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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君记-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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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字——鹣鲽情深。
二十余载,初心始终不变。
有些事情不必说她也明白,这些年来从立妃到延嗣,再到各方势力的牵扯,事事关乎江山社稷,他们需要扛住多大的压力才能坚持到现在?在别人羡慕嫉妒到无以复加的光环之下,他们又牺牲了多少舍不得的东西?
他们本身就是难以企及的传奇。
有时夜里两人躺在床上聊天,楚襄也会跟她说起以前的事,说他幼时跟随舅父出关历练,父皇连一句交代都没有,只把一张尚未盖印的诏书给他看了,意思就是他如果在外面出了事,最终继承皇位的就会是宁王。
他也甚是心宽,想着虽然姓楚的不多,至少还有堂弟给他兜着底,于是便踏踏实实地去了,南蛮西夷,胡国寇岛,几乎都让他蹿了个遍,回来的时候母后虽然面上没表现出什么,背地里却抹了好几次泪,他没看到,不过父皇一找由头罚他,他就知道了。
这样的家庭与岳凌兮想象中的实在有天壤之别,忐忑也是正常。
一路惴惴不安地来到了太极殿前,楚襄牵着她朝里面走去,她还来不及理清自己凌乱的思绪,却见到他停下来了。
“襄儿久不立妃,你总觉得他那方面冷淡,现在姑娘都领进宫了,你总该放心了吧?”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他就是领个男人回来我也不会说半个字!”
“……你就不能盼儿子点好?”
女的娇嗔,男的冷哼,在殿门前站着的楚襄却是嘴角一抽,差点没绷住,岳凌兮满目疑惑,不由得轻轻地拽了一下他的袖子,道:“怎么了?”
幸好她不是习武之人,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楚襄忍下揉太阳穴的冲动,转过头对岳凌兮说:“没事,我们进去吧。”
第112章 家宴
当岳凌兮踏入太极殿且屏住呼吸站在两位长辈面前的时候,她的内心仿佛被巨大的浪潮盖过,有一瞬间的空白。
有这样龙章凤姿的父母,无怪乎楚襄会生得如此卓尔不凡。
雅厅里悬着一盏精致繁复的水晶灯,烛火折射过来,恰好映在对坐下棋的两个人身上。男的已过天命之年,身形依旧挺如松柏,光是坐在那里便有一种浑然天成不可冒犯的威严,尽管蓄了胡须,且略有皱纹,但岳凌兮还是一眼就看出来楚襄的五官轮廓是遗传了他的,像到无法言喻。
可细细看去两人又有所不同,楚襄常笑,眼角眉梢都浮着一股暖意,他却神色清冷,就像天幕尽头遥挂着的一弯冷月,令人不敢靠近,但在对弈的间隙他朝女子看过去的时候,眼中寒冰分明化作了绕指柔。
岳凌兮不由得也跟着望了过去。
相比之下女子显得要年轻许多,虽然并非绝色,神态中却蕴含着灵动和慧黠,就像十七八岁的少女一般,可她的行为举止又不乏成熟。妇人的风韵和一国之母该有的高贵端庄,这两种迥然相异的气质在她身上融合得非常完美,没有一丝怪异之处,岳凌兮看得直发愣,竟忘了要行礼,最后还是楚襄的声音震醒了她。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
游离的神思一刹那回笼,岳凌兮并膝跪在天工织锦地毯上,伏首行了个正礼:“拜见太上皇、太后娘娘。”
私底下父皇母后叫得好好的,真到了面前她又退缩了。
专注于下棋的两个人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进来了,纷纷放下玉子转过了身体。
“快些起来。”夜怀央连忙抬了抬手,见楚襄已经去扶岳凌兮了,眉头这才松缓下来,“兮兮,以后在家里不必这么多礼,襄儿如何你也如何就好。”
岳凌兮见她一点架子都没有,还这般亲昵地唤自己的小名,心里的障碍一下子就消失了,像是贴在了暖烘烘的炉子上,被熨得炙烫无比。只是她不善言辞,不知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感情,就在这时,楚襄贴在她耳侧提点道:“说儿臣知道了。”
动作很小,却足够其他人看清楚了。
岳凌兮哪里知道他会当着父母的面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耳根子被炽热的唇息拂过,顿时觉得快要烧起来了,她羞惭不已,只得垂下螓首轻声重复了一遍:“儿臣知道了。”
夜怀央将小两口的举动都看在眼里,不禁抿着唇笑了。
不久,四人来到偏厅用膳。
金烛摇曳,画屏如扇,一张黄花梨圆桌撑起方寸之地,不大不小刚刚好,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珍馐美味,诸如群虾戏荷、翡翠鱼丁、莲蓬豆腐、蜜汁山药、拌龙芽等,都是这个季节的时鲜,荤素营养搭配得非常好,只一会儿的工夫,芳香就溢满了整个房间。
岳凌兮跟着楚襄在对面的位子坐下,心里有些小惊讶。
都说高门世家规矩多,皇家则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原以为今天会像平时宫中设宴那样,隔着宽敞的过道各自跪坐在长案后方进食,听丝竹和鸣,看水袖起舞,看不见对面或身侧之人的表情,唯见鬓影如梭,月洒回廊。可她没想到,楚襄同她说的用膳就真的只是用膳,而那两位立于峰峦之巅的人就像普通人家的长辈一样与他们同台共食,浅谈家事。
背后又渗出一层黏糊糊的汗,岳凌兮正暗自平息着涌动的热流,余光里忽然升起一片暗影,她扭头看去,原来是楚襄端起了玉盏,盏中琼浆半满,盈盈透透,馥郁甘冽。
“这些天让父皇母后受累了,儿臣心中有愧,先自罚一杯。”
说完,他仰头喝光了杯中酒,刚放下便听见楚惊澜淡淡道:“拿下灵霄关便罢了。”
楚襄咧嘴一笑,旋即看向身边的岳凌兮,道:“这份功劳有一半都是兮兮的,儿臣功过相抵了,不知父皇要赏兮兮什么?”
岳凌兮听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父皇母后不追究之前的事已经是宽待她了,他还敢厚着脸皮替她要赏赐?
孰料楚惊澜并没有责备他,只是悠悠地瞥来一眼,反问道:“你想要什么?”
“儿臣想要一道恩旨。”楚襄仍是笑着,点点繁星浮于眸中,灿亮之中透着一往无前的坚定,“一道无论儿臣将来做了什么翻天覆地的事,父皇都不会责怪儿臣和兮兮的恩旨。”
他这是在做什么?
岳凌兮忍不住想要阻止他,可还没开口,一碗乌骨鸡汤就从月嬷嬷手中递了过来,上面盛着满满的红枣和党参,汤汁鲜亮,肉质嫩滑,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从炉子里舀上来的,就在她分神去看的一刹那,楚惊澜已经给出了答案。
“江山是你的,怎么折腾都是你的事。”
闻言,楚襄嘴角弧度越拉越大,似乎已经得到了想要的回答。
“儿臣谢过父皇。”
这就完了?
岳凌兮听得云里雾里,不知他们父子在打什么哑谜,旁边的夜怀央却是一脸洞悉之色,但也不说破,只是侧过身来同她温声说着话。
“兮兮,母后听襄儿说你幼时从山崖上摔落,所以身体一直都不太好,巧的是你父皇当年也受过这样的伤,一直敷药加上膳食调理才恢复的,你现在怀着孩子不方便用药,所以母后就让她们照着同样的方子做了些吃食,你试试。”
这一番话甚是窝心,岳凌兮顾不得再去想其他的事,埋下头便啜了一口汤,细细地品味了一阵才道:“有点苦,但是喝下去很舒服。”
真是个不会说谎的孩子。
夜怀央弯起了唇角,难掩疼爱之色,“那就让玄清宫那边每天做着,横竖花样多,也不怕吃腻了,过段时间再看有没有效果。”
岳凌兮乖顺地点头:“谢谢母后。”
话音刚落,一直在边上偷听两人讲话的楚襄顿时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他日日夜夜地给岳凌兮洗脑,到了跟前她还是发怯,不料夜怀央几句话就绕得她乖乖地喊了母后,不知有多顺口,还一并将调理的身体的事情同她敲定了,不费吹灰之力,看来姜还是老的辣……
想到这,楚襄侧首看向岳凌兮,看她一时静静地喝汤,一时仔细地聆听夜怀央讲话,模样甚是乖巧,偶尔小声答话,说完之后就像小鹿一样看着夜怀央,眸中闪耀着亮晶晶的光芒,充满了无限的期待和希冀。
她从来没有跟她的母亲这样相处过。
夜怀央也感觉到异样了,趁着说话的空隙向楚襄投去了求证的目光,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便越发心疼起来。
他们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深知没有家人的支撑绝对无法走到今天,而这个孩子就这么过来了,带着一身的伤和一颗这辈子兴许都难以痊愈的心走过了十年,孤勇且坚韧,令她忍不住叹息。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初心,实属难得。
后来两人又断断续续地聊了一些小事,声音又轻又细,有时甚至被推杯换盏的响声盖了过去,男人们神色淡淡地用着膳,没有漏过任何一句话,却也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动一动手皆是为她们布菜,有种不可言喻的温馨。
晚饭就这么吃完了。
楚襄和岳凌兮因为在路上累了一天,所以早早地回去休息了,楚惊澜和夜怀央倒是在花园里散了会儿步,伴着无边秋月,凉爽微风,也甚是惬意。
“都说媳妇见公婆紧张,你倒出一手汗。”
楚惊澜就着微光擦拭着夜怀央手心的银丝,动作认真,语气却满含揶揄,夜怀央听得真真切切,娇躯一转就挽上了他的颈子,故意道:“她是第一次见我,可我也是第一次当婆婆,怎么就不许紧张了?”
“许。”楚惊澜低头看着娇妻,嘴角微微上扬,“好好紧张,估计也没有第二次了。”
夜怀央笑着锤了他一下,半晌才道:“从小到大,我还真没见过襄儿护谁护得这么紧,怕是让你说中了。”
楚惊澜云淡风轻地应了一声。
“他真是像极了你呢……”
夜怀央感叹着,径自偎进了楚惊澜的怀抱,玉容映着中宵月影,一片明晃晃的满足之色。楚惊澜拥着她,手臂微微圈紧,花间柳下对影成双,也不避及任何人,任她像春心萌动的少女一般黏着自己。
月色独好,却非独照这一处,光华倾泻千里,与万家灯火交相辉映。
城北的宋府也刚刚享尽一场欢宴,流光未灭,杯盏凌乱交叠,酒肉的香味还弥漫在厅堂之内,有人闻了却如同腐烂的气息一样,柳眉一蹙,匆匆掩了鼻便离开了。行至卧院,侍女连忙倒了杯温水过来,并替她轻舒着背部,她却不耐烦地推开了。
“西夷那边可有消息传回来?”
“回小姐,还没有。”
闻言,宋玉娇顿时心烦意乱起来,连水也不喝了,随手就往茶几上一撩,水花溅出杯沿,把绣着百花团蝶的桌布浸得透湿。
侍女看她心情不佳,便小心翼翼地劝道:“小姐,没消息亦是好消息,如今陛下已经回朝,宁王又一心扑在战事上,想必没人会专门去寻找国师的下落,宋家与他的关系也就不会……”
“你懂什么?”宋玉娇骤然凌目,厉声斥道,“拓跋桀害得端木筝差点丧命,又设计带走了岳凌兮,就凭这个,陛下和宁王怎么都不会放过他!我现在只希望他已经被耶律凡抓住了,死得干干净净的,少来拖累我们宋家!”
言语之间,她紧捏着软椅的扶手,似是气极。
当初配合拓跋桀行动的时候,她只想着快点除掉岳凌兮这个眼中钉,这样十年前的事就一了百了了,谁知道拓跋桀居然如此不中用,自己的地盘都守不住,还让楚襄从眼皮子底下把人给救走了!她这下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要担心身份会不会暴露,还得应付眼前的窘境。
想到这,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腹部,手指再度缩紧,扶手一阵喀喀作响。
“小姐,您仔细身子,毕竟现在不同以前了,有些事您还是少操心的好……”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宋玉娇猛一挥手,茶盏顿时斜着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侍女身上,疼得她身子一缩,却死咬着嘴唇没有呼痛,瑟瑟抖抖地趴在了地上,不敢再说话。
“给我滚出去!”
宋玉娇低吼着,胸口不断起伏,显然余怒未消,偏偏腹中传来一阵绞痛,她伸手按住,仍不敌痛意的蔓延,只得软软地躺回了摇椅里,先前那股骇人的气势也消去了半分,内心却对这个小生命亦更加厌恶。
她怎么都没想到会怀上那个老不死的孩子。
老家伙本就不行,避子汤也次次不漏,这孩子却像是在她肚子里生了根似的,怎么都除不掉,害她只能辞去官职日日躲在家中,像个见不得人的老鼠,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皆如逝水东流,再不复返。
她还年轻,如何能甘心?
宋玉娇闭上眼睛,努力平息着心中沸腾的怒火,却只是徒劳,一想到与她曾经同是修仪的岳凌兮已经入主东宫,成为楚国最尊贵的女人,而她只能窝在不见光的后院做这些肮脏的事情,她实在心绪难平。
同人不同命,大抵便是如此。
最令她愤愤不平的是,岳凌兮始终被楚襄护在羽翼之下,若有朝一日真正直面自己的命运,或许还不如她这般坚韧。正好,她也准备了一份大礼要送给这位刚刚受封的皇后娘娘,且等着看戏罢。
思及此,宋玉娇幽幽地笑了。
第113章 旧梦
江州,武陵。
马上就要入冬了,天气阴冷潮湿,难得今日放晴,所有人都忙着把刚捕到的鲜货从船上运回来,清理干净之后在盐缸里滚一圈,然后放在院子里和屋顶上暴晒,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今年的最后一批干货了。
冬天气温非常低,海里都结了冰,鱼获会比平时少很多,所以武陵城内的百姓就会提前将其处理好,一部分在集市上卖掉,剩下的则作为年货留给自家享用。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即便不是新鲜货也能做出许多花样,有柴火熏的,也有酒腌制的,经过两个月的窖藏,一条平平无奇的鱼会变得喷香扑鼻,用茶油在锅里煎好,放半块酱油膏,再撒上一层切得细碎的小米椒和葱花,吃的时候配上自家酿的甜酒,既饱腹又驱寒,可以算得上是冬天难得的美味了。
为此,各家妇人都大展神威,只盼能过上一个好年,所以每逢天晴街头巷尾都会飘出食物的香味,熏烤腌炸,层出不穷。这对于每个孩子都是种难以抵抗的诱惑,就连经常跑出去玩的都迈不开腿了,直勾勾地盯着那些鱼肉和虾干,口水洒了一地,做娘的通常都只是笑骂两句,然后将烹制好的食物分给他们一些,再继续做手里的事情。
岳家或许是个例外。
海边小城,除了官家和几个经商的富户之外大多都是渔民,连秀才都没出过几个,像岳承梓这种满腹经纶又极有素养的人是非常少见的,所以他被城中的私塾聘作了教习先生。可惜这份差事听起来颇受人尊敬,油水却不多,在家家户户丰收之时,岳家却毫无烟火之气,只有几条孤零零的小鱼和熏肉吊在房梁上。
正因为这个,两口子昨天刚吵过一架。
岳凌兮早上起来的时候父亲已经出门了,母亲脸色不善,她也不敢多问,简单的洗漱进食之后就搬了张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又从缸里舀了半盆水,然后开始清洗菜叶。
每年冬天家中都会备一坛子腌菜,母亲也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方子,将水灵灵的大白菜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的,拌着辣椒和细砂糖腌了,再滴上几滴麻油和果醋,半个月后拿出来吃是爽口又开胃,美味至极,只不过因为母亲要照顾妹妹,所以准备事宜都是她来做。
秋末冬初之际,手放在水里泡一会儿就冰凉了,她却习以为常,兀自挽着袖子洗得欢快,直到那些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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