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亿光年-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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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自遥低下头，他心中明白，在这个时候，忍耐要比拼命需要更大的勇气。

“那么，假如你不是真得准备囚禁我，请让我把十亿光年号带回到远方去，敌人找不到的地方。”

“那里有足够的资源吗？”

“应该足够我们建造一支舰队，但是……可能需要几十年，也许更久。”

吕子明叹息着：“按理说，我们应该派更多的人去那里，但是你们藏身之处的坐标应该是绝对机密，一旦泄露。敌舰队就会赶去摧毁那里，那时就什么希望都没了。”

他转身看着卓自遥：“带走十亿光年号，并且不要告诉任何人你们去哪里，连我也不要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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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归途

卓自遥点点头：“那我去领回我的战舰了。”

“等等。还有一件事。”

吕子明抬头望着那金属天穹。聚变星辰的光线暗了下来，宛如黑夜来临，能看见天空中数条银色光带在流动，那是正航行的万千舰支的光芒。

“你看，这很宏伟，是吧。”

“当然。”卓自遥静静仰望，这样的景象是永远也看不够的。

“但是数百年前它就这样了，数百年后仍然没有变化。”

卓自遥转头惊异地望着吕子明。

吕子明叹息一声：“帝国的科技是停滞的，其他的星域也是一样。”

他转身挥手，指向脚下的城市，那灯海望不到尽头。

“当年我们的祖先从始姐之地来到这里，直接就学习如何使用制造这些巨大的机器，并用它们来开产资源，建设城市。但是……”他面色沉郁，“从来没有人教过我们为什么把矿石放进那些机器，就能产生出巨大的能量，没有人告诉我们为什么启动装置，就能进行空间跃迁。在神的文明消失后，我们仍能开产和建造，但是科学却停滞了。我们能造出星辰，但我们却不知道我们能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

“你的意思是，其实你们只会运用技术，却根本不了解其中的原理，比如元素化学、核子物理，也从来没有人教过你们。”

“是的，这就像你会熟练使用一台电脑，如果给你材料和图纸，你也能装出一台来。但是，你却永远不懂得为什么把这些材料装到一起它就具有智能，所以也永远不知如何去改进它。”

“这就是帝国数千年来一成不变的原因？”

“是的，现在的战争和千年前的没有什么不同，也许战舰变大了，火炮变强了，但是并没有真正新的改变时代的科学发现和技术突破。以至于人们都以为，世界就该是一成不变的，几千年这样，几千后也这样。”

吕子明停了一会，“但是，通过我们对始祖之地的观察，我们惊讶发现，地球文明几千年来一直在发展，而且进步越来越快。你们所发现的一些原理，已经超越了我们的知识范围，比如说你们的相对论、量子力学、对我们来说是匪夷所思的。帝国能使用让你们惊叹的科技，但文化却还停留在数千年前，人们相信神的存在，相信皇帝是天的儿子，帝国拥有巨大人力物力，但在思想和制度上已经完全落后上。一些有识者已经认为，再过几百年，地球上的文明就会超越我们。”

“所以呢？你们决定向地球学习？”

吕子明苦笑：“不、这是最可怕的。真正阻碍这片宇宙文明发展的不是智力，而是思想。大部分声音认为，地球上的科学和文化是渎神的、邪恶的、是将危害这片宇宙的。他们认为应该将地球文明毁灭，将现在地球的人口永远的流放。”

“大部分声音？指什么？”

“来自帝国里的保守力量，也包括帝国之外、其他国度的类似势力，他们最恐惧的一点，就是许多地球人不相信神的存在，也不认可君权神授的帝制，这种思想传播开来，将会动摇帝国的根基。现在的各星球，不过都是被神煮熟的种子，失去了进化的活力，只剩下地球是这钢铁沙漠中的唯一灵魂。”

“难道，毁灭地球的计划已经在进行中了么？”

“没有谁公开说要执行这个计划。但是，我想，它应该已经在进行了。”

“谁？谁在进行它？”

“可能是所有害怕地球思想和文化在这片宇宙传播的人，可能是来自某个势力、某个国家、或某个政治联盟。”

“那么，这意味着也许已经有一支舰队在向地球起航了？”

“舰队？”吕子明看看卓自遥，像看着一位无知的山里少年，“毁灭地球需要动用舰队吗？当然不，它们会有更好、更隐蔽、更轻松的方法。”

“是什么方法？”

“如果让你自己想，你能想出多少种办法？”

卓自遥低头许久。“是，光我自己就能想出也许上百种吧，都不用动用舰队，就能让地球人灭绝了都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他抬起头，“你把这些告诉我。是希望我去做点什么，对不对？”

吕子明叹了口气：“你自视过高了，我根本不认为你有能力阻止地球的毁灭。你不知道你面对着多强大的敌人，他们也许是整个宇宙守旧意志的联盟。他们要维护古老的秩序，和神与君王的威严。这种力量，也许能轻易把我们或任何一支舰队，一个国家碾成畿粉。”

“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告诉我其实一切都是徒劳的，让我安心去宇宙的某个角落躲起来等死？”

“你能让从地球上带出来的人在这个势力找不到的地方生存下去，就是对宇宙文明最大的功绩了。我只是想告诉你，千万别回地球。”

“我明白了，谢谢你的提醒。我要走了。”

※※※※※

卓自遥转身离去。

吕子明的身后，舰长程德谋走了出来。

“你真觉得他会听从你，老实的呆在那个未知之地？”

“他不会。”吕子明笑着说，“他和陆伯言就是一样的人啊。有些事情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做到，但又必须有人去做，怎么办呢？只有靠这样的傻瓜了。”

※※※※※

十亿光年号回到了“未知之地”，这已经成为人们对这个不能说出坐标的星域一个公认的代称。

“通报给我工作进度吧。”卓自遥往椅子上一靠，把一摞报告文件拿起来翻动，觉得自己越来越像舰长。

“母舰出征之前，二十艘子船已作为二十颗种子被播散了下去。现在它们已经分布在这星球的二十个预定降落点上，各相距近三万公里。”顾晗也一本正经的对着屏幕上的数据图样解说着。

“隔得这么远？”

“这个方案当初你是看过的啊。”

卓自遥承认自己当初没有认真看计划报告，那东西太催眠了。

“这是电脑对开发区域进行规划后计算出的最佳方案。这二十艘移民船将各自开采本地的资源并进行生产，在未来发展成二十座城市。再以这二十座城市为核心，发展出各分城市，进而形成二十个大区。如果这是一个国家的话，它就是二十个行省的雏形。”

“一个国家？”卓自遥问，“可是这些人同意了成为一个国家吗？”

“他们为什么不同意？”顾晗觉得无法理解，“或者说，你为什么要去征得他们的同意？你如果就这样执行，人们会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

“没有那么简单吧。”卓自遥手托着下巴思忖着，“他们语言不同文化不同信仰也不同，我总觉得以后麻烦事还多着呢。”

“但至少现在你有绝对的控制权。我们还有时间让他们形成统一的信念。”

“也许没时间了。”

顾晗愣愣看着卓自遥：“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想……这边的管理工作交给你，我需要回地球去一段时间。”

“回地球去？”顾晗惊问，“这是为什么？”

卓自遥沉默了一会儿，“在南海、看到水星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

“要想拯救这片星域，真正的希望在哪里。那不是帝国的舰队，而是懂得如何改造帝国的人。”

“所以你想回地球去，带来更多的人？”

“是的，尤其是科学家、学者、各种有头脑的人。我要带来的不仅是人，而且还有文明。”

现在的各星球，不过都是被神煮熟的种子，失去了进化的活力，只剩下地球是这钢铁沙漠中的唯一灵魂。

卓自遥心中一直想着吕子明的这句话。他这时才知道，有比帝国保卫战更宏大的一场战争需要去打。这一次，他的敌人不仅是一支舰队。

※※※※※

“那么，你回去之前。有什么需要和我说的吗？”顾晗低下头，似乎有些情绪低落。

卓自遥知道，她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虽然还有其它两万人，但作为管理者，她不可能走到他们中间去，只能孤单的呆在金属壁的后面。

“我想说……”卓自遥张了张嘴，“……我说什么你都信吗？”

“对。”顾晗轻轻说，“自从上次你说我们不会死，我们真得活了下去。我已经答应过，你说什么我都会信。”

“那么……我只能说……我一定会回来，相信我。”

卓自遥走上前，他想自己这时应该伸出手，把女孩拥入怀中，就像所有影视剧中必然的那样。但他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做。顾晗也一直低着头，不看他的眼睛。

“帮我带茶叶回来，我要桐城香茗、兰溪毛峰、宁都白毫、六安瓜片……还有南投的冻顶乌龙，我答应过寄给我的朋友们。”她不抬头，低声一口气报出一串茶名，然后飞快地逃走了。

可是被封闭在这十亿光年之外，她应该再也见不到她的朋友们了。

第30章　旧友

地球。

“起床起床，都去操场集合啦。”班长挨门捶过来。窗外的大喇叭也毫不留情的响起了《喜唰唰》。

“吵死啦！才半夜六点！”叫喊的是周意舒的上铺简唯。

“我们是上大学吗？我怎么感觉是进了广东某私企的女工宿舍呢？”对面的桑喻也报怨起来，“每天天不亮起床，天黑了才能回来，一天只能吃三顿饭，还尽是干馒头和烂青菜。”

“我不想起床不想起床不想起床！”桑喻的上铺，一团被子正在颤抖着尖叫，“我的黑眼圈又深了，我就快变熊猫了！”那是自称每天睡十六小时也不够的柳苹烟。

周意舒叹了一口气，闭着眼睛开始穿衣。原以为进入了大学就是天堂了，没想到是刚出龙潭又入虎穴。

窗外的广播开始播放《红色娘子军》。

“姑娘们，起床了！妇女的责任重啊。”男生们在楼下起哄。这帮家伙不用化妆不用描眉甚至不刷牙洗脸，当然出来的快。

大喇叭警觉到男生的得意，立刻变成《别以为男人就不会哭》。也不知道广播站的从哪弄来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歌，肯定是网上下的盗版。

人群从各寝室楼里涌出来，都穿着一样的军装，在大路上汇成绿色洪流，向各块操场而去。在那里，已经有许多个横队正在排列了。

“向右看齐！”“稍息！”“立正！”黑黝黝的军训班长喊着带浓重口音的口令，“现在做正步分解动作，一！”

大家全甩臂抬腿，单腿定在那里，没有几秒钟，就有几个摇晃着倒了下去。

哄笑声轻轻的起来，又被尽力的忍了下去。周意舒可笑不出来，她的腿酸痛极了，可是队列训练还有好几个小时才结束呢，而这样的军训还遥遥无期。

“你们这些城里女娃子，就是不能吃苦。”班长痛心疾首，“没有生存能力，娇生惯养。”

“我觉得他心理变态，没城市户口，就打击报复我们。”简唯轻轻地在周意舒身边嘟囔。

“说什么！不准交口接耳！”班长鼓起眼睛瞪过来，“为什么让你们来军训，这是为你们好？谁保证这世界永远和平？将来真遇到什么事，不说打仗，遇到个坏人什么的，就你们这样，还不吓得腿就软了？”

“我看他就像坏人，我现在腿已经软了。”桑喻在另一边哼叽。

“哈哈哈！”简唯忍不住放声大笑。吓得旁边的人全身子一歪，摔成一片。

班长凶着脸冲过来，简唯立刻绷紧了脸，单腿站的笔直。

班长看看周围倒了一排呼天喊地的女生，对简唯点点头：“你很好。就这样站着，给大家做个典范！”

三分钟后，大家都坐下休息，看简唯在太阳下保持单腿独立站着。

简唯不摇不动，口中念念有词。

“你在叨咕什么！”班长炸雷般大喊。

“报告班长！我在写诗赞颂你。”

“少来这套，再看见你嘴唇动就给我站到午饭后。”

※※※※※

此时，操场边，却有一个没有穿军装的年轻人，静静坐在台阶上看着这一切。

卓自遥心中欢喜，周意舒终于考进了她想去的大学。她以后的生活，会海阔天空。

至于他，会尽力为她保护这一切。

卓自遥站起身来，突然看见周意舒向这边看了一眼，吓得他转身飞奔而去。

跑出老远，他才敢回头，思量周意舒刚才究竟有没有看见他。

自己为什么要跑呢？他也觉得奇怪。去和周意舒见上一面又如何？她还能吃了自己？

甚至解释他现在在哪里做什么，以他多年逃课练出撒谎经验，应该不至于脸红才对。

要不要去见她？要不要去见她？卓自遥脑中飞转，一片乱麻。

“卓自遥！”一声大吼。有人猛的扑到他的背上，差点把他撞翻在地。

卓自遥心想坏了，周意舒一看到自己，就不顾一切的冲过来了，不过她打招呼的方式怎么变这么热情了。

等等，那分明是个男声。

一回头，看见一张狞笑的脸。

“潘戈！”

“哇哈哈哈！一个暑假联系不上你，还以为你去外星了呢。竟然在里遇见。你别告诉我你考到这里来了哦？”

“你也考到这里来了？”卓自遥不能相信，潘戈最后一次模拟考才两百分。

“什么表情？我就不能来这里？太看不起人了！”潘戈一拳捶来，“不过这地方，老子才不爱呆，我在隔壁，美术学院！我是来这物色美女模特的。”

“你会画画？”卓自遥的印象中，潘戈的画技师从车田正美，和李昌昊倒有一拼。

“这年头，讲究是个性，是创意。把画画得跟照片似的有什么用？走，有机会去看我的画展吧。”

“在哪开？”

“食堂门口。”

潘戈突然眼睛一转，“听说周意舒考到这里来了。怪不得你小子跟来。说吧，你现在在哪儿？我就不相信你能考上这儿。”

—》文—卓自遥苦笑：“我没考上大学。”

—》人—“什么？那你现在在干吗？”

—》书—“呃……贩碟、游荡、找工作。”

—》屋—“找工作？喂，你真不想读大学了？”

“早四年工作不是更好吗？大学吗，有机会来旁听一下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行了。”

“这话有道理，等我们毕业出去没准你都有车有房了。不过哥们儿我还是觉得，赚钱不用着急，先享受几年生活，大学这地方虽然学不到什么东西，但是有兄弟有小妞、没事打打牌、灌灌啤酒、东倒西歪，谈谈理想谈谈色情，人生一辈子可再也找不到一个这么舒坦的地方。大学就像一个风骚的美女，不上它你会后悔终生。虽然上了它你也会后悔终生。”

“嗯，你说得有道理。”卓自遥连连点头，“不过我想要它它不想要我啊，还是等以后我赚了钱自己开一所慢慢上吧。”

“有志气！到时候一定找我去给你当招生办主任，严格把关，办成中国第一美女如云名校，男生不交十万美元学费别想进来……”突然潘戈呆立在那里，双眼直视前方，仿佛在那里，外星舰队已登陆。

“怎么了？你看见什么了？”

“美女。绝对的美女。”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