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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史二三行-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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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一处僻静的后院里,一个银霜黄发相间的胖老太太,一脸喜气相,正坐在院中的摇扇喝茶。
人上了年纪,对周围的风吹草动都敏感的很,昭王的轮椅声一进院子,她就听到了,睁开眼,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拾京。
老太太老眼昏花,拾京在她眼中,几乎和她奶大的班尧一模一样,顿时就知道了,这是昭王带着拾京来让她看上一眼。
老太太很是机敏的藏起刚刚露出的惊与喜,站起来,远远探着身子,想靠近又不能,急巴巴问道:“王爷这是要到库房去?”
“唉,还是把奶娘惊扰到了……”昭王指着拾京说道,“这就是我跟您老人家说的那个特别有灵性的徒弟,奶娘瞧瞧,是不是很精神。”
“是是是!”老太太迭声道,“这孩子一看就生的好,有福气,是个好孩子,王爷可要好好教……多年没见……这么好的孩子了……”
拾京带着笑意,轻轻唤了声橘娘。
昭王拉着他离开了,老太太又坐了回去,失魂落魄了一瞬,默念了一句苍天护佑,继续闭上眼,慢摇着扇子,过一会儿,用蒲扇捂住脸,掩住了老泪横流的自己。
拾京翻遍了制造办的书库,工具库,找到了很多阿爸曾经写的,用的东西。
他看着这些,把这些拼起来,试图拼出那个未失忆的父亲。
他对京城和皇族的认识,仿佛还隔着一层雾。
他知道了父亲的名字,却仍是不能完全明白,父亲叫班尧意味着什么。
皇帝告诉过他,这事很重要,重要到会动摇这二十年来之不易的平静。
所以,他心中揣着这一份重要,悄悄地找寻着收集着关于建元元年之前,那个班尧的点点滴滴。
六月二十七,皇榜公布。
虽大丧刚过,但皇榜公布后,皇帝仍是批了今年的游庆。
拾京拿着一本从书阁里淘出来的九章算术,一边看一边心算,坐在观花楼看皇榜三甲戴牡丹,矜持着笑意游街。
今年还有个特殊,榜眼是个身怀六甲即将临盆的准母亲,因而,往年簪花骑马游街,之后乘舟顺着昭川绕京一圈的规矩,今年改为了乘车辇游街,之后连车辇一起登舫,接受京中百姓和各州学子的祝贺。
拾京换了个姿势,边看下面的人群,边在草纸上写下算好的一串数字。
他的连发枪还差点意思,有时候不能连贯射发,会卡弹。
他熟练拆了火铳,找出了几处瑕疵,算法不精确,自己做的工艺又粗糙,因而有了误差。
车辇临近,缓缓从楼下而过,百姓们和一些年轻的学子们,都上前,摸一摸三甲车辇外垂下的素色锦缎,讨个喜气。
拾京抽空看了一眼,找到了带领三甲游昭阳京的南柳。她在队伍最前端,与高中状元的老人谈笑,向路边的百姓学子挥手致意。
拾京见到她后,心满意足地捧着书,拨开身后拥挤的人群,离开观花楼。
刚刚来到街上,正要往制造办去,忽然听到一声痛呼。
榜眼的车辇恰巧停到他身边,他回头去看,车辇上那个身怀六甲的榜眼捧着肚子痛呼起来,歪躺在车辇上,咬着唇,满头大汗,面色窘然。
“对……对不住……帮……忙,叫个人……”
周围群众齐齐惊呼:“唉哟,这是要生了吧!”
“林榜眼,大喜啊!!”
“好日子,好日子!”
拾京对上她满是汗的苍白色的脸,愣了片刻,把书塞进怀中,想也没想,蹬上车辇,把人放平,林榜眼死死拽着他的袖子,抑制不住,又是一声痛呼。
队伍停了下来,百姓迅速围成了圈,拾京无措地看着林榜眼,最终决定就在这儿让她拽着。
有个郎中在人群后面跳着,大声问道:“林榜眼!疼了几时了!?”
林榜眼苍白的脸上硬生生羞出两坨红云,存力大声回应道:“从……从面圣时就……”
今日是她高中的喜日,再诞下新生,那便是喜上加喜。
只是,她从未想过,要在满街围观的百姓中生孩子。
其实收到高中喜报后,三甲到宫中面圣时,她就有些痛,那时她以为是自己太激动,因而坠疼。
这下惨了。
这个娘当的有些盛大,全京城的都知道。
林榜眼在阵痛中,把因公务待在家乡未能陪她上京赶考的夫君掂来覆去从头到尾骂了个遍。
南柳接到传报,顺手吩咐人把那个郎中拽出来,又让人快马到宫中请太医。
蹬上车辇,她看到拾京弯着腰,让林榜眼拽着衣袖,愣了一愣,笑道:“哪儿都有你。”
她和拾京有十天未见了,没想到今日遇见,是这般乱哄哄的场景。
拾京未出声,只给她笑了笑。
郎中满头大汗挤出来,侍卫从旁面的布店垂帘上前查看完:“开了开了,就现在了,林榜眼,生吧!”
南柳听了,打消了挪她去旁边铺子的想法,让侍卫把车辇围了起来,旁边布店的老板扯了几匹布,两侧观景楼的人帮忙把布搭了起来。
林榜眼终于放开了拾京的袖子,南柳一个转身,把他推下车辇,自己也从里面出来,站在车下,和状元探花等着消息。
探花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还未婚,这会儿的脸上都是茫然,跟着林榜眼的痛呼一抖一抖的。
“顺利吗?”
郎中在里面回应道:“顺,顺!莫急莫急,稍待!!”
就是在这热闹中,拾京开口对南柳说了第一句话:“南柳,我想回云州。”
南柳的笑容凝固了:“什么?”
“我想回云州。”拾京说,“回去把我阿爸带回家。”
听到他还回,南柳的表情恍惚了一会儿,眉头松了些,说道:“哦……还回来啊?那你……那你等着,等我忙完今天,回头拨些人跟你一起回去。”
“不用了。”拾京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根细长的银钩,咔嗒开了脖子上的锁心环,在南柳因惊恐而煞白的脸色中,把锁心环套在了她身上,扣上锁。
“这个给你戴上,等我回来再还我。”拾京笑道,“本来想让雁陵跟你说,我等不及了,他们要去动我阿爸,我怕他们伤到他尸骨……”
南柳怔然摸着锁心环,一时半会不知该说什么。
“挺快的,他们挪不动那些石块,但我可以。”拾京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知道我阿爸是谁了,我会带他回家的……等我。”
“你别骗……”
“没有。”
拾京的唇轻轻擦着她的发丝,轻轻笑了起来,退后几步,笑看着她。
“我走了,等着我。”
南柳回过神,刚要喊住他,就听身后一声嘹亮啼哭。
“哈哈!是个女儿!林榜眼,大喜!!”
小探花也不顾身份了,扶着南柳的胳膊瘫软在地上:“娘啊……听着好疼……吓死我了……”
拾京的身影消失在欢腾的京城百姓中。
南柳心中一空,回过神,不知怎么,泪忽然落了下来。
又不是生离死别,他还回来。
虽然这么想,但南柳的泪,止不住。
建元二十三年,六月二十七。
拾京带着余下的二十三两,以及一幅画轴,登上了回云州的船。
昭阳京在他身后,越来越远。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卷结束!
谢谢 七叶宝宝,无敌蒸蛋糕,大大大栗子,巫觋,旧时光与远方,班马马,潇潇酥,板牙的船票~
云州,来了~
☆、第62章 重归岚城
林榜眼放榜之日生的女儿,皇帝亲自赐名。
南柳让人挑拣了几样贺礼; 亲自登门送了去。
出来时; 南柳两眼发直; 说不清是羡慕还是落寞,问裴雁陵:“你说,我怎么就没怀个孩子……”
“打住!”裴雁陵脸上表情异常精彩:“我求求你就别添乱了; 胡思乱想也不行!”
话说完,裴雁陵又道:“你什么时候到傅家言喜把盼婚酒给喝了?已经拖了快一个月了。”
裴雁陵其实想问她,正经的孩子; 要不要来一个?
南柳眉一皱:“再说吧……我又不盼着。”
喝了,以后开口说退就有些欺负人了。
南柳小时候挺喜欢傅尚书的; 傅尚书确实像狐狸; 整日笑眯眯的,一肚子民间怪谈。如今南柳大了; 虽知他不是个纯善之人; 但却是个实打实的忠臣,对封家的忠心无二话。
南柳每次一想到; 今后无论如何都会退掉跟傅家的婚事,她就心生愧疚。
到时候; 傅尚书就是面上笑着,心里也会不好受。
傅家原先有两个孩子; 前头那个,比南柳长五岁,建元八年之前; 京中局势动荡不安,三天一小乱,十天一逼宫的,傅家那个长子被流弹击伤,伤没好又病了,拖了不到一年就夭折了。
傅居算是独子,虽说平日里梁师教导严厉,言行一有错就掸子伺候,但说实话,傅居之所以能长成现在这种比拾京还天真散漫的性子,就是家中宠着的结果。
到时候委屈傅居,说到底是委屈傅家,降婚又退婚……确实有些残忍。
“真让那狼崽子说对了……”南柳恶狠狠想,“哪边都是违约,只我一个夹中间,里外不是人。”
南柳撩开车帘,看外景散心,然最近养成的习惯着实不太好改,见巡城兵披甲带枪从她眼前走过,南柳问道:“最近又开始查神风教徒了?”
雁陵悄声答道:“是延半江。”
南柳一怔,又听雁陵补充道:“此事是君上的旨意,因为涉及拾京,并未知会你。”
拾京离开京城已有三天,船已出朔州,南柳沉吟半晌,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他离京前。”
南柳猛然想起皇帝的话,面色不太好看:“难道他一直跟延半江有来往?”
“帝君的暗门卫一直跟着他,每日与谁交谈,去了哪里,都有专人收集整理,之前只觉得送拾京衣服的那个花娘可疑,就暗中查了身份户籍,发现是贿赂来的假户籍,身份也是假的。后来发现,那个人在茶楼中明为花娘,实则与我们大理寺暗中盯着的神风教有来往。所以,暗门卫打算先以买卖户籍的罪名抓她审问,没想到让她给跑了。”
南柳琢磨了会儿雁陵的话,忽然有些气恼,问:“拾京知情吗?”
“应该不知。”雁陵说道,“他跟你道别之后,又去了茶楼找花娘,暗门卫安插在茶楼的线人跟他搭话,并无可疑之处,他应该是真不知情,也不知道延半江的去向。不过……拾京跟延半江的关系确实很近,他身上的那件花里胡哨的衣服,是延半江给他做的。”
南柳未出声,神色有些复杂。
雁陵接着道:“他走之前,暗门卫让昭王送他了几件新衣,换了他身上那件衣服,我们把那件破布衣服拆开看了,没发现什么。所以你放心,他和神风教还有延半江没什么联系。”
南柳放松了几分,朝后一躺,忽然说道:“雁陵,你什么时候成我父君的暗门卫了?”
听雁陵的描述,她对暗门卫的动向简直可以算是如数家珍。
雁陵摸了摸鼻子,知她看破,轻咳一声,说道:“君上让我多历练……”
南柳的车驾还未到宫门,就有早候在前面的傅府家仆上前,请公主下车与傅居一叙。
南柳见傅居站在宫门旁的大银杏树下,依然满身破凡尘俗世的惆怅感,她态度极好的下车,走近才注意到,这厮穿的是一身行装,旁边还有几个书伴帮他提着行囊。
南柳心底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她快步走去,停在十步开外,指着他这身打扮:“你干吗去?”
“去云州制造办。”
南柳一时间有些懵。
“等等……傅大人他……”
“我爹娘同意了。”傅居见她还想问话,一口气说完,“我请旨了,皇上也给了调令。我马上就离京。”
“不是你等会儿……”南柳诧异,“理由呢?好好在京城待着,怎么突然说要到云州去?”
“云州制造办开工了。而且比京城方便。”傅居说道,“云州不缺铜铁,又有工坊。图纸给工坊,工坊半天就能出型,试枪试炸也方便……”
“谁问你这些,我是说……你就这样离京?”
“对啊。”傅居说道,“公主喜欢我吗?”
南柳:“想得美!”
“那不就得了。”傅居说道,“到了云州,我每天就吃饭睡觉做火炮,但在京城,公主跪求婚旨又不是我,喜欢的也不是我,但每个人议论的都是我,太分心,我必须离开。”
南柳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母皇为什么同意他离京。什么时候都没有王君离开京城到外面去公干的情况啊?准许他离开权力中心,这是不是有点……
傅居满目惆怅:“公主靠的是傅家,不是我。”
“可……历朝历代哪有……”
“因为公主,皇帝开的先例还少吗?”
南柳怔住。
傅居蹬车,又探出脑袋来,说道:“对了,你看上那个傻子,也是拿着调令到云州去的。”
南柳震惊:“什么?他不是……”
拾京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精又骗她!
“云州制造办引进的人才。”傅居指着自己,又指向远处,“我,和那个谁。”
“不是,等等!”南柳有些反应不过来了,“你是说……”
怎么突然之间,她的男人们,不管是名义上的还是事实上的,一个个都跑云州去了?
“三年调令,公主好好用。”傅居说完,放下车帘,“愿公主大安,别了。”
七月初六。
云州已有暑意,空气都是温热的。
临近午时,岚城的揽月楼正客多生意旺。
柜台前招呼客人的是揽月楼新招的伙计,乱哄哄的迎客送客,刚松口气,见一身材颀长,乌发垂腰,眉眼俱佳的年轻男人站在柜台前看着今日的菜品。
那正是今天刚到岚城的拾京。
他不管到哪总是最亮眼的,一来是长相出众气质独特,二来……是他的穿衣打扮。
到了云州之后,拾京第一件事,先把身上的衣服给撕了半截,鞋子一脱,彻底回归从前,又是满身叮当作响的银饰,因而他走到哪儿,众人的目光就随到哪儿。
伙计啧啧品鉴了会儿他的样貌身段,见他脸上的月牙式红纹,唉哟一声,忙招呼道:“苍族人?”
拾京点头:“最近族里的人,还都出来吗?”
“不久前来过一次。”那伙计说,“我运气好,恰巧那天上工,碰上了。哎,你是在外面生活的苍族人啊?是不是接到老族长重病的消息,特地赶回来的?”
大母病了?
拾京问道:“严重吗?”
“那谁知道啊,不久前,你们苍族里的一个女人来找我们叶老板换酒,是她说的,你们族长病的不轻,还惦记着我们楼里的酒,想再尝尝。”伙计讲完,又兴奋地说,“哎,你在外面生活,那你知不知道让公主跪求婚旨的那个苍族男人是谁?”
“知道。”拾京说道,“是我。”
他不给伙计反应的时间,在伙计震惊和怪不得的表情中,放下半两银子,像是被训练习惯了,不打磕绊地说道:“一壶春风酒,两碟桂花酥,半两豆糕,再来一碟酱牛肉,整好半两,包好,我要带走,多谢。”
叶行之早前在酒窖里清点酒水,灰皮粗布衫,袖子挽得老高,头发挽着抱着一坛酒出来,立刻就瞧见了拿着一堆包好的吃食向外走的拾京。
叶老板想起这些日子传到岚城来的京城消息,以为拾京真的是混不下去,从京城回来了,心中一紧,连忙叫住他:“拾京!”
一转头,竟然是个笑脸。
叶行之愣了一下,这种笑,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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