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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飞 完结+番外-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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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浊水吧?不过还是想回一苇渡江一趟,见见我姐。她定了亲,我怕今后我见她也不大方便了。”
  甘慕叹了口气:“……你还喜欢着他。”
  “这是没法子的事情。就算是圣人,来红尘走一遭总会被世俗绊住。他是我的朱砂痣又如何呢?”
  当年那鲜血淋漓的一晚始终是他头顶上经年不去的一片黑压压的云。他总觉得他的身后有爹娘的目光,在他的脊背上扎了无数的用人命喂养的玄武炭木。
  一粒朱砂痣?刮了便是。
  “对了,玄武炭木的量近日如何了?”
  “我让珞珞来同你说,我看不得这种东西的。”
  甘珞到了夜里才回来。他说,今日又上来了一批玄武炭木的进贡,量又减了。
  燕星何还记得燕秋郎当年账册上的玄武炭木的记录,两厢一对比,这数目真真是没眼看了。
  “这事……皇帝一直没查么?”
  “你也晓得的,皇帝整个一死鸭子嘴硬,当年认定了瞰桉侯私扣炭木,即便后面炭木数目也仍在减少,但他定也不会特意去替你家翻案。”甘珞道,“这事他……”
  燕星何看他欲言又止,虽心中一紧,却也仍道:“如何?”
  “……叫辟邪坞卿来查。”
  “……呵,是吗。”燕星何轻笑一声,突然垮了下去,无力地倚在了椅背上。
  “他先前……一直不得空,前些天才回来将账册对了,是以今日成堆地呈到皇帝面前,这数目才叫皇帝老儿吓着了。”
  燕星何的双眼微微睁大,又看向了窗外。
  “我……不能后悔的,”燕星何喃喃道,“我怎么能后悔呢。”
  甘珞看了一眼他手腕上的红绳,走了开去。
  …
  胥挽枫披了绣金鸟的披风,到盘元外的院子里领了噶努。
  噶努许久未见主人,呜呜咽咽地得了一顿毫无感情的揉搓,又看了一眼胥挽枫的身后,见并没有燕星何,又咕噜噜地开始乱叫。
  胥挽枫顿了顿:“……他不会来了。”
  噶努不解地叫了一声,嗅了嗅,蹭开他的外袍,用鼻子碰了碰他腰上挂着的那枚燕星何砸在他身上的金色小鸟。
  “……嗅到了?”胥挽枫笑了笑,“可他真的不会回来了,我自己把他作走的。”
  他摩挲着那枚小鸟,脸色黯了下去:“那又怎样?我本就对他没那个意思,走了正好,省得惹我心烦。”
  他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噶努:“回去吧,回一趟霂州。”
  胥挽枫当真是懒得扮了,一路骑着噶努,带着大批的辟邪坞官员到了霂州,让噶努先行偷偷回去,自己装模作样地同一群与他一样戴了帷帽的人来到了胥府前。
  辟邪坞毕竟是不仅在明翰内,还在明翰外也“颇负盛名”的官暑,赞扬不足,诟病却有余。没人晓得这辟邪坞除了盯着各地,叫诸位府尹县令不好过,时不时办个案子,或是向皇帝打个“小报告”外,还能有什么用处。
  皇帝自然也难办,这么一把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他也想给拆了。
  百姓多是不了解的,不过辟邪坞这群黑帽黑衣的人实在是戾气太重,大致也是怕的。
  他们就像是一群猛兽,路上人人避之不及,却又奇怪辟邪坞到霂州来做什么,到了胥府前,他们的不远处已经跟了大群的百姓。
  胥挽枫身侧的女官觉得有些不妥,低声唤了他一声:“大人。”
  胥挽枫无所谓道:“不必理会。敲门。”
  来开门的是他许久未见的柳妈。他一见着柳妈顿时心中一股委屈,腿一软,女官见他有些不对,赶忙扶住了他。
  “哎哟!这位公子你怎的了!”
  胥挽枫挽起帷帽的黑纱,朝她看了一眼,终于露出了这阵子的第一个笑,向她“嘘”了一声。


第97章 回府
  柳妈给他吓了一跳,旁边的女官向她使了个眼色,她赶忙噤了声,却也仍旧理不清状况,只是请了这群大神进府。
  他们一行人在会客厅中歇了,胥挽枫到了屋外,拦住了要送茶进去的柳妈与几个丫鬟,让几个下属捧了进去,坐在了外头的美人靠上。
  待丫鬟也离去了,柳妈忙道:“少爷,这、这究竟是……”
  “我同他们一起回来的罢了。我在辟邪坞办事,辟邪坞卿有事在盘元,我替他去巡查而已。”
  柳妈痛心道:“这、少爷您怎么就去了那遭瘟的辟邪坞呢?!”
  遭瘟?也确实。若他不是辟邪坞卿,他与燕星何也不会闹得那么掰,回转余地也能大些。
  “俸禄多嘛。”胥挽枫轻笑了一声,“今后家产都是会留给大哥的,我一个被他看低的,若是趁着年少力壮不攒些家底,等大哥当家了,我不得出去喝西北风?”
  “……少爷,您真的很辛苦。”
  胥挽枫愣了一下,抬头透过黑纱看向柳妈满是皱纹的脸。
  “辛苦?……我不苦。”胥挽枫轻声道,“跟他比起来,我苦什么呢?”
  他捏了一下指节,起身向柳妈道了个别,转身回了屋里。
  “大人,接下来有何指示?”
  两个下属在他身后关了门,在他面前纷纷跪下。胥挽枫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们去街上玩几天吧。”
  “……什么?”
  “玩几天,脱了校服,好好梳个头,穿点好看的,去酒楼里玩玩不好么,何必一直紧绷着?”
  “那大人您……”
  “我?”胥挽枫坐在首位,翘着腿把玩着那枚挂在他腰上的小鸟,“我……要同我那爹好好说说今后的事了。”
  …
  胥目璋自他们进府就已经接着了消息,想不明白他这三儿子突然杀回来做什么。要说是来探亲,可是打死他都不信。
  正在他思索之时,胥挽枫便已是推了门进来,在黑纱后笑道:“胥老爷。”
  胥目璋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少卿大人。”
  “你我之间如此毕恭毕敬,不觉可笑吗?”
  “……之明。”
  胥挽枫便不与他再虚与委蛇,将门关了,在他对面坐下,将帷帽摘了,露出了一张相比离开霂州时更显苍白的脸:“您果然晓得我是辟邪坞卿。”
  “你回来做什么?!”
  胥挽枫不紧不慢地摘了眼带,眨了眨眼适应了屋里微弱的光,抬起那双赤黑的眼望向他:“那么您是怎么知晓的呢?”
  胥挽枫的眼睛随了他娘的柔与凛冽,使人心生好感,又能使人不寒而栗,更有他因眼疾而囤下的赤色,更是显得无情。
  至于胥目璋如何得知?当初胥宗没将这辟邪坞卿之位传于他,一丁点儿的动静都不曾传出,他当然要起疑心。他是胥宗的独子,自幼便听胥宗暗示要将辟邪坞卿传与他,待他儿子女儿都能成堆跑了却还没接过圣旨,他能不奇怪么?
  他怎么说也是胥宗的种,能想的还是会想的。在他查探的期间,胥挽枫是最常被喊去胥宗那儿的,这一来二去还真叫他看出了些许端倪来,后来胥挽枫去了赤鹿磐,胥宗有些不对劲,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想。
  他爹怎么能将这么一个重中之重的位子传给胥府这一代中最不受宠的一个庶子?!
  胥挽枫去赤鹿磐的那几年,他明里暗里地给胥宗举荐自己与自己的其他儿子,胥宗总不满意,而胥挽枫回来那年,胥宗几乎是立即从病榻上起了来,一年多后他便被胥宗带去了盘元,鲜少回霂州。
  胥挽枫打了个哈欠,不紧不慢道:“知晓辟邪坞卿的人……可只能是辟邪坞卿本人、前任辟邪坞卿与皇上啊。您清楚多出来的那些人会如何吗?您晓得被抹脖子或是看到自己身首分离是什么个情形吗?”
  胥目璋打了个寒噤。他的那点猜测又能怎样?根本不足以证实胥挽枫就是辟邪坞卿!这臭小子……根本就是在给他下套,好出来个把柄让自己拿捏。
  “你……你回来究竟是……”
  “莫急。我回来不过是告知一声,我已经想好我的后路了。”
  他一个正是皇帝跟前的红人,这个时候说什么后路,未免太不吉利,胥目璋一时竟是愣住了。
  “有一个人,想必你也记得。去年时来过胥府的那个人。”胥挽枫喃喃道。
  胥目璋看了他一眼,察觉他神色有异。
  “若是我无后,倒也不是不能考虑将位子传给兄长的孩子。”
  “你有此心甚好,这位子,还是该嫡亲的……”
  “不知父亲可还记得胥野岚。”
  胥目璋怔了怔,一口气没喘上来:“你、你——”
  胥挽枫猛地一拍桌子:“我告诉你,你休想。我今后断然无子,这我无怨无悔,可我也决计不会将辟邪坞卿这个位子传给那帮孬种生的东西!你以为我没办法了是不是?!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往我饭食里、香炉中添的那些药。是了……你知道那些药最后去了哪儿么?”
  胥目璋看着他和善的笑容,一股凉意直冲脑门:“你!”
  胥挽枫的眼中浮起笑意,盯着胥目璋。
  “无论胥野岚今后生的是男是女,这个位子我照样给那孩子。父亲,我真的不懂,分明都是你的孩子,你凭什么偏心老大老二,对我和弟弟妹妹们都是那副蠢样子。
  “既然老大老二都是你这德性,我又何必再看他们的庶子庶女挨一样的白眼?不如不生了,也省得受苦,你说是不是?”
  胥挽枫松了下僵直的肩膀,起身绑好眼带离开了屋子。
  他踏出门,叹了口气。
  “大、大人……”
  胥挽枫一激灵,回过头去。这声音,是那个经常跟在他身侧的女官。他的声音冷了下来:“我不是说过,让你们去街上玩么?你倒好,学会听墙角了。”
  “我……大人,您从前不是这样的。”那女官哆嗦道。
  胥挽枫不禁觉得好笑:“哦?那你说来听听,我从前是怎样的?”
  “您从前,虽看不过您父亲,却从未这般直接地说过大不敬的话呀。大人,您最近是怎么了?”
  “……”胥挽枫不知如何回应,只是沉默不语。
  “是因为那位公子么?”
  “给我滚。”
  “大人为何要给自己留后路?您是打算要做什么?!”
  “我最不喜他人在我面前班门弄斧,置喙我的事。我头很疼,你立即给我滚。”
  “……属下告退。”
  没错啊,后路。那就是后路。他说他不喜欢燕星何,但他也摸不准。他不得不承认,他的那点胆子还不及燕星何,燕星何至少还敢爱敢恨,心思愿意往外说;可他……他就是个无药可救的虚伪小人。
  他现如今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在找到燕星何后,把自己的命交给他了。
  至于自己喜不喜欢他,有什么用呢?就算他喜欢燕星何,燕星何还肯将他放在自己对面,还肯接受他么?
  可笑他活了这般久,连自个儿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都不清楚。
  胥挽枫没有回去自己的后院,在客房歇了一晚,第二日去了后山。霂州有连绵的一排山,霂州这北方之地,没有多少湿软的土地可以供百姓埋下已经冰凉的亲人,那座山被树木的根爬满了,泥土松动,内里却严实。那座山是霂州唯一的墓地了。
  胥挽枫顺着铺雪的山路上行至山腰,在一座坟前立定,看着碑上的刻字,下跪叩首。
  此墓正是胥宗与其正妻的坟。


第98章 旧株
  “爷爷,我把辟邪坞大半的人都带出来了。”胥挽枫轻声道,头发被风吹到了脸上也不去理会,自顾自地继续发泄,“我还放出了消息,说我仍旧在盘元,身体虚弱难以行走……您说他会不会一时兴起,就到辟邪坞去杀我了?那可真是不凑巧。
  “我真的……不清楚如今怎么说了,”他吸了吸鼻子,拂去碑上的新雪,“我当初只觉他莽撞,如今却更羡他口无遮拦,什么心思都往外倒,爱恨分明。
  “我说不准我是爱他更甚……还是恨他更甚。我爱他想将命都送给他,却又恨之入骨,午夜梦回都是想将他掐死与他同归于尽。
  “您当年说不定是选错了……选一个心里一团乱的疯子有何用?还不如选一个乐意巴结皇帝的狗东西……
  “……若是当年您没有动手该多好。”他皱起了眉,扶着腿站起身,“您没有动手,我又何必与他剪不断理还乱。若是当年您查清了原委,我又何必要来收拾您这扔下的烂摊子,他还落了一身病,得拖着那身子东奔西跑……
  “这会儿,他原本早该承了侯位的。”
  胥挽枫腰上挂着的流月被风吹到,无数闪光的蝶翼响成了一片。胥挽枫在这嘈杂中突然大逆不道地一拳打上了胥宗的墓碑,顿时他的指节上鲜血淋漓,血腥味一下子裹住了整只手。
  “爷爷,我这条命就给他了,还债了。胥家本就欠燕家。
  “我?我还要去娘那里看看……是了,胥目璋到了如今……还没告诉我娘到底在哪里。他竟还敢不同我说实话!”
  胥挽枫呼吸急促,手指抽动,好一会儿了才缓过来,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离开了胥宗的坟。
  他对他的奶奶记得不多,似乎他刚记事,老太太就不在了。胥宗尽心尽力地替皇帝办了一辈子事,算不上顾家,或许是因为给儿子教的东西太过于单一,教出了这么个窝囊玩意儿。而胥挽枫自幼不受喜爱,胥宗得了教训,想好好教他,无奈他太忙碌,还未开始胥挽枫便离家出走,回来后娘又没了,无论胥宗怎么养怎么教也没能将那股隐匿在胥挽枫心底的疯劲逼出去。
  但硬要他来说,胥挽枫无论如何都是那个最适合做辟邪坞卿的。他对亲人不近人情,对皇帝也懂得什么叫拿捏得当,能守得住秘密。不过他最不会想到的,大概是胥挽枫在燕星何身上栽了跟头。
  胥挽枫之母莲茵的坟在另一座山头。他不来多年,亲手种下的树都要高得不认得了。
  树枝被雪压得很低,簌簌落了些在光秃秃的碑上。莲茵的坟只有一块碑,后面的土包在多年前就被胥挽枫整平了。他当时刨了好几层的土,根本不见棺木的踪影。莲茵的死自始至终都是胥目璋的一个单薄且可笑的谎。
  胥挽枫不知道这跳梁小丑还能作多久,左右他可真是没耐性陪他玩下去了。
  山头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吹了胥挽枫一脑门的雪。他拿了斗篷遮挡,却嗅到了一股异香。
  他浑身都僵直了,急切喊道:“燕子?燕子……是你吗?!你出来啊!”
  风雪刮了他满脸,吹干了他的嗓子,他一时呛得止不住,又无人帮扶他一把,跪在地上闭紧了嘴,咳了个够,又仰头嗅了嗅。
  似乎……是那棵树上的气味。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来到树前,又嗅了嗅。他的双目是在去了盘元后,胥宗为了方便他办事,才要他蒙起来的,适应了一阵子才能行走。当初刚回到霂州时,他七窍不灵,种下那颗树苗时什么都闻不见,现如今蒙了眼却长了鼻子,熟悉了睚眦的气味,一闻就闻到了。
  他的鼻子都要被冻坏了,幸好得了这阵大风。他连忙下山。
  在醉翁庄的那会儿,燕星何接过他的刀鞘时曾不大对劲,而他的刀鞘的一部分正是取自这棵树,加以另外的木材,辅以香料,长久与之待在一起,他的鼻子早已习惯了极淡的香料味,燕星何毕竟中过睚眦,还是能嗅出来的。
  当年他以为只是娘亲的一个念想,谁想竟然是一株玄武炭木!
  莲茵失踪已经有了好多年,大约摸是胥挽枫不见了一个月后,一直被胥目璋软禁的莲茵就不大对了,毕竟胥挽枫没可能连着一个月不去看望她。胥宗那会儿也不大好,却是知道始末的。胥挽枫听胥宗说,胥目璋最后被莲茵闹烦了,答应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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