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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龙腾-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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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盖有四方形的道州知州衙门的大印。封底,则有肃州卫邮传司的长方形印信。另
记的年月是大明成化二十一年冬十月十日,这封信,已有三年的岁月了。
他在灯下展开巳快破损的信笺,心事重重地仔细阅读,虎目中隐有泪光。
蓦地,灯火摇摇。
他抓起桌上的茶壶,抬头厉声逍:“诸位,不可欺人太甚。龙某不招惹任何人,也不愿
生事自找麻烦,但泥菩萨也有土性。真要拚命,龙某也不是善男信女。”
灯光下,长炕上站著两个人,显然是从屋顶的破孔中飘落房中的。左首那人头戴懦冠,
穿一袭长皮袍,腰带上插了一把玉骨摺扇,扇坠悬著一颗光华四射的大红宝石。中等身材,
面如冠玉,剑眉入鬓,显得年轻俊逸,一表人才。
右首那人年纪略大些,约四十上下。皮风帽,短银鼠裘,腰悬长剑,看上去英气勃勃,
人才品貌皆不输于左首的儒士。
两人脸现笑容,左首的儒生指了指炕后已封闭了的窗口,微笑道:“小老弟先别生气,
咱们此来并无恶意。刚才房中的事故咱们在窗缝看得真切。”
中海就□嘴将冷茶喝干,挺身下来,冷冷地问:“那么,诸位仍是为剑诀而来的?”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刚才天玄剑施铨的女儿已经说得够明白,只希望尊驾诚心
与咱们合作。”
中海注视了两人片刻,无可奈何地说:“好吧,你们有何高见,但请言明。”
“尊驾不先问问咱们的姓名么?”
“请教。”中海无可无不可地说。
“大概你也曾听说过一剑一琴三丐三生,在下玉扇书生荆伟明。”
“云栖生司马长青,正是区区在下。”悬剑的人答。
中海抱拳行礼,说:“午间方闻三生的大名,晚间即得见颜色,小可幸甚。两位有何见
示,尚请赐告。”
玉扇书生向屋顶招手,说:“成老弟,请下来一观。边地风雪之季,追踪极易,那妞儿
走不了的等会儿再前往尚未为晚。”
屋顶破孔中,接二连三降下三个人,两个是彪形大漠,一个是英俊的壮伟青年。青年剑
眉虎目,齿白唇红,七分英武中,透露出三分书卷气。只是,虎目中流露著不正常的光芒,
正是一般所谓的色两个彪形大汉络腮胡森森戟立,根根见肉,肩宽腰圆。大环眼凶光暴射,
像一对煞神。背上各系眼。
了一把连鞘九环刀,红绸子吹风十分醒目。两人面貌十分神似,叉腰分立在青年人身
后,向中海虎视眈眈,一看便知他们是青年人的保镖。
青年人腰悬长剑,脸含朗笑,向玉扇书生微笑逆:“荆兄所说确有道理,妞儿像是煮熟
了的鸭子飞不掉的,急也不在一时。”
玉扇书生转向中海,说:“龙老弟,在下替你引见引见。这位成老弟名绍箕,绰号美称
小襄王,是目下江湖中有数的风流人物之一,出道虽晚,声誉甚隆。成老弟的尊翁,是二君
之一,提起麒麟山庄庄主玉麒麟成君玉,如果是江湖人没有不知之理。那两位壮士,是麒麟
山庄的超尘拔俗好汉,人称麒麟双豪。老大人熊欧文,老二怪熊欧武,是亲兄弟俩,练了一
身金钟单上乘秘学,内外兼修功□化境。老弟不可轻易放过亲近的机会。”
不等中海有何表示,小襄王已在袖中取出一本书,丢过说:“龙兄,请看看这本剑诀,
是不是枯骨魔僧从积骨窟中找到的原本?”
中海接下,不用翻阅,便知确是那本里面画有许多龟牛猪犬的伪剑诀,信手抛过说道:
“正是这一本。”
“真的?”
“半点不假。”
“你没看,怎知道就是这一本?”
“这本剑诀首先落在小可的身前,所以一看便知。”
“里面写了些甚么?”
“小可不知。”中海直率地答,为了省麻烦,他只好推得一干二净。
小襄王将剑诀交与人熊卧文,又道:“龙兄,可否将你手中的书信让在下一观。”
“那……”
小襄王向怪熊欧武挥手,说:“拿来。小心了。”
敝熊欧武应喏一声,大踏步上前将手一伸,似乎懒得说话,气焰迫人。
中海略一迟疑,最后乖乖地递过。在敌众我寡形势险恶中,他也知道惟有泰然处之,方
可保安全的。
小襄王从怪熊手中接过书信笑道:“龙兄,十分抱歉,按理在下不该看你的平安家信,
但事非得巳,休怪。”
他取出信笺,念道:“大明成化二十一年冬十月五日,父思信。接汝年初之平安家书
后,父及汝母内心稍安。儿自起解之后,幸官府不加追究家属,故迄今家中一切平安,惟愿
汝于服刑期满之前,务必安心服刑。格守王法。毋心燥气浮……”
他不再往下念,顺手交与怪熊欧武,示意交还中海,一面笑问:“老弟,我相信你确与
这次抢夺剑诀的事无关。而老弟的立身行事,确也令人肃然起敬。因此,在下向老弟提供些
许忠告。那白衣神君为人介于邪正之间,仇敌甚多,他在暗中保护你东下,也许反而替你招
灾揽祸。幸而他只答应送至□豫交界处,大概不会有太大的麻烦凶险。沿途老弟千万不可说
出他是你的朋友,慎之慎之。”
说完,向玉扇书生说:“荆兄,司马兄,咱们走。”
中海无可奈何地长吁一口气,将书信仔细地藏入怀中,说声“晦气”,熄灯就寝。
第二天,风雪已止。他结算店钱踏著浮雪登程,无畏无惧地奔向兰州。
在兰州换引,领一纸沿途可至驿站食宿的文凭,限期是四十天,他必须在四十天之内赶
回故里投到。
饼了兰州,算是脱离了军政府的地境,正式进入□西临洮府的治地。由这儿到□西的省
治西安府本两条路可走。一是大道,经平凉府、泾川、□州。一是小道,经巩昌府、秦川、
入宝鸡;这条路不好走,猛兽出没无常,走上百十里不见人烟并非奇事,在万山丛岭中乱
闯,老命说不定难保,十分凶险。
为了怕江湖人再找上头来,他冒险走小道。他却不知这条路名义上虽是小路,其实走这
条路的人却比大路还多,真正危险的地方并不多见。相反地,渭河河谷一带,倒是繁华所
在,巩昌府民康物阜此是与蕃人交易的西部第一大府。而且走这条路有一最大的好处,便是
所有的关隘盘查松懈,为非作歹的人视为坦途。
碑昌府与临洮府的渭源县交界处,有一座关隘叫做首阳关,位于首阳山的中部。据说,
这座山就是耻食周粟因而饿死的伯夷叔齐兄弟俩饿死的地方。其实,天下共有四座首阳山。
一是山西的雷首山一是京师的阳山,二是河南的邙山,也称首戴;另一地方是这座首阳山。
至于是否就是伯夷叔齐饿死的真正所在,大有疑问。
两地交界处的一段山径奇峰壁立,虎狼成群。旅客皆利用午牌时分结队而过,一是避免
虎狼的袭墼,二是防范利路的强盗打劫。因此,渭源至巩昌不足百里的旅途,也列为一程。
中海急于赶路,他可不管一程半程,也不问问道路的景况,只顾埋头赶路,反正破晓即
行,归心似箭,恨不得插翅飞返故乡。
他的脚程惊人,从兰州出发,第一天便赶到临洮府。次日一早里粮启程,近午时分便过
了渭源,半天时光,便赶了一程,沿途平安无事。假使他在渭源打尖,也许可以问清前面的
路途景况,但他是里粮而行,并未在渭源逗留,大踏步向万山丛中的龙潭虎穴就闯。
大雪已霁,天宇中居然出现了朦胧日影,大概再过两天,极有放晴的可能。
罡风刺骨,比下雪时还要冷,几乎到了呵气成雪滴水成冰的地步。但他不怕澈骨奇寒,
一股劲地向前赶。
他感到奇怪,怎么这段路好半天没看到半个人影?
天地一色,白皑皑茫茫一片,人兽绝迹,除了风声,四周静得可怕。这一带的山峰,皆
自西北向东南倾展,道左便是渭河的上游,下坠数十丈,看得到下面的河床但不见有水,甚
至连冰也没有,只雪,雪已将河床盖住了。
人在积雪的山腰中行走,上有随时可能崩塌的积雪浮冰,下有深约一二十丈的河床,稍
一大意,掉下去摔在积雪的河床上,后果不堪设想。
饶过一座小山峰,居高临下往下看,我的天!玉树琼花,天地一色,看不到村落,见不
著人迹,有他孤零零一个人。苍凉、死寂、孤独、无助。不知是他遗弃了尘世呢,抑或是尘
世遗弃了他?
一阵罡风袭到,他机伶伶地打了一冷战,忖道:“难道我迷失了路途么?要不就是赶过
了宿头,不然怎么不见半个旅伴?”
谁说没有旅伴?后面半里地,就有一个穿老羊皮大袄,点著拐杖的人,正举步维艰地缓
缓而来。
他不经意地扭头向后瞧,看到了人影,心中一喜。接著他无可奈何地幽幽一叹,自语
道:“白衣神君果然够朋友,他赶来了,我欠他一份情。”
他却不知,白衣神君这时却在渭源等他,以为他定然在渭源,所以先一步在城中等候,
没料到他已冒失地上道。
他知道江湖人大多有怪癖,不愿与人同行,不然白衣神君已经答应保护他出□,何以又
不与他一同作伴启程?
他误认后面的人是白衣神君,当下不再停当,重新赶路。也因此一来,他心中无形中增
加了不少安全感。
转过山坡,已看不到后面的人了。
前面是一座曲折盘旋向东南延伸的峡谷,道路在山腰上蜿蜓而行,积雪太厚,而道路却
又不宽,人在上面行走,惊险万状,动魄惊心。
经过一座斜谷,谷口的山坡上有一座倒塌了的歇脚亭。亭畔原有一道十余丈高下的瀑
布,但这时已不见瀑影,只有无数断断续续悬空高挂而下的冰柱,看去像是一座巨大而破损
的水晶帘,极为壮观往斜谷深处看去,双峰夹峙,谷中凋林流落,满坑满谷积雪耀目。
亭右侧,有一座凸出路中的悬崖,形成一座天然的崖穴,崖内有供人休憩的积薪,倒是
一处聊避风雪的好所在,近崖根处居然还有用石块架起的炕灶哩!
看看将近崖穴,忖道:“天色不早,前面不知是否还有村镇歇脚,何不歇会儿在这儿用
膳?等白衣神君前来聊聊岂不甚好?”
罢到崖穴前,突见穴前积雪与碎石之间插了一根树枝,枝上横置了一根雕翎箭。箭放置
得十分技巧,箭尖斜向穴外的天空,矢尖稍后方有一具像爆竹似的红色怪物体,后端有一根
引线。
他站在箭旁打量,弄不清这玩意是怎么回事,只知这这是一枝信号箭,却不知是箭主故
意留置在这儿的呢,抑或是遗失在这儿的?看景况,至少不会是不慎遗落在这儿的,遗落得
这么巧。
他懒得多想,迳自进入崖穴,卸下包里,取出一方其硬似铁、又黄又黑的炕饼,一面倚
在崖根下大嚼,一面用皮囊中的酒佐餐。
半壶酒下肚,浑身暖洋洋地,他摘下风帽,敞开老羊皮外袄,正想收拾食物,突听崖外
传来了踏雪之声。
“是白衣神君来了。”他想。
当下一跃而起,走至崖口接人。但一照面之下却不由怔住了,来人不是白衣神君,而是
一个风烛残年,脸色苍白的老人。
老人脚下踉跄,点著木棍跌跌撞撞地冲到,口中呼出的雾气急促地进出,唇上下的白须
凝结了不少冰雪。
他亳不思索地伸手挽住了老人,说:“老伯,小可挽你到崖下歇会儿。”
不管老人是否答应,急忙将老人扶至崖根坐下,火速取下老人腰下挂著的小包里,惊
道:“糟!伯,你病得不轻,穿得又单薄,皮袄前襟和肩背后有破缝,这怎么行?”
老人不住喘息,双目无神,牙齿震得“克克克”直响,有气无力地说:“命……命也!
看……看来,我要埋骨……”
他将酒囊送至老人口边,断然地说:“老伯,先别说话,保全元气要紧,喝下几口酒,
小可替你老人家推□推□赶走风寒再说。”
老人贪婪地咕噜噜猛喝个够,方让中海将身躯放倒。中海不敢解开老人的破皮袄,只好
用掌不住按、拍、揉、推,替老人活血。许久,老人脸上开始有了血色,中海自己却额上见
汗方行停手。
不仅如此,他掏出针线包,用针线替老人将皮袄的裂缝缝好,再给老人喝了两口酒,透
过一口气道:“老伯,你的病很怪。”
老人已恢复精神,但仍然虚弱,漠然一笑,说:“青年人,有何可怪?”
“你可感到头晕、目眩、厌食、右胁不适,左腿酸麻、便结等等症候?”
“没有。”老人爱理不理地说。
中海摇摇头,税:“依我看,你定然不时感到头晕眩目,左胁不适和左腿酸麻。请坦诚
相告。”
“这……这倒不假。”老人勉强点头同意。
“这就怪了?你的症状是足少阳胆经出了纰漏,却眼不黄,肌不变,能食,便不结,决
非黄疸,所以可怪。”
“唔!你倒像是行家。”
“不敢当,小可略识一二。”
“依你之见……”
“只有一种可能。”
“说说看。”
“被人打伤足少阳胆经,而且伤处是中间渊液至居胶一段重要所在。”
“甚么叫渊液……”老人故作不解地问。
“这是穴道的名称,便于医家下针推□所定的经脉部位。”
“依你看,我能拖多久?”
“这得仔细检验才行,小可不敢妄下定论。但依常情而论,三旬之内,老伯将……
将……”
“怎样?”
“发狂而死,双目先盲。”
老人如中电触,脸色大变。
“老伯须及早……”
“你是说,我得及早准备后事了?”老人脸色泛青的问,一把将中海抓住,浑身更在不
停地发抖呢。
“老伯万请稍安毋燥。小可的意思是,须及早延医诊治。”
“这是说,我还有希望?”
“是的,半月之内,老伯必须就医:再就是,须找到名医。方脉之学不易,难学更难
精,要是找上了庸医……”
老人倒抽一口凉气,接著目露喜色,求道:“哥儿,你能看出老朽的病情,而且一言中
的,必定能活我残生,可否怜我孤苦加以援手?”
中海沉吟不语,脸有难色。
老人以手掩面,激动地说:“老朽一生飘零,从未开口求人……”
“老伯,请听我说。不是小可拒绝,而是小可实有困难。一是手头无药;二是久未替人
治病,心中实虚,恐误老伯性命;三是……小可急于返乡,流役边塞八年,归心似箭,而老
伯的病却非三五日便能痊可,故而心中为难,决非矫情。”
老人抓起小包里,吃力地挣扎著站起,木然地说:“沟死沟埋,路死插牌;老朽已然年
过古稀,尘世间何足留恋?哥儿,谢谢你,我也该走了。”
中海一把挽住老人的手膀,正色道:“老伯,你能信任小可么?”
老人泰然一笑,说:“老朽不轻易信任人,但却老眼未昏,一眼便看出你是茫茫人海,
鬼域人间的唯一可信的人。”
“谢谢老伯夸奖。这样吧,咱们在巩昌府逗留些时日,愿尽全力为老伯一试。”
“不耽误你的行程么?”
中海摇头,苦笑道:“小可已看开了,八年也挨过啦!急也不在一时,小可岂能见死不
救?不是小可低看这一带的医道名家,他们恐怕对老伯的病势有点束手。如果小可所料不
差,老伯受伤的时日可能已然很久,可资救治的时日有限了。”
“已经十二天了。”老人凄然地说。语气虽硬,却掩饰不了其中的英雄末路感情,与难
以言宣的辛酸和衷伤。
“今晚小可便可下药,还来得及。”
“今晚?能赶得到巩昌府?”
“可以,等会儿小可背著你老人家走。”
老人家神色肃穆,目不稍瞬地注视著他,久久方用似乎来自天外的声音颤声问:“哥
儿,你我非亲非故,而你却以超人的胸襟如此待我,究竟是为了甚么?”
中海将包里系在胸前,也神色肃穆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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