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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床笏-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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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垣道:“臣自问奉命辅佐以来,从无二心,不论为国事还是为了皇上,都从来鞠躬尽瘁,问心无愧。”
  话音刚落,只听“当啷”一声,原来朱儆竟抬手把桌子上放着的一把剑拔了出来,他气的迈步往前,剑指着范垣,杀气腾腾道:“好,朕不跟你废话,朕现在先杀了你,成全你的忠义之名!”
  剑光闪烁,这正是先前高统领送给朱儆的那柄宝剑。
  虽然朱儆年轻,但这许多年来持续不断习武,早有几分功力。
  何况这剑锋本就锐利,只要他轻轻往前一送,范垣必会血溅当场。
  可范垣仍旧目光平静地看着朱儆:“皇上。”
  无视闪烁的锋芒,直面小皇帝眼底的杀怒,范垣道:“这么多年了,皇上的脾气还是一点也没变。也算是臣教导无方,死不足惜。”
  朱儆的手一颤。
  范垣道:“其实方才在来的路上,陈公公说皇上这许多年来不容易,但是臣想,不管是谁,都该为自己所做付出代价。”
  “你……死到临头还……”剑锋点在范垣胸口,朱儆竭力压抑自己想要往前送出的冲动:“当年如不是你觊觎太后,心怀不轨,那些人怎会对朕说那些谗言,让朕轻信?”
  范垣却突然问道:“皇上觉着先帝怎么样?”
  朱儆一愣。
  范垣道:“皇上觉着以先帝的英明,他会不知道我是何等为人?如果先帝有半分疑我之心,又怎么会把皇上托付于我,难道皇上觉着先帝不如你?”
  “你……”
  “这么多年,该受的折磨,该有的苦楚,都已经尝尽了。我什么都可以舍弃,唯独不能失去纯儿。”范垣道,“皇上若能够明白失而复得是什么滋味,就不要再一意孤行。”
  握剑的手有些发抖,朱儆道:“是朕一意孤行?明澈需要母亲,朕就不需要了?照你的意思,这么多年,都是朕自作自受?朕活该没有母后?”
  范垣不语。
  “范垣,”朱儆望着他决然笃定的模样,微微昂首:“你什么都可以舍弃,难道朕不能?当初母后去了,朕也愿意什么都不要,只追随母后而去!”
  “皇上!”范垣听他又说这种话,拧眉道:“别忘了您的身份,你是一国之君,是……”
  “我可以不是!”朱儆说到这里,把手中的宝剑往地上狠狠地掷落。
  宝剑坠地,发出狠狠地当啷一声。
  小皇帝的眼中有泪坠落,他盯着范垣道:“朕不杀你,你说的对,是朕自作自受,任性娇纵,蛮横冲动,朕不配为君,那么……这个皇帝我不当了,谁爱当谁当去,你,南安王,或者随便什么人……谁来当都成!我只要母后能回来陪我,只要能跟母后在一起!怎么样啊,范大人!”
  这下子,连范垣都怔住了,他并没有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朱儆抬手狠狠地擦去眼中的泪,把头上的金冠摘下,正要往地上扔落,便听到身后琉璃大声叫道:“儆儿!”
  朱儆一怔,回头却见琉璃向着自己跑了过来。
  而在琉璃身后,是明澈,因不知发生何事,也一路趔趄着飞奔过来。
  琉璃跑到朱儆身旁,一把将小皇帝抱入怀中:“你、你这孩子,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热的泪随着动作,打在朱儆的脸腮跟颈间。
  想到方才听见的一切,琉璃死命抱紧朱儆,忍不住嚎啕大哭:“都是母后不好,儆儿,乖孩子,母后再也不离开你了!”
  小皇帝本直直地站在原地,听到她声声呼唤,两只眼睛里的泪就如同开了闸一样。
  “母后……”终于,朱儆“哇”地一声也大哭出来:“母后!我好想你呀!母后!”
  这一刻,小皇帝才终于张开手臂,将琉璃紧紧地抱住。
  此刻明澈也跑了过来,小丫头不太知道发生什么,只看见自己的母亲跟“皇帝哥哥”抱头痛哭,明澈便也顺势抱住了朱儆,跟着放声哭道:“母后,皇帝哥哥!”
  范垣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眼底潮润,陈冲先前听了动静冲进来,原本还想上前劝慰,可见状却又止步,只低头拭泪而已。


第108章 姨娘
  宫中这一场几乎翻天覆地的大闹,却得了个实在是无人能够想到的结局。
  幸而除了当事之人,再无其他的宫女太监在场,陈冲远远地瞧着,不敢靠前,只顾暗暗地拭泪。
  正在这时侯,外间有人道:“太妃娘娘到了。”
  那边琉璃跟朱儆,明澈三个正情难自禁,一时难以理会,陈冲早知其意,忙回头迎过去,范垣心中略一思忖,也转身来至殿外。
  那边陈冲早接了严雪,不知在搪塞什么,恰范垣来到跟前儿,严雪便笑道:“范大人。”
  陈冲见状便退了下去。
  范垣行了礼:“太妃娘娘安好。”
  严雪道:“我倒是无碍,太医说我心头郁结都散了不少,可为什么看着范大人你的气色不佳?”
  严雪先前偏纤弱些,很有不食人间烟火之意,但现在看来,比之先前,脸色倒是红润了许多。
  范垣却并未仔细打量,只心不在焉回答道:“多谢娘娘体恤。”
  严雪笑笑,往殿内看了一眼:“昨儿我跟夫人见了一面,说的很投缘。听说今儿还在宫里,便过来瞧瞧,怎么,正忙么?”
  范垣隐隐听出她弦外之音:“小女先前无知哭闹,皇上正跟纯儿哄劝她。”
  严雪笑道:“我虽没见过大小姐几面,却也看出是个格外聪慧难得的孩子,有道是三岁看到老,我看她的行事心思,倒是有些像是范大人,反而不大像是尊夫人。”
  范垣心里本有些戒备,突然听严雪说起明澈来,语气也不像是敌对,便不禁微微一笑:“明澈却是是个小灵精。”
  严雪望着他昙花一现似的温柔笑容,心头不禁微酸,忙打起精神来到:“是呀,真是难以想象,有朝一日,范大人也是妻女在侧,共享天伦呀。”
  范垣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谨慎地不做声了。
  严雪却望着范垣道:“对了,上次大人跟我说,你的心意始终微变,也从未辜负的话,可是当真的?”
  “娘娘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你这话是对新人,还是旧人?”
  范垣对上严雪的目光,终于说道:“娘娘何必只是执着色相,岂不知新人旧人,终究只是一人。”
  严雪紧闭双唇,已经明白了。
  她望着范垣,半天才简简单单地叹了声,道:“原来如此,这可真是‘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不过,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安排吧。”
  严雪本来不愿相信范垣的话,但从那天顿悟之后,等再看着“温纯”,心中寻摸昔日陈琉璃的行为举止,俨然竟觉着面前的人,便是另一个陈琉璃。
  原先严雪还自觉跟琉璃不算太熟悉,可是这么多年来同为先帝后宫,她竟不知道,自己对于琉璃的熟悉,甚至几乎超过了范垣。
  所以再打量温纯的时候,那些细枝末节,种种相似,竟逃不过她的双眼。
  她原本因为嫉恨范垣的变心绝情,才导致心中妒恨火焰交加,当初挽绪身为她的贴身宫女,自然最明了她的心情,便想借助宫里赐糕点之举将“温纯”除掉。
  挽绪是个极聪明的宫女,得知皇帝要赐什么给府里的时候,她便假意闲话,跟严雪谈论起来,只问那位尊贵的范夫人会喜欢吃什么东西。
  严雪哪里想到她的用意,略一思忖,就按照自己所想随口说了。
  听说范府出事,她立刻想到了这一节,私下里质问挽绪,果然挽绪便承认了。
  严雪本有些忐忑不安,但范垣突然来到,并且竟怀疑到她的身上……这么多年,严雪犹如一个活生生的隐形人一般,对范垣而言就如同守护着陈琉璃的一面人形盾牌,他又哪里肯正眼再看她一眼。
  严雪激愤之下,索性一口承认了。
  可如今知道真相,那满心的妒怒,悲感,绝望……交织在一起,仿佛火焰刷地腾空,然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严雪本能地不愿相信范垣的话,因为一旦相信,自己的种种恨怒就无枝可依了。
  但另一方面,她又很愿意相信,毕竟,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范垣的祈望。
  先前皇太后驾崩后,范垣种种颓丧如死,严雪是明白的,且她心里竟也有类似之感。
  毕竟那是他暗中巴望了一辈子的人,用尽了心力却扑了空。
  可……陈琉璃竟回来了。
  或许是皇天不负,连上苍终于也于心不忍,开恩赏赐给了范垣的一点抚慰。
  只有去选择相信这样的结局,才会觉着,存活于这天地之间尚有一些美好可以期待。
  严雪望着范垣笑了笑:他的心愿终于达成,也许,就等同她也了无牵挂了。
  她不打算进殿去了,只对范垣道:“若皇上问起,就说我先回宫去了。”
  转身要走的时候,严雪回头望着范垣:“范大人,你心里快活么?”
  范垣目光平静,平静底下有一抹微光暖意:“是。”
  严雪莞尔,她转身离开,风吹的眼睛生疼:范垣终于得到了他的梦寐以求,两情相悦,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而她,只怕一辈子也不会懂这种“快活”了。
  ***
  琉璃跟明澈又在宫里多住了一天,才返回了范府。
  温姨妈也同沛儒在府里等候,先前虽有范垣一番无懈可击的说辞,但温姨妈毕竟担心女儿,且昨儿皇上又传了范垣跟明澈进宫,老人家更牵挂了。
  琉璃进门的时候,温姨妈正在跟许姨娘说话。
  也是在年前,范垣才给许姨娘请了命,皇上封了许姨娘为淑人,也算是三品的诰命了。
  许姨娘虽不敢受,但因为早就搬离了范府,虽然她仍是隔三岔五去那府里给冯夫人请安,但毕竟跟那些人不常见,自然跟先前的感觉不大一样,又加上琉璃的劝说,便战战兢兢地受了赏封。
  听说琉璃回来了,两人才忙起身迎了。
  这日过了午,蝉声噪乱,琉璃洗了澡睡了会儿午觉起身,去见明澈在里间也正睡得香甜。
  琉璃只觉着眼皮沉重,心头倦怠,也还想再睡会儿,就听见外间脚步声响,原来是许姨娘来了。
  当即琉璃忙来到外间迎着,两人在桌边坐了,许姨娘不免问长问短,打听些宫里的情形,说些坊间的闲话等。
  琉璃一一回答,可同时又有种异样之感,仿佛许姨娘这次来另有所图似的。
  琉璃只耐心等待,果然,半晌,许姨娘期期艾艾地开口道:“我今日来,其实也还有另一件事跟你商议。”
  琉璃便问何事,许姨娘道:“其实这件事并不是我自己所想,先前……是外头有人来府里,说起你跟垣儿如今只有一个明澈,你的身子又娇弱,我隐隐听人说,垣儿不愿意你再生了?”
  琉璃没想到这样私密的话许姨娘也知道了,脸上微红,不知如何作答。
  许姨娘见她含羞不语,知道事情有七八分了,便叹了口气道:“垣儿成亲本就晚,咱们这一房还要尽快的开枝散叶才好。只是不仅是垣儿体恤你,我也体恤你的身子,不舍的有个万一。所以……”
  琉璃此刻已经隐约猜出了许姨娘的用意,便道:“有话您只管说。”
  许姨娘才说道:“自打你们成亲后,有许多上门提亲……说是要给垣儿纳妾的,我原本没当回事。只是……”
  只是琉璃毕竟生了一个女娃子明澈,且又有范垣不想琉璃再生的传言,许姨娘心里竟有些焦急。
  许姨娘却也知道不大好开口,便期期艾艾道:“前阵子,那府里三奶奶来,也说了一个好的。让我留心,是三房里的亲戚,倘若过来咱们这府里,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琉璃听到这里,点头说道:“我明白您的心意,只是这种大事,也该给四爷知道才是,回头我告诉他就是了。”
  许姨娘见她竟不像是要否绝的样子,忙问道:“纯儿,你、你答应么?”
  琉璃怔了怔,答应?心里是有些怪怪的,像是吞了一把荆棘般很不自在。但不答应……岂不是那种世人口中的“妒妇”了?
  何况前世嫁给先帝,任凭先帝纳娶,都是再正常不过的,琉璃从不会争风吃醋。
  于是琉璃说道:“您是好意。只要四爷答应了,我是没有话说。”
  许姨娘忙握住她的手道:“好孩子,我只跟你说,你大概还不知道呢,先前我把这件事跟四爷说了几遍,他却只不当回事,很不耐烦呢。如果是你说给他,自然是不一样的。”
  望着她有些殷切的眼神,琉璃勉强点头。
  ***
  这夜范垣又是子时过了才回来,正在洗漱,回头见琉璃身披一件长衫,正靠在床边打量自己。
  范垣擦了脸:“你怎么这样大精神,什么时辰了还不快睡。”说着走过来,扶着琉璃肩头,轻轻地在她眉心亲了口。
  琉璃因心中有事,只觉着一晚上都憋闷异常,睡得也很不安稳,方才听了门上动静,索性起来打量。这会儿见如此,便在他肩头轻轻地推了把。
  范垣瞧出她眉峰微蹙,脸色发红,便问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琉璃道:“没什么……你内阁很忙?”
  “南……”话到了嘴边,却又打住,知道这些朝政等事跟琉璃说,只不过徒增她的烦恼罢了,范垣便只一笑道:“还是那个老样子罢了。”
  “先前又说‘难’什么?”琉璃却错会了意。
  范垣笑道:“难以清闲而已。”
  琉璃莞尔一笑。
  范垣因为忙于公务,又在外头周旋了一整天,如今抱着娇妻,心神安泰,很快便有昏睡之意。
  正半梦半醒里,忽然听琉璃道:“我答应过儆儿,每个月要进宫陪他几日,你心里会不会不受用?”
  那睡意像是给惊醒了的蝴蝶,扑楞着翅膀飞舞而去。
  范垣果然敛了笑,半晌才说道:“这也是没有法子,谁叫那个孩子……”说到这里,就哼了声。
  范垣自己其实也知道,先前宫里那一场,着实惊险的很。
  而范垣并没有跟琉璃坦白的是,他私底下也做足了最坏的准备,如果朱儆真的怒发冲冠冲动行事,他当然也绝不会乖乖地坐以待毙。
  幸而,寝殿内母子们抱头的那一场痛哭,把小皇帝的心结给解开了。只是却又要求琉璃每月必进宫住上几天……这一举动,对朝野臣民来说自是有些“惊世骇俗”,但对一个渴望守着母亲的孩子来说,却是最起码的愿望跟请求了。
  而且对于朱儆这种脾性的孩子来说,这也是最大的让步跟妥协了。
  琉璃伏在范垣胸口,心怦怦而跳。
  范垣察觉她的心跳的很急,只当她是为了朱儆忧心,便道:“这样晚了还想他,仗着你身子好些了?快些睡。”
  琉璃低头望着他鲜明的五官,以及那眉目间的温润,突然想到或许别的女子也会跟自己一样,这般近而亲昵地打量他,心就像是给人一把揪住了,要拧出些苦水。
  悄悄唤道:“师兄……”
  “嗯。”范垣的手搭在她的腰间。
  “你、你……”琉璃张口结舌,难以启齿。
  “怎么了?”范垣察觉异样,微闭的双眼睁开,望着琉璃肃然道:“你不要告诉我,你还要多陪他几天。”
  琉璃望着他紧锁的浓眉,噗地一笑,又忙敛了笑:“跟儆儿没关系。”
  只要不是跟朱儆有关的,就不是大事。范垣放松下来:“没关系?那是什么事?”
  “我去陪儆儿……你一个人孤单不孤单?”
  “什么话,不是还有明澈吗。”
  “那假如明澈也进宫呢。”
  “……又不是不回来。”范垣皱眉道,“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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