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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史二三行-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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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公子到底是正规学过算术火铳工的高材生,底子好,基础扎实。拾京哪怕再有天资,也敢想敢做,但于基础上还是差点。
拾京看着傅居咬着舌头,蹲在地上从容不迫地帮他算出了新的射击点。
傅居问:“炸平?”
拾京没反应,他还是听不清楚。
傅居翻了一记白眼,扔了树枝,对着拾京耳朵大吼:“你是想炸平吗?今天!”
拾京拍了拍耳朵,点了点头,但告诉他,弹药他只带了三枚,现在还剩两枚。
这才是大问题。
每次试炸,火药数量是有规定的,每次两枚。因为拾京说要试新式的火铳,制造办的负责人,特地多批了一枚给他。
第一炸已经偏离,剩下的两枚不管怎么定点射击,石堆也不会被炸平。
傅居拍了拍他的肩:“今天先把剩下两个炸的差不多,我们三天后再来。”
试炸也是有时间限制的,尤其是在矿地上,他们每次的试炸都要经过好多官员的层层审批后,才能成功进行。
拾京不语,他拍了拍耳朵,终于能正常听声了。
他提着炮筒,说道:“还有一个地方,两枚不仅能炸平,还能再深一些。”
傅居看了一眼地形,目光落在了旁边的崖上。
“从上面吗?”傅居沉默了会儿,提醒他,“若是从上面,你要小心点,可能撤不到安全区内,飞石要是砸到……”
拾京捆好火炮,背在身后,攀着崖石,灵活地攀上石堆旁的山崖。
傅居试了试,爬不上去,只好在下面看着。
拾京看了大概的地势。
在上面定点射击,对于他这种精准度不够的人最合适,因为可射击的选择空间很大。
拾京算出了六个可以射击的点,把火炮筒扛起来,慢慢调整横斜出来的准镜。
傅居慢慢撤离射击圈,远远地仰着脸看着拾京。
拾京深吸口气,让自己静下来,按动了射击环,又是一声巨响,后坐力让他再次跌坐在地上。
他在一片飞石中,慢慢退后。
果然,从上面射击,威力更大。
只是,石堆再次坍塌恢复平静后,地势有些复杂。
拾京提着树枝,不知道该怎么安排射击点。
他还是偏离了目标点。
拾京苦恼,他的射击精准度太差,如果南柳在就好了。
傅居在下面蹦着喊他:“你下来,让这位大哥上去试试。”
拾京指了指耳朵,示意自己听不清,但看到一个站在旁边的侍卫慢慢爬上山崖,他明白了,把手中的火炮筒交给他,大概教了他用法。
然后慢慢算最后一个射击点。
他只有一枚火药了,不能浪费,这次一定要做好,只要清理掉大的石块,这些侍卫就能慢慢清理墨玉潭中的东西。
最后一个射击点算好了,拾京犹豫了一下,告诉了侍卫。
因为前两次的偏差,这次射击点角度有些刁钻,像是故意难为人一样,要平射,又不能太深。
侍卫也微微愣了许久,提前说:“江公子,这有些难,卑职也是第一次用这种,不敢肯定能做好。”
拾京拍了拍耳朵,安慰道:“没事,尽力而为就是。”
第三炸,拾京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就知打偏了。
深了。
拾京担忧地扒在崖边朝下看。
飞石,潭水,还有一些骨头,以及说不清是什么的碎片统统炸上天。
拾京心中一紧,不等它们平静,慌忙滑下山崖,跑向侍卫打出的炮洞中。
潭水的味道不太好闻,淤泥和碎石泛起,石堆还在慢慢的塌陷,不知道完全塌陷后,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子。
拾京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开始寻找周围散落的碎片。
傅居这次不敢再开玩笑了,他看到了水花后,就知道这次可能真的把墨玉潭给炸了。
虽然开口很小,但炸出来的东西,说不定真的会有尸骨。
侍卫们也是一怔,连忙过来帮忙找炸出来的一些东西。
傅居转转悠悠,在乱世堆中看到了一片刻字的木。
他拿在手里,摸去上面的绿苔,被掩盖的字露了出来。
傅居一惊,连忙翻过来看,背面的浮刻花纹让他懵了片刻。
木头像是梧桐木,打磨的很好,上面刻着两个字,看字的走势,气在第二个字后并没有断,因而应该是三个字,或是四个字的东西。
这两个字,是云中。
云中——
这个云字并没有减笔。
但这却不是震惊傅居的地方。
这块木,如果他想的没错的话,是做琴用的。
云中,应该是给琴的字刻。
如果是琴,这个字刻,完整的,应该是六个字。
傅居轻轻说出来:“云中仙,晨光熹。”
他看了一眼还在找其他残片的拾京,表情复杂。
旁人或许不知,但傅居不会不知道。
云中仙,晨光熹。
是一把琴。
当年,延熹帝看中了定国侯封家的女儿,听闻她爱琴,撺掇昭王寻梧桐木做琴。
琴做好,熹帝却不知道该刻什么字。
写下云中二字后,病了一场,这事就搁置了。
再想起来这把琴后,封晚云早成了皇后。
那年,昭王和裴古意要到凉州制造办督造新式火铳,熹帝设家宴为弟弟践行。
众人皆醉,裴古意提起这把琴,昭王把琴取来,说道:“既然想不到刻什么,那就随意,我们一人一个字,如何?”
说罢,顺着云中,写了个仙。
熹帝一边说着乱来,一边看着将明的天色,写下了一个晨字。
裴古意顺着晨,写了个光。
琴到皇后手里,皇后不苟言笑,微叹之后,写下了熹,说道:“这都是些什么……”
昭王笑道:“看不出来吗?皇兄为了逗你开心的。”
皇后轻轻一笑,表情淡然,不知是开心还是无奈。
熹帝高兴,把琴还给昭王,让他把字刻好。
昭王说道:“那就看臣弟有没有这个时间了。”
裴古意道:“殿下可以把琴板卸掉带上。”
“就你会给我找活儿。”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最后,昭王还是把琴板卸了,“回来给皇兄重新做一个……”
傅居见过那把无底琴,小的时候,他随父亲进宫参加宫宴时,皇帝拿出过那把琴,给了昭王。
“留着吧。”
昭王那时刚能从床上起身,第一次参加宫宴,捧着琴哭了起来。
傅居摸着这片梧桐木。
“是熹帝的云中二字。”
熹帝的字和昭王的很相似,但有不同。
他从小临昭王的字,也见过熹帝的御批,自然认得出,这云中二字,是真迹。
傅居看着拾京,把木板攥在手里,叫道:“拾京,你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第一更。
第二更大概在晚上八点左右
☆、第68章 潭中鬼
傅居问拾京:“这是你爹的?”
拾京连忙接过来收好。
傅居拉住他:“你等等; 我问你一件事。”
“嗯?”
“你……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拾京一笑; 说道:“以前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这应该是琴下面的那块刻字的板子。”
他研究过也拆过延半江的琴; 故而知道这块板是用来做琴的。
傅居又问:“……你见过完整的吗?”
“没有。”拾京说道,“这个不是炸坏的; 这个本来就是一块残缺的,我阿爸说没刻完,后面应该是还有字的。当年; 他们把我阿爸的东西收进袋子里全沉进了潭子里……”
拾京说完就要继续找; 傅居再次拉住他,追问道:“潭子除了你爹的尸骨; 还有你爹的随身用品吗?你还记不记得,里面都有什么?”
“阿爸的东西……你是指他自己的?”
傅居没看他的表情; 点头说道:“对,就是他从外面带进你们林子的那种随身物品,还有什么?”
拾京却忽然笑了起来:“你想确定我阿爸的身份?”
这种表情,这种反应,傅居再迟钝也明白了。
他奇怪道:“你知道你阿爸是谁?”
拾京嗯了一声:“知道。”
傅居莫名奇妙出了一脑门汗,犹犹豫豫问他:“所以; 你是……确定了?”
“你指什么?”
“你爹……”
“姓什么叫什么; 多大年龄; 家住哪里,我都知道了。”拾京把残缺的琴板收好,对傅居说; “除此之外,没别的了。”
傅居问:“什么时候的事?什么时候知道的?”
“回云州之前。”拾京说道,“所以才要回来,他们想把我爹挖出来,但他们不行,我不放心。”
傅居后知后觉到,这事可能该知道的人都知道。
拾京虽然未明说,但傅居基本可以确定他是谁。
如果是普通人,找到了直接就会说出来,不可能谁都不告诉。
但如今,他自己知道,皇帝和帝君肯定也知道,不然也不会给他调遣令,允许他离京回云州挖坟。
怪不得……
傅居现在回想自家父亲谈起拾京时可说可不说的微妙表情,以及这里长期驻扎在这里寻找方法挖坟收尸的京翼卫,终于明白了皇帝和帝君不动他的原因。
傅居惊讶之后,陷入了可怕的平静中。
当年凉州火铳制造办的火灾遇难人数对不上,裴古意的墓是空的,这都是朝中大臣们知道的事。
但不管怎么说,昭王的真假,该验证的,二十年前就已验证过。
现在在京城的昭王是真是假,傅居从来都不关心,正如他父亲所说,不管真假,那都是昭王。
他也知道,就算是假的,皇帝在位期间,那也必须是真的,二十年前就已经确认过的事情,即便是假冒的,那也不能说是假冒的,早已尘埃落定的事,尤其关系着国家皇位的,不能再改。
不过,有些事情并不像外界传的那般黑暗狡诈。
就如今上登基这件事,本来并不会牵扯到昭王。
今上出身侯门,是熹帝的书伴,也是昭王的同窗。不管是延熹帝还是昭王,今上同他们的关系都非同一般,别人不敢开玩笑,她可以。别人不敢直言帝王功过对错,她可以,别人不敢骂昭王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她可以。
当然,反过来也一样。
昭王同熹帝说过不止一次,皇兄把皇位给云姐吧,你坐太浪费了,反正朝政都是云姐在处理,还不如干脆点,也好让云姐名正言顺一点。
这种送江山送家业的玩笑,昭王敢说,熹帝也敢答应。
所以,无论从感情上来讲还是从道理上来讲,今上没有杀昭王再找人冒充的必要,因为所有的朝臣都知道,皇后若要登基继承大统,昭王绝无意见。
更何况,今上登基,凭的是延熹帝留的遗诏,正大光明。
怎么看,都没有昭王插手的份。
可改元初期,局势却动荡不安,好多人不服新帝。
究其原因,是因为东南三州的总军将冯翔说了一句话。
延熹帝驾崩前他在场,他认延熹帝的遗诏,但他却坚持称遗诏上说的,是把大延的江山留给皇后执掌,十三州依然应该姓班。也就是说,继承大统,但并不是让皇后改朝换代,皇后有没有改元立新的权力,都应等昭王回京后再议。
这话自说出口那日起,信的人就不少。
因为这种说法很有道理。到底是把皇位给你暂坐,政务暂理,还是让你改朝换代,这确实是个值得谈论的话题。
因而,代表班延皇室的昭王的态度,才是决定皇后是否能改元建新朝的关键。
然而,就在大家等待昭王回京表态之时,凉州制造办出事了。
傅居把这些前朝旧事捋了一遍之后,有了一个猜想。
问题可能就出在凉州制造办这里。
真昭王应该是失踪了,然后进了云州的玉带林。
傅居追上拾京,悄声问道:“你爹姓班还是姓裴?”
虽然他知道,但他想听拾京亲口确认。
傅居想,如果当年失踪的是裴古意,那么拾京这次到京城去,找到父亲后,皇帝一定会大张旗鼓地把他认回裴家。
现在悄无声息,遮遮掩掩,那么当年失踪的,应该是真昭王。
没想到,拾京扬了扬眉,给他笑了笑,大大方方回答:“姓藤。”
傅居愣了好久,差点以为自己刚刚那一大堆想法全是自己疑神疑鬼加的戏。
“……藤?”
傅居一头雾水。
拾京不理他,再次检查过周围,确定没有其他重要的东西掉落才放下心,跟京翼卫约好三天后再来清理一次,之后打算离。
傅居这时才想明白,跟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他身后不停地问:“藤是你娘的姓?”
“我阿妈的名字。”拾京有些不耐烦,“我阿爸就跟着阿妈的名字,姓藤。”
“拾京,你不想知道当年都发生了什么事吗?”傅居问他,“你爹怎么来这里的,到底凉州制造办当年出了什么事,你不想知道?”
拾京反问:“你想知道?是你阿爸还是我阿爸?”
傅居无话。
拾京烦他,不打算再和他一同走,恰巧想起延半江的嘱咐,说道:“我去揽月楼买吃的,你先回制造办吧。”
傅居腿贱,想跟去,被拾京一句话钉住:“别好奇了。事情太复杂,我都没办法,反正我知道我阿爸是谁就好,别的无所谓了。”
傅居愣了半天,说道:“你想没想过……你的身份……”
拾京平静道:“现在能承认吗?不能啊,所以知道真假,挖陈年旧事还有用吗?没用了。傅居,我阿爸早就死了,而南柳她早就跟我在一起了,有没有身份,都无所谓了,反正她又不在乎。”
就这么简单。
这话不假,但傅居听了,相当想揍人。
拾京撂下这句听起来稍微有些狂妄冷情的话,到揽月楼,见叶老板在,他牢记延半江的叮嘱,就只要了揽月楼刚出炉的热糕点,以及一壶酒。
拾京摸到东街小巷子里延半江所说的小院子时,酒已经洒了半坛,延半江依旧灰胡子老头打扮,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趁太阳还未落山,借着明在纸上写着什么,旁边放着一把二胡和一把破琴。
拾京叫了一声张阿爷。
延半江头没抬,却嗤嗤笑出声。
好吧,就让一口茶姓张吧。
“哎,小伙子啊,你等一等,让我先把这段想完。”
她放下笔,拿过二胡,吱呀吱呀拉了一小段,点了点头,再次提笔写了起来。
拾京好奇:“在写什么?”
“写曲子。”
“……什么曲子?”
“好听的曲子,不过词没定呢。”延半江皱眉,眉骨上做出的一个大疣子颤动着上面的两撮毛,看起来很滑稽,“我快愁死了,有人冒充我写了首拿不上台面的烂曲子,我总要回一个正名才是……啊,酒来了,放下吧,大老远的就闻见酒香了,瞧瞧,这点路,衣服都给弄湿了,洒了有半坛吧?”
延半江扔过去了一条汗巾。
拾京笑了笑,把酒放下,拾起汗巾,把衣服里的东西都掏出来,擦着衣领前襟。
延半江的视线慢慢转到了那块琴板上。
她问:“……那是什么?”
“琴板。”拾京说道,“我刚从墨玉潭回来,今日试炸,阿爸的东西飞了出来。”
“我看看。”
拾京把琴板递了过去。
延半江啧了一声:“这字……略眼熟啊!”
“我觉得,你很熟悉京城。”拾京跟拉家常一样,跟她说,“你以前是京城人吗?”
延半江的目光从琴板上收回来,把琴板还给拾京,呵呵笑道:“我吗?我四海为家,京城嘛……略熟。你爹的字写得不错。”
她应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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