
所幸,不想熬,她可以选择不熬。反正现在钱家也算是有求于她,这点筹码她还有。
桂花斜眼看了眼立在一旁默默扮演孝子角色的钱惜松,决定自力更生自给自足解救自己于水火。
她清了清嗓子,抬高音调:“大娘,请用茶。”
不出所料的无人应答。
再度开口,却是对着捶腿的丫鬟:“那个谁,一点眼色都没有。大娘哪里是腿不舒服,明明是手失了力道,没瞧见连茶都端不起来?还不赶紧给大娘好好揉揉胳膊?!”
淡黄衫子正捶着腿的丫鬟动也不动,恍若未闻。
桂花冷笑一声,斜眼望着钱惜松:“哥哥,怎么?妹妹跟你回了钱府,连个丫鬟也使不动。还是说,我八年没回来,这府里的规矩改了,丫鬟合该压在小姐头上?!”
被点了名的丫鬟顿了顿,却是先看钱夫人眼色。
钱惜松皱了皱眉:“红依,没听见二小姐的话?”
叫做红依的丫鬟连忙跪下:“奴婢该死,少爷恕罪。”
区别对待忒明显。
钱夫人终于不再把玩那只又长又尖的指甲,她冲还跪在下面的红依道:“没看见二小姐端着茶吗,还不快给我递过来?” 很给钱惜松面子的忽略了桂花的挑衅。红依顺势站起身,快步走到桂花身边,就要去接她的茶。
桂花手一紧,随即一松,痛痛快快的让她把茶端过去搁在了桌上。任由钱夫人兀自说着训诫的话,彻底漠视那杯被桂花辛苦端了许久的茶。
大娘想让她跪,被她不依不饶给搅和了,若还不让她通过丫鬟接茶来给自己个下马威,只怕她脸上不显,心里有刺。日后,明的不来,来暗的,她初来乍到,反而不好对付。不若接了她这个下马威示个弱。
反正在桂花看来,这茶谁接都一样,钱夫人无非是想以此告诉这满府的下人,她钱惜桂在当家主母眼中,跟屋里的大丫鬟一个品阶。可她不过在府里待三个月而已,下人怎么看,她来不及在乎。若那些不长眼的真想欺负到她头上来,貌似以她现在的性子,要想被人欺负了去,也很有些难度。端茶这种没有实质性伤害的小事,落在下风就落在下风,钱夫人高兴就好
这边桂花还跪着,钱惜松很适时的开了口:“二妹妹快起来吧,地上凉。”声音一如既往温润中透着关心。桂花心中暗骂,地上凉?刚刚地上不凉,只有这会才凉。你这见风使舵惯会做好人的性子还真是几十年如一日。
桂花站起身,动了动僵了的腿。
那边,钱夫人涂着紧致唇红的嘴皮子上下开合:“……你这身衣裙回头换下来就扔了吧。这是在钱府,不是在乡下。既然回来了,你就是这府里正儿八经的二小姐,礼仪穿着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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