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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权谋-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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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刚毅果断的大英雄,即便冒着天下大不为也能一往直前,像戏台上每个画着花脸的大将军一样。高台之上,万众瞩目。没有一丝缺点,没有一丝遗憾。哪怕偶尔的粗鲁,都成为有意思的优点。
  冯俏曾幻想过嫁给这样的大英雄,但也只是想一想罢了。那时她并不明白什么是嫁娶,什么是托付终生。直到她遇见了章年卿,在豆蔻年华时真正开窍前,就遇到她的良人。从三哥到天德哥,懵懂发芽的是一颗无知的少女心。
  冯俏离章年卿太近了,近到对他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他所有隐晦的小心思,不为人知的挣扎,她都一一看在眼里。无论章年卿在世人眼里,是如何光芒万丈,万众瞩目,在她这里都没有任何神秘感可言。
  但,他依旧是她的英雄。她知道他的肩膀为她扛了多少风雨。每次他拼了命把她挡在背后的时候,她只能望着他的背影默默仰望。
  所以冯俏主动开口让章年卿缓一缓,保全他的面子。一个男人最不想的是让人觉得他比女人还优柔寡断。那就她来寡断吧,反正她本来就是姑娘家。
  章年卿停下手,缓缓点点头,答应了。
  翌日,开泰帝带病上朝,百官立即迫不及待的把刘宗光之死禀告上去,请求严查,重惩罪魁祸首。开泰帝微微一笑,允。
  接着便是一番验尸取证,很快真相大白。
  开泰帝微微颔首,道:“……刘宗光死于牢中役症,因痨病而死。这便一清二楚了,谭大人是奉朕的旨意去提审宗光的,昨日朕也派礼部侍郎章年卿去刑部看过。如此,诸位大人还有什么想说?”竟是无论如何也要保下谭宗贤的样子。
  群臣立即议论纷纷,有那机灵的立即闭嘴。还有几个老臣,还在拼死挣扎,一定要将谭宗贤拉下来。章年卿叹息一声,默然不语。
  谭宗贤至始至终一言不发,在群情激昂,开泰帝皱眉欲发怒的时候。谭宗贤突然站出来,摘下官帽,撩袍跪下,重重磕三个头。抬头,额头上一片污血,他主动认罪道:“提审刘大人本不是臣的职责,是臣邀功心切,恳求皇上让我去刑部。才引出这等瓜田李下之事,事已至此,臣污名难逃,再难担当重任。还请皇上允臣告老还乡,常伴青山绿水,再不问朝堂诸事。”
  开泰帝霍的站起来,“你!”指着殿下跪着的谭宗贤,胳膊不住的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谴责的话。怒极,拂袖离去,太监声音尖锐,高声道:“退朝——”
  诸位大臣面面相觑,齐声道:“恭送皇上。”
  谭宗贤声音暗哑,眼角泪花,嘶哑道:“恭送皇上。”再度叩首。日光倾斜,隔窗照亮谭宗贤半个背影,将他匍匐在地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拖到御前的台阶上,狠狠斩断一截暗影。
  这一次,皇上没有再叫他去紫来殿。
  谭宗贤如诸臣所愿的从内阁退下,开泰帝叹息一声,放他回乡务农。
  朝中一丧失两位阁老,首辅、次辅之位空悬。满朝文武都在盯着内阁,看皇上会补谁进去。第一份调令,送进章府:诏,前新科状元翰林学士礼部侍郎章年卿,即日起于内阁行走。钦此。
  “恭喜章阁老,贺喜章阁老。”章年卿正欲拦,只有五大殿阁的学士才能被称为阁老。他现在顶了天去,也不过是个章大学士。
  太监不以为然,殷勤笑道:“章大人是谭阁老退阁前唯一举荐的人才。加殿衔还不是迟早的事。日后冯阁老章阁老翁婿二人,并立内阁之上。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章年卿只好笑着应和,和他寒暄几句,送上赏银,才送人离开。人一走,章年卿的脸色立即凝重下来。难怪谭宗贤要提前给他打招呼,原来是在这等着他。章年卿这才明白缘由。
  谭宗贤未必就未卜先知知道他会‘亲耳听见’皇上杀刘宗光,但仍害怕章年卿知道开泰帝为偏袒谭宗贤,让刘宗光死于私欲。会升起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心思。于是,他在走之前,以老阁臣的身份,将章年卿举荐上去。
  拜相入阁,天下学子梦寐以求青云路。
  章年卿望着手中这份诏书,一时陷入两难之地。这是谭宗贤的缓兵之计,却是一条行之有效的缓兵之计。比起现在揭竿起义谋反,章年卿自然觉得,由他坐上谭宗贤的位子,熬死开泰帝,等待第二次洗牌,是更为稳妥的办法。
  谭宗贤太狠了,处处为他人想到,设身处地的想,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他杀了刘宗光报得私仇,却给开泰帝和章年卿都留了一步缓棋。由章年卿来当这个润滑油,和缓陶金海和开泰帝的矛盾。某种意义上,保全了开泰帝在这个帝位上后半生的安定。
  刘宗光一死,和景年间的老臣基本清洗完了。剩下的人不是已经收服,就是成不了气候的乌合之众,不足为患。内忧已除,四皇子有小齐王盯着。陶金海有张缪开和缓着。大言不惭的说,只要开泰帝百年之前,没有外敌入侵。
  开泰帝的江山,已经稳了。
  章年卿缓缓舒出一口气,内心震撼,久久不能平静。这才叫物尽所用,谭宗贤沉寂了二十五年,泉州两年的痛定思痛,齐王身边二十三年的忍辱负重。他终于替父报仇了。——用对得起任何人的方式。
  书案上,章年卿左手摆着圣旨,右手摆着写给陶金海的信,开始陷入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会怎么选?


第168章 
  晚上,章鹿佑小明稚在用夜宵,只有冯俏陪着。小明稚看了看冯俏身后,娇声问:“爹爹呢?”冯俏笑道:“爹爹有公务在身,今晚不吃。”
  小明稚忧心忡忡道:“怎么能不吃饭呢。”她食不知味的搅着勺子,最爱喝的玉米甜汤也没喝几口。章鹿佑看了妹妹一眼,偷偷跑来问冯俏:“爹是不是有烦心事啊。”
  冯俏一愣,章鹿佑渐渐大了,她不想再事事糊弄儿子。她摸着章鹿佑肩膀道:“怎么这样说?”
  章鹿佑认真道:“刚刚我从书房路过,看见爹的影子在窗户上,一动也不动。我知道爹在发呆。”他老气横秋的叹口气,“爹如果忙的话,影子会动的。”
  冯俏张了张嘴,还没开口,章鹿佑软软的环着她脖子,沮丧道:“我能帮帮爹就好了。”冯俏心里一阵暖意,喟然不已,“你帮不了他。”谁也帮不了他。
  “为什么?”
  “因为……你爹要做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和我们家有关吗?”
  “恩。”
  章鹿佑眼珠一转,机灵的问,“和当官的有关吗?”
  “恩。”冯俏勉强一笑,摸摸他的头,正欲让他好好吃饭。章鹿佑凑到她耳旁小声问:“和皇上有关吗?”
  冯俏一愣,半晌不知道怎么回答。章鹿佑却不再问了,坐回自己的位子上,端过小明稚发愁吃不完的点心,塞进自己嘴里。小明稚愁眉苦脸立即喜笑颜开,开心的亲了他一下。
  章鹿佑嘴角一弯,看了眼冯俏,眨眨眼睛。似乎在说,我知道答案。冯俏扑哧一笑,“鬼精灵。”
  门外一阵骚动,珠珠一脸喜色的进门,“小姐,老爷来看望你了。”
  爹?冯俏一喜,立即起身去迎。冯承辉大步跨进门,章鹿佑和小明稚一起放下筷子,齐声喊,“外公!”冯承辉弯腰抱起两个孩子,亲昵的不得了。
  冯俏望了望天色。夏日苦长,天空泛着微光,还没有黑。时辰却不早了,冯俏令人给冯承辉取过一副碗筷,一家人一起用膳。冯俏一边舀汤,一边问父亲,“这么晚了,爹是特地过来的?”
  冯承辉点头道:“是有事。”他盯着冯俏,“我刚从你张叔叔府上出来。”
  张恪?父亲知道章年卿带刘俞仁去天牢的事了。冯俏手一颤,洒了点汤。冯承辉看在眼里,叹气道:“章年卿呢?”
  “三爷在书房。”冯俏小心翼翼道,讨好的递过甜汤。
  冯承辉面无表情的接过,看都不看冯俏一眼。章鹿佑给小明稚使个眼色,小明稚挪挪蹭蹭,爬到冯承辉膝盖上,甜甜的问,“外公,是不是爹惹你生气了。”
  小明稚玉濡可爱,笑容甜美,像极了幼时的冯俏。冯承辉心软成一滩水,将小外孙女抱在膝头,疼惜道:“小丫头,知道疼爹,来求情了?”
  哪知小明稚一本正经的摇摇头,童声脆脆道 :“爹爹爱训人,外公来了,可以训爹爹了!”她很兴奋,“总算有人可以管爹爹了。”长舒一口气的样子。
  冯承辉瞥了眼冯俏,竟认真的问明稚,“阿稚不喜欢爹爹吗?”
  “不喜欢!”小明稚斩钉截铁道:“爹爹只疼娘,我和娘都让他抱,他只抱娘。”
  冯俏闹了个大红脸,斥道:“明稚!”从孩子口里听到这种事,冯俏两颊红云,又烧又烫。都怪天德哥没正形,总以为闺女小不记事,一点都不避讳。
  其实没明稚说的那么想入非非,前两天她月事,腰酸背痛腿脚发软,带着两个孩子在花园玩耍。章年卿回府后,一家人一起回内院。冯俏本就不舒服,又照顾了一天孩子,一直腰险些摔了。章年卿眼疾手快的逮住。
  小明稚一天没见父亲,章年卿回来自然是要撒撒娇。张着手要抱抱,章年卿犹豫片刻,让丫鬟抱她回房。自己打横抱起冯俏,回到屋子里便亲自搂过噘嘴的明稚一番好哄。
  这话却没办法对冯承辉解释,越描越黑。谁知小明稚话音一落,冯承辉居然露出抹笑意,态度忽的温和下来,觑了冯俏一眼道:“你放心,我闺女现在拿捏在别人手里。我不敢对他怎么样。”语气微微苦涩,暗不可查。
  吃完饭,冯俏亲自带冯承辉去书房。到门口后,冯承辉对女儿道:“你回去吧。”冯俏脚步迟疑,还想讨价还价。冯承辉一瞪眼,冯俏缩缩脖子,灰溜溜的走了,什么也没敢说。
  “冯先生?”章年卿听到动静,主动来开门,诧异道:“您怎么来了。”
  冯承辉一进门,便看见书案上的圣旨和信。他看着‘外公亲启’四个字叹气,“张恪说你几乎亲眼看见刘宗光之死,我便担心你会冲动。果不其然。”
  章年卿苦涩道:“冯先生即知前因后果,当真不曾生过兔死狐悲之感?”
  冯承辉没有直接回答,反倒让他坐下,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天德,你觉得当今圣上,什么时候对人的威慑力最大。”
  章年卿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不解道:“现在?如今满朝文武,皆一心向着……”
  “错,他在齐地称王的时候。”冯承辉语出惊人,“和景帝在位时,对这个一母同胞的亲生弟弟,可谓忌惮不已。和景帝一继位,便封年仅十九的岁的胞弟为齐王,远远打发到齐地。逢年过节都不许齐王回京探望。好在齐地富庶,堵着天下悠悠之口,这些年也没人说过什么。”
  章年卿品出一点意思,以前,谭宗贤给他说过类似的话。他有点猜到冯承辉的来意了,面上平静如水,依旧洗耳恭听。
  冯承辉继续道:“当年强如齐王,称帝前可曾想到自己会面临内忧外患。内有父兄遗子虎视眈眈,外有郑乾、陶金海伺机夺取。还有朝堂上冥顽不灵的两朝元老,整整十六年,直到今日皇上才坐稳江山。天德,你明白我这些话的意思吗。”语重心长。
  章年卿下颚微敛,淡淡道:“明白,攻守易难。即便陶家谋反成功,打的下这大魏江山,却不一定守的住在大魏江山。”话已至此,他索性放开道:“我知道,无论谁在那个位子上,总有人苦心积虑的把他拉下来。”陶家未必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安稳。
  冯承辉见他不以为然的样子,微怒道:“士择明主,明主盛则天下昌。天德,你是文人,不是武伐天下的武将。我不和你商讨征战生灵涂炭之苦。我只问你,陶家若反,江山为谁而打,四皇子?陶金海?亦或,你——章年卿?”
  屋子里静可闻针,冯承辉嗤笑一声,“怎么,害怕了?都敢谋反了,这个问题不敢回答。”
  章年卿道:“我不知道。”他平静道:“我没有肖想过。我写信给外公,不过是怕有一天陶家和刘宗光一个下场罢了。我所做的一切,不过为自保而已。冯先生,你说士则明主,平心而论,你真的觉得开泰帝是位明主吗。”
  冯承辉道:“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
  章年卿道:“我不这样认为。一个连用人道理的分不清的帝王,不是一位好帝王。天下能人异士多如牛毛,若各个计较前嫌,不让其各展所长,迟早有一天会成为祸患。到时反的不是陶家,也会是王家、李家。人常言民怨沸腾之可怕,学生却觉得,官怨沸腾比民怨沸腾更可怕。”
  “民怨,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官怨,是木能成舟也能破舟。一艘破舟,远远比一艘翻船沉的更快。木板却会一一飘起来,重新搭建一艘新舟。”章年卿说着有些哽咽,“冯先生,您不知道我在柳州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若不是想着俏俏还在宫里等着我,我怕早和孔穆行一样死在那里。”
  “外公是我求他出兵的。他若不出兵,皇上一时半会还不会如此忌惮他。以前皇上不过是怀疑,是我,是我将大军引到皇上眼皮子底下,证明了确有其事。”
  章年卿低头,嗤笑一声,“可天德怕死啊,天德父母双亲,有妻子儿女。呵呵,我爹娘还好。在河南有外公护着,还没人拿他们怎么样。我章年卿的妻儿可在皇上手里捏着。我怕我这么去了。黄泉路上一回头,俏俏和阿丘阿稚便追随我而来。”
  “你……”冯承辉第一次哑口无言,满腹大道理都觉得虚。他忽然意识到,章年卿对冯俏的爱体现在,他几乎所有的决定都是为冯俏做的。他最后能走到那一步,是因为爱,也是因为被逼无奈。
  作为一个女儿的父亲,冯承辉很欣慰。可作为章年卿的先生,章年卿有点儿女情长了。冯承辉叹息一声,不知如何是好。他有些劝不下去,“原想着怕你冲动。想来劝你三思,谋反的路不是那么好走的。万一兵败,后果不堪设想。”
  “来之前我总想着陶金海若想当皇帝早都反了,你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学生,我亦知你没有称帝的野心。如今你虽和四皇子走的近,陶家也不尽然喜欢为他人做嫁衣。我信心满满,想着你不过是为求自保。接受内阁的邀请,成为谭宗贤第二人,总比谋反来的稳妥。”
  冯承辉苦笑一声,摇摇头,“倒是我思虑不周了。天德你有你的考量,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今日,你就当先生没来过。”说着便要离开。
  “等等。”章年卿拿起桌上的信,放在蜡烛上,火焰迅速吞噬了信封。章年卿松手,信灰落在火盆里。对着冯承辉诧异的目光,章年卿含笑道:“冯先生说的极是,即是为求自保,办法多的是,何必一定要走上那条路。”
  冯承辉踌躇道:“你不必如此。先生老了,看事不如你明白。这件事还是按你的心思来的好。”
  “这就是我的心思。”


第169章 
  当夜,冯承辉没有离开。直接在章府歇下了,他带着阿丘和章年卿,父子翁婿三人挤在前院,热闹非凡。冯俏探头张望着前院的欢声笑语,百思不得其解,这父子三辈人有什么话聊的这么欢。
  拔步床上,小明稚在和自己的白绫袜子较劲,云娇服侍她洗过脚,给她套上干净的袜子,怕她着凉。可明稚在这个年纪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她不想穿袜子,没有为什么。就是想自己做自己的主,哪怕很小的事也好。
  云娇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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