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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亭-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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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亭早已被这御街的热闹扰乱了眼,看也看不过来,拉着赵权四处围看,赞叹不绝,眼中的惊奇之色都溢了出来。
及待那漫天的焰火灿烂于眼前,长亭已是看呆了,口中只喃喃道:“好美啊!”
赵权侧头看向她,焰火似星月流过,映得她的脸灿若玫瑰,一双澄静清透的眸子,有星辰坠落。
赵权心中一暗,却想,便是这般下去也好,她回不到从前的长亭……
也好……
赵权心中涌起无限遗憾,抬头与她一同看向中天。
焰火既消,长亭回过神,抓着赵权大大赞叹了一番,赵权只含笑不语,待她说够了,方道:“往里走,新奇的花灯多着呢!”
果然,御街两旁,花灯应接不暇,引得游人各自驻足观看,长亭站在后面,垫着脚往里面看,全无仕女贞静和顺,边看边拽着赵权,急道:“相公,你快看,那盏灯可神奇!”
只见一盏灯无风自转,灯光自里投出,映着屏上光影不断,车马将军,奔走不停,便是一出戏一般有趣。
长亭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便如稚童一般全无旁念,赵权在旁轻笑,“这灯名唤仙音烛,民间又称马骑灯,或是跑马灯。它里面有个轮轴,外罩了剪纸,都是些将军骑马,在里面点了蜡烛,利用蜡烛的热气,令轮轴转动,故而使灯可风自转,烛光透过剪纸透出来,就是你眼前看到的情形了。”
长亭目光从那灯转了过来,其实赵权所说她并不太明白,只觉自己相公好似什么都懂,又生得这般俊逸无双,一颗芳心便甜得如蜜一般,天下真没有比她更幸运的人了。
赵权斜睨了她一眼,见她既是欢喜亦是崇拜地望着自己,眼睛里柔情流转,心中忽然涌出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口中柔声道:“你不看灯看着我作什么?”
长亭促狭一笑,垫了脚凑近他,压低声音道:“因为你好看!”说完毫不见羞涩,眼波如桃花般望着赵权。
赵权禁不住心中一荡,耳根微微发热,幸而是夜里,周遭游人纷纷,却也没人注意他们。
他侧目注视着长亭,一双凤眼平日里因着地位威仪,常常给人以凛冽疏离之感,此刻却注目而视,分外多情宠溺,赵权心中抑制不住的欢喜,竟是叫长亭这么个懵懂单纯的女子哄得十分熨帖。
长亭“噗嗤”轻笑,似是颇为开心,往四周看了看,只见前方一处十分热闹,时时响起鼓掌欢呼声,长亭哪里忍得住,拉着赵权挤了过去。
赵权想着自己自回京后便不曾陪过她,今夜也就随她闹去,微叹了口气,口中只道:“慢些走!”
第65章
走近看了才知是有主人家摆出了数十盏花灯; 悬挂一排,正猜着灯谜顽呢,细看才知,每一盏花灯下皆有一副灯谜; 若是谁猜中了,店家便请他提诗一首; 再将花灯赠与他。
再看那些灯; 或是精巧或是可爱或是古朴沉稳,引得围观的士子淑女越发的多; 皆是想一试文采; 夺个彩头; 更有那心照不宣的缘由。
周朝皇室本有北方游牧民族血统,民风向来淳朴开放,与男女大防上并无过分讲究,更何况上元夜本就有民间青年男女相邀赏灯的习俗,因此今夜外出的士子淑女无不精心壮扮; 或是含羞带怯; 或是意气风发,谁不想在心仪之人面前一展文采,以花灯博美人一笑呢!
花灯下士子众多; 皆是儒雅文气; 谦让一番后; 有人高声念出谜面; 各人或是低头冥想; 或是低声探讨,有那心思快的,上前提笔便写出了谜底交于主人家,若是对了,主人家会心一笑,高声说出谜底,并唱和道:“有请这位公子提诗一首,花灯奉上!”
众人听了谜底,有跺足长叹的,也有恍然大悟的,更多的便是长亭这种看热闹围观之人,只知高声赞叹,鼓掌喝彩。
待人将诗提好之后,主人家便取下花灯,将诗悬挂于原花灯之处,供人品赏,此间猜灯谜之人,皆是年轻书生士子,多有文才,遇到那好诗,便引得众人击节赞赏,少年意气,好不风流文雅!
长亭盯着末尾的一展小花灯,那是个小猪模样的灯,做工并无甚稀奇,只是画得憨厚肥嫩,甚是有趣,长亭盯着它的眼睛,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它的猪鼻,回身对赵权笑咪咪地说道:“相公,你看这个,真有意思!”
身边已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因着赵权今日虽是一副书生打扮,只是风流隽秀,令人见之忘俗,少不得引起周遭围看的闺秀小姐芳心暗乱,窃窃私语。
彼时周朝男风亦盛,世族名士有分桃之好者众,皆以此为风雅之事,是以赵权往花灯下一站,越显木秀于林,连那些士子亦有赞叹之意,赵权面色虽是如常,只扫了周遭一眼,众人只觉他眼神中寒光凛凛,竟有些摄人。
长亭哪里注意到这些,满眼里只是那个花灯,赵权看了一眼那灯,这等坊间粗品,心中不禁暗暗叹口气,怪不得没人猜这个谜面。
伸手将那谜面拈了过来,扫了一眼,谜面倒是简单,只一句“直上浮云间”。
微一沉吟,已经有了谜底,探手持笔便将谜底写了下来,递与主人家,那主人家有些忙,另有一人在他旁,只赵权手长些,正递在了他面前,他随手一接,点头赞道,只道:“公子好字!”
随后扬声道:“请这位公子题诗一首!花灯奉上!”
“且慢!”一清脆悦耳地声音在旁响起。
众人皆注目,赵权亦转过头,想要看看谁人如此大胆。
只见身旁站着一位眉清目秀的锦衣公子,一手捏着把折扇,另一手中却扬着一张纸条,下颔微抬,甚有傲然之态。
主人家拱手笑道:“不知这位公子有何指教?”
那锦衣公子骄矜一笑,扬声道:“此谜面乃在下先猜出,为何主人家却要给这位公子?恐怕事有不公罢!”
那主人家笑道:“公子何出此言,谜底分明是这位公子先给小老儿的。”
那锦衣公子依旧看也不看赵权,嘴角微扬,道:“方才我与他同递谜底于主人家,奈何主人家只取了他的,难道不是不公?众人皆可作证。”
周遭有人纷纷应和,亦是想看看这两位人才风流的人要怎样解决这事。
那主人家方才想起似乎正是这样,思索了一下,笑道:“公子原谅则个,小老儿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怠慢了公子,不知公子可否将你的谜底给小老儿看看?”
锦衣公子将谜底递了上去,那主人家一看,字体挺拔秀逸,正是谜底。
不禁有些为难,笑道:“这位公子,实在是对不住,小老儿只备了这么一盏灯,公子若是喜欢,不若再猜猜其他灯谜,以公子的机敏,定然不会空手而回。”
那锦衣公子只嗤笑道:“为何偏要我退让?”
那主人家见这锦衣公子眉目清朗,甚是俊秀,衣着又华丽,似乎是个大家公子,再看赵权,书生模样,只是一双眼睛深如寒潭,甚是迫人。
又笑着对赵权道:“这位公子……”
赵权早已负手而立,不待店家开口,只淡淡说道:“这盏灯我要定了!”
主人家一听,得,这也不是个好糊弄的主!
那锦衣公子听了赵权这话,分明是在挑衅,侧头看了他一眼,口中哼道:“正好!我与他想法不谋而合!”
周遭的人都纷纷议论起来,有那好事的,已起了哄。
主人家心思快,转眼一想,便计上心头,笑道:“二位,今日上元佳节,莫为了一盏灯伤了和气,小老儿见二位皆是读书之人,不若这样,二位就以元宵佳节各自题诗一首,由众人品鉴,谁赢了这灯便归谁,二位看这样可好?”
赵权自信一笑,与那锦衣公子不约而同道:“好!”
周围围观之人为两人让出了中间一块空地,二人皆是不假思索,提笔便写,墨字纷纷自二人笔下流出,待二人写出一句,周遭之人便念出一句,引得众人纷纷喝彩。
只听站在赵权身边的人一字一句念道:“锦里开芳宴,兰红艳早发。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别有千金笑,来映九枝前。①”
锦衣公子这边的人亦念道:“玉漏铜壶且莫催,铁关金锁彻夜开。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②”
两人将笔一搁,皆已听到对方所题之诗,周遭之人纷纷喝彩,或三或两的品评着二人的诗,一时难分高下。
有人议道:“这二位诗才皆是上品,看来难分高下。”
“这位公子所言有理!”
“依在下所见,这位公子的诗分明更胜一筹,怎的说难分高下?”
“兄台所言差矣,某倒甚喜这位公子的诗。”
一时间众人纷纷品赏,各抒己见,周朝皇室本就有胡人血统,向来尚武,只是自□□起,便十分仰慕南方儒雅风流,崇文之风盛行,并无偏废,因而,像这般街头高谈阔论倒也并不十分稀奇。
赵权与那锦衣公子皆是从容闲逸的模样,似乎都是对自己的诗自信不疑。
又有人指着赵权的诗道:“诸位请看,这位公子不仅诗才好,字亦是行云流水,瑰丽逸致,隐有大家之风。恕某直言,诗才或者不分输赢,可二位的字,却有高低之分,方才主人家所言,让二位题诗以分高下,自然是要包括这墨宝的,既然只有一盏花灯,依某之愚见,今日这花灯所落谁家已是明了。”
那锦衣公子嘴角微微一扬,似是对这人的话甚是不屑。
只是这人几句话,倒引得众人纷纷细看二人的墨宝,锦衣公子的字隽秀笔挺,端雅婉丽,颇有卫烁钟繇之风,再观赵权的字,结体遒美,骨骼清秀,当得起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之美誉。
二者的字皆是难得一见之佳品,亦引得众人交口称赞,如此年轻竟也如此善书,真真倒不负二人之俊逸。
只是二者的字放一起,确有高下之分!
此间皆是些年轻气盛的书生,方才对诗才的争论,皆有道理,谁也轻易说服不了谁,只是此刻却纷纷言道赵权此番应得花灯。
主人家看过二人的诗后,赞赏不已,为难道:“二位公子皆有诗才,各位也已有评论,小老儿委实有些为难,只是花灯只得这一盏,小老儿决定将这花灯赠与这位公子。”说完将花灯奉与赵权。
赵权面有得色,探手接过花灯。
那锦衣公子本是眼高于顶,此番更是以为胜券在握,再未想过自己会败给给市井秀才,见主人家将花灯奉与赵权,便举着扇子伸手拦住。
口中只道:“慢!”
赵权怎想到他这般胡搅蛮缠,早已是不耐了,接过灯只冷冷朝他看去。
那锦衣公子也朝赵权看来,花灯遮掩,他只见赵权一双浓烈的眉有如铁画银钩般,双眼沉沉,有如秋水寒潭,竟未被这花市繁华沾染分毫,此刻花灯微黄的光映照在他脸上,越发显得峰峦起伏,线条有如刀刻般完美。
只听他薄唇微启,低低道:“公子还有何事!”音色虽低,却彷若金石坠地。
霎时间那锦衣公子竟似是被赵权一身的威仪震慑住了一般,只见他手顿了顿,收回了扇子,口中却丝毫不让,道:“此番本就不公,你我比试的是诗才,又与字何干?”
赵权冷冷一笑,道:“你待如何!”
长亭站在赵权身后,此刻见那锦衣公子不依不饶,生怕赵权与那锦衣公子生了争执,小心探手触了触赵权的手臂,赵权回头看她,她只低低地说道:“相公,花灯他若是喜欢便归他罢!我不要了,我们还是走罢!”
却想不到她相公如今已经是亲王之尊,何惧区区纨绔?
赵权见她一副怕事的老实模样,先是有些好笑,继而却莫名有些心疼,低声安慰道:“莫怕!”说完将手中的花灯递与她。
长亭接过花灯,面色为难,有些发怯地看了看那锦衣公子。
那锦衣公子不着意地觑了他们一眼,扬声道:“自然是再择一样来比过!”
面色从容,自信不减。
围观中有仰慕他气度风华的,纷纷出声应和,气氛甚是热烈。
赵权眼睛在他身上转了转,以他的涵养,怎会真的和这锦衣公子纠缠,低低一笑,好整以暇地说道:“恕某不能奉陪!”
说罢低头对长亭一笑,道:“我们走罢!”说完牵着长亭便往外走,围观的人自然纷纷给他让开了条道。
那锦衣公子年少气盛,怎肯罢休,此刻却有些急了,道:“你不能走!”大步向他们追来。
赵权哪里会理会他,脚下停也未停,长亭却挣开了他的手,回身到那锦衣公子近前,将花灯递到他手上,只温言说了句:“你若真的喜欢就给你罢!”
那锦衣公子先是一愣,还未及回神,长亭已将花灯递到了他手上,待她看清长亭面容,并无丝毫嘲笑讽刺之意,实在是真心将花灯让与他的。
他再没想到方才那个目中无人的秀才身边,竟有长亭这般老实巴交的女子。一时间拿着花灯,眨了眨眼睛,却将方才的盛气统统都收了下去。
再看了看长亭,她眼神清澈纯净,竟好似稚童,并无丝毫恶意,只讷讷道:“真的给我?”
长亭笑得无害,也不知再说些什么,只点了点头,想着周围这么多人,复又有些羞赧,低着头快步走向赵权,拉着他袖子往外走去。
众人也想不到竟是这么个结果,可这毕竟只是上元夜小小的一件趣事,赵权一走,围观的士子们更是跃跃欲试,想要一展风采,主人家也唱和起来,一时间竟比方才热闹了好些。
那锦衣公子本欲再追,却被身边的女子拉住了袖子,只听那女子压低声音,却有些焦虑道:“公子……公子可别忘了老爷的交代,可不许公子惹事的……”
那公子想起祖父的交代,又想起父亲叔父的严厉,不由得泄了口气,微一跺脚,上元夜里游人如织,早已不见方才那秀才和女子的身影。
赵权被长亭牵着袖子走出人群,只听他低声却颇有意趣地问道:“你不是很喜欢那个花灯么?怎么就让与他了?”
长亭微微皱眉,忧心忡忡地看着赵权,道:“那公子气势汹汹,倒不像个好惹的人,一盏花灯而已,还是莫要与他争执了,要是动起手来可怎么是好?”
赵权不禁失笑,道:“你难道是怕我吃了亏?”
长亭一愣,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似乎想起什么,眸色转而有些黯然,低低道:“我可不想你再受伤,我可怕极了!”
长亭自失忆后,说话行事全无遮掩,皆是至真至纯之语,赵权怎会听不出她语中深深惧怕,想来是上次他受伤给她吓着了,至今仍心有余悸。
赵权心中一阵激荡,想起他受伤时两人的落魄,既是感动亦有酸楚,袖子下面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半晌似笑道:“在这京城里,再不会有人伤我,你放心!”
长亭自然不知,虽然只有赵权陪在她身边,其实周遭早已安*插暗卫,只是皆着便衣,隐在赵权周边而已。
长亭神色有些怔忡,喃喃道:“相公,这些日子我好似在做梦一般……”
赵权听得心中一窒,莫名地还“咚咚”地响了两声,他看长亭神色有异,却依旧如常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长亭神色有些迷蒙,道:“我真怕自己现在是梦中,等醒来还是在陈黎那个破旧的茅屋里,你……你还是那般躺在病床上……”
赵权不知怎的却松了口气,方才长亭言道这些日子仿若在梦中,他心中有愧,自然想岔了。
又想到带长亭回京后,便连见她的时间都没有,王府寂寂,她孤身一人,既失了武功,又失了回忆,就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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