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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汉女-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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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关父王未做王爷之前的前半生,只听胡宫山道:“官逼民反,倒颇有些大泽乡揭秆而起的意味。”
我只沉默不语,脑中闪现那悲壮的一幕,心神激荡,只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胡宫山见我只是沉思着,笑道:“格格不必过多思虑身后之事,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这世上的人多了,是非曲折总是有些说不清楚的。”
正说着,苏麽麽进来道:“怎么今日说了这样久,该传膳了呢,胡先生也太苛刻了些吧。”
胡宫山笑道:“我这就告辞出宫去了,过两日再进宫来,格格这两日不必做什么功课,倒是练练字好些。”说罢,自顾自的走了出去。
苏麽麽携了我的手往前头去,边走边笑道:“该饿坏了吧,麽麽今儿啊给你做水晶粽子了呢,快走吧,你额娘念叨你半天了。”
刚从金戈铁马的神游中回转来,含笑听了苏麽麽絮絮叨叨的疼惜,不觉暖到了心里头去。
进得殿去,只见宁妃带着宫女们穿梭个不停忙着摆膳,皇后和佟妃却也在,忙上前见礼。
皇后笑道:“咱们的女学生可下了学呢。”
太后要我坐在身侧,一迭声的问道:“今日讲的什么?可听的明白吗?累不累?”
我笑着回道:“女儿不累,先生讲的极明白的,今儿倒没讲什么,倒是给我讲了先父的一些往事。”
太后点头,道:“我倒忘记嘱咐胡宫山,很该先讲这个的。”
皇后听了只觉纳罕,不解道:“又不要做将军,只管学些这个做什么?”
太后叹息一声,看住我,眼中藏不住的怜惜疼爱,我忙笑道:“左右是无事,听来解闷罢了,也省得整日呆在额娘面前惹的额娘厌烦。”
太后知我是宽慰她,只笑着不语,皇后却信以为真,笑道:“早该如此的,真真你这会子才晓得让额娘厌烦的。”
我瞪她一眼,她却笑的更欢快了些,佟妃站在一侧,只静静的看着我,一碰到她了然的目光,我不觉有些酸楚的,也只有她,这般明了我的悲哀和无奈,往日宛宁也这样的看我,只是更温柔了些,象是慈爱的姐姐一般,如今越发疏远了似的,我终是无法忘怀,博果儿去的那样惨烈,他们幸福明媚的笑颜更让我为博果儿难过不已。
太后笑着对佟妃道:“我昨个去园子里,顺道去了阿哥所,玄烨长的极快,不过几个月,已有些清秀俊郎的模子了,一看见我咯咯的就笑,很是让人欢喜,用过午膳你和贞儿去瞧瞧。”
佟妃忙笑着谢恩,皇后脸色略有些暗淡的,不再做声。
一时,宁妃过来请太后并皇后入席,我们依次坐了进午膳不提。
膳后,又陪太后喝茶闲话一阵,太后自去歇息,命我们散了。
走出暖阁,皇后懒懒对我和佟妃道:“你们要去阿哥所吗?”
我和佟妃对视一眼,我笑道:“反正你也是无事,一道去瞧瞧如何?”
皇后仿佛一点精神也无的,摇摇头道:“我累了,哪儿也懒怠去,宁妃也一起去看看二阿哥吧,我自回去就是。”
宁妃虽欢喜,但面上亦不流露出来,只笑道:“臣妾还是先陪了娘娘回去吧。”
皇后却不做声,摆摆手,自扶了朵云出了殿门往坤宁宫去了。
我们三人楞楞望着她的背影,一时竟有些失神,清风白日之下,她素日骄傲的身影竟有些萧索落寞的。
过了半晌,宁妃回过神来,强笑道:“走吧,咱们傻呆呆站在儿算怎么回事。”一面说着,率先向外走去,我和佟妃亦跟了上去。
第一卷:宫闱生涯 第四十二章
阿哥所里,因恐皇子们年幼,受不得凉气,并未用冰,幸而亦不是太热,一路从树荫下走来,竟未出汗。
乳母们早得了信儿,各带了主子在殿门恭候着,掌事太监一脸谄媚的迎上来请安,若不是得了太后的旨意,轻易他们是不许见的,拿着祖宗的规矩百般阻拦,说起话儿也是怪里怪气的,好不惹人厌烦。
二阿哥福全已有三岁,见我们过来,越众而出,学着大人的做派行礼道:“给额娘,佟母妃,四姑姑请安。”居然也中规中矩,说的字正腔圆,虽年幼,到底竟有些沉稳的气度。
宁妃数月未见儿子,此时一见恨不得搂在怀里仔细察看一番,又见儿子象个小大人一般,心中不禁五味呈杂,眼睛有些婆娑起来,只耐着规矩,强笑道:“又长高了大半寸呢。”
我却将福全揽在怀里,笑道:“果真是长高了,再过些日子也该进书房了呢。快到你额娘身边去,叫她好好瞧瞧。”
福全依言走到宁妃身侧,宁妃满眼的欢喜慈爱,不住声的询问儿子的衣食起居。
三阿哥玄烨被乳母抱在怀里,杏黄绫子包裹着,倒越发显得眉清目秀,佟妃含笑瞧着,玄烨眼巴巴看了母亲半晌,咯咯笑起来,伸手要佟妃抱,佟妃笑着抱起他,在手里摇晃着。
乳母赔笑道:“三阿哥很是爱笑呢,前儿个晌午二阿哥拿了花灯逗三阿哥玩,三阿哥笑的别提多欢了,皇上和皇贵妃路过阿哥所,在外头听见,破天荒的进来和两位阿哥说了会子话才走呢。”
宁妃闻言一楞,佟妃却恍若未闻一般,只管拿里头发去拨弄玄烨的面颊,玄烨经不起痒,咯咯笑个不停,只听宁妃问道:“二阿哥,你皇阿玛和你说什么了?”
福全蹙眉想了片刻,奶声奶气道:“阿玛问我今年几岁了,还说该进书房了,别的也就没有说什么了。”
宁妃俏脸上一闪而过的黯然,我和佟妃俱是唏嘘不已,当年福全降生之时,福临是何等的欢喜,不过短短四年,他竟连儿子的年岁都记不得了,怎能不叫人寒心。
屋内顿时沉默下来,小玄烨似也感觉到了忽然凝固住的氛围,只用清澈的眼神打量着众人,佟妃将他交到我的怀里,走至宁妃身侧,抚着福全的头顶,温和道:“二阿哥就要进书房了,可要好生发奋才是。”
福全乖巧的点点头,只是看着额娘沉默不语的模样微微有些不安,佟妃又对宁妃道:“宁姐姐是个聪慧人,咱们女人这一生,尤其是宫里的女人,可以依仗的不过是眼前这个孩子而已,他好便好了。”
宁妃略回转来,收拾了心绪,对福全道:“佟母妃的话要紧记,你读书读的好,额娘就欢喜了。”
福全见母亲和颜悦色,这才安下心来,回道:“是,儿子记下来,额娘放心,儿子一定叫您欢喜的。”
宁妃安慰的点头,佟妃又道:“来了这半日,咱们也该去了,不然与礼也是不合的,白白叫他们为难。”
说罢,又交待了乳母几句,正欲出门,只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赶来,满面的汗珠,瞧见我们慌忙跪下道:“四格格,朵云姐姐叫奴才来寻您,请您快到园子里头去呢。”
我忙问道:“出了什么事?是皇后娘娘吗?”
小太监上气不接下气道:“是,好象是娘娘在园子里头和皇上吵起来了,朵云姐姐不敢惊动皇太后,请您赶紧过去瞧瞧,劝解劝解。”
我闻言,不禁皱起眉头,亦不敢耽搁,急急的往园子走去,佟妃和宁妃跟在后头赶过来。
穿过花园的月洞门,进了园子,却只瞧见一片狼籍,那片牡丹花丛正开的鲜艳,此时却东倒西歪的摊在泥地里,隐约有脚印踩过的痕迹,几个宫女太监围在一旁窃窃似语,见我们过去,均住嘴跪在一旁。
我疑惑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呢?”
几个人面面相觑,只不敢回话,我等的不耐烦,顺手指了一个离我最近的宫女道:“你说。”
宫女有些惶恐,小声道:“听说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吵嘴,不知为什么皇贵妃昏了过去,这会子皇上抱着皇贵妃回了承乾宫。”
我心里蓦然一阵不安,忙问道:“那皇后娘娘呢?”
一个小太监大着胆子答道:“娘娘好象去了慈宁宫。”
我们三人又急急的往慈宁宫,一路上,思绪万千,宛宁好端端的怎么昏了过去,会不会和皇后有关系?这样想着,手不禁有些冰凉,也顾不得头顶上烈日炎炎,加快步子往慈宁宫去。
往日此时,因太后午歇,慈宁宫沉静的如一潭深水般,不见一人走动的身影,而这会子,众人都积聚在殿外的廊子上,低声说着什么,隐约还听到哀哀的哭泣声,倒象是皇后的声气。
跨进东暖阁,皇后果然在此,正伏在太后平日坐的塌上痛哭不已,苏麽麽坐了一旁好言哄劝着,皇后只是不依,哭的越发厉害,太后却站在支起的窗前,面色凝重,沉默不语。
我们三人默默上前对太后福身,半晌,太后才道:“还没有哭够吗?要闹到什么样才算?”
伏在塌上哀哭的皇后闻言,猛然抬起头,站起身来,悲凄道:“我怎么会不哭呢,姑姑这会子还在说我闹吗?是我在闹吗?”
我和她二人这才瞧见皇后的样子,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皇后发丝凌乱,眼睛微肿,满面泪痕尤在,右脸上赫然五个清晰的手指印,不消说,这天底下除了福临,谁还能这样打她。
太后见皇后的模样,也不禁长叹一声,道:“你终是学不会隐忍,做这深宫的女人,最要紧的就是学会这个忍字。”
皇后还未开口,太监进来回道:“太后,胡宫山胡先生求见。”
太后命道:“宣。”
胡宫山神态自若,安闲走进来,对太后拱手为礼,道:“太后万安。”
太后冷静问道:“承乾宫那边怎么样了?”
我这才知,福临竟宣了胡宫山入宫为宛宁请脉,要知道,胡宫山向来只为太后应诊,暗地里宫人们皆说胡宫山是太后御用太医,轻易连福临都不通传他的。
这会子殿内几双眼睛急切的注视着他,胡宫山仍是毫不惶恐,淡淡道:“皇上命臣恭喜太后,皇贵妃有喜了。”说完,又一拱手,悄然退到殿外。
第一卷:宫闱生涯 第四十三章
殿内众人象是被那句话定住了一般,死一样的沉寂,喘息不闻。
片刻皇后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既而又凄厉的大笑起来,眼中却是不停的落下大颗大颗的泪珠,阴冷绝望的目光扫视了佟妃和宁妃及太后,惨然道:“她有喜了,你们马上就要改口了,跪着给十一福晋行礼,皇后万福金安,你们的儿子也要给她的儿子磕头,皇上万岁万万岁,哈哈哈哈。”
佟宁二人怔怔看着她,象是没有回过神,太后冷冷的看着皇后,大声呵斥道:“你疯了吗?还不快住嘴?”
皇后丝毫不畏惧太后冰冷严厉的眼神,倔强扬起头,厉声道:“我没有疯,这些都是福临亲口说的。”忽又绝望的爬到太后脚边,抱着太后的双腿,象是受了极大委屈和惊吓的孩子一样,喃喃道:“姑姑,姑姑,他说他要废了我,他说他要立那个贱人做皇后,立他们的孩子做太子,姑姑,我是大清明媒正娶,用大红花轿从大清门抬进来的啊,他为什么要废了我,我爱他,我也爱他啊,他不爱我,我都忍了,我还是爱他的,为什么他要废了我?”
我与皇后自幼相识,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一路走来,她的悲伤和无望皆在我眼中,我眼着她爱上福临,眼见着她承受着冷漠,眼见着她夜夜孤灯,眼见她一天天憔悴,心里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宁妃被皇后一席话触动心肠,拿着绢子不住的拭泪,佟妃站在我身侧,捏着我的手悄然安慰着,眼中满是悲悯。
太后仿佛承受不了皇后的重量一般,身子摇摇欲坠,伸手扶起皇后坐在塌上,满眼关爱疼惜,温言道:“惠儿,你是咱们科尔沁最美的明珠,是姑姑最疼爱的侄女,有姑姑在,没有人会废了你,没有人会的。”
皇后紧紧抓住太后的手,眼神迷茫且散乱,低声道:“姑姑,你知道为什么他不喜欢我吗?”
太后刚要说话,皇后却忽的捂住太后的嘴,孩子般的神情竟欢喜起来,神秘的小声道:“他说了,他说,不是我不好,只是他心里有根刺,他说他不喜欢摄政王多尔衮,他说他恨他,我是多尔衮生前聘来的,虽然多尔衮死了,他说他总是觉得我象是多尔衮派来监视他,管制他的,一看见我,就能想起多尔衮一样。”
太后颓然垂下双手,脸色变的苍白,苏麽麽忙上前对皇后道:“娘娘,您累了,麽麽先送您回去歇息,好不好。”一面哄着扶皇后起身,宁妃醒过神来,忙上去帮着,走至殿门,皇后猛然挣脱苏麽麽和宁妃的手,又跑回来拉着太后的手哭求着:“姑姑,您去和福临说,我和多尔衮没有关系,我几乎没有怎么见过他,我不是他派来的,姑姑,您去和他说啊,和他说,我求求你。”
太后颤抖着双手,只是说不出话来,苏麽麽和宁妃又哄又劝到底将皇后拉了出去。
我和佟妃将太后扶到塌上坐下,佟妃给太后斟了杯热水,太后却不接,两眼迷离着,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佟妃见状,对我使了眼色,没声儿出去,关了殿门。
我依偎在太后身边,抚着太后冰冷的手,太后缓缓道:“当年,我哥哥科尔沁亲王第一次带了惠儿来京城,我就喜欢上了惠儿,她长的那么象我年轻的时候,虽然被宠溺的娇纵任性,却天性爽朗,自然明媚,我满心想着如果能嫁给福临,好歹互补,福临少年老成,性子倔强偏执,这番心思被多尔衮看了出来,为了让我欢喜,他做主向科尔沁行聘。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福临竟因着这个缘故,抗拒的那样厉害,还将一腔的怒气洒在了惠儿的身上,是我,害了惠儿啊。”太后眼中流出悲伤的泪来。
我静静聆听的,一言不发,我知道此时太后心乱如麻,陪着她听她说话才是她最需要的。
那尘封已久的往事,在太后心底依然明媚鲜艳如初,我凝视着太后已不再年轻的面容,暗自想象她以前的模样,想必是风华绝代的佳人,清香为骨,娇艳为魂,在岁月的面前,她是那样一个自珍而坦然,芬芳一生的女子,尽管随着年华逝去,一切都会改变,但在光阴面前,似乎唯一不曾改变的,是她永远芬芳而甜蜜的内心和回忆。
皇后快疯了,恐怕此时福临也要疯了吧,不过他是欢喜的,欢喜他最爱的女人终于要给他生儿育女了,象他期盼的那样,象天底下所有最寻常的夫妻一样,只不过,皇帝与一个女人花摇烛,月映窗,把良夜欢情细讲,莫管他别院离宫玉漏长的时刻,也是六宫此夜含颦望的独自幽怨凄凉时刻。
夜漫漫长,多少翘首期盼的如花容颜,似水年华都湮没在暗色之中。
次日,我和太后正进早膳的时候,福临来了,满脸遮掩不住的喜色,煞是刺眼。
福临给太后恭敬的请安,笑道:“额娘,儿子来向你告罪的,胡先生说宛宁身子单薄,需要静养,儿子想着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太后不看福临,只给我夹了块菊酿豆干,淡漠道:“皇上既然已经做主,就不必再说什么。”
福临略有些不满,道:“诸妃有孕之时,额娘不仅亲自探望,赏物件,也免了晨昏定省,怎么这回仿佛那样不情愿似的。”
太后啪的一声将筷子摔在桌上,众人慌忙跪了下来,道:“太后息怒。”
太后挥手命他们出去,怒道:“这样说来,皇帝倒不是来给额娘请安的,倒象是专门来为皇贵妃打抱不平的。”
福临躬身道:“儿子不敢,只是觉得额娘似乎对宛宁太薄了些。”
太后恨恨的打量着儿子,冷冷道:“你瞧瞧你如今是个什么模样,还有没有皇帝的样子?”
福临颇为不耐烦,道:“额娘因昨日之事对儿子不满,大可直说,不必绕弯子。”
太后冷笑道:“原来皇帝还知道我会不满,皇后毕竟是你结发妻子,你在一个妃子及奴才面前打她耳光,如此羞辱于她,已是不对,为了宠妃,大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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