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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春-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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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于内宅,一样无法来去由心。若非是沈四老爷来到这舟山县为官,又是一心唯妻子心意是从的,沈四太太又怎么能有欣赏到普陀山佛光盛景的机会?
沈柔凝此刻固然不愿意入宫去,但她也同样不愿意轻易给自己定下终身未来的那个人。
秦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再继续问下去,闲谈几句,亦告辞了。
议定了这件事之后,沈柔凝已经没有必要在宁波城继续住下去了。在等待的这几日之中。她已经算是体会了宁波城的风俗人情,相看出城去看一看这秋日的湖光山色,会是怎样的绚丽多彩。
沈舟是沈四老爷身边的最得用的人,沈柔凝一行人找到了一个寺庙借助之后,便让他回舟山县了。她本人并不急着回去。
正如她所顾虑的,或许在三五年后的将来,她就再没有了如今的自由好时光。与秦叙谈过之后,她分外珍惜这样的好时光。
“……山谷一片枫林染霜,灿若鎏金,艳若明火。其艳丽绚烂。观之让人呼吸一夺,震撼难忘。女儿欲将美景绘之于笔端,无奈却找寻不到合意之颜料,深为遗憾……”
“……道观有一仙长。道法高深。尤擅长丹道。其所制朱砂艳若瑰宝。吾诚心请教数日,方才打动仙长,得其传授其中奥秘……女儿设想。这世间颜料精专之处,一在染坊,一在陶瓷,女儿有心探索,不知……”
当秦叙陈厚绩并纪童这一日再聚首共商大计,顺便去找人在湖边道观修行的沈柔凝做见证的时候,沈柔凝就挽着袖子,正在石碾上研磨着一快铁锈红色的石块。一本书就放在她身边的石凳上。她做的那么专注卖力,以至于在深秋八月底已经凉下来的天气里,光洁的额头上冒出了热腾腾的细汗。
红缨和朝颜也各自都在忙活着。
深秋的阳光照在小院里晒的发白的地面上,像是将这一切都度了一层氤氲的金色光芒,让人情不自禁地怀疑,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并不是真的。
陈厚绩的脚抬起来,却就这么定格在门槛上跨不过去,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口中嘀咕道:“难道我们走错地方了?”
他一开口,沈柔凝便听到了动静,看了过来。
沈柔凝见三人停在门口,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不禁微微一抿唇,放下石杵,一边用帕子擦了一下额头,一边站起身,微笑招呼道:“绩表哥,叙少,纪少……你们怎么找过来了?”
她面颊上染着红霞,像是有些羞涩,格外惹人眼球。
秦叙当先踏入小院,打量着小院一眼,笑道:“这几日我和陈二休沐放假,正好将一些计划与纪童再做商议。想着凝表妹你也算是我们其中的一份,且又正在附近没有离的太远,就找过来了。”
“没想到,凝表妹刚好在忙。”秦叙说着话已经走到石桌边上,目光从那本书上一扫而过,一下子就看到了“朱砂”“煅烧”等字眼,再看看沈柔凝正研磨的红色石块,不禁挑了一下眉,问道:“凝表妹这是……”
“哦,我正在尝试着制作些颜料。”沈柔凝没有避讳,道:“之前有幸见到山中枫林,突然觉得如今丹青所用颜料达不到心中所想,就想着自己着手研究一番。哪怕是仅仅弄明白其中一些道理,也会有极大的收获。”
女红绣花时候要配色,绘画更要配色。
就如今各家画风画派而言,且色彩……沈柔凝觉得,未免太单调沉静了一些,有些不够活泼绚丽。她若是对各种颜料更了解一些,定然能够配出更合符自己心意的颜色。
她喜欢画画,并没有任何的原因目的。所以,她只愿意遵循自己的心中所想,并不介意他人如何看她的画作。因而也不介意旁人如何看待她如今的所作所为。
陈厚绩回过神,看着沈柔凝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纪童与几人没有那么熟悉,尤其是有秦叙在的时候,他如今还有些拘谨,竟然是一改之前浮夸滑稽的气质,此时更不会开口了。
只有秦叙闻言诧异一番,而后道:“凝表妹所言很有道理。只是丹砂水银之类从矿石中得到的染料,通常都是有毒的。凝表妹经手的时候,千万要小心才是。”
“多谢叙少提醒。”沈柔凝点头应承了秦叙的好意,对几人道:“……请稍坐片刻,我清理一下就来。”
即便她眼下做道童打扮,并不是闺中娇女那般精致讲究,但有客人过来,她也需要清理梳洗了,才能上茶待客。
沈柔凝领着两个婢女进屋去收拾自己,秦叙三人就在院中围着石桌坐了下来。道观不大,能腾出来特别给沈柔凝几人居住的小院更是面积极小,只是在角落里种了一些竹子,就再五其他妆点。
但若是大开着院门,就见远山青黛,湖清水秀,视野所及之处,无不是大好的景致,让人身心愉快至极。
☆、184 商议
“这里真不错。”秦叙赞道。
门里门外,如同天地人心,满是道法高深的意味。
“明月仙长道法高深,一符难求,常人更是无缘见其一面。”纪童是地头蛇,感慨道:“我长这么大,仅仅是在三四岁的时候,见过他一次。那一次,是父亲才来宁波上任,夫人莫名沉郁,茶饭不思,明明病的很严重,大夫却说没有病,没法子。后来托人相求明月仙长,花费了好大一笔银子,才请动仙长出面,当面制作了一张符纸,烧成符水之后给夫人喝了,夫人居然真的就渐渐好了!”
纪童谈起明月道长的时候十分敬畏,道:“那一日,我也在夫人屋里候着,仙长画完仙符之后,又用笔在我眉心留下一点朱砂痣……父亲曾追问他这是何意,道长没有开口,就飘然远走了。”
眉心一点朱砂痣,从面相上理解,应该是好的;但在那种场合之下,又让人情不自禁地想,是不是这个小孩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所以仙长才用朱笔点压?那夫人的病,是不是就是他的原因?
打那之后,纪知府待纪童这个小儿子的态度就古怪起来。他既不敢让人轻慢苛待了他,怕他损伤了;又不敢太过亲近重视他……万一纪童身上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呢?
纪童想起往事,不禁有些怔忪。他很快回神,感慨道:“没想到,沈姑娘居然能得仙长青睐。能住在这道观里。”
“听你这么一说,这明月仙长当真有大能?”陈厚绩十分感兴趣,道:“那待会儿一定要去拜见一番。”
“表哥想见明月道长?”
沈柔凝略作整理之后才一出来,就听见陈厚绩的话。她笑容轻快,摇头道:“那表哥你来的真不巧,道长前几日就出门云游去了。如今这道观之中,只剩下几个年纪不大的小道童了。”
“真的假的?”陈厚绩不相信:“不会这么不巧吧!”
“就是这么不巧。”沈柔凝笑着轻叹道:“仙长临行之前,将原来服侍他的道童清风收做了大弟子,将这道观传给了他,之后就离开了。听他的意思。怕是山高水远。再不会回来了。”
沈柔凝从未见过如明月道长那般洒脱超然红尘之人。
沈柔凝后来总是想,也只有明月道长那样的,才真的能称得上是仙风道骨。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所认识的其他人。僧侣也好。道人也好。都不如明月道长的风采。
“真不回来了?”纪童也有些傻眼。
“怕是机会渺茫。”沈柔凝没有听到纪童所言他与明月道长之间的缘故,但去见他神色有异,以为他是感慨于明月道长的大名。便微笑道:“道长走的时候,十分洒脱超然。说不定,他真的是要去找那接天之处,要羽化登仙的。”
“那我等凡人,也就只有祝福了。”秦叙洒然一笑,算是了结了关于明月道长的话题,对沈柔凝道:“凝表妹若是想要多了解些颜料,不如跟着染坊的大师傅请教一阵。”
他转过头,问纪童道:“你有没有这方面的人选可以推荐的?”
“染坊的大师傅……”纪童沉吟一番,道:“江浙是丝绸之乡,更是不缺染坊,功夫深厚的大供奉也有许多。只是,这些大供奉无不将自己的配方视为大秘密大禁忌,轻易是不肯示人的。甚至,有一些染坊的东家,都不知道手下供奉里握着的方子。”
“沈姑娘若是想要学习,怕是要花费大代价。”
“怕什么。”秦叙不在意地道:“付一些代价又怎样,又不是付不起。我说纪童,你以后心态要变一变了。你现在已经不是那个要瞒着父母亲人偷偷挣一些零花钱的那个人了,能不能有些胆魄?”
“去了京城,你这般谨小慎微没有底气,旁人反而不会跟你合作。”
“是,我明白了。”纪童面色一白,连忙道:“五日之后,我肯定能给沈姑娘找到一个合适的大师傅。”
沈柔凝在陈厚绩和秦叙心中的地位,怎么也是比他纪童高的。既然沈柔凝有了要求,秦叙也发了话,他纪童只管满足她所求就是。这总不会错。
甚至,纪童有时候会想:
沈柔凝虽然年纪尚幼,但只要不是瞎眼的,就能看出她长大之后肯定是一位了不得的美人儿。几次接触看来,这个美人儿还异常聪慧,绝非花瓶……
是不是这位小秦将军其实是动了心思呢?
沈柔凝说年纪小,但不必三年就能开始议亲,五年就能出嫁……不过是短短三五年,小秦将军同样年纪不大,肯定的等得起的,不是么?
如此,他纪童要做的,就是对这位小美人儿更加的看重一些,没有错了。
沈柔凝不知纪童心中所想,听见他答应了去寻找染坊的师傅,高兴之余,却道:“纪少不必太将这事情放在心上,我短时间内,并不着急向师傅们取经。眼下这些矿物颜料,已经足够我琢磨一阵了。”
“无妨。”纪童道:“沈姑娘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时候让人通知我好了。我若是不在宁波,沈姑娘将信送到妙音园,也是一样的。”
沈柔凝记下了,再次谢过了纪童。
朝颜端上了茶,秦叙抿了一口,这才开始说起了他们几人聚首的正事。虽然说是机密,又与沈柔凝关系不大,但秦叙几个人选择到她面前商议,就绝没有忌讳她的意思。
沈柔凝本来并不想听。
但后来一想,他们特意过来在她面前商议,也是一番表达和心意,是将她当成了其中一份子的意思,她若是半点儿不关心,似乎并不合适?
于是,沈柔凝便静下心,认真聆听起来。居然还真的让她听出了些趣味,偶尔开口插话,提醒一些细节,补充一点儿小主意,倒也不是毫无用处。
至少,比陈厚绩强上一丝。
“我们都很年轻。”秦叙道:“虽然要抓住时机,但却也不必操之过急,一定要稳扎稳打才是。眼下,粮食价格已经慢慢涨了起来,我们再选择囤货肯定是不行了。不过,我们可以另辟途径。”
☆、185 南洋
“哦?”
纪童一直都在琢磨,真的能够放开手脚,他应该从何做起。为了向秦叙表达他们并没有看错人,纪童还曾将秦叙和陈厚绩请到了妙音园。
妙音园可以说是纪童的得意之作。
正如之前与沈柔凝一起时候提到的那样,妙音园若是开在京城,所得收益何止翻了几番。而且,这样的地方,与那酒楼茶肆一样,都是消息流通的最好的场合……而收集消息这一点,相信秦叙一定能用的上。
秦叙果然对妙音园大为赞赏,肯定了他优先铺设各地妙音园的想法。纪童这会儿已经有了十分完整的方案,才与秦叙说过了,他也肯定了……怎么这话音一转,就说到粮食上来了呢?
战事将起,粮价必然会上涨。
这一点,纪童如何不知。
但朝廷早已下令不准有任何商人囤积居奇哄抬物价,否则将视为乱国死罪,毫不留情……这种情况下,原来的大粮商手中本有存货,也有路子,尚能战战兢兢地赚点儿银子,后来者想要介入,不仅找不到货源,难以做成生意,而且风险太大所赚有限,实在是不明智!
就算是秦国公府出面,这粮食生意也不好做!
还要惹来各方猜忌!
秦叙察觉到纪童的目光,微微一笑,道:“我们不囤积粮食,但我们可以自己生产粮食。”
纪童再愣,越发不解:“叙少莫非要买地?”
那真是太荒谬了。
商人是商人。与地主是有大区别的。
不说这江南土地金贵,价格都是颇高,而且极少有人出售,就是真的能买得到,需要多少启动本金才能买到足够的土地专门为了出售粮食!
那根本不可能!
秦叙看起来并非是如此头脑不清楚的人啊……纪童心头一凉,又看秦叙似笑非笑成竹在胸的样子,精神一震,苦笑道:“叙少别在卖关子了……我实在猜不出,眼下如何才能从粮食上动脑子。”
“纪小童你是不知道,他就是这么个讨人嫌的人。就爱装作高深莫测聪明至极天下人人都不如他的样子。”陈厚绩晒着太阳懒洋洋地眯起眼睛。向纪童介绍自己的经验:“你不搭理他就好了,爱说不说,切。”
纪童苦笑不得。
秦叙找他来就是有事商议的,陈厚绩不关心可以。反正对于将来的定位是大将军。他纪童若是不配合问问。那秦叙要他干嘛来着?一准给打发了!
秦叙没有理会陈厚绩,他眼角余光一扫,见沈柔凝仿若正因为他的话正在思索。心情立即轻快了起来,抿了一口茶水,微笑说出了两个字:“南洋。”
沈柔凝微微一愣,片刻之后,若有所思。
秦叙见状心情更好,也不等茫然仿佛没听清他说什么的纪童追问了,手指一点,蘸了些茶水,在石桌上自北向南滑出一条长线,最后落在纪童面前用力一点,道:“世人的目光,不是在江南这繁华盛景之地,就在北方中原的万里沃土之上……无论是中原还是江南,都是寸土寸金,金贵至极。而殊不知,人们印象之中的湿热野蛮没什么价值的南洋诸国,却有大把大把未曾开荒的肥沃土地,长满了荆棘野草,无人问津。”
“这是为何?”
纪童经商上有些头脑,但书读的真不多。更是头一回听人说起南洋的土地。在他印象之中,提起南洋,都是从南洋过来的货船。南洋上运过来的货物当然是能大赚特赚的好货,但现在听说南海那边盘踞了许多厉害的海盗,货船已经难以过来了。
“南方土地肥沃,一年数熟,根本不必耕种,靠着老天恩赐,都不必担心饿肚子……就连穿衣,因为那边一年四季天气炎热,弄个树叶遮了羞……吃穿都有老天爷管着,他们又何必辛辛苦苦侍弄土地……”
秦叙当年看到这个的时候,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那才真正是天府所在。又见当地人居然如此懒惰野蛮不思进取,当真是万分感慨,印象深刻。
之前因为想到经营和粮食,为国为民,秦叙就想到了南方诸国那些天赐给世人的肥沃土地——
当地人懒惰不肯耕种,但汉民族从来都是勤劳的。他考察过,从宁波海上港口乘海船沿岸南下,即便是逆风逆水,也不过十几二十天就到了。
“他们的土地不耕种,我们替他耕种。”
秦叙微微眯这眼睛,注视着愕然震惊的纪童,似乎哼了一声,道:“纪童,你不必觉得是异想天开。我虽不太懂得经营,但却知道,经营之道,精髓就在于想人所不敢想。因循守旧,只能守着好铺面收那可怜的租子。你现在将那边的情况告诉了你,你想到了什么,觉得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说。”
纪童虽然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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