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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嫁以后-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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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寒霄就暂在旁边廊下等着。

    边上有耳房,来觐见的人也可以在里面歇一歇脚,不过小福子悄悄告诉了他窍门:“大公子这不是急事,最好就在边上等着,这样皇爷下了小朝过来,一眼就可以看见大公子,免得叫那些官们加了塞。”

    在这里候驾的不只是方寒霄,也有几个级别不够参加小朝或是因别事而来陛见的官员们。

    他说的不错,等过近一个时辰后,御驾降临,确实一下就看见了方寒霄,想起来召他来见的事,但与此同时,不妙的是,圣心不悦,皇帝迈过朱红门槛的时候,步幅间那股子郁气几乎是挥洒着溢了出来。

    小福子一看就快哭了:他怎么这么倒霉啊,领着人献了半天殷勤,结果撞皇帝气头上来了!

    早知还不如叫方寒霄躲着等一等,先让别的官员过来给皇帝煞煞性子了。

    这时候想也晚了,里面已经传出话来,宣方寒霄觐见。

    方寒霄进去,行叩拜礼。

    皇帝坐在御案后,眼底怒气尚存。

    他这气不是因朝事,作为一个年已四十二岁而膝下空虚的皇帝,他跟大臣最容易发生冲突的,是子嗣问题。

    今次也不例外,议着好好的事,最后阁老们拐弯抹角地,又把话题拐到了建议他过继子嗣上,过继,过继,他又不是不答应,不过是要再抉择抉择,这些人还只是天天唠叨个没完!

    唠叨一回,就等于提醒他一回,他自己生不出来,后宫三千沃地,他种不出一棵苗。

    越听这种话,他越是不想把过继的事正式提上议程。

    现在,他的目光长久地停在方寒霄缨枪般的身形上,这是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他膝下要是有这么一个儿子,哪怕他不能说话,是个哑巴,他也能拼尽全力把他扶上帝位,把这片大好江山留给他——

    张太监立在侧边,眼观鼻,鼻观心,全当自己是根九龙柱。

    他是从文华殿那边跟过来的,知道皇帝受了什么气,也猜出来皇帝现在在想什么,皇帝这是想儿子想得快魔障了,从前看见小娃娃想,如今看见二十出头的也想了,凡年纪够给他做儿子的,皇帝就要想一想,如果他有这么个儿子——

    这么着了魔似的皇帝,谁敢去招惹他,由他想去罢了。

    皇帝终于想完了,然后想起来叫方寒霄起来。

    方寒霄跪了有不短功夫,若是那些老臣,起来得有些踉跄,就是年轻些的,身子也得歪一歪,他却如行云流水,干脆又利落地就从跪着的缨枪变成了一根站着的缨枪,好似他的膝盖跪的不是冷硬的金砖似的。

    皇帝一看:“你这家传的功夫没丢下?”

    方寒霄笑着躬身。

    皇帝领会了他的意思是“不敢”,点了点头:“你祖父是老当益壮,没病倒前,五六十岁的人了,来见朕都是这么精神奕奕,你如今穷且益坚,没丢了你祖父的英名,也是难得了。”

    这个“穷”,指的是处境穷困之意,方寒霄落到如今出仕都不能的地步,当然是穷困的,所以皇帝有此说,而能与他这句金口玉言,评价是极好了。

    方寒霄又躬身致谢。

    皇帝问他:“你祖父现在身体怎么样了?朕听说好些了?”

    这就不是点头摇头能回答清楚的了,也不好在皇帝面前瞎比划,方寒霄做手势,请用纸笔。

    皇帝点头:“拿给他。”

    方寒霄伏地写:草民禀奏,草民祖父病体胜于月前,但仍缠绵病榻之中,据大夫言,需再过一月左右,方知如何。

    写罢张太监捧着纸拿到皇帝面前,皇帝看过,不由又看了方寒霄一眼——那纸上连着两个“草民”,但方寒霄的形貌与真正的草民实在相去甚远,他似乎就该呆在金马玉堂里。

    倒退个五年,确实如此,可惜祸福旦夕,他这一生的前程已经断了。

    皇帝点点头:“你好生服侍着你祖父罢,回头朕再派个太医去。”

    他说着目视张太监,张太监忙道:“是,老奴记下了。皇爷真是宅心仁厚,体恤老臣,老奴听说,这位大公子才成了亲,老伯爷让这一冲,说不得病又要好上两分,所以皇爷不必太过忧心了。”

    这事皇帝是不知道的,他关注不到这么细,闻言眉头一轩:“哦,竟有此事?那朕召来的倒是一位新郎官了。”

    张太监凑趣地笑了:“可不是,皇爷夸他是夸得正巧,这新郎官看上去哪有不精神的——说起来方大公子的岳家,皇爷也极熟悉,就是先徐老尚书家,方大公子娶的是他的长孙女。”

    人听到喜事心里总是爽利些,皇帝先前的郁气不觉暂时散了,笑道:“朕想起来了,原是老尚书家,老尚书选了这个女婿,当年吴阁老还在殿里嘲笑过他,这些文人眉角偏是多,依朕看,这么个女婿,哪里不体面了?”

    张太监笑道:“可不是么——”他的笑意渐渐有点消失,因为看到方寒霄没有跟着笑,而是忽然伏地写着什么。

    面君时出现的一点小小不对之处,都可能是大事。

    而方寒霄呈上来的这张纸,也确实让皇帝皱了眉:“不是长孙女?是行三的妹妹?”

    张太监惊讶极了:这是什么话?

    他忙道:“皇爷,老奴听见的确是长孙女,这亲是老尚书在的时候定的,如今老尚书去了都有七八年了,老奴觉着也不可能听错这么久呀——”

    “你看。”皇帝打断了他的话,把纸递给他。

    张太监忙接过,看了一眼恍然大悟:“哦,原是大姑娘病了——”

    怕老伯爷病体等不得,只得换成了三姑娘。

    于方寒霄来说,就很不走运了,说是差不多一般徐家的姑娘,可嫡女换成了庶女,教养嫁妆等等一定都有差。

    张太监唏嘘着:“大公子真是,孝心可嘉啊。”

    这样临阵换人的亲事也忍下来了。

    皇帝沉吟了片刻,问方寒霄:“方正盛如今怎么样?”

    方正盛就是方伯爷,这一句来得略有离奇,但方寒霄忽然意识到,皇帝要问方老伯爷病情,选择召他而不是方伯爷,也许最终为的,就是要问这一句。

    隆昌侯在任上出了事。

    皇帝想起了方老伯爷。

    方老伯爷病得床都下不来,皇帝不可能启用他,问他病情,也就只能单纯地问一问。

    但方伯爷没病——他暂时还不知道隆昌侯到底出的什么事,皇帝也不一定为这件事就想换下隆昌侯,但有此一问,皇帝起码是对隆昌侯不满意,动了一点这样的心思。

    这一问,借在他禀奏妻子换了人之后,也很有点说不出的意味,因为当年隆昌侯把方伯爷搞下来,靠的就是挑拨方伯爷得位不正有谋害侄儿的嫌疑,现在他这个侄儿回来了,一回来婚事就出了错,虽然他没说和方伯爷有关,但皇帝能在这时候问出来,恐怕——是有点被勾起了前情。

    漕运总兵官这个职位,方伯爷不能从隆昌侯手里夺过来。

    方寒霄低垂了眉眼,提笔要写回禀。

    但好一会,他一个字没写出来。

    不,他没在想词,因为写不出来本身,就是一种回话。

    皇帝看得懂,他点了点头:“好了,你去吧。”

    方寒霄叩首告退。

    从御书房出来,仍旧是小福子来领他出宫。

    小福子很不好意思,收礼也有收礼的道义,他把方寒霄领皇帝气头上去显然是失了手,路上连连跟他道歉。

    方寒霄却一点没流露出受气的模样,含着笑还以目光安慰他,小福子更惭愧了,心里想这位大公子人可真好啊。

    人很好的大公子快行到了宫外时,遇到了一个人。

    他的脚步顿住了。

    那个人毫不停留,与他擦肩而过,很快往里走了。

    小福子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咦了一声:“这不是隆昌侯吗?呦,不知他几时回的京,真是经不住念叨。”

    才提过,就出现了。

    方寒霄皱起了眉。

    隆昌侯居然回了京。

    那事情倒有些难办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的,没错,方大就是想总兵官这个位置由隆昌侯坐着,不给方伯爷,原因后叙。

 27、第27章

    这个时候; 莹月也感觉很难办。

    今天是她的回门日; 但方寒霄说有事不回; 她也就不回,继续呆在新房里重新造册她的嫁妆。

    不想她不去,徐家有人能来; 指名道姓地找上了她。

    来的不是徐大太太——她还不敢来,而是徐二老爷和徐二太太。

    徐大老爷的名号里既然有个“大”字; 他当然是有兄弟的,徐二老爷跟徐大老爷一般的读书不成; 却比他能惹事; 当年徐老尚书主政刑部后; 徐二老爷一下子抖了起来; 要借着父亲大司寇的威风给自己找点进项; 看中了京里好路段的一间好铺子,上门威胁人家低价卖给他,不想能在这种地段立下脚的也不是无名之辈; 人家背后也是有靠山的; 回去跟靠山把状一告,靠山想了想,觉得徐老尚书似乎不是这样为人,就暂且没怎么样; 找了个中间人,把这事跟徐老尚书透了透风。

    徐老尚书差点气死过去,儿子读书上废物还罢了; 人品还有这么大问题!一气之下,徐老尚书直接把徐二老爷撵回了扬州老家去,跟宗族说好了,把他圈那老实呆着,再不许到处惹事。

    从那以后的许多年,徐二老爷再没机会来到京城一步。

    直到如今,徐二老爷遇上了事,被贵人欺负,咽不下这口气,要进京来告状,同时请哥哥嫂子帮忙——徐大老爷再不济,总比他强些,还是个官身,所以来了。

    人在家中坐,事从天上来的莹月很懵:那找她爹徐大老爷去呀,为什么能找到她头上来?

    她跟这对叔婶阔别多年,连他们的长相都记不清了,真的非常非常不熟。

    徐二太太今年快四十岁,一路舟车劳顿地赶上京来,她的脸色很有些憔悴,嗓子也有点嘶哑,她哑着嗓子给出了解释,原来是去了的,但等半天没等到徐大老爷,不知他哪里玩去了,而徐大太太根本没把他们的来意听完,一听说来求助的,说一声有事就出去了,再没回来待客的屋子。

    他们是自己在徐家里打听,打听到了莹月这一出,才来了。

    莹月更懵了,她很老实地慢慢地道:“二叔,二婶,窝什么也不懂的。贵人一个都没见过。”

    她对徐二老爷最大也是最后的印象就是他干那桩事惹怒了徐老尚书,所以她觉得,这个二叔好像不是个好人,她不想跟他打交道。

    徐二老爷干咳了一声:“怎么没见过?这府里的不全是贵人?三丫头,只要你肯给叔叔伸手搭个桥,这事就算成了。”

    莹月继续很老实地道:“不行,他们都不喜欢我。”

    方老伯爷是很嫌弃地捏着鼻子认下了她,方伯爷洪夫人当天就想把她撵出门,方寒霄——方寒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总之肯定也是不喜欢她,她在这里混得这么惨,能跟谁搭桥去呀。

    她说的是实话,徐二老爷和徐二太太也不是不相信——定的侄女本是望月,出了门的变成莹月,平江伯府能欢喜才怪呢。

    但就剩这条路了,还是一条很可能成功的路,那管莹月怎么样,他们都得试试。

    徐二老爷就好似没有听见她的拒绝,自管自就继续说起来了:“三丫头,这事对你真的不难,就是抬抬手的事。我告诉你——”

    就半叙事半诉苦地说起来,原来当年徐老尚书把他撵回老家后,每年是有往老家捎钱供他花销的,扬州本身也是繁华地,徐二老爷好地方住着,白来的钱花着,又有宗族受老父之命看管着他,他便也安分了不少时候。

    但白给钱这种事呢,只有亲爹才乐意,徐老尚书一去,徐家到了徐大老爷手里,那就不一样了,徐二老爷一分钱没往公中交过,每年干拨钱给他花销,花一个少一个,凭什么啊?

    徐大太太管着账,干脆利落地就把二房的这笔银钱全断了,徐二老爷靠着徐老尚书临去前最后分的一笔家产撑了几年,撑不住了,自己要开始找进项起来了。

    一般细水长流的生意徐二老爷是不耐烦做的,扬州那地界,想找个不一般来钱快的生意也不难——一个字,盐。

    若是徐老尚书尚在,绝不会叫他沾手这门生意,盐商里面的水太深了,以徐二老爷胆大心愣的特质,绝不适合从事。

    但他既然不在了,徐二老爷也就想做就做了,打着尚书子的名号,使家人出去,倒也容易地结交到了两三个小盐商,弄到了些盐引,以家人的名义,顺利地做成了几笔生意。

    生意当然是要越做越大才好,不过徐老尚书的名号前面已经多了个“先”,那徐二老爷这个尚书子就也不甚值钱了,徐二老爷因此没办法弄到更多的盐引。

    没盐引,生意就做不大。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因为徐二老爷结交的人里,弄不到盐引,但可以弄到多的盐。

    莹月口齿不便,没法跟徐二老爷讲多的道理,徐二老爷说起来没个完,她也只好听着,听到这里惊呼了一声:“二叔,你贩私盐?”

    徐二老爷:“……”

    他被噎到,咯嘣一下停了。

    这毛丫头,怎么倒比徐大太太精。

    徐大太太听到这里还没反应呢,早知不跟她说这么细了。

    “怎么叫贩私盐呢,我又不是没有盐引。”徐二老爷嘴上是硬着不肯认。

    莹月认真地道:“二叔,你的盐,比盐引多,多出来的,就是私盐。”

    她觉得这道理挺明白的。

    “就多那么一点。”徐二老爷咕咚灌了一口茶,又道,“这一点,算多吗?只能说是下人不小心,可是,那淮安东沟口钞关却硬生生把我的船拦了下来,要扣留全部货物,我的家人不服,与那钞关的兵丁发生了争执,打斗中,竟害我的船翻了,我整船的货物,都落入了水里,落入了水里啊!”

    徐二老爷说到这一句时,痛心得快落泪了。

    莹月略为难地道:“可是二叔,你那是,私盐啊。”

    私盐被查,那不是理所应当?还跟人家动手,那落得这个结果虽然凄惨,她觉得也只好认了。而且没来把徐二老爷抓走算不错了,他还告人家,别把他自己告牢里去。

    徐二老爷目光悲痛中又闪起光来:“什么私盐?哪有私盐?都落进水里了啊,好侄女!”

    莹月:“……”

    她吃惊地睁大了眼,她在机心上有不足,所以这时才听出来,徐二老爷这是打算翻脸不认!

    盐落进水里就化——官盐的部分还好,私盐肯定不会包扎得那么密实,就算当时及时地捞上来了几包,跟原来船上的数目肯定也是对不上了。

    等于证据自动湮灭掉了。

    莹月觉得,徐二老爷这个胆量真是神了,钞关因为没证据放过了他,他不甘心身家损失,倒过来要告钞关了。

    她还是低估了徐二老爷,徐二老爷道:“我开始告的是钞关,淮安府衙畏惧隆昌侯权势,偏说船翻了是我自己的过错,哼,那我就告隆昌侯!他手底下的人害得我的货物全喂了河水,他就得赔!”

    这一段钞关的主官,就是隆昌侯,他从方伯爷手里夺去的差事,全称就叫做镇守淮安总兵官。

    ——说是镇守淮安,实际上管辖范围要大得多,只是这里是大运河的中段,黄淮两河都在此交汇,是漕运的重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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