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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有紫宫宠-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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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十年太平安居,她的皇兄即使宠她,也不得不顾大局。
  这几日,我总是想起初入宫时,银筝来与我说笑解闷的日子,心中对她抱愧,几番想再向司徒鄞求求,然而自知没有两全之法,也张不开这个口。
  得一人庇护久了,总忘记人世无情。银筝嫁到未国去……会得一人庇护吗?
  我躲在暖阁里心绪不宁地绣荷包,冷不防指头刺痛,回过神,叹息着扔开荷包,吮掉指尖的血珠儿。
  “小姐,歇歇吧。”迢儿递上一杯茶。
  我去看那荷包,苦笑:“一针像样儿的都没绣出,哪里会累……”
  “小姐是心累。”迢儿叹气,“有些事情,犹其是皇家的事情,总是身不由己的。当初小姐入宫时,不也是这般么?”
  “银筝的性子与我不同……”
  秋水打帘子进来,我看她的神色,了然道:“是胥大人来了?”
  “是。”
  该来的,躲也躲不过。
  起身至外殿,未等胥筠行礼,我先给他行了一个福礼。“钟了知道大人为何而来。钟了言微,劝不了皇上,自觉无颜面对大人与公主。”顿了顿,我还是把话说得明白,“联姻之事,我已无能为力。”
  胥筠脸色略显憔悴,想来这些日子没少奔走,一开口,依旧是不激不厉的润玉之音:“微臣明白皇上与娘娘的苦心,微臣也明白国事为重,这些年皇上对胥家恩宠有加,臣实在不该再来添忧。”
  他突然跪倒,平静看向我:“但胥筠斗胆,仍想为小妹的事,求一求娘娘。”
  迢儿惊叫:“胥大人这是做什么,您快起来!”
  我的指节一分一分收紧,竭力忍受胸臆闷痛,忍受这个风华绝世的男子卑躬屈膝——一个李弈城,一道轻描淡写的敕书,居然能令牧舟愤怒到失控,令复尘绝望到跪在女人面前求情!
  我把殿中人都遣了出去,侧身让开一步,尽力稳住声音:“复尘,起来。”
  胥筠起身,再行叶礼,再度跪倒。
  “记得第一次见到娘娘,娘娘跪在雪里。当时复尘心想,后宫之中还有如此脱俗之人,即使跪在冰雪之中,依然不卑不亢,清雅流澈。”
  我心尖一刺,“复尘……”
  胥筠的目光同样不卑不亢,清光流澈:“当时娘娘说,欠复尘一个人情,如若他日我遇上麻烦,必定相助。”
  我沉默了一刻,吐出一个字,“是。”
  “娘娘当时要救的是一条人命,今日复尘要救的,也是一条人命。”
  胥筠一字一声说得钉铮,正如当日薜荔殿外雪地之中,那个玉面轻裘的翩翩公子。
  怎么能忘恩推诿,怎么能昧心不顾,怎么能,拒绝这样一个皎若云岚的人?
  我闭了闭眼,“好,我答应你。”
  他目光终有所动,“娘娘……”
  我定定看胥筠一眼,又越过他,望向殿外空庭。“放心,我说到做到。”
  ……
  冬日暮晚来得极快,如一个鬼物,顷刻吞食天边最后一点余光。
  我的心头也像住了一头鬼物,从满桌精心准备的菜肴中抬头,问迢儿:“皇上还没来吗?”
  “皇上这时在淑熙宫,小姐别急,过一会儿皇上便来了。”
  从不曾这样紧张地等过牧舟,我安慰自己般点点头。
  即使牧舟待我真心实意,但他的另一个身份毕竟是皇上,有些话……
  将一会儿要说的话在脑海里过了几遍,我又命人把蜡烛剪得亮些。
  足等了小半时辰,司徒鄞拥着手炉进来。长裘托地,带进冷夜凉风,令我无端想起那日第一眼看见李弈城时,他身上那种魄人千里的霸道。
  “等了很久?”司徒鄞脱下外袍,向桌上看了几眼,扬眉道:“这么多好吃的,得知你备了盛筵,在母后那儿都没用什么,只等着尝你的手艺。”
  家常话声暖人心窝,我笑了笑:“牧舟之前说喜欢我做的桃花姬,今日便又做了些,余下是迢儿帮着做的,我可不敢独自揽功。”
  司徒鄞似笑非笑地望着我,“怎么这样好兴致?”
  “见你近日有些削瘦。”我轻巧答了一句,避开他的视线,“一路风急,先喝点热汤吧。”
  “好啊。”
  我们相对坐定,司徒鄞随手拈起一块桃花姬,端详很久,轻叹一声:“老人家的眼泪就是难缠,为着银筝的事,我着实宽慰了许久,才肯放我出来。”
  我不露声色道:“银筝打小养在母后身边,当成心肝儿一样的疼,舍不得也是难免。”
  他笑笑,自顾自吃着糕点。
  总觉得他知道我想说什么,这样云淡风轻的作派,反让我不知如何开口。
  沉寂半刻,司徒鄞道:“你有话。”
  我对上他墨黑的眸子,沉吟着吐声:“关于银筝的事……想同你说一说。”
  司徒鄞放下筷箸,脸上阴晴不辨,声音却很轻快:“你说。”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归根究底不过一句话——能不能不答应这门亲事。我将意思说了,司徒鄞静默一时,却问:“复尘来过了?”
  我一怔,下意识点头。
  司徒鄞嘴角弯起漂亮的弧度,站起身来。
  “此事已经没有余地,不必多说。过两日,你便着手置办妆奁吧。”
  我没他那样好的定力,当即也起身,声中有一分急:“真的一点别的法子也没有了?银筝是个宁折不弯的脾气,她这几天连宫门都没进,不哭不闹,看着便不好,若是——”
  “钟了。”司徒鄞打断我的话,眼中露出疲色,“我很累,不想谈这个了。”
  我咬着唇,虽不忍他为难,但念及复尘求情时卑微的样子,仍坚持道:“能否再考虑一下,毕竟关系到银筝一生的幸福。”
  司徒鄞深吸一口气,“你怎知她嫁给李弈城就不会幸福?李弈城保证,将来他登上帝位,会立银筝为后。听他的意思,是对那小丫头当真动了心思,这有什么不好吗?”
  “皇后?”我冷笑,“如果过得不快乐,当上皇后又能如何?”
  屋中一寂。
  司徒鄞眼中漫起黑潮,一字一句地重复:“如果过得不快乐,当上皇后又能如何。”
  他面上的温度可见地变冷,我后知后觉,仓惶退了一步,“我、不是那个意思……”
  司徒鄞不语。
  我蹙眉后悔,原本好好的,怎么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
  然而既已说到这个地步,我惟有横下心肠,跪在他面前道:“牧舟,我替银筝求你,放过她吧。”
  司徒鄞扯了扯嘴角,手掌渐渐收紧。“连日以来,母后劝我、复尘求我、虽不见银筝,想必她心里也是恨我——如今,你又来逼我?”
  愠染的眸子箭一样射来:“你这一跪,究竟是为银筝,还是为复尘?”
  我猛然抬头,“你说什么?”
  司徒鄞眉间有余言未了,深沉地俯视我,却是吞吐几口郁气,“不说了。起来。”
  我无视伸出的那只手,直直看着他的眼睛:“皇上有话请直说。”
  有几秒钟,他一直保持着弯身的姿势,一只手空空伸在我面前,见我僵峙,忽然落拓地笑起来。
  这个笑,释出积压数日的怒气,将他眸中火苗一霎染红。
  “真想让我说个明白?”司徒鄞的声音骤然压低,“好。我问你,当日寿宴之上,是因为李弈城出言侮辱胥筠,所以你才一怒之下答应抚琴,是与不是?”
  没想到他会这样想,我气得心口发疼,眼前氤出水气:“当日未国太子咄咄逼人,我是为了保全天子颜面——”
  “究竟是为了我的颜面,还是为了他的颜面?又或者你自己都分不清楚,你的心究竟是怎样想的?”
  司徒鄞连声诘问之下,便捺不住火气,声里透出一股锐厉。迢儿闻声进来,司徒鄞低吼一声:“出去!”
  喊过之后,他似中气不足地捂住胸口,又自嘲一笑:“我最悔的,是当日让你与他一道出宫查案。”
  我闻言如坠冰窟,他,竟一直对这件事心存芥蒂?
  他,竟然疑我!
  那双无数次让我深陷温乡的眼睛,此时只有森寒恶意。我用尽力气问出一句:“你……是疑我、还是疑他?”
  司徒鄞讥讽地反问:“有什么区别吗?”
  呵,有区别吗?有区别吗?我闭了闭眼,多久没有听过司徒鄞如斯尖酸的口吻了?
  这桩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他却一直心有郁结,更讽刺的是,我居然丝毫不曾察觉。
  是我太笨,还是这个男人藏得太深?心里耿着这么件事,还能与我语笑如常,他的心,真如我以为那般了如指掌吗?
  见我的样子,司徒鄞有了踌蹰,眼中闪过一丝悔色。我却不容他开口,正襟叩一个头,声音平静得不似自己:
  “既如此,臣妾明白了。容宸宫失德,皇上来了只会心烦,日后——请皇上不要来了。”
  “你要赶我……”司徒鄞顿时没了气势,哑下的声音里多了一分示弱。
  我不为所动:“臣妾无能,未能劝说皇上;臣妾失德,也无颜再伺候皇上。”
  “钟了!”
  我叩在那里,一动不动。急火攻心的人,在失去理智的当下,往往心如铁石。
  “好、好……你莫后悔。”司徒鄞也是自傲的脾气,言罢抖动宽袖,怫然而去。
  我脑子一片空白,愣愣望着冷清屋宇,不知是如何被人扶起来的。等回过知觉,自己已经坐在榻上。
  一顿饭的功夫,物是人非。
  【载不动愁】
  矮桌上的白玉双耳炉气息奄奄。我往里面投了块香饼,拭手拈起一颗梅子,辛酸的滋味冲进鼻腔,不禁皱眉。
  迢儿打帘子进来,看见我这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已经懒得劝慰,阴声怪气道:“没见过这么没心没肺的人,皇上有日子没来了,还有心思吃酸梅,您是有多大的闲情呢。”
  我放下梅子,淡淡道:“这个时节还能吃到梅子实属不易,虽则我不大吃得惯酸的,但偶尔换换口味,也是不错。”
  “小姐,我在说——”
  “越发唠叨。”我打断她,“你若闲得没事,就去帮着暄嫔料理公主的婚事,暂且放过我的耳朵可好?”
  “不好!我不在这儿守着小姐,理别的劳什子做什么?话说回来,不过是拌了几句嘴的事儿,怎就闹到这样严重?您就放下身段服个软不成么,您再摆架子,还能摆得过皇上?”
  “我不是摆架子。”
  那晚不欢而散后,不久来人回报:皇上宿在了文杏馆。
  闻听当下,我不是心痛,而是冷笑:这才是十足十司徒鄞的脾气。
  再合口的东西,吃久了也想换换口味。花木逾期即败,是有自知之灵,不给看客腻烦的机会,反生出年年岁岁的期盼。
  于他,我失了自知之明。
  我托病将一应事务丢给暄嫔,自己在宫中躲清闲,外面如何忙乱,只当眼不见为净。
  “小姐!”迢儿犹自聒噪。我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忽地扬眉:“迢儿你怎的瘦了一圈,是为了那侍卫长在减肥么?”
  迢儿气得两眼圆睁,末了撂下一句:“真是没心没肺!”
  我淡淡听着,心道总要对得起师父给我取的名字。
  迢儿还没走出去,外间帘子突然猛地被掀开,秋水外氅未及除去,快步跑了进来。
  她鲜少失礼,见她如此,我便知不是什么好事,叹气问:“又怎么了?”
  秋水脸色张惶:“娘娘,大事不好了!”
  拔脚往外走的迢儿讽道:“容宸宫都快成冷宫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大的事?”
  秋水似乎怕吓着我,努力斟酌着语言,却已然是手足无措,最终狠狠掐了下手心,才道:“公主自杀了!”
  迢儿的茶盘咣啷掉落,我身子前倾,死死盯住秋水:“你,再说一遍。”
  “回娘娘,今晨时候,公主在府里的卧房里割了手腕,过了小半个时辰才被侍女发现,说、说血迹已经洇透了裀褥。此刻人昏迷着,还不知怎样……”
  “半个时辰!”我压了几日的火突突地往上冒,“身边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久才发觉不对?”
  秋水摇头,“具体的奴婢尚不清楚,鸿雁已经去了公主府,那边有什么动静,她会及时回禀。”
  我静默半晌,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垂下眼皮道:“知道了,有事马上告诉我。”
  迢儿觑着眼色轻问:“小姐……不去看看?”
  “我能去哪呢,皇上那儿?还是公主府?”我如一个无用之人苦笑:“如果当日劝得了他,就不会有今日之事。我愧对复尘的嘱托,也愧对银筝,又有什么脸去看她。”
  “可出了这样大的事,小姐难道一直躲着不成?”
  “就当我没心没肺,无情无义好了。”一滴眼泪落下,我沉沉阖上眼皮。
  司徒鄞此刻,又当如何?
  黄昏时鸿雁回报,银筝的命算保住了。宫里的太医不中用,复尘不知从哪儿请来一位江湖人,又是喂丹药又是施炙,忙活许久,才救回她一条小命。
  “只是公主的身子十分虚弱,近期内这联姻……怕是不成了。”鸿雁道。
  我听得咬牙,半个时辰哪,她身上一共多少血经得起这样流,不虚弱才是奇怪。
  若非见不得她面,我真想当面骂一骂这个傻丫头,学什么不好,偏学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说好听了叫做宁为玉碎,实则就是个十足十的傻子!
  “皇上是不是也气坏了?”
  鸿雁微愣,我也愣了。随口问出这句,才意识到心里念着他。
  我抿抿唇,涩声道:“没事,退吧。”
  从前一直以为自己大度,不在乎他有三宫六苑,其实是因为那人一心在我,是以没看到自己的醋意。
  关于那夜所气,我自己也难辨清楚,究竟是恼他说的话,还是因他去了文杏馆……
  次日传来消息,皇上以公主突得暴病为由,向未国退了婚事。银筝自上表书,言称不忠不孝愧对家国,请皇上废去公主懿号,黜为庶民。
  司徒鄞应了,除去她皇室名籍,废去公主名号,仍许住在公主府,无诏不可入宫。
  听见这个着落,我心头的乌云终于散开。于银筝而言,什么荣华虚名也比不得一个自由身,她求仁得仁,至于以后的路是甘是苦,都是她自己选的,都由她自己承受。
  只是这样一来,未国那边必有动作。
  冬冷寒天,哥哥身在边关,这一年除夕,又要难熬了。
  过几日天气晴好,暖阳映雪,看着也觉暖和。
  我披件大氅在殿外乱逛,踱到尾殿时,迎头看见张路从西角穿过偏门而来,样子鬼鬼祟祟。
  他及至进来才看到我,没了魂似的行礼,口中道:“下官走错了路,娘娘莫怪!”返身就逃。
  我叫住他:“张大侍卫长对大内这么熟,不是走错了路吧——迢儿出去了,有什么话,我替你转达。”
  张路尴尬不已,小声辨解:“下官、下官不是来找迢儿的,娘娘不要误会。”
  我认真点头,左右看看这地方,漫声调侃:“这里是不错,僻静人少,是个幽会的好地方。”
  “娘娘明察,我们——下官和迢儿姑娘并没有幽会!”这个腰佩环刀,身躯魁梧的男子一涉感情之事,居然出息地冒出一头冷汗。
  真想不明白,那么厉害的一个小妮子,怎会看上这个憨小子,将来若真成了亲,他还不被我家迢儿欺负死?
  张路还在兀自辨解:“娘娘不要怪罪迢儿。迢儿一心为了娘娘,让下官留心皇上的日常行止,每日来报备给她。”
  “什么?盯着皇上,还报告给她?”迢儿成日价在我眼皮下晃荡,这档子事儿我居然一无所知。
  好迢儿,真是好迢儿!你个小丫头暗地里作妖,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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