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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晋长安-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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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前我跟随那行人踪迹,一路往南,一边走一边往鹿城传信,直至南长山,我本欲停在南长山周围勘探一番,着人往回传信。哪曾想我那一路踪迹,竟然都被那五灵门门主看穿,路上的信件未有一封送出。最后甚至被五灵门门主巫引所擒住……”
  常万山扶住胸口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属下惭愧,那巫引武功身法乃我所无法企及之高度,败北之后,巫引未将我处死,反而将我关在南长山地牢之中……同那神秘的黑甲人一起。”
  黎霜闻言一怔:“为何将你同他关在一起?他……如何?”
  其实黎霜迫不及待的想问关于那人的更多细节,但在如此虚弱的常万山面前,过多的表现自己的情绪,对于一个将军来说,又是那么的不适时宜。于是黎霜只得压抑着情绪,静待常万山回答。
  “在黑暗的地牢里,光线太过微弱,我常常不辨事物,白天里地牢一片安静,我只记得在每个夜里,有人执火把而来,那神秘人被套着脖子,四肢大开的被绑在墙上,他们每天都在他心口上划一刀,我并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只是那神秘人……开始的几天还能偶尔清醒的问我关于将军的消息……”
  问她的消息?
  黎霜心头一颤。
  他还记着她呢。
  “……后来,他便像是疯癫了,整日如野兽一般在地牢之中低啸呜咽,时而沉默,又时而咆哮,很是骇人。”
  黎霜眉头微微一皱,心尖仿似却有一丝迟钝的痛感。
  “直至后来,那五灵门门主巫引来了地牢,看了那人好几日,用了许多我也看不懂的法子,给他浑身放血,来回折腾,可却让那人越发暴戾,手臂粗的铁链也挣断了好几次,我能感觉出,他很想离开地牢,拼命的想往外奔逃。”
  不知为何,听着常万山说着那人的事情,黎霜却像是在脑海里也能看见他一样,看得见他在黑暗之中的挣扎与痛喊,也能看见他咬碎牙忍住钻骨剧痛的模样。
  明明……常万山并没有说得那么细,可在这一瞬间,黎霜却像是能感同身受了。
  她微微闭上眼,心头却想到了那日鹿城烟花,热闹长街的角落巷子里,那神秘人身上温热的温暖,他眼眸中的澄澈与温柔……
  他对她明明比春风拂面还要轻柔。
  “随着时间过去,并不见那人有任何好转,他就这么一日比一日更加疯狂,再后来,巫引便像是没辙了,他随口命人将我处置,道是留着我也无甚用处了。我犹记得他说了一句,玉蚕已经无法适应别的宿体了。”
  黎霜沉着面色。
  玉蚕……她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词了。
  常万山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他们将我从地牢带出去,将我心口花开,说要将我拿去喂蛊。属下不才,入伍之前也在江湖行走过那么些时日,知晓几分蛊术厉害,早在入南长山之前便寻了药物傍身。是以拖延了蛊虫在身体里发作的时间,也就找了个机会,趁五灵门弟子不注意的时候,跑了出来。”
  众人皆是带着几分提心吊胆的望着常万山胸膛上的伤口。
  五大三粗的汉子,提刀杀人是不怵,可说到南方那神秘的蛊术,想着虫子在体内钻来钻去的,还是觉得骇人。
  常万山接着道:“我出了南长山,陪我那么多年的黑风马倒是在原地等了我两月,黑风识途,带我回了塞北,我本倒是此次必死无疑,遂将消息写在了纸上,哪想……将军竟还能救回属下这一条贱命,属下委实……”
  他说着,情绪有几分激动,本是又想起身,黎霜不由分说的再次将他按下:
  “此次南下本不是为国而去,乃是私自受命于我,你帮我办事,不惜舍身,我未曾谢你,能救得回你乃是我的幸运,哪敢让你谢……”
  “将军哪里的话!那神秘黑甲人,几次助我大晋,本是这鹿城与我长风营的大恩人,而后又为我将军府护下了将军,于公于私,我本就应当前去救他!只是学艺不精,未达成所托……”
  “好了。”黎霜打断他情绪微微激动的话语。她的这些亲卫,她都知道,每一个都是忠心正直的硬朗汉子,那黑甲人做的事,她记在心里,他们也同样记在心里,受人恩情,从未敢忘记。
  只是常万山这样拼命的去救那神秘人,他可以信誓旦旦的说一句是为了忠义为了知恩图报。
  而黎霜……她想到的却只是那神秘人的一双腥红眼瞳,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她,或是专注,或是温柔,又或是深情。
  她只是想……再一次看见那样的目光凝视着她。
  黎霜垂眸整理了一番情绪,微微深吸一口气,在一抬头,神色再无波动,她对常万山道:“你好好歇着,接下来的事,我自有定夺。”
  见黎霜双眸坚毅一如往常,常万山这才放松了身体,躺在了床上:“是。”
  黎霜叮嘱军医好好照顾常万山,随即便转身出了亲卫营去。适时军营门口,秦澜正与副手整装准备出发。
  但见黎霜风风火火赶来,秦澜还未来得及行礼,黎霜便道:“你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秦澜一怔:“是。”
  “给我,你回去将衣服换了,留守军营。”
  秦澜望着黎霜,像是一时竟未理解出她话里的意思来一样:“将军?”
  “京城我亲自回去。”黎霜说着这话,抓过旁边军士肩头上的披风,披在了自己身上,她戴上驾马的厚手套,绕过秦澜,拎了马脖子上的缰绳,踩上马镫,轻轻松松一个翻身上了马背。
  语气神态轻松得一如在说我去营外巡视一圈。
  可是昨天黎霜那态度……她明明是知道的,她知道回京城,见司马扬,对她来说可能意味着什么。
  秦澜目光紧紧盯着马背上的黎霜,塞北的春日来得迟缓,风依旧带着冬日的萧索,撩起黎霜的微微干枯的发丝与她披风的边角:“将军这是何意?”
  “我想救一人,恐怕需得陛下相助。”
  秦澜默了一瞬:“将军可知,这一去京城,你所面临的,将不再只是西戎来犯。”
  还有皇恩浩荡的桎梏,朝堂利益的勾结,那些隐晦的,阴暗的,从每个人的骨头缝里透出来的,不露声色的歇斯底里。
  “我知道。”黎霜答得干脆且果决,“可有一个人,我想救他,哪怕不顾一切。”
  秦澜看着这时的黎霜,难得的失神到有几分放空。
  从前到现在,他几乎是伴随着黎霜长大,他自知身份是他们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他也永远只能像现在这样,处在下方,仰望着高处的她。
  但秦澜从未觉得黎霜离他遥远过,她在他眼里,一直是那个为了将军府,为了大晋,鞠躬尽瘁的传奇女子。但现在,今天,此时此刻,秦澜却从未有过的感觉到黎霜的遥远。
  她眼里的神色开始变了,变得让他觉得几乎陌生。
  以前秦澜从未觉得黎霜属于谁,即便是太子。
  可现在,他却觉得,黎霜……要被抢走了。
  而可悲的是在这样的时刻,他竟然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他了解黎霜的,所以他懂黎霜所有的神情和秘密,他知道,此刻黎霜的想法有多么坚定。
  她说她想去救那一个人,哪怕不顾一切。
  她以前救人都是有原则的,甚至可以说是有选择的。她救鹿城百姓,是因为他们是大晋子民,她救司马扬,是因为他是当朝太子。
  可她想救那黑甲人。
  她的眼神告诉秦澜。
  她要救他,不为国,不为家,不为任何利益,只为了自己那一颗无法静止的心。
  她想救他,想让他活,想让他安好。她想看见他干净澄澈的眼眸,再一次温柔的凝视她的双瞳。
  她那么单纯的想去救一个人,用尽全力,不顾一切,因为……
  她的心已经走向那个人了。

  ☆、第30章 V章

  一骑快马,从塞北至大晋都城,黎霜用了比别人快一半的时间,日月兼程,未有停歇。
  她回京太早,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连大将军黎澜也没想到。
  黎霜回到将军府的时候,黎霆比任何人都迅速的从府里冲了出来。黎霜这才刚刚下了马,便被黎霆扑了一个满怀:“阿姐!阿爹说你最近要回家我还不信呢!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黎霜没来得及回答他的话,跟随着黎霆而来的便是威严如常的黎澜。大将军年纪快到半百,脸上难免有几条岁月雕刻的纹路,但这些纹路并不让他显现苍老之态,而是将那些岁月的积威深刻其中。
  一别三年,黎霜避走塞外,不愿回京,然而心里却也不是没有念过黎澜。
  她是将军府的养女,然而黎澜对她却并不比黎霆差,教她骑射,教她兵法,让她有机会能与京城里的王公贵族在一起读书习武,甚至顺从她的心意,帮她塞北为将,一走就是三年。
  黎霜对黎澜很难不说一句感激。
  黎霜推开还在撒娇的黎霆,上前恭敬一拜,身子匍匐,几欲叩于地上:“阿爹,霜儿不孝,三年未……”
  黎澜将扶了黎霜一把,抓着她的手臂,将她径直拉了起来:“几年不见倒与我生疏了,你不孝?你帮老头子我守住了大晋边塞,若你这叫不孝,黎霆这小子,就该拿去丢了。”
  “就是就是,阿姐你可别这样说了,回头老头子真要把我丢了!”黎霆在一旁插科打诨,老将军笑骂着拍了一下他的头,黎霜也不禁失笑。
  可到底是心头有事,黎霜的笑意很快便掩了下去:“阿爹。”她轻轻唤了一声,黎澜会意,点点头:“先入府,收拾一番。其他事,稍后再说。”
  黎霜却摇了头:“阿爹,我没时间耽搁。”光是一想到还有一人如今正在牢狱受苦,黎霜内心无论如何都无法静下来。
  黎澜闻言,微微垂了眉目:“何事匆忙?”
  “我要入宫面圣,求陛下允我五万兵马。”
  要动兵,黎澜皱了眉头,但见黎霜目光坚定,黎澜微一沉吟:“你打小沉稳,所做决定必有自己的缘由,阿爹不问,只是你要想好,此次回京本是陛下圣意,你若还有事请求陛下,可想到如何回报?”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黎霜是个好将领,但司马扬想要的,却并不是让她做个将领。
  黎霜阖首:“霜儿心里清楚。”
  在塞北打马回京的那一刻,她就想好了所有的后果了。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要救他,就算现在她连那人的名字也不知道,也要救。
  黎澜命人领黎霜入宫。宫城依旧,只是帝王已经换了一人,从此这宫殿与她小时候所知晓的那个宫殿,大不一样了。
  世事总是苍凉,然而也没有给黎霜更多感慨的时间,她终是在御书房里见到了司马扬。
  并非公开的召见,黎霜要请求的事,本也没办法让诸多大臣来讨论可否。
  一别三月,当初司马扬离开塞北的时候正是黎霜昏迷不醒之际。如今再见,两人一时都是沉默。只是相比于黎霜的沉凝,司马扬闪动的黑瞳里更像是有几分动容。
  “黎霜。”司马扬终于开口,打破了御书房中难耐的沉默,“你总是在我意料之外。”他随手扔下了手中的文书,站起身来,“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他绕过书桌,行至黎霜身前,唇边难得的有了一丝笑意,“你如今回来,我可再也不会……”他伸出手,作势要去拉黎霜的胳膊。
  黎霜眸光微微一垂,往后退了一步,却是单膝跪了下去,行的是一个标标准准的军礼:“陛下。”
  司马扬手顿在空中。
  “黎霜斗胆,求陛下允黎霜一愿。”
  她这般说,司马扬忆起来了,那日石洞泥沼之中,他许诺黎霜,若果她那日能从泥沼之中出去,他会应允她任何一件事。
  想嫁给他也好,想离开他也罢,他给黎霜这样自由选择的权利。因为那样的时候黎霜选择舍己一命,救他一命。
  这是他给的报恩,也是他深藏与心的愧疚,而今黎霜一见面便对司马扬提出这事……
  她是想离开吧。司马扬心里如此揣测着,却也还是垂眸问她:“你要求何事?”
  “求陛下允臣五万兵马,出兵南长山。”
  “出兵南长山?”这是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要求,司马扬微微眯起了眼睛,“所谓何事?”
  黎霜仰头看着司马扬,眸光不卑不亢,“臣欲救一人。他曾舍身救长风营,鹿城于危难之际。”黎霜顿了顿,“也曾救臣于绝境之中。他于边塞有恩,于我有恩……”
  “是那赤瞳男子?”司马扬打断了黎霜的话。
  “是他。”
  司马扬默了一瞬:“你知晓他来历?”
  “不知。”
  “姓名?”
  “不知。”
  司马扬一时竟觉自己有些不认识黎霜。“你从边塞匆匆赶回,便是为了求我此事?”
  “是。”黎霜垂首,“臣知晓借兵一事实在荒唐,可臣别无他法。”
  御书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司马扬是了解黎霜的,所以他也知道她沉默背后是怎样的坚持。她没有提要离开京城,离开他的事,但黎霜的这个请求,却让司马扬心底更凉于放她离开。
  以前的黎霜,何曾这样奋不顾身的只为一人。
  竭尽所能,穷极所有,为了一个连姓名也不知道的人。
  以前的黎霜,为国,为家,为将军府的荣耀,也为自己的成就,可现在,她说出口的这个请求,几乎把这所有的东西都抛弃了。
  “霜儿,我不瞒你,我若允你五万兵马,毫无缘由出兵南长山,朝中势力如何均衡……”
  “自是不敢使陛下困扰,南长山中有巫蛊一族人常年盘踞,以江湖手段,压榨百姓,横行多年,似匪似贼,犹如南方顽疾,需得根除。”
  找借口出兵对黎霜来说不再话下,兵者诡道,她扯起胡话来,也不输给朝廷里的油头官员。她找了出兵的理由,又道,“清剿南长山,当是将军府送与陛下的一分厚礼,待战后黎霜归来,必定将五万兵马以及塞北鹿城守军、长风营的军权一并交上,自此,黎霜再无军职,只是将军府一位待嫁女子。”
  有过军功的待嫁女子,嫁给谁,连大将军说了也不算,当今圣上才能为她的婚事做主。
  黎霜这话乍一听,并无任何不妥,但仔细一想,却又暗含几分引诱,甚至威胁的意思。允她五万兵马,她便上交军权,若是不允,这权,是交还是不交?那将军府还有没有一位女子待嫁?
  司马扬盯住黎霜一双点漆的眸,却又倏尔勾唇,淡淡的落了一抹笑:“好。”
  不用说明,领会便罢。
  司马扬是喜欢黎霜的,是青梅竹马,有儿女之情,有救命之恩。可他也是君,她也是臣。她帮他抓过狡兔,她的家族,也是他的走狗。
  他们之间,还有暗潮涌动,利益博弈与勾心较量。
  司马扬回身至书桌前,提了笔,未下笔前,又看了眼行军礼跪在前面的黎霜,她身着红衣银甲,面上有几分风雨兼程的劳累,头发也微带散乱,可她的身姿神色依旧犹如一根翠竹,永远坚韧。
  “霜儿。”司马扬落笔书了一道旨意,“只望他日,你莫要后悔。”
  回答司马扬的,只有黎霜恭敬的双膝跪地,颔首于胸,奉手于顶:“臣接旨。”
  黎霜求得五万兵马,择日出兵南长山剿巫蛊一族。朝野哗然,江湖震动。这个举措来得太过突然,谁也没有想到。
  一时之间,民间议论纷纷,猜测不断。
  黎霜全然不回应,她领了命,收拾罢了,便领了五万大军南下南长山,这一次,她不是去打仗,她只是去救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点短,明天补一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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