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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剑相思-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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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乔的肚子原本饿了,这么多佳肴在前,她也就不客气,一口气吃了两碗饭,又吃了好些菜,喝了一碗汤,这才放下筷子。
凤姑娘在她吃饭的时候,只是不停地喝酒,直到把用红布包着的满满半坛子酒喝了一个精光,才停了下来。
小乔吓了一跳,道:“吃点饭吧!”
凤姑娘摇摇头,却由位子上站了起来,一直走到窗前站住,外面风雨不息。
二女并肩而立,眺望着大雨的天——
“好大的雨呀……”小乔说,“这一下旱象总可以排除了吧,不知道我们那边下了没有?”
凤姑娘双手拢了一下肩后长发,连带着她身后的一领披风,都被大风吹起,一平如肩,模样儿更俏了。
六角亭内灌满了风,迂回不出,“轰轰”作响,声势颇是惊人。
“你不是回四川了么?”凤姑娘眼睛注视着窗外,却在跟麦小乔说话,“怎么又来了,莫非有什么未了的事?”
“喔……”小乔摇摇头,讷讷道,“倒也没什么………只是想回去看看……”
“难道还有什么你放不下的人?”
说着,她当然转过脸,睁大了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小乔,这话可是说得过直了,小乔被她这么直直地注视着,原来很自然的表情却变得不自然了,由不得脸上微微红了一红,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凤姑娘忽然笑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我猜出了你的心事?”
小乔摇摇头,怪不自然,又有些生气地道:“我有什么心事?”
“你别乱说——”说了就把头转向一边,直向窗外望去。
凤姑娘轻轻哼了一声:“难道你真的不想知道他的消息下落?”
小乔心里由不得微微一动,回过眸子来瞟了她一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谁的下落?”
“哼!你可真会装蒜。”凤姑娘扬了一下头,“既然你不想知道,我也就不再多说了。”
麦小乔脸上一红,笑了笑道:“你是说关先生?”
凤姑娘看了她一眼:“不错,就是他,关先生。”
麦小乔由不得脸上又红了一下,想了想,落落大方地道:“他的近况可好?”
“好极了……”凤姑娘眨了一下眼睛道,“你想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么?”
说完,她静静地向小乔注视着,微笑了笑,笑容里包涵着几许神秘,却是“讳莫如深”。
麦小乔总是不便承认,微微摇了一下头:“那倒……不是……我只是想知道他的近况如何?我父母对他一直心存挂念……”
“你自己呢?”
凤姑娘的那双眼神儿,忽然变得极其犀利,像是两把锋利的匕首,直刺到小乔心窝里。
麦小并可是有些脸上挂不住了,以她性情,平常要是有人敢对她这么无理说话,她早就还以颜色了,只是眼前这个凤姑娘,却是有大恩于她,甚至于她家门中人,那就不便发作了。
聆听之下,她干脆不答理她了,把头转向一边,脸上神色明显地现出了不悦。
凤姑娘迎着冷瑟的风,苦笑了笑,忽然道:“我们不谈这个了……”
一阵寒风袭过来,她脚下情不自禁地摇晃了一下。
麦小乔忙自挽住她道:“呀,你有些醉了。”
凤姑娘挣开了她的手,摇摇头,道:“别胡说……这点酒,算得了什么?”
话虽如此,她却情不由己地现出了醉态。须知她素来不擅饮酒,也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喝过,再者所饮之酒,正是当日过龙江取自古堡地窖所藏。数百年前的烈酒,酒性奇强,双重原因之下,她如何挺受得往?
这阵子迎面寒风,猝然间引发了强烈的酒兴。凤姑娘忽然觉得酒力上冲,一阵子天昏地暗,心里虽明白是怎么回事,却不愿在人前出丑,身子见了一晃,便在近窗前的一张石几上坐了下来。
她想呕吐,身子前倾,探出窗外,干呕了几声,却是吐不出来。
麦小乔看着,心里老大的不忍。
“凤姐,你可是真的醉了……我扶你到屋里去休息休息吧……”
说罢,再也不由她使性子,胳膊上着力,用力地把她搀了起来。
凤姑娘真的醉了,一头秀发,云也似的垂了下来。手触处全身滚烫如焚,恁地星眸圆睁,几番作势,却挽不回已经瘫痪了的醉态。
“谢谢你……你就扶我一把吧……”
“你就别客气了。”
麦小乔搀着半醉的凤姑娘一脚步出了湖心亭,只把一旁守侍的大四儿吓了一跳。
“怎么了,我家姑娘,她怎么了?”
抢上几步,就要去搀扶,却被凤姑娘推了开来。
“没你什么事……我只是多……喝了一点酒……”
“唉……”大四儿重重地叹了一声道,“刚才不是早跟姑娘说过了么?这种酒喝不得……偏偏又在这当口儿,不是误事了么?”
麦小乔道:“不得事,她只休息一会儿也就好了,你前头带路吧!”
大四儿也只有摇头叹气的份儿,他虽受凤七先生严词关照,一路照顾凤姑娘的起居饮食,不得出半点差错,无奈这位姑娘任性,动辄大发娇嗔,好几次差一点连命都送掉,哪里还敢有所顶撞?只是职责所在却又不能置若罔闻,须知道一旦那位背后的凤七先生怪罪下来,自己便真是有十条小命,也是难以保住,这可是左右为难的一件差事,却又不容他抽身而退,也只好克尽绵力,勉为其难了。
好在,这座园子,自凤姑娘下榻于此,便整个地包了下来,倒不愁外人撞见,否则张扬出去,可就麻烦,尤其是眼前这当口儿,可是一点点紪漏也出不得,大四儿心里一个劲儿的这么嘀咕着。
穿过了曲折的长廊,一径来到了后院客舍。
大四儿老大不放心地回过身来道:“还是我来……吧……”
凤姑娘虽然在醉酒之中,心里面却清楚,只向着那大四儿挥了挥手:“去……给我滚的……远远的……”
大四儿真傻了眼啦。
“姑娘你……”
“再说一句,我把你眼珠子给挖了出来。这里没有你什么事了,我不叫你进来不许你进来……去去……”
边说边自连连向着大四儿挥手不已。
大四儿直恨得频频咬牙,一腔忠心,不意竟落得如此下场,心里一阵子难受,只觉得遍体生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呆在当地,可叫他不是个滋味。
倒是小乔看不过去,含笑安慰他道:“你就下去吧,你家姑娘交给我吧,保管没错儿……”
大四儿望着她苦笑了笑,一时连眼泪都淌了下来。
把凤姑娘搁在了床上。
这一霎,天色昏暗得厉害,大雨兀自不停地落着,虽然还没到天黑的时候,却几乎已经像是天黑了。
关上了窗户,点亮了一盏灯。
望着床上的凤姑娘,麦小乔无可奈何地舒了一口气,她的脸色绯红,摸起来烫人,一双娥眉紧紧皱着,红而薄、呈现着动人弧度的嘴,紧紧地绷着,那么醉态掬人,看着也令人怜爱。她那里不时地哼上一声,翻个身子,散乱的发丝任性地披下来,像是一片云,而云中的这一只“凤”便更加难以令人猜测了。
即使像她——凤姑娘,这等武功之人,一旦醉倒之后,景象亦是如此,由此推想她所饮的酒,该是何等的醇烈了。
“水……水……”一声声的曼吟,出自凤姑娘的芳唇,她确是有些醉糊涂了。
麦小乔应了一声,赶忙站起来,由一旁暖壶里倒出了一杯,走过去扶起她来。
婆娑的灯光之下,凤姑娘脸红如火,身上的热煞是烫人,小乔吓了一跳。
“哎呀,这么热,我看你八成竟是病了,得找个大夫来瞧瞧才行……”
“用……不着……”凤姑娘用力地摇头,嘴里含糊地说着,“我……身上……有药,清……心散……”说完了,面条似的又软了下去。
小乔答应着,把她平身放好了。
对方说出了“清心散”三个字,毫无疑问地,这是一种药名,那就在她身上搜吧。
凤姑娘可真的醉得厉害,睡在床上,霎时之间已似人事不省。
麦小乔见她醉态如此,也是心里发急,当下,先把她脚上靴子脱下来,靴子方脱,叮当两声,各自落下了两口小刀,吓了她一跳检视之下,见是一种薄如纸片,状似柳叶的细小的物件。
麦小乔在手里掂了掂,分量极轻,比了比,恰与中指一般长短,往手上一附,任他神仙也瞧不出来,谅必是一种稀罕的暗器,凤姑娘竟然把它随身藏在靴子里面,也真是有心人了。
脱了靴子再脱衣裳、披风、长裙……还真费事,好在彼此都是姑娘家,倒无须忌讳。
以凤姑娘那等自负、娇纵任性的人,也竟然有被人随意摆布的一天。
衣服脱光了,拉一床丝被把她盖上,麦小乔这才松了口气,弥漫在眼前的酒气重极了,麦小乔被熏得受不了,跳起来去一边打开窗户,让大股的冷风灌进来,才像是好一些。
窗户一开,才看见凤姑娘的那个跟班大四儿,远远打着一把伞,伫立在雨地里,兀自向这边戒备着,倒是真的尽忠职守,诚是难得。
吹了一会儿风,麦小乔才又把窗户关上,想到了还没有为对方找药,这才找到了她藏在裙边的细皮革囊,里面涨鼓鼓的,装的东西不少,小瓶小盒子多的是,可就不知道哪一个里面装的是“清心散”。
摸了一会儿也没有找着,麦小乔干脆哗一下子倒在了床上,一时琳琅满目,玩艺儿还真不少。
清心散装在一个小小的扁盒子里,是一种小小的淡黄颜色丹粉。那盒子形式椭圆,上面有几个凸出的阳文字体——“金凤堂秘制”。
麦小乔待取药在手,眼睛无意中瞟了瞟,却看见了一方打着相思情结的头巾,于是抖开来一看,嘿,上面竟然花花绿绿真还绣着东西呢。
麦小乔自幼不擅女红,每见别家姑娘做的好针线,私下便羡慕不已,眼前这位凤姑娘的针线活计,她倒是要好好瞧瞧。
那是一方闪亮着点点星光的湖色上好丝巾,滚着一圈银丝边儿,十分雅致,打开来,先自有淡淡的一缕暗香——李清照词中的“暗香盈袖”,那“暗香”二字实在是形容女子的铅华粉脂与本身体香的一种混合味儿,最能令人蚀骨销魂。
显然,凤姑娘这方红帕上便是这股香味儿。
麦小乔只是注意这方红帕上未完的绣工——尤其是大红色丝线,绣在上面的几个字十分醒目。一经触目,由不得令她为之怦然一惊。
“雪羽清赏。”
麦小乔忽然地睁大了眼睛,接下来的几个更大的字,由不得令她心旌频摇——那是“永结同心”四个大宇,下款落名之处,却是用银色丝绒精心绣成的一只凤,却是还没有绣完,只绣了一半而已。
看到这里,小乔的手抖了一阵,只觉得眼前一阵子发黑……她简直不敢相信眼睛所看到的会是真的,抖着手,把这方丝帕捧在了眼前,看了又看,认了又认,心里面一阵子酸楚、差一点淌下了泪来。
“雪羽清赏……”她心里想着,“这不是关……大哥……么?”
那“永结同心,”四个字,只要是认识字的人都能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用说,这方丝帕正是凤姑娘的贴身之物,并由她拿来,亲手绣上字,赠与她私心眷爱的关雪羽,用以为定情之物。
看着,想着,麦小乔只觉得一时万念俱灰,遍体生凉。
床上的凤姑娘又自翻了个身子,却把一张鲜红的脸,映向小乔。
麦小乔生恐她忽然醒转,被她瞧见了不好意思,匆匆把那方丝帕收入原来的革囊,偶一抬头,迎着的凤姑娘那张醉态可掬的脸,竟似春花怒放般地绽着甜甜的微笑。
“我的天……难道是她醒了,都看见了?”
麦小乔心里一惊,这么想着。可是转瞬之间,她随即打消了这个疑念——凤姑娘只不过是在睡梦之中而已。
她刚想走前去唤醒凤姑娘吃药,手方伸过去,却听见凤姑娘嘴里含糊的声音说着:
“你,要走了……”
小乔一惊,刚要置答。
凤姑娘却又道:“不……我不要你走……我要你留下来……雪……羽……你知不知道……”
麦小乔苦笑了一下,这才知道自己错会了意,敢情人家并不是在跟自己说话,而是跟……她真想把耳朵捂起来,不要听,偏偏还是听见了。
“我要你教我念书……就像现在这样的教我……”
麦小乔由不得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由自己的两行清泪淌了下来。
凤姑娘还在不停地说着醉话,小乔却不愿再听下去了。她默默无言地独自走向窗前,打开一扇窗,让冷风直灌进来,猛厉的劲风袭在她身上。她恍然觉着自己是一根冰柱子,由头到脚都凉透了。
眼睛看见的是一天飞瀑的大雨,耳朵里却并没有听见雨的声音,只是混混沌沌的,仿佛置身太虚,无人无我……就这样的,不知伫立了多久,才恍然似有所警觉。却发觉到整个脸上都沾满了雨水,并且把她上半个身子都打湿了。
麦小乔顺手擦了一下脸上的雨水,退回了身子,关上了窗户,目注那一位兀自在床上醉话连篇胡折腾呢!
“唉!看来她也是个可怜人呀!我这又是何苦?”
抬起手。用袖子擦了一下泪痕,她就落落大方地走到了凤姑娘床前,推了她一下道:
“醒醒吧,吃药啦!”
凤姑娘蓦然一惊,倏地坐了起来。
“啊……我?”
“凤姐,你可是真醉啦,醉得胡话连篇——”
“我醉了?”揉着惺松的醉眼,兀自有几分意态朦胧。
“得了,别再瞎说了。来,这是你们金凤堂的清心散,吃上些吧!”
一面说,她就扶着凤姑娘坐好了,把一粒其实是“丹”而名为“散”的清心散,放到凤姑娘的嘴里。
她又小心把她面条儿也似的无力身子倚向床栏,坐踏实了,这才去又为她倒了杯水,连摇带哄地费了好一番劲儿,才算把药给灌了下去。
真没想到,像凤姑娘这拥有一身好武艺的人,一旦醉倒了,却也是与常人无异,这是遇见了自己,要是在外面,遇见了居心不良的男人,来上这么一手儿,那还得了?
想到这里,麦小乔也就越加警惕着自己,往后儿,这酒可是千万沾不得。
凤姑娘吃下了药,醉态不减,拉着小乔一会儿叫“好妹子”,一会儿又是“好哥哥”,又哭又笑,缠了好一阵子才像是药力发作,慢慢地安静下来。
麦小乔把她侍候着躺好了,摸摸她仍然是滚烫滚烫的,按说,她应该离开了,可是她却偏偏放心不下。
当她找到了洗脸盆,在院子里接了一盆雨水,用条清洁的布巾浸湿了,为她敷在头上,这样两条替换着,好一阵子,才觉出体温下降,也许那粒清心散发生了作用,凤姑娘就此才真正的入睡过去。
麦小乔这才松下了口气儿。
她独自在凤姑娘床边守了一会儿,见她呼吸均匀,又不再像先前那般胡话连篇,这才是放宽了心。
她赶了一天的路,早已累了,凤姑娘既已服药入睡,她也就不再鹄守一旁,当下便熄了灯,悄悄步出室外。
这会子天可是真的太黑了,再加上大雨如注,可真是伸手不辨五指。
麦小乔伸手想去摸火折子,才发觉到原来不在身边。连同随身的革囊,都叫先时那个小伙计柱子给扛走了。
所幸,就在此时,她瞧见了一盏油纸灯宠,向这边走了过来。
敢情是大四儿走了过来。
大四儿一眼看见了她,轻轻唤了声:“麦姑娘么?”
麦小乔看见他一身的雨衣雨靠,虽然现身子廊子里,身上仍然是沾满了水珠,可见得雨有多么大了。
双方走近了。
麦小乔点点头说:“你家姑娘可真是醉了,好一阵子折腾,这会子已服下了清心散,睡着了,大概是不碍事了,你大可放心了。”
大四儿“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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