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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剑相思-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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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七先生一脚踏进了拱形的石门,身形陡地拔空直起,落在了上方某处,关雪羽跟进来,瞠然四望,才觉出风停雪止,别有洞天。

敢情这里显然已非先时的模样,竟然巧夺天工地在万丈峭壁之间开凿出一片琼瑶世界,珠帘玉雕,飞檐幻阁,每一样无不出自自然,都别具匠心,乍见之下,真好比进入奇妙的幻境,如海底龙王宝殿,抑又似欢乐海中的璇宫画舫,这一切在十数盏深垂的紫贝吊灯映衬之下,只觉得一片五彩缤纷,入目奇艳。

凤七先生是时已高踞壁巅,那里高插云天,筑一亭,抹以碧绿,四面风铃,全是五彩奇贝串列成,在颉颃其势,而又不得其门而入的风势迂回之下,只是和谐地撞击出一片零碎声响音阶,听起来娱而不噪,只是悦耳而已。

这亭子距离地面,少说也有二三十丈,即使轻功再好,也不可能一跃而及,三面石壁俱已巧具匠心地建筑成蔚蔚宫室,惟独这一面峭壁如削,拔然直起,不要说草树不生,简直连可以借手攀抓的物什也没有一点,想要上到亭子,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凤七先生竟然能在纵身俄顷之间,达于其上,这身轻功造诣,即使未必至“御风而行”境界,想来却已相差不远了。

关雪羽这一霎,未免心里有些紧张,打量着这般情形,他确实不敢断言是否便可以毫无困难地达于顶峰?上是一定可以上得去,只是他却不愿意在凤七先生面前现出尴尬形态。

顶上的凤七先生一身银色狐袭,随风猎猎起舞,下看着关雪羽,脸上显示着微微的笑,倒要看看对方这个后生小辈,如何上来?

关雪羽已经注意到了,这面峭壁非但平如刀削,观其石质,像是石英钟乳一类,想是长久风化所致,看来光滑如镜。

这种情形之下,便是想施展“壁虎游墙”一类轻功,也是万难。

当前有一滩引自暗泉所形成的人工湖泊,湖内种植着朵朵翻白吐蕊的雪莲。

关雪羽已失去了观赏奇花的兴趣,他却借着赏花为由,缓缓步向池边,一只足尖,有意无意地已沾着了些池水,打湿了足尖,仅此足矣。

紧接着他向着高高在上的凤七先生抱了一下拳,叫了一声:“献丑!”

陡然间,他已拧身跃起,一飞冲天,约在五丈左右,身子忽地往壁上一贴,一只足尖倏地向着壁上一踢一点,身子便第二次腾了起来。

这一手借壁使力的绝技,设非是他事先在脚尖上先沾了些水,便万万不足以为功,如此三数次以后,便自攀升到顶点。

最后一次,他双臂一分,极其潇洒利落地已飘身在凤七先生身前站定。

凤七先生哈哈一笑,点头道了声:“好。”便自转身向亭内步入。

虽然说关雪羽事先在脚尖上沾了些水,使得脚尖与石壁接触之时,多了一层附合之力,只是设非在内力提升上有了相当火候,似此数十丈峭立直壁,也万万不敢率尔施展,由此也当可见关雪羽惊人之实力了。

关雪羽入亭,坐定之后,才发觉到那漫大飞雪敢情丝毫也未曾波及于眼前小亭,原因在于这里地势绝高,一峰孤峙,直插云天,一经风雪雨露,即使雷电交加,也都属于这个层次之下事,莫怪乎竟会有此一番旖旎风光,难得平静。

亭内石枰之上,黑白二色棋子俱已备齐,是时天色已渐有明意,一蓬紫森森的霞光,由东方升起,将半边天色映得分外可人,那色彩分明似琥珀却又似墨紫水晶,却有一抹暗红,与玛瑙颜色近似,便是有一流的五彩画笔,也难能描述出眼前景象。

凤七先生这时端坐不语,一双细长的眸子微微瞌起,面向东方,深深行起了吐纳之术。

对于一个注重养生,浸淫武功的人,每日晨昏练习吐纳之术,简直是不待烦言的必行之事,是以,关雪羽不待他交待,也就立刻跟着练习起来。

这种吐纳术,各门派的练习方法是并不一致,练习上丹田者以“祖窍”(两眉之间)

为吞吐之口,中丹田者以“黄庭”(胸下腹上)为基,下丹田者以“脐下”(脐下三寸七分处)进出,各有其妙处。

关雪羽所出身之燕字一门,皆以下丹田为练习之始,然后循序渐进,其次是中丹田,最后是上丹田,如是七度循环之后,待到遍体奇热之后,便行止住,是时已尽得天地元气矣。

武林之中,门派繁多,就吐纳一道而言,各处练习方法极不一致,却是殊途同归,最后的效果大体上说来,却是一致的,虽说如此,其中杰出者却每能于吐纳之中,兼顾及洗骨易髓的。气机提升之功,一举数得,诚是可贵。

关雪羽燕字门中之吐纳术,有如长鲸吸水,练习之时,在于一气呵成,一吸自踵,吐气如丝,一呼一吸长可至半炷香时间。

他这里吐纳方毕,才注意到对方凤七先生敢情正在练习一种前所未见的特殊功夫。

只见他双腿微微分开,身子缓缓地向下蹲着,一双细长的眼睛,似睁非睁,凝视向天边一线之间,口鼻之间,却在呼呼地出息不已。

每一次当他吸进之时,身子就会情不自禁地兴起一阵子剧烈的颤抖,整个身子在这一霎间,看过去忽然间像是胖大了许多。

此时此刻,连带着使得他满头长发,俱为之一根根倒竖了起来,原先的一张瘦脸,蓦然间变得又红又涨,简直成了一个胖子。可是当他这口气为之徐徐呼出之后,一切的形象随即又跟着回复了原状,他只是这么连续地重复着。

关雪羽心里微微一动,注意到了对方的一双箕开的手指,妙在十根手指各有动作,一一弯曲又自一一张开,那张开的手指,当其中灌注气机之时,一根根涨大得红通通地,像是十根透明的红水晶,一呼一吸之间,竟是孕育如此生机,焉能不令人为之惊愕?

关雪羽同时也注意到对方那双眼睛,在他凝视某处之时,不时地张开又合起,开合之间,乃至于射发出尺许来长短的两道白气——这便是所谓的目神了。

昔日在青城时,关雪羽悉知父亲燕追云是具有这般功力,所谓“练精化气,练气化神”,也只是吐纳之术所达到的一个境界惊人之处,乃在于将无形的神化之为有形,这般造诣,便十足的难能可贵了。

犹记得燕追云当年曾十分自豪地评为天下无双——他自从达到此一境界之后,便越加地深居简出,不再过问武林江湖中事,所追求的是更为令人玄迷的天人合一境界,想不到在此边极雪山,居然也有人达到了此一离奇境界,其造诣之深,未见得就令父亲燕追云专美于前,甚或有所过之,亦未可知。

心里这么想着,不觉对于面前的这个凤七先生由衷地生出了钦佩之意,一个念头忽然自心底升起,他所以把自己押来雪山,其目的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只为了陪他下棋?还是有什么别的用心?”

“难道有意要传授我一些什么特殊的功夫?”

果真这样,自己倒不可失去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了。

心里想着,一双眼睛不自禁地注意到了对方那双箕开复又弯曲的手指,正在做着一种特殊又奇怪的动作——这个动作一经他留心注意,便自深深地记在心里。对方涨大的腹部,也似波浪状地在作一种规则性的颤动,这个动作很怪,关雪羽前所未见,但是他肯定如果自己学样,也是可以做得来的。

他很细心地记住了这两个动作,方自会意,凤七先生已经停住了动作,坐下来道:

“我们这就较量较量吧!”

随即手拈白子,布下一子,关雪羽着黑子跟进,二人乃自手谈起来。

弈棋一道,博大精深,真是论之不尽。大体来说,贵在严谨,所谓“高者在腹,下者在连,中者占角。”此棋家之常法也,却也有谓“宁输数子,勿失一先”,有先而后者,有后而先者,击左观右,攻后瞻前,两生不断,俱活不连。说起此道来,学问可也就太大了。

原来此一弃道,关雪羽自幼承自家学,乐此不疲,就此一道而论,其造诣堪称至为精深,燕追云也不过与他在伯仲之间,出云和尚也曾在他手下,不只一次地吃过败仗。

眼前这位凤七先生,显然是道上的高手,关雪羽不得不留下了十二万分的仔细,与他好好较量一番。

也许是凤七先生上来不曾把这个后生小辈看在眼中,双方落子如雨,渐渐地凤七先生领教到了对方实力,子儿落得可就没有这么利落了。

旭日东升,在半天渲染出一色的红,红得像是少女脸上的胭脂。

这局棋已足足下了多半个时辰。

凤七先生吟哦着道:“与其恋子而求生,不着弃之而取势。”随即落下了一子,频频苦笑摇头,看了雪羽一眼道,“你以为如何?”

雪羽绕边一角,补上一子:“与其无事而强行,不若因之而自补,前辈以为如何。”

“哈哈……”凤七生发觉出对方一点也不笨,硬是不肯上当,乃即打卦站起,道,“回头再战,小子下得不错啊!”

关雪羽盱衡是局,心里已有了一定之规,这局棋自己似已取得不败之地,乐得顺从,倒要看他如何出奇制胜,当下跟着站起,微笑不言。

凤七光生移动脚步,出了亭子,关雪羽徐徐跟进。

忽然,凤七先生回过身来道:“看你棋势路数,不全是燕家路数,哼,倒像是得自你母亲的亲自传授,可是?”

关雪羽呆了一呆,这倒是真的。

如以弈棋一道论,雪羽之母关氏确实要较诸其夫燕追云高出一筹。彼时“关家弈子杰家剑”确曾在武林中传颂一时,燕追云虽说屡次败于爱妻棋下,但他性格孤高,并无意向乃妻求教,决计自思高招克敌制胜,偏偏关氏看破乃夫用心,她为维护她关家棋子不败胜誉,这一方也下了苦心,竞争的结果,仍然是高出乃夫一筹。

关雪羽迂回于父母弈道的夹缝之间,两方受益,加以他天质颖悟,钻营的结果,居然还后来居上,竟与父母分庭抗礼,成了鼎足其三之势——这是他们燕家一件小小的隐秘,无足轻重的一件小事,自不会为外人所悉知。

凤七先生竟然看出了他棋艺中的家数,不禁令他暗自吃惊,综上以论,此人对燕家确实巨细皆知,若是存心为敌,确是大大堪忧。

眼下,他目注向凤七先生道:“原来前辈深精关、燕两家棋路,怪不得我走避无门,下得如此辛苦了。”

凤七先生一双眼睛在他的脸上掠过,心中却有了个印象,此子像煞其父,且具有其母的冰雪气质,尤其聪明,我却要对他不可过于大意。

第三十二章孤峰小亭上亿述少年事

凤七先生随即想到了那日女儿的对他求情,以女儿之丽质天生,目高于顶,寻常人何消一顾,却独独对此子心存青睐,看来确非无因。这么想着,他又向前面走了几步。

果真我收下此子为徒,将女儿终身匹配他,复将我一身绝技倾囊相授,此子日后,料必当世无双,无人可及,这样岂不是好?然而,另一个念头却又兴起,却是与前一个念头大相径庭。

我与燕追云旧恨未消,这么一来,岂非太便宜他了?我原指望踏上青城,与他决一胜负,也让关飞卿那个无情贱人见识一下我的盖世神功……若这样做可就化干戈为玉帛,这个架可就打不成了。

可是又有什么不好?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万一格斗的结果,落败的一方并非是燕追云,而是我陆青桐,又当如何是好?

他顺着崖边,又自向前走了几步,冷冷一笑,那是不可能的,燕追云他万万不会是我的敌手,这一次我要他败得心服口服,无话可说。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了燕追云妻子关飞卿那张美丽的脸,而在她目睹其夫惨败之后失望惊愕的表情,从而使得他兴起了,一阵莫名的快感。

毕竟这不过只是不着边际的幻想而已,凤七先生目光再转,注视着当前的关雪羽时,蓦地心中为之动了一动。

只因为他脑子里方自憧憬着关飞卿的当年绝姿,眼下忽然间再接触向关雪羽时,才发觉到这两张面容竟然如此酷似,他的一腔盛怒顿时为之冰消。

毕竟,关飞卿是他至爱之人。

那几乎是早已褪了色的一件往事,时间必须要推前四十余年……

“孩子,你可曾知道莫干山这个地方吗?”

这句话口气,一霎间像是出自慈父对于爱子,丝毫不着凌人的躁气。

关雪羽直如身沐春风,点点头道:“知道的,是在浙省武康附近吧?”

“不错。”凤七先生喟然叹息了一声,缓缓地道,“那是一处美丽的地方……你对它的印象仅是如此?”

“难道你还应该知道得更多一些?”

“当然……”凤七先生眯起了细氏的一双眼睛,无限神驰地道,“那是你母亲家族最早发源之地啊!”

“噢?原来这样……”

现在凤七先生再谈到有关他家门中事,无论涉及如何离奇,也都不会再令他惊奇了。

他知道这其中必有隐秘,既然谓之隐秘。当事者一定不会恣意吐露,自己也就不必多问。

“你外公名关一鸥,外号人称七指光生,嘿……是一个了不得的奇侠。”

关雪羽点点头,表示已经知道了,只是此刻经对方一提,忽然让他想到七指先生与七指雪山之间的这个巧合。

“你可知他为何叫七指先生?”

“那是因为他只有七根手指。”

“为什么只有七根手指?”

“那是……”关雪羽看了对方一眼,接下去道,“因为他老人家早年练功不力,我曾外祖父一怒之下,乃切下了他三根手指为惩。”

“对了……你原来也知道……想是你母亲讲给你听的,可是?”

关雪羽又点了点头——这还用问?

凤七先生含着微微的笑,捕捉着什么似地:“你母亲那年十五岁吧——啊,不……

大概有十六岁了,她老爱骑一匹白马……人人都叫她白马姑娘,她常常自诩武功,说是周围五百里内外,没有一个是她的对手。”

听到论及母亲的往事,关雪羽一时为之神往。

确实情形也是这样,那附近不要说同龄少年无论男女,俱非是她对手……”凤七先生娓娓道来说,“就是成年之人,也难以望其项背,只是,有一天,一个大她四岁的少年,却是不服输,来到了莫干山,踢倒了她关家门前的一棵老槐树,还指名要会一会这个骄傲的姑娘,就与你母亲大打了起来。”

关雪羽很感兴趣地听着。

“你母亲这一番败了,而且败得很惨。”凤七先生睑上洋溢着微微的笑,那少年十分得意地在这位白马姑娘发边摘下那朵海棠花,竟使得你母亲当时羞极为之大哭了起来。”

凤七先生脸上的微笑渐渐为之消失:“那少年只是一时心喜,其实并无轻薄之意,哪里想到为此竟会羞辱了你母亲,否则他万万不会这么做的。”

“后来呢?”

你母亲这么一哭,那少年才知事情不妙,当时也傻住了。这位关姑娘乃待机抢过了对方手中海棠花,并乘机狠狠地在对方脸上劈了一掌。

关雪羽一时失态,“哈”地笑了一声:“打得好。”接着遂又问道:“后来呢?”

“那少年便自悻悻转回去了……”凤七先生讷讷地道,“按说这件事到此本应平息了,偏偏竟然还有未了的下情……”

关雪羽耸了一下眉尖,难以想象出当年母亲竟是如此任性,和她今日的平和端庄,居然有着如此的差异,这件往事,他却是以前从来也没有听说过,不免有些好奇。

凤七先生微微一笑,露出了整齐洁白的一嘴牙齿,一个人的牙齿洁白整齐,不只是显示着他的聪明智慧,他必然出身良好,又似乎律己甚严,有教养,彬彬有礼;健康良好……当然,更与其外表容貌大有关系……这一切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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